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有隻妖怪屋·山神

巫馬有隻妖怪屋·山神

4 人贊了文章

/0/

我住在山神廟已經有五年了。附近有一個小鎮,白天我都會到那兒去,不是去幹活,而是晃膀子,順手從路邊攤販那兒搞點吃的。雖然攤販們怨氣很大,但我也沒辦法,大鋪子我是不敢去的,那兒的夥計都凶得很。填飽肚子之後,晚上我還會回到山神廟來睡覺。說起這座破廟,我一直不明白,它為什麼要叫山神廟,只是偏僻了一點而已,明明方圓數十里連個土丘都瞧不見。

這兩天恰好是我最難熬的時候,春節。一到這個時候,大街小巷的攤販都沒了蹤影。有些大的攤位收不回去的,就會被寄放在附近比較大的鋪子里,有些是在院子里。這些攤子要到一周之後才會被重新拖上街頭,或許還會蓋著一層白雪。諸如此類的團圓節,都是我的噩夢。我可沒法像鎮上的居民一樣,提前在廟裡備上食物。即便我真那麼幹了,指不定隔夜就會被野狗拖走。

臘月三十,我起了個早,因為實在凍得哆嗦。本著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的想法,我就去鎮上晃了一圈,但毫無收穫,滿大街都是在打掃的,貼春聯的,以及到處跑的小屁孩兒。臨近中午的時候,我壯著膽到東街口的「聚義廳」敲了敲門框兒,李掌柜可能是忙昏了頭,竟然丟給我半隻燒雞,要知道,上個月我才打碎了他放在門前的花盆,那時候他讓夥計追著我攆了一條街。

我也沒什麼可說的,晃晃悠悠就往回走。

走了兩步聽到李掌柜吆喝了一句:「過了年你也十八了,找點事做。」

敢情這半隻雞還是成年禮物。

我不由得回頭看了他兩眼,「謝了。」

我也沒打算多晃悠,道完謝就奔著山神廟去,趁著有日頭,回去還能拖塊草墊子在院子里睡個回籠覺,這一夜的寒氣不好好晒晒真不好受。

--------/1/--------

半個小時的路程,轉眼我就回到了山神廟,一路走得快,頭皮還熱乎乎的。山神廟有半扇破木門,從來都是敞開著,就算闔上也籠不住廟裡的光景。從門口能看到正廳里的泥菩薩。

可是今天看不到了。

泥菩薩被推到了!正廳里碎了一地的土塊。本來嘛,我也不心疼,那也不是什麼寶貝。但是,我看到兩個男人正在正廳里翻找著什麼,還把我收集的白瓷酒瓶打碎了幾個,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蒼天啊!連乞丐都搶啊!

心中如有蟻焚,噼噼啪啪,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一步都不敢上前,只是躲在門框外,偷偷往裡面瞧。心定了定,能夠聽到他們說話了。

「哎,你剛才看清了嗎?他是進了這裡?」

「他前腳進去我們後腳就跑到門口了啊,你覺得他會障眼法不成?」

「那就奇怪了啊...要不再找找?」

「好吧,我到外面圍牆邊看看,防止他翻牆跑了。」

「行——」

一聽有人要出來,我連忙縮回頭,思考要往哪兒躲。這時屋裡的人好像又有了發現:

「等等!你看,」個子高一點的男人從我睡覺的草墊子下面拿出了一樣東西,「這是他身上的!」

「還真是!」

「哈哈,有了這個東西我倆也好交差了,人先不用管,跑不遠的,先把這個帶回去吧,揣在身上去找人不安全。」

你妹!我定睛一看,氣得罵娘,那是小爺唯一值錢的東西啊!搞不好是個古董也有可能,雖然到現在我都沒搞明白,那是個瘦瘦長的扳指還是翡翠琉璃管子,但肯定很值錢就對了!你們也知道不安全!我現在就讓你們不安全一下!

憤怒之下,我從大門跳了進來。

「呔!給我站住!」

我一聲暴喝,震得兩人有點蒙。

其中一個裝作無辜地問:「你是?」

我沒好氣的:「哈?還問我是誰?你們倒說說,我是誰?跑到我這裡,偷我的寶貝,還那麼清楚地知道是我身上的——現在還問我是誰?怕是早就把我調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兩個人理虧詞窮,對視一眼,仍不肯承認,嘴硬道,「調查你?哈哈,為什麼要調查你?」

「不調查我為什麼特地跑來偷我東西?」

「你的東西?」

「對啊,剛才你,就你,高個兒的,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玉扳指?」

「玉扳指?」

「你還要我怎麼說?就是那個長長的、扳指啊。」

反應遲鈍的高個兒似乎這才明白過來,下意識的摸了下衣服口袋。

我見狀更得理了,「看吧,就在口袋裡是不——噗」話沒說完,我臉頰上挨了重重一拳!

頓時腦袋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我正要爬起來,又腰部一沉,分明那高個兒騎了上來!我忙護住頭部,抵禦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的拳頭。但等了片刻卻什麼打擊也沒有,睜眼一看,高個兒的同伴抓住了高個兒懸著的拳頭,嘴裡咕噥著什麼完全聽不清,只是和事佬般的把高個兒拖走了。

只是遭了一拳,我卻像全身散架一樣,費了半天勁才坐起身來。人在迷迷糊糊的時候總是會思考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比如現在,我眼睛盯著不遠的地上,躺著的那半只可憐的雞,原本是包在荷葉里的,這會兒裹了一身泥。居然慶幸起來,還好之前我存了點兒柴火,現在隔著泥巴烤一烤,大概也會很好吃。

--------/2/--------

拳頭並沒有在我臉上留下什麼傷口,甚至連淤青也沒有,只是有些紅紅的。多年混跡於市口,雖然體格還算不上強壯,抗打擊的能力卻提高不少。

雖然一想到寶貝『玉扳指』還是會不悅,但比起那個,我似乎更耐不住腹中飢火,沒一會兒就忙著準備生火了。平時很少會烤東西,多半都會有熟食,所以平時撿回來的木柴就堆在院牆邊,堆了老高,平時風霜雨雪都一個勁兒地往木柴堆里鑽,也不知道這些個木頭還能不能用。

天轉陰了,我得快點兒。

我一塊塊的從柴堆里撿木頭,驀地,整座柴堆「嘩——」一下倒了下來!

好巧不巧地,一道閃電撕開雲層,白光在整座山神廟裡炸開!

倒塌的柴堆之後,赫然有個侏儒模樣的黑影站在牆邊!

「什麼鬼!」我滿懷的木柴撒了一地。

我這人吶,不怕拳腳,不懼流氓,就是對鬼怪啊蟲子啊怕得不行。當下也不管木柴和火堆了,拎著半隻雞就往廟裡跑——嘿,雞可不能丟下,不然夜裡要餓肚子的。

正廳也有木門,和院牆的大門不同,正廳的門是完好的,雖然平日里我也不關,但這會兒我卻忙不迭的把兩扇門拉向中間,一定要關門!

大門年久失修,吱吱呀呀,極其緩慢地旋轉著,雨說下就下,還沒等關上門,就有水珠跳到了我的鼻樑上。

門就剩最後一道縫了,我一用力,終於把兩扇門推——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衝上房梁,門沒能闔上!

我大驚!連忙又用力推了兩下!

「疼疼疼!」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大哥求你開門,我的手夾在裡面!要死了!」

「...」我沒繼續用力推門,但也沒立刻打開,問道:「你是誰?」

「我啊,一個小乞丐。」

聞言我撇撇嘴,把門鬆了松,讓對方把手縮了回去。借著他揉手腕的工夫,我終於看清了,他就是剛才牆邊的侏儒黑影。應該說是一個小男生,亂糟糟的頭髮,穿著比我還破的衣服,臉上手臂上都黑乎乎的,像剛剛從煤炭里一路打滾出來的。

他皺著眉毛看了看我,伸腳就要跨進來。

我忙擋住:「哎,你別進來!這兒是我的地盤,你到別的地方去。」

「可是要下雨了...」

「那我不管。」我是發自內心的不想讓他進來躲雨,多年的生活經歷告訴我,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和我處境相似的,所謂「同是天涯淪落」的人。

他像沒聽見一樣,蜷起身子從我腋下一鑽,就到了我身後!

「你!」我惱了起來,加上不久前被賊打了一拳,正無處發泄。也不多話,轉身就去擒他。我畢竟高他不少,加上只是想教訓他一下,讓他離開,就只是纏鬥,尋到機會控制住他的手腕,在一個扭步繞道他身後,手臂勒住他的脖子。

「你走不走!」我出聲喝道。

他不說話。

我手上的力氣又大了幾分:「聽到我說話沒有!走不走?!」

他還是不說話。

不會是勒得喘不過氣了吧?我心裡有些拿捏不準,鬆了鬆勁。再仔細一聽,懵了,你,你,你哭什麼啊?

「喂,」我覺得很沒意思,就放開了他的手腕,「我說你一個男子漢,打個架哭什麼啊?」

誰知他剛脫離我的控制,立刻從身上掏出一個泛著寒光的東西來,不等我分辨清楚,舉起那物件對我念了句咒,我忽然感覺到從血管里湧出陣陣寒意,不多時,四肢就已僵硬不能動彈!連眼球也不能隨意轉動!只見他悠哉游哉地收起那個神奇的物件,不無得意對我說:

「誰告訴你——我是男子漢了?」

被妖法凍住之後,只能看著他反客為主地表演著。

「吶,你給我聽好,我呢,其實並不是一個乞丐——不過現在也和乞丐差不多,現在沒地方去,打算在這廟裡住一住。你說這是你的地盤,好吧,我也不會搶,但是你想把我趕出去似乎是不可能了。」

他背著雙手,露出勝利者地微笑:「要是你同意呢,就眨眨眼睛,我給你解冰。要是不同意...那隻好,委屈你多凍一會兒了。」

眨!我一定眨!我心裡想著,開始在眼皮上發力。

混蛋!眼皮也被凍住了啊!

我直直地看著他,期望他能夠明白我的處境。

但是並沒有用。他等了片刻繼續道:「似乎你並沒有搞清狀況啊,那隻能抱歉了。」

聽到他的話我熾熱的心一下子降到冰點。

這個傢伙難道不知道自己放了什麼妖術嗎?眼睛不能動啊!而且,我分明感覺到,血液越來越冷,心跳在放緩,呼吸漸漸困難,即使我睜著雙眼,也覺得視野一片模糊......

--------/3/--------

「喂,醒醒。」

「咳、咳——」我醒過來的時候,似乎已經是深夜了。

「那個...不好意思啊,」小『乞丐』的聲音鑽進我的耳朵,此時我扭頭還有點費力,只是聽著,「我是第一次用咒術,所以不是很熟悉,剛才強度可能大了一點......」

我想說兩句話,卻發現聲音都發不出來,喉嚨太冰了。

「你還得等一會兒才能說話,剛才凍得太久了。」他解釋道,「哦對了,我叫李月乞,明月之月,乞巧之乞,很高興認識你。」

遇見你我很難過,我心裡默默想著,等等,他剛才說什麼,他叫李月乞?嗯——這個名字,很陰柔啊。人也狡詐,名字也陰柔,等我醒過來一定要離他遠點,我惡毒地想著。

他並不能得到我的回應,還在自顧自的說話:「剛才凍住你的就是這個,」說話間,他從衣服里翻出剛才那個閃著寒光的東西。

這是一個...扳指模樣的空管子......扳指!和我被搶走的那個一模一樣!我看到他手裡的東西,一個激靈,緊跟著咳嗽起來。

「別激動,別激動,我不會用它打你了。」李月乞拍拍我的胸口。

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吧!這分明是我的東西!

「這...這個...」我嘶啞的喉嚨發出微弱的聲音,「...是我的...」

李月乞也看出我在說話,「你說什麼?」,他把耳朵湊過來。

「...這個...是...」

「哦,你問這個是什麼是吧?」他沒聽完就接道。

你妹夫啊!

「我可以跟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啊,現在有很多人追著我要搶這個東西呢。」

那你告訴我就不危險嗎?...好吧,告訴我的確是沒有危險,我快被你整殘了。

「這是一種叫做竹指的東西。」

竹指?

「你看啊,它裡面是中空的,但是空洞不大,小拇指都塞不進去,否則就能當扳指用了。」

果然不是扳指嗎......

「而且聽我老爹說啊,竹指有很多個,顏色都不一樣,每一個都能引導不同的咒術,我這一隻是銀色的,可以用來引導許多寒冰類的咒術。」

的確是不一樣...我那隻就是土黃色的...等等,這傢伙說有很多個?就是說他手上的不是我的?看上去——似乎的確有點不一樣。

所以白天的時候,那兩個男人真正找的,應該是這個傢伙和他手裡的竹指吧?!

我成了替罪羊?

我的古董啊!這種成套的古董配件,功能還如此強大,應該夠我在鎮上重建一座山神廟了吧!

不行!我要把我的扳指找回來!

--------/4/--------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話癆,前半夜喋喋不休,但是沒撐多久就眼皮打架了,不知什麼時候在一旁的草垛上睡得昏昏沉沉。

第二天清晨,一股誘人的烤肉香鑽進了我的鼻腔,飢腸轆轆的我幾乎瞬間從順夢中醒轉。清了清喉嚨,喉嚨沒有異樣。

抬頭看到那個叫李月乞的正背對著我,煙熏火燎地烤著什麼。我已經全無找他麻煩的心思。

「...小兄弟,」我出聲道,「你在烤什麼?」

「雞。」李月乞回頭看了我一眼,「你昨天帶回來的那半隻。」

「哦...壞了吧,在地上放了那麼久。」

「你不吃?」李月乞把雞腿撕了下來,走到我面前,故意讓我聞了聞,我本就餓,這下更是饞蟲勾起。

「嘿嘿,雖然不是什麼乾淨的東西,但我本來就是乞丐嘛,吃慣了。倒是小兄弟你,怕是吃了要壞肚子——」

「別叫我小兄弟。」

「嗯?」我一怔。

「我讓你別叫我小兄弟沒聽見嗎?你哪知眼睛看出我是個男的?」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我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黑不溜秋的...丫頭?矮我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塗滿黑煤的面部,髒兮兮的手臂,手上拎著一隻雞腿,麻黃色的外套更像是巫師的罩袍,衣服上有很多口袋,那個竹指應該就藏在某一個袋子里。

「看完沒有?」她帶著怒意。

「咳,」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你是說...」

「怎麼,不像嗎?」

「不...的確看不出來。」我實話實說。

「找死啊你。」

「要是真的的話,你幹嘛把自己弄成這樣,」我撇撇嘴,「按照一般故事的劇情,難不成,你是某個逃婚的童養媳——」

「呸呸呸,你見過這樣的新媳婦嗎?」

她擦了下鼻子,一副落拓蠻橫的樣子,似乎這種女匪的行為已經深入骨髓,不禁令我啞然。其實這樣看起來,也挺可愛...停停停,她是個危險人物,不要胡思亂想。

我定了定神,說道:「那些先不管,我還有些要緊的事要問你,那個啥,你先把雞腿給我。」

「要雞腿幹嘛?」

「我餓了。」我盤腿坐在火堆旁,「為了保證我不在說話的時候力竭而死,你還是先把雞腿給我。」

--------/5/--------

「現在我問你幾個問題,幾個非常重要,關係到我的古董,不,關係到我,以及你人生安全的幾個問題,請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行。」見我一臉嚴肅,她回應道。

「昨天有兩個男人闖到廟裡來,你認識嗎?」

「認識。」

「是你把他們引過來的?」

「嗯?」

「你為什麼要把他們引到這兒來。」我得先排除她的嫌疑。

「他們在找我,我沒地方躲,只能躲到廟裡。」

「...你看到他們拿走什麼了嗎?」

「嗯,一個竹指。我還看到你衝進門來,說那個竹指是你的,然後被其中一個人一拳撂倒,他騎到你的身上——」

「後面的就不用說了。」我臉上發燙,趕緊打住。

我思考了一會兒,總結道:「所以現在情況是,你被人追捕,為了躲避追捕,就躲到廟裡,那兩個人追過來,沒找到你,卻發現了我藏在草墊下面的寶貝,嗯...竹指,他們以為那是你的,所以就拿回去交差了,是這樣嗎?」

「基本正確。」

「竹指是什麼?」

她眨眨眼睛,「昨天已經給你簡單介紹過了,詳細的不能說,是秘密。」

「那你能告訴我,他們為什麼要追你嗎?」我追問。

「不行,這也是個秘密。好了,你要問的問完了沒,我也有問題要問你。」

我沒做聲,表示默許。

「首先,你叫什麼名字?我的名字都告訴你了。」

「姓巫馬,沒有名字。」

「沒名字,好吧,第二,」她站起來,繞道我身後,踱著步子走來走去,「你真的是住在這廟裡的乞丐?」

「是。」

「可是我怎麼有點不信呢...」她拉了拉我的領口,「有乞丐衣服這麼乾淨的嗎?」

我面不改色:「我比較喜歡洗衣服,是一個愛乾淨的乞丐。」

「那既然你是一個乞丐,怎麼會有竹指那種東西?」

「就算是乞丐,有點收藏也沒什麼奇怪的嘛,」我攤攤手,「行乞多年,用積蓄換了件寶貝,也方便保存不是。」

「不可能!」李月乞忽然激動起來,「竹指怎麼可能用錢換到,只有——」

「只有什麼?」

「......你想套我話。」她忽然機靈起來。

「切,隨便問問。」

「算了,先不問你怎麼會有竹指了。我換個問題,」她蹲下來,忽然很認真的看著我,看得我渾身發麻,「我問你,你昨天被搶走的竹指,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

「那當然,」我不假思索,「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啊,小爺我混跡江湖這麼些年,也沒什麼好寶貝傍身,也就剩那扳指了,本來我還打算用它在鎮上換座小宅子——」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那個竹指,是不是來自一個對你很重要的人?」

我一愣,隨即挑起了眉毛,「那可不——我那枚扳指,來頭可了不得,幾年前,鎮上來了個遊方和尚,我那陣子閑得慌,就沒事去找他搭腔,就在鎮上那個,那什麼,聚義廳酒樓,一來二去就攀上了朋友。你說巧不巧,沒幾天來了一幫大鬍子堵了他,我這才知道他是個江洋大盜,偷了幾樣價值連城的寶貝,到鎮上避風頭來了。那時候酒喝得正酣,我那計較這許多,上去就幫他干架,最後僥倖帶著他跑了,這不,最後他為了感謝我......」

「你在說謊。」

「咳...」我有點尷尬,枉我費力說了一大圈,聳聳肩,「你不是也有秘密不肯說么。」

「行,」李月乞深吸一口氣,眼珠一轉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似的,「那——這麼貴重的寶貝,你還想不想拿回來?」

「廢話,小爺這後半輩子就指著它了。」

「但是你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那有什麼,我在鎮上認識那麼多人,隨便找兩個一打聽不就出來了。」

「要是他們不是鎮上的呢?」

「......」我一時語塞,「不可能吧,誰會那麼大老遠——」好像還真有可能,如果竹指真的像她說的那樣神奇的話......

「我可以幫你,我知道他們在哪。」李月乞放了一圈長線,終於開始起鉤,「不但可以幫你找到他們,還能幫你把東西要回來。」

「...我憑什麼信你。」我動心了。

「喏,」李月乞從口袋裡掏出那隻泛著寒光的竹指,「我這兒還有一隻,你不是要在鎮上置辦宅子嘛,要是我騙你,我就把它送你讓你換房子。」

「成交!」

--------/6/--------

再沒半句廢話,當天下午我就跟著這小丫頭出了山神廟。

眼見著離鎮子越來越遠,我心裡有點發毛。

「喂,你到底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啊?」

「找個僻靜的地方把你給賣了。」

「啥?」

李月乞轉過身來,沒好氣地說,「怎麼著,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高我一頭還比我壯一圈兒,還當真怕我?」

我覷了一眼她裝著竹指的口袋,「那可沒準兒...」

「呵,這麼說,你是非得我先把竹指給你你才放心?」

「也不是不可以——」

「沒門兒!」

「行行行,你愛往哪兒去往哪兒去,我跟著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沒多時,李月乞慢了下來,神神叨叨地問:「嘿,問你啊,你以前,有沒有聽說過『轉生大廳』?」

「沒有。」

「電視上呢,廣告里也沒看到過嗎?」

我白了她一眼,「你覺得山神廟通了電還能看電視是嗎?」

「好吧,既然你不知道,我告訴你吧。『轉生大廳』是三十多年前建立的一個民間組織。成立最初是帶有封建迷信性質的落後團體,創始人也是幾個名不見經傳的算命先生,他們湊了點錢,想效仿西方的公司制度,壯大算命、測風水等事業......」

「你是要開始說書了嗎?」

「別插話,」李月乞一臉嚴肅,「很快,這個團體就被當地先進的青年舉報了,『轉生大廳』註冊沒幾天就關門歇業,這個奇怪的公司名也沒有在人們記憶里留存多久。可是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它其實沒有就此消亡,而是轉入地下,由一些不具名的人輪流管理著,不聲不響。以至於到今天,當『轉生大廳』再次成為合法公司,名字出現在電視廣告里,也沒有人會有疑心。」

「哈——」我微微彎下腰,用手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年紀不大,知道的可真多啊,哎,你有師父的吧,是誰啊,也是在鎮上說書嗎?」

她生氣地拍掉我的手,「愛信不信,不過,搶你東西的人就是轉生大廳的。」

「嗯,那好吧,」我不置可否,「那你倒是說說,這個『轉生大廳』,它現在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要搶我的東西,你又是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的?」

「如果我說,這個世界上有妖怪,你不會反對的吧?」

「......」

「你對我說的竹指和咒術的事接受那麼快,當然思路和我在一條線上,我能確定。所以,至少對於竹指的事,你並非毫不知情,更不可能是你說的,那是別人作為謝禮送給你的,沒有人會把這種東西當成謝禮,還是給一個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被當面揭穿,我有點尷尬,「這跟『轉生大廳』有關係嗎...」

「當然!如果你知道,轉生大廳掛著旅遊公司的牌子,做的卻是販賣妖怪的事,你就不會覺得奇怪了。而竹指呢,恰好是一個大妖怪的拐杖。」

「拐杖?」我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那個和我食指差不多大的東西是拐杖?」

「我說過竹指是有一套的嘛,你的那隻和我口袋裡的這個只是其中一節,」她攤開手,挑挑眉毛,「這樣說你明白了沒有。」

「....」我嘆了口氣,「好吧,你說得對,我的確知道一些事情,但也不多。」

「可以說來聽聽?」

「不趕路了嗎?」

「要去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邊走邊聊,足夠我聽完了。」

--------/7/--------

我是一個住在山神廟裡的小乞丐。我勤勞、勇敢,天天到早起晚歸到鎮上討生活;我乾淨、整潔,乞丐服每天都換,每天都洗,同樣的衣服我有好幾套;我我善良、溫和,從不仗著自己是乞丐就欺凌鄉里,橫行街頭;

咳咳,我這樣一個乞丐,怎麼還遭賊了呢,而且還被偷走了一件,漸漸被我遺忘的東西。

「以前我不住在山神廟。」

深呼吸後,我開始回憶一些事情。

「在鎮上,我曾經是有一個家的。但是從我記事時起,就很少看到我爸,上學、放學都是媽媽來接。人嘛,很多從小就喜歡拉幫結派,因為很少見到父親,我就自然地被孤立,但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會去打聽關於父親的事情。在別人口中,我父親是一個瘋子酒鬼,經常在鎮上的酒館裡神神叨叨的,有時候會在夜裡,跟著一幫陌生的人鬼鬼祟祟地從街上經過。」

「你媽媽呢,她沒跟你說過什麼嗎?」

「她啊...她才不說呢,有次我追問個不停,問得她煩了,她就拎著我的領口把我提到大門外面,大聲對我喊道,『你這麼想知道你爸爸的事你就去問他啊!去酒館裡等兩天,一定就能看見他!想問什麼,讓他告訴你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去吧!找到他,你也不用再回來了,我會把門鎖起來,你們爺倆都不用再回來了!』」

「......」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我見李月乞停下來,盯著我看,不由得起了點雞皮疙瘩,「別用這副可憐人地表情瞧我啊,你要是覺得小爺我身世可憐呢,嘿,那倒不如先把竹指賞給在下——」

「滾粗。」

「切,」我繼續,「後來我當然是沒敢再問她關於我爸的事。但十二歲那年末,年關的時候,你猜怎麼著,我爸居然回家了!以前倒也不是沒回來過,只是這次我印象深刻,因為我也大了嘛,記事清楚。我一眼看到他,嚯,長衣,寬檐帽,高幫皮靴,臉上胡茬威武霸氣,笑起來那叫一個帥啊,就跟我現在一樣......」

「差不多得了啊,瞧你得瑟的。」

「他還送了我新年禮物。但是過完年沒幾天,他又走了。不幸的是,沒兩個月,我和我媽就被鎮上的人斥為妖邪,沒多久我媽自盡,我渾渾噩噩地,不知怎麼最後跑到山神廟去了。再後來就一直住在山神廟,白天就到鎮子上去,也沒人敢惹我~」

「哎?」李月乞皺了皺鼻子,「怎麼會突然就這樣了呢?為什麼說是妖邪。」

「我也想知道啊,小妹妹,你的好奇心滿足了沒有?嗯?可以繼續趕路了吧。」我以一種極其噁心的語氣調侃著。

可是李月乞並沒有死心,「對了,那個禮物是什麼?」

「新年禮物嗎?」我回道,「真笨啊,這都猜不出來嗎?就是竹指啊。」

「啊——」她倒抽一口冷氣,「所以你就是那個時候得到......好吧,我想我可能知道你們被趕出鎮子的原因了。」

「哦?」我挺驚訝。

就在我要繼續追問的時候,李月乞忽然面色一凜,把我從公路上拉開,躲到沿途的灌木叢後。

「噓——」她示意我躲好。

只聽路面一輛車疾馳而過。

「在躲誰?」我輕聲問。

她站了起來,「好了,已經過去了。」

「那輛車嗎,裡面是誰?」

「轉生大廳的車啊,他們的車我認識,剛剛從你背後那條路過來的時候很遠我就看到了。」

「......」

「已經到附近了,所以要小心點。」

「轉生大廳的大本營嗎?」我問。

「大本營個頭啊,大本營還在很遠的長門市裡,這兒有最近的聯絡點,外形嘛,是一個公路邊的小酒館。」

「你這樣熟悉對方的底細,不由得我不起疑心啊——」

「反正你已經上了賊船了,你要是這時候反悔,我就去告訴他們你要搶回竹指!我被抓了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你,你和他們根本就是一夥兒的吧!」

「對啊,你要怎樣?」她一副無所畏懼的姿態。

--------/8/--------

越來越不安地跟著這個謎團般地丫頭,一路躲躲藏藏,臨近日落時,還真找到了一個酒館,土黃色的牆壁,拱形屋頂,沒有花里胡哨的標誌,只在門口有一個木牌,上面寫著『酒吧』,門前停著兩輛車,其中一輛就是不久前遇到的。現在看來,在這樣一個車少人稀地公路邊,維持一個酒館的經營的確是不合情理,心下也稍稍安定了幾分。

我們在數十米外的路邊停下了。

「嘿,丫頭。」

「你小聲點!」她用比我還大的聲音斥責道。

「我們這樣大搖大擺地站在路邊,他們門前沒有監控攝像的嗎?」我指著那座酒館問道。

「你以為這真的是什麼正經店面嗎,而且,這哪來的電。」

「好吧,那現在怎麼辦,你確定昨天搶我竹指的人在裡面?」

「廢話,你那鎮子上客運站沒有站,他們要回去當然是從這條路,而且一定會在最近的聯絡點通知本部,他們那點膽子,肯定不敢自己開那麼車遠送回去。」

「你這越說越玄乎了啊,這竹指就算是什麼妖怪的拐杖,又不是傳國玉璽,用得著......」

「你哪那麼多話,」李月乞打斷我,「吶,你聽著啊,現在太陽落山了,那個酒吧後面呢,有一個小地洗手池,邊上應該有水桶,你裝一桶水。」

「...裝水幹嘛?」

「你就聽我的吧,快去。」她推著我向前,我只能忐忑的往酒館後面跑去。

當我氣喘吁吁地裝完一桶水,從酒館後跑出來時,卻吃驚的發現,李月乞那傢伙一腳踹開了酒館的破木門!!

你大爺!

「你幹嘛!」我盡量壓低聲音,惶惶出聲。

李月乞卻是滿不在乎,「怕什麼,過來,帶上你的水桶,我們要破門而入了!」

破門而入就要真的踢破門而入嗎?!

遠遠地我已經聽到了酒館裡的罵聲,已經來不及後退了,我只能想一個領不到工錢的苦力一般,任勞任怨地提著水桶跟到小丫頭身後。

「找事兒的額?!」

當我走到李月乞後方,酒館裡的人也到了門前,我眼角的餘光向裡面一瞥,偌大的酒館連一個招待客人地吧台也沒有,桌椅,燈光,全都沒有,只有一排排碼得整齊地箱子,以及箱子上成冊地賬本一樣的東西。

「你們——」一個看起來像管事的人剛出聲,忽然他身邊一個人就叫了起來!

「頭!就是她!」

李月乞被認出來了。

當下也不打話,李月乞掏出竹指,隨口就是一句磕磕絆絆的咒語...咳。

雖然咒語很不熟練,但是效果很好啊,當下對面五名壯漢就像雕塑一樣凍在了門口。

「喂喂,」我驚嘆,「既然你一下子就能搞定還要我拎水幹嘛?」

李月乞卻看上去並不輕鬆,「凍不了幾秒,快跟我進去,快!」

「額,好,那這桶水?」

「帶著。」她說完扒開兩個擋路的路障,風風火火沖了進去。

繞過一堆木箱,在酒館靠牆的角落,李月乞用力跺起了地板。

咚!咚!咚!

下面好像是空的。

我回頭看到那幾個『雕塑』已經開始緩慢活動了,就像是街頭的行為藝術者,忍不住問眼前的瘋丫頭,「你在幹嘛?」

「下面有路,要踹破地面才能下去。」她頭也不回。

姑奶奶你早說啊,你那點力氣怎麼踹得動!我一把拉開她,用一個足以證明我男子漢的剛猛踢腳踹破了地板!

「挺厲害的嘛。」她揶揄。

門口的『行為藝術家』已經掙脫了束縛,嚷嚷著往這邊走來。

李月乞從破掉的洞口跳了下去,緊接著還不忘提醒我,「把水桶拿下來。」

--------/9/--------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這桶水的作用。

我倆站在地道里,看著破口處的五人,對著一塊巨大的冰磚發脾氣——李月乞把那桶水變成了冰,堵在入口處。

「他們還得有一陣子才能破掉冰磚,我們先走吧。」

我覺得我活在夢裡,被一個惡魔引誘著,現在居然走在了一個幽深莫測的地道里!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哎,我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事情?」

「搞錯什麼了?」

「我們好像過來是要——搶回我的竹指的,現在卻被人堵在地道里。」

「不是被堵,是潛入敵方地道。」她糾正道。

「好吧,就算是潛入,那我的竹指呢?還是在他們身上。」

李月乞聽到我滿腹牢騷,乾脆停了下來,說道:「那你覺得呢,我們能打得過他們?」

「你剛才不是凍住他們了嗎?」

「就那十幾秒?」

「足夠了啊,我可以把他們綁起來。」

「你沒有繩子,而且他們不是一般人,能輕易掙脫。」

「或者可以打暈。」

「我不覺得你能打暈他們,我已經說過了,他們不是正常人類。」

「好吧,你怎麼說都有理。」我真的有些生氣了,「哎我說,為什麼你凍我就能凍一晚,凍他們就只能這麼幾秒呢?」

「誰讓你是一個水靈靈的小男生呢?」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我居然被一個小丫頭調戲了。

老臉一紅,氣從鼻中消掉。

「好吧,那現在怎麼辦。」我打算跟她一條道走到黑了。

「繼續往前走吧,」此時她異常自信,「他們會追過來的,你的竹指跑不了,問題就是,要怎麼擊倒他們了。」

離酒館越遠,我越能靜下心來。地道很淺,卻有很多發光的礦物,整個通道不算黑暗。人工雕琢的痕迹也在減少,一路嶙峋的石片在我的衣服上留下了不少口子。我原本害怕的缺氧也沒有發生,甚至我能感覺到,這裡的氧氣量要多餘地面,啊,我要氧氣中毒了。

「別美了。」看著我一臉陶醉,李月乞說道,「過來幫我一下。」

她指著一處石壁,「這塊石頭後面是一個空洞,大概有梳妝盒那麼大,石頭是被安上去的,你能拿下來嗎?」

「小意思,退後。」我搓搓手掌,走上前去。

「嗯——哈!」掙得滿臉通紅,卻拿不下石塊。

「要我一起嗎?」她問。

「不用!」你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是對我的侮辱,我氣沉丹田,伴隨著野獸般的低吼,一塊厚重的石頭徐徐被我拔了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梳妝盒那麼大?這分明有抽屜那麼——」我正氣喘吁吁的對李月乞吐槽,視線冷不防掃到石室中,一下子目瞪口呆!

咕嘟——

這是我吞口水的聲音。

那個「抽屜大」的石室中,安詳的坐著一個微型的雕塑!一個古代武將的模型!藍寶石般閃耀的盔甲,熠熠生輝的眉眼!玲瓏剔透的大刀,寒氣逼人的氣場!

天啊!

發財了!

「讓開讓開。」李月乞一把把我推開。

我眼睛裡閃爍著星星,「你是想用這個作為補償嗎?也行啊!」

「補償你妹。」她沒好氣地啐了我一口,「小心別嚇到他,我要喚醒他了,待會兒轉生大廳地人進來了我們兩個可擋不住。」

「呃呃,你說什麼,喚醒?」我又吞了一口唾沫,「這東西是活的?」

「當然,行了,別廢話了,這一圈石壁上還有四五個這樣的石室,你都幫我打開吧,我要幫他們全部解凍,待會兒幫手越多越好。」

「還有!四五個!」

我應該真的活在夢裡。

--------/10/--------

我果然又在石壁上找到了幾個石室,裡面的,嗯——不明生物,我都一一看過,這幾個都不是人形的,有長著翅膀,模樣卻像臭鼬的,有身體嬌小卻有著體型十倍大的,像是盾牌一樣厚重的外殼的,也有找不到頭部在哪兒,完全軸對稱的,還有看上去一無所長,外形可愛至極的——

李月乞一句話不說,一一用竹指給他們解凍。

「我能問一下,這些是......」

「轉身大廳捕捉到的妖怪,因為不是什麼名貴稀有的妖怪,所以就在聯絡點地下就近存放,」李月乞站起身來,看著我說,「準確點說,是我捕捉到的妖怪。」

「你好像不是很驚訝嘛?」李月乞打量著我。

我聳聳肩,「早就料到了,你多少和轉生大廳有些關係,否則哪能這麼清楚對方的底細,而且還被他們窮追不捨。」

「是的,他們追我,不僅僅是為了要我手裡的竹指,而且還因為我放走了很多稀有的妖怪。」

「放走?」

「吶,和你不一樣,我從小就和我爸呆在一起,不過不是在家裡,而是在轉生大廳。他呢,是轉生大廳里一個資深的獵妖師,為了方便,就把我帶在身邊,跟他學怎麼捉妖怪,我呢,卻天生愚笨,好些年也沒個長進。他怕我對付妖怪的時候吃虧,就把這個送給了我——」李月乞舉起竹指。

「這也是你父親的?」

「嗯?」她點點頭,「所以你明白之前我為什麼會吃驚了吧?」

我卻想到了更深的東西,「也就是說,我爸可能也是獵妖師?」

李月乞並沒有回復我,自顧自的說道:「聽我父親說,這個竹指是一個大妖怪的拐杖,但並不是他降妖時獲得的,而是妖怪送的。」

「送的?」

「對,就是送的。父親說那是一個,一個令他感到渺小的大妖怪,甚至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神明。他說,他是和另一名獵妖師外出的時候,一起遇見這個大妖怪的。沒有遮天蔽日的塵土,沒有響徹寰宇的嚎叫,妖怪只是像一座山丘一樣,盤坐在地上,用無神的目光俯視著地面。父親那個時候很興奮,他覺得揚名立萬的時候到了,只要打敗了這隻妖怪,就可以邀功進入一個叫做『轉生大廳』的秘密組織——那可是全天下獵妖師的夢想啊。但是他的同伴似乎並不同意。原因很簡單,他們沒有在附近打聽到異常事件,也就是說這個巨妖並沒有做出出格的事情。兩個人為了要不要降妖吵了起來,期間,大妖怪也注意到了他們,但是一言不發,靜靜的看著兩人爭吵。」

「兩人無法爭出結果,妖怪終於過來打圓場了,妖怪說,他有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既能止干戈,又能得玉帛。父親問是什麼,妖怪告訴他,他可以把自己的拐杖給父親,這樣一來,憑藉著這根強大的信物,父親也能進入『轉身大廳』,也不必大打一場。父親和他的同伴一聽,自然是點頭同意。」

「可不曾想,轉生大廳見到父親的拐杖之後,執意要來剿滅這個手眼通天的巨妖,父親也在除妖之列。再次來到那兒的時候,父親遭到了昔日同伴的阻攔,原來對方在父親拿著拐杖離去之後,已經在大妖怪附近的鎮子安了家,雖然每天依舊在外獵妖,但是逢年節時,還是會回家一聚。兩下湊巧,故友重逢,已成仇敵。」

「大妖怪倒也心寬,看兩人爭得有趣,說讓兩人斗一場,妖怪把父親的拐杖折碎,從中取出兩段,讓父親和他的同伴用碎節爭鬥。父親憑藉對拐杖的熟稔,最終獲勝。」

「後來,大妖怪見父親獲勝,也不抗拒,自己禁錮了自己,沉入地下,那一片地區,瞬間變成了平原。」

我撓撓頭,「那碎掉的拐杖呢?」

「父親只留有一節,另外一節在落敗的同伴手裡,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等等,為什麼我聽這個故事,是在說...」

「就是在說,那個同伴複姓巫馬。」

「嘿,丫頭,玩笑可不是這麼開的。」我還是難以相信。

她還要繼續說什麼,但是地道里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李月乞霎時緊張起來:「他們進來了。」

「你面前這幾個小傢伙應付得了嗎?」我有點擔心,把腦袋系在別人褲腰帶上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地道到這裡已經是盡頭,再無可退。

我們走了半天的地道,轉生大廳那幾人只消耗了片刻就到了眼前。

「李月乞!」為首的那人喝到,「好啊,終於讓我們逮到你了,你要是乖乖把竹指上交組織,我說不定還能替你求情,免了你私放妖怪的罪名。」

「嘿,這樣說就沒意思了啊,」李月乞撇撇嘴,「原諒什麼啊,我壓根兒就不想幹了,怎麼著我離個職,帶走我自己的財產還要東家原諒?」

「老大,別跟她說了,免得死於話多。」一個經常看電視劇的嘍啰提醒道。

對方也聰明,再不多一句話,各自拿出奇形怪狀的法器,當下就念起咒語,打算讓我們血濺當場!

「哎,你快讓你的妖怪寶貝們上啊。」我用胳膊杵了杵李月乞,「先手還能撈點便宜。」

李月乞臉色卻有些紅,「不行了啊,那個——它們不聽我的,我忘了先跟它們打招呼了...」

「什麼鬼!這幾個傢伙不是你放出來的嗎?!」

「放是我放的,但是抓也是我抓的啊,可能在...鬧脾氣?」

說話間,對面已經施法完畢,空氣中隱隱有爆鳴聲!

「他們在幹嘛?小法師?你看得出來嗎?」我心急如焚。

李月乞哭喪著臉,「沒看錯的話,現在有許多把透明的空氣刀對著我們了...死定了。」

「凍他們啊。」

「太遠了,我學藝不精,凍不到。」

「.....」不等我再說許多,對面動作齊出,頓時地道里碎石飛濺,分明前方有無數飛矢向我倆襲來!

說時遲那時快!

剛才還一動不動的小妖,忽然跳到半空中,外殼劇烈膨脹,一瞬間就上下卡住了地道!一時間,劍刃划過盾牌的聲音不絕於耳!

李月乞欣喜萬分!小妖幫忙了!

正以為有了轉機,只見那長著厚殼的小妖立馬收了盾牌,奶聲奶氣地說,「疼,不幫你們了。」

喂!別啊!不帶這麼玩的啊!

小妖們不像開玩笑地樣子,各自走到一邊,對面五個人壓了壓氣,再次準備咒術。

李月乞皺著眉毛,低聲問我:「喂,你會用你的竹指嗎?」

「嗯?」

「就你那扳指,用過沒?」

「沒有,但是我聽我爸說過什麼,那個東西可以用來召喚妖怪...」

「好,我待會衝過去凍住他們,但是只有三四秒,估計就在領頭的那人的胸前口袋裡,你要立刻搶過來然後召喚妖怪,千萬記得啊,只有三四秒!」

「別啊,我還不知道咒語——」

「上了!」李月乞嬌喝一聲,已然縱身上前,我無奈,只能跟上。

我聽到兵器劃破皮膚的聲音,看到李月乞脖頸出現了淺淺的血紋,也看到對面五人一臉驚詫被冰霜覆蓋地聲音...

搶到了!

李月乞猜對了,我從對方口袋裡一把掏出了竹指,土黃色的光芒在地道里氤氳流轉,溫潤如玉。

「快點!」李月乞用完咒術後,脫離倒在地上,『雕塑』們身上地冰霜正在可見的褪去!

可是我不知道咒語!

這破玩意兒還得念咒,怎麼用啊!

要是我設計這樣厲害的東西,肯定不會設置這麼個腦殼疼的密碼!

隨便叨叨兩句就能用多好!

不管了!

我食指堵住竹指下方的口,貼近唇邊,向吹哨一樣用盡最大力氣吹響!

嗶——

...什麼也沒發生。

對面已經恢復了自由,其中一人拎起李月乞,扛到肩上,嘆氣道,「早點放棄多好。」

「現在還得再被打一頓,是不是?」

他們一步步逼近。

我也鬆了口氣。

石壁上碎石徐徐落下,持續不斷,似乎對方的咒術還在地道里縈繞。

頭兒有點不滿,「誰特么咒術還沒收,給我收了!」

「頭兒,我們都收了啊。」

「那這破石頭怎麼還在掉?」

「...您說會不會、會不會是地道要塌了啊?」

頭兒緊張起來:「有可能!別管他了!趕緊回去,就讓他埋在這裡得了!」

這大概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心想。

誰知,那些人沒走幾步,地道整個兒斷裂開來!月光灑了進來!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背後,推著我,一路把我舉向天空!大地在崛起!我感覺到,地面上有一座山丘正在崛起!

「啊啊啊啊啊啊」我也分不清是我的叫聲還是那些人的嘶吼!

視線一掃,竟然猶如登臨山頂,蒼茫大地一覽無餘!這山頂!還在繼續上升!

我看到李月乞了!她掛在崖壁上,碎石從她肩上滑落。

我也看到轉生大廳的嘍啰們了!他們也掛在崖壁上,呸!要是小爺我活下來了,待會兒肯定過去給你們弄下去!

我還看到,剛才作壁上觀的小妖,此時正浮在山頂上空,像一粒粒螢火,幽幽懶懶。

--------/11/--------

山停止拔高的時候,我看到了鎮子。甚至還看到了李掌柜的聚義廳!這時候居然還亮著燈火!

我有氣無力地躺在山頂上,再也不想去看什麼的時候,終於聽到一個渾濁而古老的聲音,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山體的震顫:

「終於有人...」

「吹響老夫的拐杖了...」


推薦閱讀:

【【轉載】江南煙雨談網路小說大綱的寫作】 - 手機版 - Powered by Discuz!
小說《長恨歌》中的生活之實與情感之虛
隱婚總裁(10)
《白鹿原》:此生不讀《白鹿原》,皓首窮經也枉然

TAG:故事 | 腦洞網路用語 | 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