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會｜放羊的青年，哪裡去了

文|肥朵

前幾天去薛之謙的上上籤火鍋，刷羊肉的時候，想起了我家的羊，成百上千隻的羊。

壹

1997年的重慶還不是網紅城市，在四川爸爸手裡捏著、成都哥哥身影遮著還沒走向小資的時候，我家還是羊大戶，每到冬天我爸就開始廣收別家羊，然後大吃大喝的養一個月催肥再賣到肉廠去。

重慶的羊不是內蒙古的羊，這裡的羊都是運動羊，可爬山、可過水還有幾隻運動健兒可以爬樹，所以要想遛幾百隻羊，單憑一個7歲的娃是不可能滴，況且還有部分山羊真是特別的凶，會整個羊立起來用角揍你，為了祖國花朵我的命著想，親爹雇了幾個放羊的小工，30元一天。

其中一個是剛喜得貴子的小伙，大概25歲左右，因為跑得快，速度大概能和山羊賽跑的那種，我爸花大價錢雇了一個月。

估計是因為基因的問題我們全家都暈車，所以在拉羊去肉廠的任務也交給了他，不知道是羊吃太飽還是羊暈車，運輸的過程中死了好幾隻，雖然物價不高，但幾隻羊也是好幾百大洋。

有羊死了，但短工的錢還是一分不差的結給他了。被壓死的羊，被老爸拉回來做了粉蒸羊肉，連吃了半月，真是童年的陰影。

後來，趕羊的這位等他娃百天，就找機會去外面務工了。

貳

那時周邊的待業青年，務工有幾大方向，去武漢敲磚，去廣東流水線，去山西挖礦。

武漢敲磚需要少量投入入股、廣東穩定少錢、山西錢多沒命花（進的都是黑礦，因為大礦安全管得嚴掙的少），三個方向選擇最多的是山西煤礦，除開那些弱不禁風的小身板，被礦主瘦拒被迫轉戰廣州流水線，其他都拿著命賭帶血的錢，日常心理「萬一死的不是我呢?」

勞動力都出去務工了，羊沒人養，大大的影響我爸的收購業績，機智如我爸，開始收豬、雞、山貨、藥材沒有我爸不收的，他的夢想是一個小商人。

托老爸的福，山貨我真是吃了不少，各種各樣的野生動植物（全家都是吃貨）。當然也有吃壞過肚子的時候（常有的事），以至於後來聽到我爸說「這種蘑菇、植物好好看，我們吃吃看，說不定好吃呢「我就全身瑟瑟發抖。

瑟瑟發抖的還有那些家人在礦里的留守婦女們，半月沒寫信、打電話就開始心慌，晚上做噩夢都要請天橋下面的說書先生算上一卦才安心，要是這一掛是「凶「，家裡女人們就開始哭天喊地的把自家男人叫回來，等過段日子再出去。

叄

大家務工規律，新年去，年末回，幸運的好手好腳帶錢回家過年，稍微運氣差點斷手斷腳常有的事還要感謝老天留命，不幸的就是那些沒能回來的，留下的只有一盒子隨風而去的灰。還有凄慘無比的孤兒寡母，長途奔波的去找煤礦負責人，然後黑礦連哄帶嚇的給你幾萬塊錢就給趕回來了。

給我們趕羊的那位，就是不幸的那一類，哪怕能跑過山羊又如何，還是跑不過黑礦的豆腐渣安全工程。

不止他不幸，我們周邊在97年到05年入礦的死傷率至少1成，有未娶17歲少年、供大學生的中年男人、有攢錢娶媳婦的、有養嗷嗷待哺的娃……。

傷亡之後的流程就是家裡帶人一起去撒潑要錢，沒有人想到還有法律援助這種東西，所以要的補償也就幾萬到十萬之間。

肆

趕羊的那位出事是在2000年，98年入行的挖礦生涯。基本是做半年工休息半年，年入兩萬左右，當時還在流行萬元戶，這個收入算是可喜的了。

他每次回來都給他溫柔水靈的老婆帶了不少東西（他老婆是我們鎮裡面的顏值擔當，講話溫柔小聲），兩人也相當恩愛，娃也可愛，因為可愛，曾經我親媽偷偷把我吃的零食全拿給他了，說我蛀牙不能吃，可人家2歲的娃能吃么？

出事後，他家兄弟帶人去找礦主賠償，經過多方談判共得7萬左右的錢，回來後商量1萬留給父母養老，其他的都給他妻子，後來他溫柔的妻子再也不溫柔了，帶娘家兄弟上門大鬧一場，哭訴欺負孤兒寡母，吃人血饅頭之類的。

在丈夫出殯一個月不到就徹底和男方家人鬧翻，那時鎮上還講究頭七、逢年過節燒錢這種習俗。她均沒有出席，而且在和丈夫家撕逼要錢的時候，還帶了另外一位新鮮出爐的大學生，來從法律的角度要錢。

趕羊的父母說這個錢他們本來就沒想要，大兒子（死者他哥）只是這麼一提，兩老決定把這個錢都給孫子，說自己苦點就苦點反正也要進棺材的人，就全給她了。

後來幾個月，這位妻子就改嫁和這位大學生在一起了。大學生對小孩也並沒有苛刻，男方家裡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雖然有風言風語說這兩人，在丈夫挖礦的時候就在一起了，但也沒人管，畢竟人家家事。

末

再後來我們就搬出了鎮，因為大家都被煤礦嚇著了，也就不敢冒險掙那不要命的錢，舉家搬到武漢拆房子去了，我們也沒羊可收，到縣裡去收別的東西去了。而我老爸的商人夢相當的坎坷，可喜的是再也沒有吃那些奇奇怪怪的山貨了，除了我家收的羊是真好吃，也沒別的記憶了。

另外聽說山洪導致很多石頭落下把趕羊男的墳墓錘平了，家裡的得力人都搬走了，也沒人管，他老母親也去世了，方圓百里只有他父親留守在哪裡，瞅著碩大的石頭也無能為力.....，還聽說他唯一的娃去當兵了，還有兩妹，大學生偶爾去全國各地割漆養三孩子，全家也算過得和諧美好。

只是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