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殺害的天使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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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今天我來開始一個新的案件系列的寫作。
題目大家都看到了,這一系列將集中描寫一些兒童被害的真實案件。
儘管在我國如今的社會中,拐賣兒童是一個被集中關注的焦點問題,然而在此之外,在原生家庭和社會上,受到身體和心理上的虐待,甚至是被害的兒童,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與拐賣事件相比,兒童受虐待的問題其實更加隱蔽,也更加難以取證。往往直到悲劇發生之後,我們才能夠意識到這些孩子,在生前遭遇了怎樣的痛苦和折磨。
而另一方面,這些常常被我們比喻為花朵的孩子們,因為相對脆弱,所以更是成為了一些居心叵測的犯罪分子的最佳作案對象。承載著父母、家族和社會的期望的孩子們,在面臨魔爪伸向他們的時候,我們所能做出的保護又是遠遠不夠的。
而兒童遭遇虐待、暴力的問題,又往往並不是單方面的成因所導致的。在之後的一系列案件中,我會盡量將事件的前因後果,用較清晰的方式向各位讀者呈現出來。希望各位在讀過之後,能夠從簡單的歸因中,找到更多的線索,來正視虐待兒童、殺害兒童這個殘忍而現實的問題。
(一)秋田連續兒童殺害事件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日本東北地區的秋田縣。
秋田縣,面朝日本海,盛產魚類、大米、日本酒和木材。本地特產的著名大米品種「秋田小町」,因為粘度比「越光米」更佳,因此被視為做飯糰子的最優品種。而自古以來,秋田這地方的女孩子,也和「博多美人(九州福岡)」「京美人(京都)」一起,被列為「日本三大美女」之一。
佐佐木希 和 壇蜜,就是出身於秋田的典型美女。
近年來,由於秋田縣地處偏僻,居民老齡化加劇、人口不斷下滑的同時,也讓這裡成為了日本犯罪率最低的地區。然而,自1996年起直到2015年,秋田縣的自殺率在日本穩居第一長達19年。究其原因,也是由於社會在老齡化的進程中,養老成本不斷提高,使一些老人們陷入了無法自立的境況,最終只得選擇自殺這條不歸路。
2006年4月9日晚上8時許,一名年輕的母親突然跑到了秋田縣山本郡藤里町的派出所,慌慌張張地對警察說: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不見了!」
藤里町位於山腳下,是一片氣氛祥和的鄉村,很少發生刑事案件。接到報警後,警察趕快安慰了這位焦急的母親,讓她把事情原委說清楚。
根據這位年輕母親的描述,當天下午,她上小學四年級的9歲女兒畠山彩香,在晚飯前說要出去玩一會兒,但是到了晚飯後也沒有回家。她找遍了周圍女兒的同學家,但是大家都沒有看到過女兒的下落,於是情急之下,她便趕來報案。
由於時間已經較晚,加上4月的秋田,天氣也比較寒冷,在派出所里的警察們迅速出動,希望能夠儘早地發現失蹤的彩香的蹤影。幾名警察分頭出動後,也叫來了村子裡的壯勞力們,大家沿著彩香家附近的道路,向著北面山上和南面河邊兩個方向搜索。而另一隊搜索人員,則挨門挨戶地詢問附近的村民,是否在傍晚時分看到過陌生人或者陌生的車輛經過。
搜索進行到當晚12時,兩隊人馬碰面,分享了情況:附近的居民由於都彼此相當熟識,所以對外來人員和車輛都很在意;在傍晚時分,沒有任何人看到可疑人員或車輛的出現。另外,向著山路和河道兩方向搜索的隊伍,也沒有在路上見到彩香,或是彩香失蹤時攜帶的物品。
根據這些情況,警方初步判斷彩香可能是躲在了朋友的家裡,或是被附近的鄰居收留過夜了。鑒於時間已經接近後半夜,能見度已經越來越低,警方決定將失蹤信息發送給附近的派出所後,第二天一早再繼續進行搜索。
2006年4月10日中午時分,藤里町的派出所接到了能代市二井町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說在二井町的米代川河邊,發現了一名女童的屍體,特徵與失蹤的畠山彩香一致。警方立即帶上了女孩的母親,驅車趕往10公里外的出事地點。到達現場後,母親畠山鈴香看到了女兒彩香那蒼白僵硬的屍體,立即泣不成聲,跪倒在地。
彩香的遺體被送往附近的能代市,進行屍檢。屍檢報告顯示,女童的肺中充滿微小氣泡和微生物,顯示死因系溺水身亡。同時,彩香的後腦和頸骨都有骨折,但無法判斷成因。
經常看推理和犯罪題材的作品的讀者們,應該知道一個常識:溺水身亡的人,在肺中會出現嗆水癥狀 —— 有大量的微小氣泡或者大量液體。同時,在肺部的液體中,應當含有與溺水點的水樣中,相同類型的水生微生物。而如果是在死後被拋屍河中的話,由於屍體已經沒有了呼吸,所以肺中往往不會有液體的存在。
也就是根據這一點,警方初步判斷,彩香的死因為溺水身亡。考慮到屍體發現的河川上游,正是家屬報告的女童失蹤地點,而且前一天附近居民的證詞中,也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出現在這一地區,因此警方推斷,很可能是彩香不慎落水後,被水流衝到了下游的能代市所致。
然而,當警方把這一結果告訴母親畠山鈴香後,她卻對警方的見解產生了強烈的質疑。她堅持認為自己的女兒彩香,是被人謀害的。
警方在進行屍體解剖後,便對彩香的屍體安排了火化。彩香的葬禮,在母親的安排鈴香下,定於4月14日進行。
然而,在葬禮之後,母親畠山鈴香的精神狀態,似乎就出現了一定的問題。據附近居民反映,從葬禮結束之後,鈴香便印製了大量的「尋人啟事」,在家附近貼得到處都是,總計有300餘處。
自己親手操辦了女兒的葬禮,為何又在此時開始大張旗鼓地張貼尋人啟事呢?鈴香的這一行為,引起了周圍鄰居的關注,很多人都紛紛前來向她表達哀思,也不斷地給予她安慰。
這其中,就有畠山家的鄰居,米山一家。
畠山家和米山家,兩家雖然離得很近,但是家境卻完全不同。
1973年,畠山鈴香出生於能代市,是家中的長女。家中經營運輸業,父親開有一家運輸木材的公司。儘管收入頗豐,但據她回憶,從小一家人便生活在父親每晚酗酒後的家暴之下,於是在18歲剛剛從高中畢業,鈴香便獨自一人跑到了栃木縣宇都宮,在那裡開始獨立生活。
在栃木縣獨自生活期間,鈴香與一名同樣來自秋田縣的男性同鄉相熟,於是不久之後,兩人便開始了同居。鈴香在一家溫泉旅館打工,而男朋友則幹上了長途運輸。2年以後,21歲的鈴香與那名男性一同回到了秋田縣的能代市,在藤里町買了房子後,一家人搬進了新居。24歲時,長女彩香誕生。而此時,鈴香的家中卻出現了變故。
原來,隨著1990年代末期的亞洲金融風暴的來臨,日本的不動產行業遭遇了大規模的衰退。受到牽連的建築、運輸、建材行業,都發生了不小的衝擊。畠山鈴香的父親所經營的木材運輸公司,也因此破產,一家人只得舉債度日。公司破產後不到半年時間,鈴香的父親便因為中風癱瘓在床,不久後便離開了人世。
而鈴香自己的家中,也由於生活越來越拮据,夫婦兩人的爭吵不斷。最終在2002年,丈夫離家出走,兩人隨後離婚。
遭遇了這些變故後,陪伴在鈴香身邊的親人,便只剩下了自己的女兒彩香。據她自己回憶,她常常在下午便做好了飯菜,一心一意地盼望著女兒下學回到家裡。努力地扮演著好媽媽的角色。
而米山家的情況就大為不同了。米山勝弘和妻子是從北秋田搬到此地的,兩人育有三個兒子,分別是10歲、7歲和1歲。對於不幸死去的彩香來說,米山勝弘夫婦可謂是看著她長大的,二兒子米山豪憲與彩香也是同學年的同學,兩人非常要好。所以對於彩香的離世,夫婦兩人也非常傷心。為了表達哀思,米山勝弘特意將自己兒子和彩香在一起玩耍時拍攝的家庭錄像,剪輯好刻成盤後,送給了畠山鈴香。
畠山鈴香接過鄰居遞來的光碟,泣不成聲,從那之後幾乎每天都在電視前,一遍遍地播放著女兒的錄像。
當地一些媒體知道此事後,也紛紛前來採訪在悲痛中無法走出來的畠山鈴香。然而,畠山鈴香對這些媒體卻幾乎沒什麼可說的,時常自己一個人陷入發獃的狀況,十分令人擔憂。
就這樣,時間慢慢到了5月。
5月5日,按照慣例,很多日本的小學都會舉辦運動會。這一天,當全年級的小朋友和家長們聚集在體育館裡準備活動時,畠山鈴香獨自一人來到了學校體育館,在家長席上坐下。隨後,她拿出了女兒彩香的遺像,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儘管小朋友們仍然在興高采烈地進行著遊戲,但在場的家長們無不動容,為這位母親感到深深的惋惜。
幾天之後,意想不到的慘劇,再次降臨在這個小村中。
5月10日,是彩香意外去世一個月的忌日。這一天,附近的鄰居們紛紛來到彩香的家中弔唁,大家都默不作聲,看著這個已經完全失去了活力的家,以及形容枯槁的母親鈴香。當米山家上完香後,彩香的好朋友,米山豪憲走到了畠山鈴香的面前,低聲對她說:
「阿姨,對不起。彩香出事那一天,我看到她就站在您家的車前,卻沒跟她打招呼。如果當時我叫上她一起去玩,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說完,豪憲忍不住的淚水,順著他的臉不斷滑落了下來。
畠山鈴香抬起頭,用手幫豪憲拂去淚水,摸摸他的頭,沒有說話。悲傷的氣氛籠罩著整間屋子。在場的人們都不禁擔心畠山鈴香,恐怕她永遠也無法走出這樣的陰影。而米山夫婦在傷心之餘,也頗為欣慰,因為自己的兒子雖然剛剛7歲,卻已經有了如此善良的一顆心。
一周後的5月17日下午4點,米山豪憲的朋友來到他家中找他玩。接待他的是豪憲的父親勝弘。勝弘感到非常奇怪,為何兒子約了同學來家裡玩,自己卻還沒有回家。他向兒子的同學問豪憲去哪兒了,同學回答說兩人在放學前約好了回家玩遊戲機,一起走了一段路後,豪憲在離家不到100米處的公園,與這位同學分別了。在問明原委後,勝弘和兒子的同學等到了下午5點,豪憲仍然沒有回家。
感覺到不對勁的勝弘,開車將兒子的同學送回家後,便開始上街去尋找豪憲。路過家旁邊的路口時,他特意問了豪憲同學的家長,是否知道豪憲去哪兒了。而那位家長則說,大約當天下午4點左右,她看到自己的兒子與豪憲一起回來,之後就向米山家的方向走去了。與彩香神秘的失蹤完全相同,豪憲也下落不明。
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刻湧上了勝弘的心頭,他找到了警察,要求迅速搜尋兒子豪憲的下落。接到報案的警方,也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如此寧靜的村落,怎麼會在短短兩個月內,連續出現了兩起兒童失蹤的案件呢?
晚上7點,警方派專人來到了米山家了解情況,之後動員了當地的消防隊和村民們,進行了徹底的搜索。剛剛失去女兒的畠山鈴香,此時也出現了參與搜索的人群中。
5月18日下午3點,一名在慢跑的老年男性,在能代市米代川的河邊,發現了穿著一個運動服的男孩屍體。經過確認,這就是米山豪憲的遺體。此處距離發現彩香遺體的地方,僅僅距離不到2公里。
豪憲的死亡,對於勝弘一家人來說,猶如晴天霹靂。由於間隔時間極短,而且兩名受害兒童的家又是鄰居,秋田縣警對於此案非常重視,迅速組織了人手開始調查此案。加上之前尚未結案的畠山彩香遇害一案一起,兩起案子被命名為「能代市連續兒童殺害事件」,成立了專案組。
豪憲的屍檢報告顯示,豪憲屍體上的眼球和舌頭都向外凸出,頸部有明顯屍斑,死因是縊死,系被人用繩索一類的物品勒緊脖子後窒息而死。與畠山彩香的死亡不同,警方認定這是一起兇殺案。
痛苦圍繞著這個原本寧靜的小村子。
秋田縣的這個小村子,在短短的幾十天中,連續發生了兩起兒童失蹤死亡事件,這件事迅速吸引了全國媒體的注意。大量的記者立刻來到了這個村子,對米山家和畠山家,進行了密切的跟蹤採訪。
面對媒體的採訪,畠山鈴香說了這樣的話:
「曾經發生在我一個人身上的痛苦,沒想到竟然波及到了鄰居的米山家。這種喪子之痛實在令人痛不欲生。希望警方能夠儘快破案,為我們失去的孩子們討回公道。」
「兩個孩子都已經離去了,希望他們在路上能夠做個伴。彩香是個好姐姐,一定會照顧好豪憲弟弟的。」
然而,對於媒體幾乎24小時不間斷地拍攝,甚至將鏡頭悄悄瞄準屋內的情況,畠山鈴香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她開始對記者們怒吼,讓他們滾回去,甚至搶奪記者們手中的照相機,要求拍攝的人員交出膠捲。
與媒體的活躍相對的是,對於米山豪憲和畠山彩香遇害的調查,警方始終沒有能夠找到眉目。
警方從作案手段來看,彩香的死因為溺死,而豪憲的死因為縊死。儘管發現屍體的地點比較靠近,但是從手法來看,並不像是連環殺手所為 —— 連環殺手在作案時,因為已經對殺人過程經過多次長期的推敲,往往會選擇類似的手段下手,而不會輕易改變殺人的方式。
由於兩名兒童在失蹤後,家屬都沒有接到過要求贖金的聯絡,因此警方也排除了綁架勒索的可能性。
同時,兩名兒童的遺體上,也沒有出現過性侵的跡象。性變態殺人的懷疑,也可以排除了。
這樣一來,警方能夠猜測出的破案方向,便僅剩下「愉快殺人」和「偶然巧合」這兩條路了。
警方不得不再次從米山豪憲遺體的屍檢報告中,深挖可能會被忽視的線索。
米山豪憲的屍檢報告中,顯示出遺體有如下的特徵:
1。 豪憲在死亡前,曾經有過搏鬥掙扎跡象:這點從屍體的僵硬程度,以及臂部、腿部的擦傷可以看出,豪憲在被兇手制服前,曾經有過劇烈的掙扎。
2。 死亡時間應為5月17日晚17時-19時,也就是米山家報案後,全村人進行徹底搜索之前。豪憲的胃中沒有殘留的食物,體內也沒有檢測出麻醉成分,因此可以斷定豪憲在失蹤時,並不是被人麻醉後帶走的。
3。 由於屍體發現點在河邊,在晚上22時之前,也不時會有慢跑的人經過。但是根據當地居民反映,當晚路過的人並未發現屍體。但這不排除天色太晚,能見度不高的情況。但從遺體發現地點的草地倒伏情況來看,豪憲的遇害地點並非此地,而是被兇手拋屍在這裡。
4。 豪憲的遺留物品中,書包仍是原樣,通過比照,沒有在書包上發現可疑的指紋。脖子上的勒痕呈現出雙股交叉的繩索的樣子,在脖子上採到的纖維,被證明是尼龍制窗帘繩。結合之前拋屍的結論來看,兇手很可能是將豪憲帶回藏身地,再用窗帘繩伺機勒死。
5。 在豪憲的衣物上,還檢測出了兔子的毛髮,由此懷疑豪憲可能是被兇手帶到了附近的兔子養殖場後,再進行的殺害。
從這一點出發,警方調查了秋田能代市周邊的兔子養殖場。然而摸到的情況微乎其微,甚至沒有能夠成為嫌疑人的對象。
5月26日,警方在和豪憲10歲的哥哥聊天時,無意之中卻獲得了一個重大的線索。
這天下午,一名女警在家中,和豪憲的哥哥一邊玩,一邊聊著天。女警問他:「平時你和弟弟,都會去哪裡玩呢?」
哥哥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般我們去公園,玩沙土。有時候也會跟彩香在一起,去她家玩。可惜...可惜彩香已經不在了。」
「那你們都玩什麼呢?」
「有時候在後院賽跑,也有時候一起喂兔子,兔子太可愛了。」
女警的神經突然繃緊了。「彩香家...有養兔子嗎?」
「有啊,兩隻白色的大兔子!」
5月29日上午,由於畠山鈴香不堪記者們的騷擾,已經離開了藤里町的家,搬回了二井町的父母家居住。警方帶著強制搜查令,來到了畠山鈴香的家,破門而入。不多時,警察們帶著幾個取證袋,離開了現場,返回警察實驗室中進行化驗。
採到的樣本中,警方從畠山鈴香家中的兔子窩上採取了兔子的毛髮,並且在榻榻米上的幾處擦痕上,採集到了一丁點乾涸的血跡。並且,鈴香家的窗帘繩,也被摘下帶走化驗。
根據化驗結果,榻榻米上的血跡與已經死亡的米山豪憲的血液完全相符,兔毛化驗的結果也完全吻合。窗帘繩上摩擦部分的纖維碎片,與豪憲脖子上所殘留的纖維也是一致的,並且在窗帘繩的纖維之間,警方還發現了豪憲一根長度僅2mm的頭髮。
6月4日上午,在分析報告正式拿出結論後,警方驅車趕往畠山鈴香的父母家,將她帶回警察局進行進一步了解情況。當晚,畠山鈴香在警察局中,對自己拋屍一事供認不諱。她提出,當天下午米山豪憲來到自己家中玩,但是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當場死亡。她當時處於慌亂之中,便先假意隨村中的人們尋找豪憲的下落,找機會將豪憲的屍體裝上了車後,趁著夜色拋屍於米代川的河邊。
警方並沒有當場拆穿她漏洞百出的供詞,而是以「屍體遺棄罪」,在6月5日宣布對畠山鈴香進行正式逮捕。
一時間輿論大亂。誰也不曾想到,一位苦情的單親媽媽,卻搖身一變成為了殺人嫌疑犯。
而更痛苦的,就是可憐的米山夫婦。他們更是完全想像不到,一名剛剛痛失自己女兒的鄰居,竟然會對他們自己的兒子下此毒手。
對畠山鈴香的審訊立即開始了。
起初,畠山鈴香只是承認米山豪憲的死亡地點,確實在自己家中,但堅稱豪憲是由於事故而死。在警察拿出的窗帘繩、血跡證據面前,鈴香開始無法自圓其說。她先說豪憲是自己頑皮,在屋裡跑動時頭卷到了窗帘繩,隨後又改口說是兩個人做遊戲時,自己一時糊塗拿起了窗帘繩勒住了豪憲。但是無論她如何狡辯,都無法解釋自己在豪憲失蹤前後所做出的反常舉動。
6月23日,在被逮捕20天後,畠山鈴香終於崩潰,她如實交待了自己在豪憲回家路上,叫住了豪憲,邀請他來家裡喂兔子,隨後趁機從背後縊死了豪憲,並在當天深夜偷偷開車去拋屍的全部作案事實。至於殺死豪憲的動機,據畠山鈴香自己供述,是由於每當看到豪憲,就會想起死去的彩香,因此才痛下殺手。
6月25日,畠山鈴香以對米山豪憲進行誘拐、殺害、拋屍的三重罪名,被警方正式逮捕。
然而,此案並沒有結束。關於彩香的死,警方還沒有查出線索。
事情的突破口,來自於對彩香的屍檢報告的再次審視。這次負責進行屍檢報告分析的,不是秋田縣警,而是來自東京的科學搜索專家,資深法醫上野正彥先生。
上野正彥,出生於1929年。1954年從東邦醫科大學畢業後,便進入了法醫這一行業。他經手的屍檢超過20,000具,親手解剖過的屍體也達到了5,000具之多,在日本被稱為「讓屍體說話的人」。他親自參與過的案件中,最出名的應當算是「JAL123墜機事故」,「北九州一家監禁案」,「吉展誘拐殺人案」,以及「光市母子遇害案」。
在審閱了彩香的屍檢報告後,上野正彥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如果彩香是溺死的話,她不應當出現死後僵直的狀況。」
確實如此,儘管在我們的常識中,人在死後都會出現所謂的「屍僵」現象。然而在流動的水中,例如河流、大海,淹死的人由於四肢關節都會受到水流的衝擊,所以屍體並不會出現死後僵直。這一點,在秋田縣警最初的調查中被完全忽略掉了。
這樣一來,彩香的死因,便出現了變數。
在警方將最新的彩香屍檢分析結果拿給畠山鈴香之後,鈴香低下了頭,承認了她殺害自己親生女兒彩香的經過。
2006年4月9日傍晚17時許,彩香向母親鈴香提出,想去看看河裡的大魚。鈴香說天已經黑了,恐怕看不到了,但是實在拗不過一直鬧著要去看魚的彩香,於是只好帶著她,驅車趕往米代川上橫跨的「大澤橋」。
到達大澤橋時,已經是傍晚18時左右了,天已經幾乎全黑。由於根本看不到魚,於是母親鈴香提出回家,但是彩香此時卻還鬧著一定要看。感覺到不耐煩的鈴香,便說:
「想看魚的話,就站到欄杆上去看吧。」
她想用這句話嚇住彩香,卻沒想到彩香真的爬上了欄杆。由於站立不穩,彩香便回頭對媽媽說:
「媽媽,我好怕,你從後面抓住我吧。」
鈴香走上前去,突然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便直接將彩香推下了橋欄,自己驅車揚長而去。
根據警方拿出的死因分析顯示,彩香被親生母親推下護欄後,並未落入河中,而是頭朝下,直接摔在了河邊的鵝卵石上,這才導致了她頭骨和頸骨的骨折。而她肺中的河水和氣泡,是由於她墜落河灘後,頭部恰好落入水中,在昏迷狀態下嗆水所致。也就是說,令彩香死亡的原因,並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母親從高達10米的橋面上推下去,頭部受到的嚴重外傷所致。
單單寫出這段,就已經讓我覺得非常殘忍了。
2006年7月18日,在供述了自己殺害米山豪憲的經過後,畠山鈴香再次供述了自己親手殺死了親生女兒的事實。秋田縣警方以故意殺人罪,對畠山鈴香進行了再次拘捕。
2006年8月9日,秋田縣地方檢察院,以故意殺害畠山彩香、米山豪憲,並分別拋屍的罪名,對畠山鈴香提起公訴。
2007年9月12日,本案開庭審理。原本僅能容納25名聽眾的旁聽席,卻迎來了2500名想要旁聽的民眾。
在庭審中,畠山鈴香對殺害米山豪憲的事實供認不諱,但否認了自己產生過對女兒畠山彩香的殺人動機,堅持自稱是失手將女兒推下後,陷入了精神混亂的狀態,所以並未當場呼救。
2007年10月26日,在第六次開庭審理中,法官曾經詢問過被告畠山鈴香:「你認為自己所犯的罪行,應該面臨什麼樣的處罰?」
「應該像米山先生所要求的那樣,進行處罰。」
「以命抵命嗎?」
「是的。請判我死刑。」
在拘留所中,被告畠山鈴香曾經以吞食香煙、利用毛巾上吊、吞咽浴液等等方式,嘗試過自殺,但都沒有成功。
2008年3月19日,秋田地方法院對本案作出了宣判:
「被告畠山鈴香殺害兩名兒童,具備充足的殺意,然而在執行時顯然缺乏計劃性,並且殺害動機受到嚴重的精神問題影響,因此判處無期徒刑。」
這一宣判,立即招致了檢方和辯方雙方的反對,並立即分別提出了上訴。2009年5月19日,雙方的上訴請求都被駁回。
在談到這樣的判決時,法官藤井俊郎做出了解釋:
「被告所犯的罪行極其兇惡,所以理應適用死刑。然而在審理中,我們發現畠山鈴香的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呈現出一定的精神疾患狀態。在進行了精神司法鑒定後,對被告的精神分裂症狀進行了確診。在她殺害米山豪憲,以及之後善後的過程中,很多顯而易見的證據都沒有被她銷毀,而且作案時所選擇的工具也是隨手可得的物品,因此她在突發的情緒波動下做出了衝動殺人的舉動,這也是檢方和辯方在法庭上進行爭論的焦點。
鑒於爭論雙方都無法提出明確的證據,並且對於作案動機的說明明顯不足,因此我才做出了無期徒刑的判決。然而,我們對於被告的反省態度是否發自內心,仍然無法判斷,因此建議監獄方謹慎考慮她未來可能的假釋請求。」
事件隨著「毒母」畠山鈴香的鋃鐺入獄,似乎就拉上了帷幕。然而,我們的故事還未結束。
從對被告畠山鈴香的背景分析中,我相信讀者們可以看出,這位毒母的一些異常之處:
1。 鈴香的童年,是在父親的家暴下度過的。據畠山鈴香自己供述,小時候每次被父親毒打,甚至是抓住頭髮往桌子上撞的時候,她逐漸形成了一種「置身事外」的思維模式:每當自己遭遇不幸,便好像可以立即讓精神脫離自己的身體,在一旁看著,忍受著痛苦快點過去。久而久之,她在別人面前,便時常呈現出一種「心不在焉」的狀態,放空頭腦。而這,也就是她後來呈現出相當程度的精神分裂症的前兆。
2。 在上學期間,畠山鈴香幾乎從小學到高中畢業,一直是學校中被欺負的對象。在學校中她沒有朋友,甚至被班上所有的同學歧視、起外號。
3。 在結婚之後,畠山鈴香很少做家務,午飯和晚飯都通過便利店的便當解決,家中垃圾袋堆成山。前夫在忍受不了之後選擇了離家出走,然而此時的畠山鈴香卻一頭躺倒,徹底放棄了對家庭的經營。有很多次,鄰居發現她並不給女兒彩香準備像樣的食物,而是每天午晚餐都用杯裝速食麵應付。
4。 被告鈴香有著賭博癖,儘管獨自一人養育女兒相當不易,但她還是靠著賣保險、超市打工等等方式努力工作著。然而,每月的工資,她卻大多拿去小鋼珠店賭博。這樣的生活維持了一段時間之後,鈴香乾脆辭去了工作,一邊借高利貸,一邊繼續著每天賭博的日子。在被捕的時刻,鈴香所欠下的高利貸已經達到了200萬日元。
5。 女兒彩香雖然是她唯一身邊的親人,但是鈴香卻對女兒彩香的態度忽冷忽熱。有時候鄰居們會看到她拉著女兒的手逛公園,但有時候又能聽到從她家傳出的打罵聲不絕於耳。
6。 在事件發生之後,警方從鈴香家中搜出的日記中,她曾經寫到:「(米山一家)為何這樣著急?不就是死了個兒子嗎?家裡不還剩下兩個兒子嗎?」
也許是童年陰影、學校陰影等等幼小時期的心理刺激,使得畠山鈴香的思維和精神都完全超出了我們的想像。但是,在這起充滿了劇情轉折的事件中,我們也可以看到被告這樣一名「放棄生活」的人,卻在有意地破壞著他人幸福的家庭。對於有著嫉妒心,同時自己又無力改變自己生活的人們來說,「報復社會」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思維定式。
我們該如何迴避這樣的社會問題呢?也許在不久的將來,這就會成為我國社會熱議的話題之一吧。
故事說到最後,有一個細思極恐的細節,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了沒有。
米山豪憲在遇害前,曾經對畠山鈴香說過這樣的話:
「阿姨,對不起。彩香出事那一天,我看到她就站在您家的車前,卻沒跟她打招呼。如果當時我叫上她一起去玩,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而就在幾天之後,畠山鈴香便下手殺死了米山豪憲。
感謝各位的閱讀,下一期我來寫《附屬池田小學大量殺害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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