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人間失格》：太宰治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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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夫連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會受傷。

——《人間失格》

一.

讀《人間失格》這本書，繞不過的是作者太宰治，《人間失格》作為他的半自傳體作品，描寫的是他的一生。主人公大庭葉藏是他，以世俗的眼光去翻看大庭葉藏留下的三卷手札的也是他。想要了解《人間失格》，就要了解太宰治。

太宰治，1901年出生於富豪之家，小學時期成績優異，升入中學後開始創作，發表多篇文章，並在思想上逐漸受到馬克思主義的影響。

1921年，20歲時自殺未遂，之後參與了大量共產黨活動，導致學業荒廢，與銀座酒吧女田邊結識並相約殉情，以致田邊死亡，由此遭到起訴，被分家除籍。

1931年，開始與藝妓小山初代同居，以她的資助度日，35年因求職落選而自殺，未遂，之後發表多篇文章，三次入圍芥川獎但接連落選，患盲腸炎、腹膜炎、藥物中毒，身體狀況下降。

1937年，因小山初代失足「不貞」，同她一起在溫泉中服用安眠藥自殺，因劑量不足而失敗，之後與其分手。兩年後在熟人介紹下與石原美知子結婚，育有兩女。期間他創作了大量如《女生徒》、《御伽草紙》等佳作。

1941年，與情人太田靜子結識，1947年生有一女，太宰治的名作《斜陽》就以太田靜子的日記為底本。

1948年，以《如是我聞》震驚日本文壇，著手創作《人間失格》，同時肺結核惡化，身體極度虛弱，時常吐血。6月13日晚，太宰治與其女粉絲山崎富榮跳水自殺，雙雙溺水而亡。

二.

《人間失格》的主人公大庭葉藏的一生與其作者的前半生大概一致，但大庭葉藏的生命在祝子出軌後就已邁向終結，他對嗎啡上了癮，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癮君子，也因此被親友送進了精神病院，最終在鄉下與一名醜陋的女傭度過了餘生，只有他的手札留了下來，無意間被他人翻閱。

《人間失格》作為太宰治的半自傳體作品，傳達的也正是作者心之所想，但小說在情節和細節上都與現實中太宰治的經歷有著較大的出入，這些不同引起了我的興趣。

太宰治是日本知名作家，《人間失格》中的大庭葉藏則是一個以畫粗俗漫畫為生的漫畫家，他在中學時也想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畫家」，但他與家裡斷了聯繫，失去了求學的渠道，為了生活也只能拿起畫筆，畫起了不入流的漫畫，用賺來的錢買煙買酒，放棄了曾經的理想。在這一點上，作者與主人公有著很大的不同，作者從中學就開始寫作，多次入圍芥川獎，成為了日本文壇獨樹一幟的作家，擁有了很多書迷，但主人公卻從未真正地為理想而努力過，反而輕易放棄了理想，成為了「loser」中的一員。

「我在京橋百無聊賴的日子已持續了一年之久，我的漫畫已不再局限於以兒童為閱讀對象的雜誌，車站上出售的那些粗俗而猥褻的雜誌也開始刊登我的作品。我已「上司幾太」（與「情死未遂」一詞同音）這個戲謔的筆名，畫些齷齪的裸體畫，並常在其中插入《魯拜集》中的詩句。」

太宰治將大庭葉藏描寫為一個苟且於現實的人，而不是如他一般執著於寫作，是否想要以此來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呢？儘管太宰治有著對於文學深切的熱忱，從學生時代起就堅持寫作，最終也成為了知名作家，但文學所帶給他的絕不是純粹的快樂。無論是少時偶像芥川龍之介的自殺，還是接連三次落選夢寐以求的芥川獎，這些挫折都給敏感的他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他將《人間失格》中的自己描寫為了一個落魄且不得意的漫畫家，表面上是毫無追求，但這無追求也給了他不必背負理想負擔的輕鬆。

《人間失格》中的大庭葉藏追求的是幸福，畏懼的也是幸福，正如文中的那句「懦夫連幸福都害怕」那樣，理想上的失敗帶給他的恐怕更多是輕鬆，他不必努力地和這個可怖的世界交流，為自己的理想而奔波，他只需畫些粗陋的漫畫來換酒喝、買煙抽。儘管大庭葉藏這樣的人是世人眼中的失敗者，但他的確甩脫了功名利祿的包袱，不再與世人虛與委蛇，盡情當一個落魄者。

另一個不同，就是真實生活中的藝妓小山初代變為了書中香煙鋪的小女兒祝子。祝子不過十七八歲，是個純潔、天真的處女，她有著純真的信賴之心，她「不曾見過醜惡的童貞」使得大庭葉藏決心與她結婚，並逐漸振作起來，試圖適應這個世界。但接踵而至的悲哀重重地打擊了葉藏，祝子被一個「沒文化的矮個子商人」所玷污，這令葉藏又開始嗜酒，併吞下了過量的安眠藥，在劑量不足沒有死亡後開始注射嗎啡，成了一個癮君子。

《人間失格》中的這場不幸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主人公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他沒有斥責祝子的不忠，而是陷入了對自身的譴責之中。

「我找來許多妻子被人侵犯的書，通讀之後，卻還是覺得沒有哪個遭受侵犯的女人比祝子更悲慘。發生在祝子身上也完全無法成為故事情節。哪怕矮個子商人 與祝子之間有一絲類似愛情的東西，我也會好受些。但在那個夏夜，祝子輕信與他，他們之間僅限於此。我卻因此被人迎頭砍中眉心 ，聲嘶力竭，一夜白頭。祝子也自此生不得安寧。大多數書把丈夫能否諒解妻子的「行為」作為解決問題的關鍵，但我以為，這並不是難以解決的痛苦問題。有權選擇是否原諒妻子的丈夫算是幸運的。若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大可不必鬧得沸沸揚揚，直接和妻子離婚，再娶一房便可。若做不到便只得忍下，即所謂的「原諒」。無論如何，丈夫憑自己便可平息所有紛紛擾擾之事。雖說，這類事情的確會讓丈夫很受打擊，但這種「打擊」並不是無休無止衝擊著海岸的波濤，有權力的丈夫只要憑藉憤怒便可解決一切問題，而我沒有任何權利。思及此，我便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連一句責備的話語也無法說出口，更遑論憤怒之情。妻子只因自己與生俱來的可貴品質才遭人侵犯，更何況，她的丈夫也曾被這惹人憐愛的可貴品質深深吸引。那是對人純真無邪的信任。」

大庭葉藏的態度十分明顯，對於妻子的不忠行為，他責備的卻是自己，是自己的什麼呢？是自己與這世間的格格不入，是自己試圖融入這世界卻慘烈失敗的可笑，是自己娶了祝子，讓她的純真無邪的信任得不到有效的保護。自該事件以後，葉藏已不再對這個世界抱有一絲自信了，祝子給予他的信任被這殘忍的世界所毀滅，他再也得不到救贖，於是他決絕地拒絕了幸福，選擇了最差的生活方式——酗酒、吸毒、進精神病院，最終像書中說的那樣：「喪失了為人的資格」。

太宰治將自己曾經的夫人小山初代描述為了美好且不諳世事的少女，而不是現實中見識過世事污濁的藝妓，是將自己眼中的世界寫進了書里。在書中，他不必在乎外人的眼光，只需將自己內心所想的寫出來，儘管小山初代不是世人眼中的處女，但她作為太宰治的救贖，她便是再純真不過的。太宰治盡情懷念著當初的救贖，描寫著曾經的希望，只是這世界還是太過殘忍，小山初代也如祝子那般背叛了他，選擇了紅杏出牆。

三.

《人間失格》還有另一個名字《喪失為人的資格》，對我來說，這名字譯得不好，遠不如《人間失格》，因為它太生硬，將一切的不堪都扔在了大庭葉藏的身上，將自己收拾地乾乾淨淨。

大庭葉藏最終喪失為人的資格，絕不僅僅因為他的自我毀滅，更是要歸咎於這個「失格的人間」。他一輩子都在試圖克服對人類之間關係的恐懼，希望能像普通人那樣相互欺騙，行不信任之舉，可他始終理解不了這樣複雜的行為，於是他只能竭力討好他人，以侮辱自己的方式逗別人笑，以此來混入人群之中，避免被人傷害。可他的伎倆顯然不起作用，就算他拼盡全力來博取人的歡心，但他內心對人類的恐懼無法掩蓋，他永遠成不了正常人，也永遠無法坦然地接受幸福。

儘管大庭葉藏是人中的異類，但他卻從未傷害任何人。他消耗著自己給人們帶來歡樂，就算自甘墮落也盡量避免給別人帶來麻煩。葉藏沒有譴責曾經好友堀木的冷漠，反而依舊與他保持著聯繫，願意借他錢。他離開了與他一同生活的女記者和她的女兒，因為知道自己只會將她們的生活弄得更糟。他沒有責怪不貞的祝子，而是將過錯攬在了自己身上。哪怕在泥堆中，他也是謹慎而友善的，縱使他活得窮酸而落魄，他依然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這都是他父親的不是啊。」老闆娘不知為何，說了這麼一句。

「我們認識的小葉，個性率真，幽默風趣。只要不喝酒，不，就算喝了酒……也是個像神一樣的好孩子。」

這個失格的人間，卻沒有秉持著禮尚往來的態度，給予葉藏好的結果，儘管一些善良的人向葉藏這個異類伸出了援手，但更多的人向他的心上扎了一刀，將他推入了更壞的境地，比如偽善的比目魚，再比如虛偽的堀木。也正是這些人的所作所為，讓葉藏一次又一次地對人類躲閃的內心產生迷惑，因此而產生畏懼，不敢以真心相對。存活於這個失格的人間中，葉藏始終畏懼人類，也終究推開了一度在眼前的幸福，最終喪失了為人的資格。

四.

《人間失格》是一本無比沉重的書，很多人看完之後都從大庭葉藏這個角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個努力取悅他人的異類實在太直擊心靈，他也許是一瞬間的我們，只是我們克服了生而為人的恐懼，順順利利地活了下去，他卻沒有，只能成為別人眼中的瘋子，在永遠的恐懼與失敗中活著。

讀完《人間失格》之後，我感到的是深切的悲哀，也許我們唾手可得的幸福是別人仰望一生而不得的奢侈，他們生來就失去了抓住幸福的能力，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中逐漸絕望。縱使如太宰治這般天才的存在是文壇的大幸，但這是他本身極大的不幸。過於敏感的心靈理解不了人世的繁雜，他們只能遍體凌傷地痛苦下去。

照例推一下我的公眾號：念起靈，雖然我知道不會有人關注的，畢竟也沒人看這篇不有趣也不抖機靈的文章。

反正沒人看，我就偷偷地抱怨了。知乎沒有閱讀量的顯示，沒有人贊，沒有人評論，我也只能推測沒有人看我寫的文章了。寫書評其實挺累的，要一遍一遍地check書的內容，還要去查作者的資料、書的形成背景，但最後得到的贊數遠遠比不上我在其他回答下留下的評論來的多，也是很無奈了。

我也不知道我以後還會不會繼續寫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書評，考試很多很忙，暑假也只有兩個月，只能說隨緣吧，反正也沒人看，傳上來也就我自己是不是地刷新一下，期盼著並不存在也不會存在的來自他人的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