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恆久遠，一顆永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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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銀幕前的燈亮了，觀眾陸陸續續地站起來，離開座位。有些人急急忙忙擦掉臉上的淚水，免得被其他人看見。

劉煜和葉雨涵也隨著人群走出放映廳，一路上沒有說話，走向洗手間。

兩人分別走進了男廁所和女廁所，出來以後就走出了電影院。

「其實這件事也不能全怪葯企。」劉煜打破了沉默。「為了鼓勵企業研發新葯，才設立了藥品專利制度。畢竟新葯的研發需要巨大的投入，成功率也沒有保證，科研人員也需要體面的待遇。如果不保證葯企的收入，就不會有人有動力去研發新葯了。」

葉雨涵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新葯研發出來之前，富人和窮人都要等死。新葯出來以後，富人得救了，窮人的狀況也沒有惡化，對於全社會來說，這是一種帕累托改進。但是由於新葯帶來的不平等，窮人就會有一種被剝奪感，市場是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只能靠社會保障。」

「所以就回到了結尾的中心思想，把藥物納入醫保。」葉雨涵說。

然後他們沒說什麼。到附近的一家餐館吃晚飯。

點餐的間隙，他們一邊刷著朋友圈，一邊交流著各自看到的內容。

「娜娜去新加坡玩了，說那邊超級熱。」娜娜是葉雨涵的大學同學。

「你要不要叫她幫你代購點什麼？」劉煜問。

「沒錢好嗎。」

「劉宇威領證了。」劉宇威是劉煜的大學室友。

「哦？那新娘是？」

「他高中同學。」

「這麼說，他買星星了？」

「估計是，改天可以問問他。」

吃完晚飯，他們各自回到各自的單位——加班。

二

晚上，劉煜的媽媽打來電話，家常的話說完以後，就講到買星星這個話題。

「早幾年我就說要不要趕緊買個星星，但是你爸爸就是不聽。」

「他的判斷也對，這東西虛頭八腦的，不值錢。」

「但是它的價格一直在漲啊。」劉煜的媽媽說：「你剛讀大學那會兒，雖然我們當時也覺得很貴，但是也沒有現在這麼貴是不是？當時要是買了，現在都賺了一倍不止。」

「當時誰能看到後來的事情啊。」

「你爸爸就是認死理，相信聯合國的什麼宏觀調控，也不想想，各國的管理者都靠賣星星賺錢，怎麼可能把價格降下來。」

「這個也沒辦法嘛。」

「我看就不能相信聯合國。你爸爸把錢放在股市裡，不知道損失了多少。要是聽我的，現在就不用發愁了。」

「不過現在星星的價格已經這麼高了，不至於再漲了。」劉煜說。

「但是更不可能下跌！那麼多人背著貸款，聯合國不敢讓星價下跌。你和雨涵也不小了，人家說，剛需還是要儘早上車。」

「剛……」聽到這個詞劉煜就說不出話來。賣星星也就是最近這十年的事，之前也沒聽說過沒有買星星就不能結婚的。

三

葉雨涵回到家，一邊脫鞋一邊說：「這個月的工資，一大半都交給星東了。」

「星東沒把星星收回去，已經是對我們很好了。」劉煜說：「要是收回去了，我們還要再去租一個。」

葉雨涵看到劉煜坐在電腦前，就問他在幹什麼。

「聯合國最近又推出一個廉租星的政策。我在看申請條件。」劉煜說。

「這個政策怎麼樣？」

「條件很嚴格，主要針對中低收入群體，我們的收入略微高於標準，所以沒有資格。」

「好吧。」

「我覺得很荒唐，難道沒有星星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嗎？」劉煜說。

「那孩子上學怎麼辦？」

「十年前，所有的情侶都是沒有星星的。」

「十年前要房子。」葉雨涵笑了笑，「你還是認了吧，總有一個東西能打敗你。」

「……」

四

幾天後，劉煜和他的父母一起出去買東西。

「聽說聯合國又打算推出『共有產權星』，就是你只用付一半的錢，和聯合國各持有一半的產權，然後等你有錢了再把剩下一半買回來。」劉煜說。

「別想了，這些都是為關係戶準備的。」劉煜的媽媽說：「之前還搞過什麼搖號，結果搖出來全都是關係戶。」

「聯合國現在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劉煜的爸爸說：「星星的價格推高了企業運營成本，不利於經濟發展。我估計薩伊這屆任期內，不會讓星價再漲了。」

「是啊，炒星星這麼賺錢，誰還有心情搞實業。」

五

幾天之後，劉煜到北京出差，和劉宇威一起吃晚飯。

「你買的那顆星星在哪裡？」劉煜按捺不住好奇。

「慚愧慚愧，好不容易湊足了首付，也只能買到一顆十等星。我用望遠鏡看過，幾乎看不到。」劉宇威說：「我當時在售星部挑星星的時候，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學過天文。」

「學天文的人裡面，能買得起星星的，恐怕只有你一個了吧。」

「我當時在望遠鏡上看著這個小點點，就想，我就為了這麼個小點點，背上了六十年的貸款。」

「你們可以到小行星帶上找一找有沒有含鑽石的小行星，開採回來賣了還貸款。」

「你以為鑽石很值錢嗎？」劉宇威笑了笑。

「難道不值錢嗎？」

「金剛石除了可以用來劃玻璃，也沒有多少用途，況且人類早就可以人工合成金剛石了。」

「那為什麼還是很貴啊？」

「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劉宇威說：「以前結婚並不需要鑽石，後來鑽石廠商寫出了這句廣告，製造輿論說服大家買鑽石才能結婚。同時他們控制了天然鑽石的產量，就把價格推高了。」

「原來星星的套路還是學鑽石的啊。」

「是啊。」劉宇威說：「銀河系裡有幾千億顆恆星，地球上每個人分個一百顆是戳戳有餘的，但是聯合國故意一點一點賣，把價格推高了。公眾看到價格一直上漲，產生了只會漲不會跌的預期，就瘋狂買入，導致現在積重難返了。」

「即使看穿了套路，也只能把自己套進去。」劉煜無奈地說。

「套路是一樣的，但是目的不一樣。」劉宇威的音調轉向低沉：「我買星星，不僅僅為了結婚，還是為了拯救地球。」

六『

「你還是這麼搞笑。」

「你記不記得前些年，有一個關於外星人襲擊地球的謠言？」劉宇威問。

「記得啊，說的是離太陽系最近的三體星系，有一群外星人要來襲擊地球。」

「後來天文學家真的發現那裡有行星對不對？」劉宇威問。

「確實有行星，但是外星人就屬於謠言了。」劉煜說。

「他們說，外星人乘坐光速飛船，只需要四年就能到地球，所以是謠言。」

「那真相是？」

「四百年。」

「……」

劉宇威接著說：「你想想，如果告訴公眾，四百年後世界末日，會發生什麼？」

「不會發生什麼。」劉煜說：「大家根本不會關心自己死後的事情。只有少數極有責任感的人才會去做準備。」

「公眾根本不會支持聯合國去應對四百年後的災難，反而會得過且過，縱情享樂，甚至逐漸拋棄人類社會目前的制度、法律和道德框架。大家會覺得，反正都要毀滅了，還要那些幹什麼，不如爽這一陣。」

「照你這麼說，還只能保密了。」

「是的，以前很多國家都不聽聯合國的，這幾年卻都表現得乖乖的。但是還有一個問題，聯合國要悄悄準備應對危機，還需要足夠的資源。」

「所以賣星星？」

「對。所以我買星星，不僅僅是為了結婚，還是為拯救地球做一份貢獻。」

七

「你這是陰謀論。」劉煜說。

「這背後還有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

「說來聽聽。」

「大約十年前，有一位北航畢業的女生加入了拯救地球的秘密計劃。我們姑且叫她程心吧。」

「這個名字不像是姑且的。」

「好吧，那就叫程心吧。」劉宇威說：「他們打算利用幾個大國的核彈，把一個人送到三體艦隊的內部。但是要想達到預定的速度，就必須減小質量。然後有一個比較變態的人，提出只送一個人腦過去。」

「好變態。」

「所以聯合國推動各國通過了安樂死法案，他們在絕症病人中挑選了一個合適的人。」

「原來安樂死法案是因為這個通過的啊。」

「這個人恰好是程心的大學同學。我們，姑且叫他雲天明吧。」

「這個名字也不姑且。」

「雲天明這個人，比較悲催啦。大學的時候太普通了，默默無聞。雖然他暗戀程心，但是四年的時間裡，也沒能和程心說上幾句話。」

「這麼慘。」

「更慘的是，他後來得了絕症。」

「然後就被程心他們選入這個計劃。」

「是的。畢竟他的專業背景比較合適，又得了絕症。」

「沒挑好專業真是太可怕了。」

「雲天明的一個同學創業很成功，資助了他一筆錢，但是絕症不是錢能夠解決的。比較巧的是，當時聯合國正好剛剛開始拍賣星星。」

「所以雲天明就買了星星送給了程心？」

「猜對了！不愧是直男思維。」

「唉~可惜用感動換來的愛情……」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在女神面前，他又能怎麼樣呢？」

「是啊，想想我們大學的時候，多少人在角落裡默默付出，只希望能得到一點點關注。」

「那後來怎麼樣了？」劉煜繼續問。

「據說是匿名送的，程心剛開始並不知情，就把雲天明的大腦送上了太空。程心知道以後傷心了很久。現在，他的大腦還在漫漫長夜裡孤獨地飛行。」

「太悲慘了。」

「受到這件事的啟發，聯合國就輿論造勢，把送星星變成了剛需。」

八

沉默了一陣子，劉煜說：「你跟我說這些，不是泄密嗎？」

「是啊，如果你舉報我，我就徹底完了。」

「那到不會。」劉煜說。

「其實舉報我也沒什麼關係。」劉宇威說。

「因為這些事情，都是我在小說上看到的。」

九

劉煜和葉雨涵終於湊齊首付，買了一顆星星。

「我們終於稱為星奴了！」葉雨涵還有點激動。「為貸款健康工作五十年！」

晚上，劉煜對著天空發獃了很久。

「雲天明，你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