親歷 | 怎樣走出抑鬱症?抑或與其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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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走出抑鬱症之前,我更想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去的。
我總覺得12歲是個多事之秋,最好的朋友在12歲的時候下河游泳,差點被淹死,而我呢,在12歲的時候被查出神經性耳聾。於是,她怕水,我怕與人溝通。沒有記錯的話,我在12歲之前一直都是聽力正常的,然後漸漸發現自己聽不清別人說話了,上課的時候老師講的東西聽不全,下課一喧鬧,同學喊我我完全沒反應。
開始害怕老師提問,因為聽不清他在問什麼,成績優異而又自尊心極強的我在全班面前出醜,一次兩次三次。有些調皮的男生,直接給我起外號叫「聾子」,更因為我是全校第一個戴近視眼鏡的,加上之前的「四眼狗」綽號,非常傷人,這也讓我自己覺得自己變成殘疾人了。我覺得老師不喜歡我了,認為我上課開小差不注意聽講,讓他們失望,隨後因為溝通不順暢,在少先隊里的一些職務也都退了。
看似很簡單的變化,對我的打擊其實是致命的,我本來是那種「別人家的小孩」,一直優秀一直好強,身邊的人對我從來都是交口稱讚。用從「山頂跌到谷底」來形容也不為過。
2,最糟糕的是,正是這種一路優秀過來養成的各種心態,促就了抑鬱。
首先是完美主義與強迫意念,我從小做事情就追求完美,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才行,考試要考第一,跑步要跑第一,考不好會自責好幾天,而聽不清意味著殘缺,意味著喪失了競爭力,意味著會被淘汰。其次是內心渴望得到別人認可,形成討好性格,考好成績是為了討好父母和老師還有身邊的人,他們會誇讚我。隨之而來的是非常在意別人對我的評價,一旦別人評價不好,就愁雲慘雨心情鬱悶,隨之引發了更大的問題,沒有自我,一切隨外界對我的態度改變而改變,想要摧毀我,只需要大家一起漠視我嘲諷我,對,就是這麼簡單。最後是超級敏感細膩的內心,耳邊一微風,心中千層浪,要求對方多重複幾次的時候,對方語氣里的不耐煩,眼神里的鄙夷,都在我這裡數倍放大,一刀一刀地割在心上,尤其是圍觀的人也在議論我的時候。
3,敏感的人內心自愈能力其實很差,她會一遍一遍地去摸傷口,這會觸發更多的不愉快不順心,然後把自己困在籠子里出不去,或者需要好幾天才能出去。
如果說一個月只有這麼一次傷害,那倒也可以忍受,反正一個星期就走出來了。而現實的殘酷在於,你是人,你生活在社會之中,社會上有各種各樣的人,有人天生充滿惡意,就是要羞辱你。有人心性平庸沒有惡念,卻也會因為瑣碎生活雞毛蒜皮齷齪事,因為別人給他的負能量自己承受不了,而在面對你的時候傳達出來,就像「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種傷害每天或每兩天就會發生一次,你的自愈能力根本就跟不上,你的籠子一層套一層,像是個連環套,你看不到走出去的希望,你的心傷痕纍纍,你突然覺得很累,想放棄了,想停下來不再向前走,這個世界沒什麼好留戀的。
我想,這就是走進抑鬱症的過程。
4,關於往事
印象比較深刻的是,上初二,語文老師是個男的,本身我對男生低頻的聲音就很遲鈍,女生聲音亮利我聽起來還容易點。那個老師聲音很濁,說話一快完全不知道他在講什麼。由此上課,他站在講台上一指指一排,挨個回答他的問題。(對,很多老師喜歡這樣,這對於普通學生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對我來說更是數倍的煎熬。整個學生時代就是這樣煎熬過來的)。
結果到我的時候,我在教室中間位置,他在講台,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麼,我鼓起勇氣問了2遍,但是耳朵不爭氣,還是沒聽清,這時候全班人都在看我,我只能解釋說自己聽力不好,接著有人小聲議論,有人一臉看熱鬧,那個老師也一臉不耐煩,說:問題不會就不會,還找理由?算了算了,你坐下吧。我坐下去之後覺得無地自容,哭是不會哭的,那是無能的表現,我只會把籠子一層一層加固,封閉自己。
還有一次,在學校門外買烤紅薯,大叔口音很重,我聽不清。一起陪同的同學並不想買,她把大叔的話再說一遍給我聽,糟糕的是我還聽不清,還得請同學重複,然後我接著問大叔下一句,同學再說給我聽。大叔說,出來買個東西,還得帶翻譯啊,我說的不是中國話嗎?當時很多人圍著等著買紅薯,也看了一場好戲。
像是這樣的例子簡直不勝枚舉,每到一個新地方,我都要重新和人打交道,熟悉他們的聲音,非常困擾,我已經厭倦了一次次解釋自己耳朵不好,然後他們遇到事情還是會不耐煩重複給我聽。從12歲到28歲,你可以想像這16年間是怎麼過來的。不得抑鬱症,我一定是個神人。尤其是12歲到18歲這個青春期,可以說是很痛苦了。
所以我不喜歡喧鬧的地方,不去主動和人說話,也不會接電話,除非萬不得已,整個人都自我封閉起來了,除了在網上說說,還有自己寫寫日記。
後來隨著自己年紀增長,慢慢也理性一些了,知道自己不應對自己要求太高,不能太追求完美,不要那麼敏感。但是新的問題也在不斷出現,大學畢業之後,隨之而來的工作職場問題,父母催婚問題。
5,關於現在
找工作的時候我也非常痛苦,害怕人家不肯錄用我,畢竟健全的人找工作都不容易。但這個其實擔心的有點早了,因為我接到面試電話的時候都聽不清的,我只能請同學幫忙接,可是誰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幫你接電話呢?
即使過了接電話這一關,面試的時候也是個大問題,擔心被發現,也嘗試過直接說自己耳朵不好,那樣的話沒聊兩句就讓回去等通知,結果可想而知,於是只能瞞著。
萬幸通過了面試,可是對方電話通知你來上班的時候,又是一道坎,你聽不清對方說哪一天去。是不是很折磨?
終於,要去上班了,職場的溝通磨難才真正開始。這就導致我不會是一個積極主動的好員工,我頂多只是個做好分內事。然而這對我來說也足夠費力了,工資嘛,是不可能高的,維持生存而已,深陷社會底層爬不上去了。
父母對我其實了解不多,作為農民更關心是否吃飽穿暖,對抑鬱症也停留在「純粹瞎想導致的」這種認識層面,所以我也不會和他們講太多。催婚是不可避免的,可是我對婚姻並不抱有希望,更不想把這疾病傳給下一代,一個人過一生,這種例子其實多的是。
看似平靜淡然,其實波瀾起伏,內心的我與小時候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依舊強烈渴望做出一點事情來,畢竟身邊的人,結婚生子創業成功,我也很焦慮啊。
於是,太倒霉了,又多了一樣間歇性焦慮,真是人生如戲啊,折騰至死啊。整體上就是這樣,我的過去以及未來,即使擺脫了抑鬱症,也沒有辦法擺脫聽力障礙,何況聽力測試結果顯示聽力其實是在緩慢下降的,有一天會徹底聽不見嗎,並不敢去想。
6,嘮叨了這麼多,終於要提到走出了,如何走出呢?
尋找一個愛好,沉淪進去。我很喜歡日本文化,也許是覺得同病相憐,那裡的人似乎都很壓抑追求完美又有強迫症。也喜歡日本動漫,在那虛擬的時空里,把靈魂裝進人物的身體,一起飛揚,暫時迴避這個現實世界的紛紛撓撓。安利我的公眾號:稻荷製作所。寫那些看過的動漫里,令人心疼的人物與故事,背後折射出的內心狀態,以及我的微不足道的感想。大概一周一更,或者兩更。
當然,內心狀態時時刻刻過山車,在自我傷害和自我療愈之間往返自虐的的人,大家就不要指望她能有多守時了。她可憐嗎?可悲嗎?值得憐憫嗎?孤獨是所有人最終的命運,只是有些人孤獨的時間未免太長,被奪走的東西未免太多。她也許只是害怕孤獨,想要被看見,內心的話寫出來,有一兩個聽眾也是好的。(然而來知乎這麼久,還是個三無小透明,連一個關注我的人都沒有,ORZ)
徹底的真正的接納自己,我就是這個樣子的啊,沒有辦法,我也不想這樣沉淪,我原本是要升職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啊,雖然我是個女孩子,可是靈魂是打算成為男子漢的啊。我的偏執也好,我的神經質也好,我的反覆無常也好,甚至,甚至是我的抑鬱症也好,這都是我啊,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我啊,你可以找到一萬個有抑鬱症的人,可是你只能找到一個同時具有愛吃果凍和涼粉、脖子後面有銅錢胎記、掌心有痣、喜歡遠離人群、住在二樓、愛關燈看動漫、神經性耳聾並且抑鬱的人,那是我,只有我。
靠自己,不靠別人。你想做的事情,你想說的話,你想達到的結果,都自己去做,自己去摸索,自己去成就。他人的意見,他人的看法,他人的經驗,統統只是參考而已。
花織醬,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戰鬥著呢?有拚卻性命也要守護的東西嗎?
花織醬又開始妄想了呢,人生路的艱難,你才走過多少呢?又怎麼會知道前路只有荊棘而沒有平闊壯麗?
嗯,已人格分裂,開始自己和自己說話了。
最後感謝@WenJing、@瀟、@遙等幾位小夥伴,熱情地從知乎來關注我的公眾號「稻荷製作所」,受寵若驚,你們的關注給我很大鼓舞,謝謝,會繼續做下去的,公眾號每周末更新,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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