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與陳凱歌,局限與自由
來自專欄非非馬電影日記
第一次這樣取標題,是「技窮」,也是一次嘗試。
為什麼想這麼寫?因為這兩天一直在思考這幾件事情。
1月5日,我最愛的動畫大師宮崎駿剛剛過了77歲的生日,我想寫點東西關於他。
然後昨天,終於忍不住看了《妖貓傳》,網路槍版(身居海外,抱歉了……)。因為這次口碑風評出乎意料地好,帶了很大的期望,結果,遠沒有預期中好,卻符合我對陳凱歌近年來作品水準的一貫判斷。
77歲的宮崎駿,66歲的陳凱歌。
一個生活在日本,一個在中國,他們面對的政治經濟文化環境當然有不同,只是但凡做電影,誰不是要在一套既有體系的框架和約束中謀求表達的自由呢?只不過是,宮崎駿始終保持在世界級大師的水準,不僅榮譽等身、票房也屢創佳績;
陳凱歌卻從世界級大師退化成了一個中國語境下的二流甚至三流的商業片導演,在自己的藝術野心和商業野心中徘徊掙扎。
和年齡其實無關。
在體制中掙得自由的能力,也不獨是創作者才需要面對的困境。
社會中人的共同困境。
這幾天,陸續有讀者在和我諮詢一些問題。值考試季,有兩位大學生跟我質疑,高等教育和考試系統的價值和意義在哪裡?而人生之意義何為?還有位讀者因考試能力與夢想的不能匹配而苦惱,進而質疑其自己的能力和人生。
所以,這樣一些問題,今天就一起說說吧。
1、體制、局限與個人價值、自由
讀者A說,「大學究竟在培養什麼?知識?素質?能力?技術?可我們在大學裡學的東西,做的事情,又那麼的脫離這些?學校平時不抓我們的情況,只管著期末的時候讓我我們背書背書,應付考試,這種應試教育的意義是什麼?」
讀者B說,「我似乎就只會活在考試和教育系統里,脫離了這個系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她形容自己天資一般,考試成績一般,家庭條件一般,當下最大的恐慌是,這樣一個中不溜的、平凡的自己,將來就只能過一個好勉強的人生。
讀者C,想出國讀書提升自己,卻因為考不到理想的GMAT成績而苦惱,是認命填報一個不那麼閃耀的學校,還是硬著頭皮沖一衝,搏一個可能性很小,卻是自己最嚮往的名校?她坦誠,其實自己曾一直學習很不錯,可是每逢大考便失利,如今考試已經成為她的一個夢魘。
總結一下,這些困惑其實關乎幾個問題:
我們的人生價值和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們的人生意義,由什麼決定?是外在的體制和標準嗎?比如考試所代表的社會現有篩選機制,成績所代表的世俗認定標準?如何看待外在體制和世俗標準中的合理性和荒謬性?作為個體,是否有這份辨別力,是否有獨立思考的意識、能力和勇於質疑的精神?
如果不全然認可外在的體系,個體在面對這既定的龐然存在時,又該如何在這夾縫中求生存?
個體又如何面對自己的局限性?
對這些問題,每個人自然都有不同的解答。答案不必求同,但得承認,我們對這些問題的不同回答方式,影響了我們的人生選擇,從而決定了我們的生命形態與生命層次。
其實,能提出這些問題的年輕人,已經很棒。說明有質疑和探尋的精神與勇氣 ,有獨立思考的意識,也說明對自己的人生很負責任。儘管這些問題旁人其實無法代答,也從沒有標準答案,但我們可以擺出這些問題,並從他人的一些故事和選擇里,一起來思考、求解自己的問題。
下面,我們就說說宮崎駿和陳凱歌。
2、宮崎駿:始終在質疑
似乎沒有哪一個大師是不善於質疑和提問的,宮崎駿也不例外。
他是一個永遠在質疑的創作者,質疑體制、質疑比如日本的國家主義、質疑戰爭、質疑電腦動畫、質疑日本動畫界的商業化。他的質疑精神,也體現在他幾乎所有的作品裡。著名如《紅豬》、《哈爾的移動城堡》、《起風了》,莫不如是。
對於一個創作者而言,始終具有質疑精神——無論是對時代的、體制的,還是生命本身的,這都是了不起的;而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則在於他還能超越「質疑」本身,他在認識到各種局限性、約束性存在的同時,能夠承認與面對這種繞不開的束縛和局限,並積極努力地尋求解決的出口。
這既是他在電影里所堅持表達的,也是他在自己的動畫電影創作實踐里所一直堅持的。所以,我們看宮崎駿的電影,心間總是會涌過陣陣暖流。
他拍電影的基本態度,一直是:想要了解時代、探尋一種自由的超越、並讚美一種能夠永恆的美好。
而他擁有匹配這種表達的技術與能力,比如他的手繪動畫能力、對劇情和畫面的想像力、以及不認輸、追求完美所帶來的強悍行動力。手繪動畫本身是個艱苦卓絕的活兒,對體力的消耗巨大,電影製作成型後,後續還有發行、參賽評獎等一系列的很「世俗」的、瑣碎的事情。
而這樣一位質疑者,這樣一位在束縛和體制中行走的創作者,卻為自己掙得了一種奇異的自由,受到了來自主流大眾、主流獎項、獨立藝術獎項的各種外界認可。他工作室出品的動畫片屢次刷新日本票房紀錄;他獲得過柏林電影節金熊獎、威尼斯電影節榮譽金獅獎,還是黑澤明之後,第二位獲得奧斯卡終身成就獎的日本電影人。在英國《衛報》選出的當代40大傑出導演中,他名列第8位。
然而這些成績對他,卻其實又是附屬品,是他堅持本心創作的額外獎賞,是一個附加的bonus。看2016年日本NHK電視台播映的宮崎駿紀錄片,一個很強烈的感受就是,這是一個至今不失赤子之心、堅持自我表達的創作者。
記錄片里,在2013年宣稱退休的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度過餘生的問題——其實,在人第一次開始思考如何度過一生這個問題後,這就會成為一個永恆的命題。現在的他,對死亡、衰老這樣的宿命式人生局限,有更深的體會:「到了這個體力漸失的年紀,連重返年輕的幻想都沒了……我原來已經是一個 『後期老人』,是這樣一個老頭了。」
身邊同齡同事、友人的相繼去世,一再提醒他,死亡的陰影就在拐角,時日無多。「來不及了」,已成為他現在的一個口頭禪。因為,說要退休的他,還是心繫動畫,還是想做事,「什麼都不做,不是無聊死了?」 他只是已經做好了有生之年完不成下一部動畫長片的準備。
衰老與死亡,恐怕是所有限制中最終極的一種。但是,即便是這樣的緊張和局促感,也並不曾讓宮崎駿放棄自己的堅持。「要做就要做徹底,不好的東西,怎麼能給觀眾看?不如毀掉。」
現在,他不再像年輕時那麼拒絕電腦動畫製作,願意更多嘗試,看看它到底能如何突破手繪動畫的局限,看看人工智慧的演算法會帶來怎樣的突破與可能性。
然而,當一群年輕人帶著電腦演算法做出來的醜陋殭屍以一種非常噁心、非人類的方式「移動」,並得意地宣稱這可以用在殭屍遊戲中時,他當場毫不留情地指出:
這種沒有痛覺、沒有美感的動作,是對人性的侮辱,它們絕不能和我的工作有半點關係。這些動作讓他聯想起自己的一位殘疾朋友,一個普通的擊掌動作都做不了的朋友,只能做一些奇怪的比劃。
看這一段時,我特別感動。
也許世事往往如此,真正的大成就,往往都屬於那些真正有獨立思考能力,並且能堅持原則的人。他們的第一出發點,往往不是名利,可正因為他們用超越名利的精神在做事,世界也不曾虧待他們。
我特別喜歡宮崎駿在紀錄片中說的一句話:
「我做動畫,就是想發現不被世人察覺的美,用這樣的眼睛,來觀察世界。」
(PS. 在本文的文末,有宮崎駿的紀錄片視頻,我們還整理出了很多宮崎駿電影中的台詞,和大家一起分享這些美好。)
3、陳凱歌的慾望掙扎
比之於宮崎駿對藝術創作的單純執著與徹底,陳凱歌的問題就是雜念太多。
人在沒有名利累身的時候,相對更容易堅持初衷;可一旦掉進了名利的慾望池子,又沒有足夠的智慧能節制自己的名利慾,這些慾望和掙扎都會體現在作品裡。
《妖貓傳》就是這樣一個慾望掙扎的產物。陳凱歌此前的多部作品都能見到這種掙扎的影子。
《妖貓傳》的整個設計,是希望能夠完美結合商業與藝術的,只是因為要平衡、要考慮的太多,最後兩邊都沒做到位。
從劇本選擇、日本演員和日本元素的擇用看,它有包囊日本市場的野心,影片本身也的確有日方投資。而貴妃之死的歷史謎團、帝王貴妃的愛恨情慾糾纏、大唐盛世奇觀的再現、幻術、奇幻視覺的營造、足夠強的懸疑感和戲劇張力,這些都是再明確不過的商業元素;同時,它又希望有深度的表達。
不是不可以,但是,得有功力展現到位。陳凱歌點到的一些主題,其實都不錯,盛唐(大國)的精神內核,所謂成熟男性的虛偽,女性的純真美好,帶著狂狷、獨立氣質的詩意與少年氣,關於愛情的美好,人的執念與幻滅,等等。
可是,它們都只是被輕輕點到、掠過,沒有被深入,最終是讓位給了故事性、敘述節奏,以及奇觀式的視覺呈現。好的商業片是用好故事講出好寓意,但《妖貓傳》沒有做到這一點。更別提它劇情中的諸多bug,經不起推敲。
電影中特別單薄的一點就是,對楊玉環的塑造,以及和她有關的所有愛情,從李隆基到日本人阿部到白鶴少年白龍,被影片渲染得似乎都只是建立在楊玉環美貌的基礎上。楊玉環在片中除了美貌有任何獨特魅力之處嗎?這種建立在美貌基礎上的愛情觀是不是太低級了?也許陳凱歌的心裡一直住著一個顏值巔峰時期的陳紅吧。
如果說,這種基於美貌的愛情,能夠解釋李隆基對天下第一美人的愛,不是真愛,更像是佔有,滿足的是權勢帶來的虛榮心和獨家佔有帶來的成就感;但少年白龍(妖貓)的愛情,是不是就少了些蕩氣迴腸,更像是對美人的一種執念?
作為一部商業片,《妖貓傳》當然是能看的,有蠻強的娛樂性,戲劇張力挺強 ,整體製作也達到了一定的水準,但也就是僅此了。我只是覺得蠻可惜。如果陳凱歌更純粹一點,節制下自己的慾望,也許《妖貓傳》可以更好點。但是,也說句實話,陳凱歌自《刺秦》之後,整體的質疑精神和思考力本身就大不如前了。
時代浮躁是一個外因,但卻不能成為借口。
面對客觀束縛和局限的存在,人生沒有不需要做平衡與妥協的,只是每個人的平衡臨界點不同,掌握平衡點的能力不同而已。
一個人能不能坦然面對和承認自己的局限性,也見智慧。做到能力範圍內的最好,不設置能力與野心無法匹配的目標,也許反而能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好結果。
所以啊,人生從來都是一場長跑,起點高不代表一直都能在高位,起點低也不代表日後沒有巨大的成長空間,關鍵還是在於那些個基本問題:
我到底要什麼?
我想怎麼成為我想成為的那個人?
在面對各種束縛、限制以及誘惑時,我在多大程度上能堅持自己,並保有堅持自己的能力?
宮崎駿獻給世界的那些動人台詞
《千與千尋》
一條路不能回頭,就是一生要走許多路,有成長之路。 很多事情不能自己掌控,即使再孤單再寂寞,仍要繼續走下去,不許停也不能回頭。
食物有很強大的治癒力量。
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苦,只要走的方向正確,不管多麼崎嶇不平,都比站在原地更接近幸福。
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至始至終陪著走完,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不舍,也該心存感激,然後揮手道別。
這個世界真的很現實,每個人都在為著同一個目的,不惜一切代價努力著,心甘情願地成為金錢的奴隸,死心蹋地地付出。
《龍貓》
有些煩惱,丟掉了,才有雲淡風輕的機會。
生活壞到一定程度就會好起來,因為它無法更壞。努力過後,才知道許多事情,堅持堅持,就過來了。
什麼時候我們開始無法像孩子一樣肆意地大呼小叫了?心裡的小情緒堆積得像山一樣高,直到溢出來。與其如此,不如永遠像孩子一樣。
《懸崖上的金魚姬》
在兩個人的世界裡,管他的風雨雷電飛沙走石天崩地裂,只要能在一起就足夠了。
愛是需要付出代價,愛是需要擔當,愛是需要努力爭取,愛是需要你為了對方而放棄一些事情,並改變自己。
愛是旅程,彼此要好好地對待,因為要結伴走很長的路。
《哈爾的移動城堡》
世界這麼大,人生這麼長,總會有這麼一個人,讓你想要溫柔地對待。
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孩子,每個女孩子心裡都有一座城堡。
愛,不是尋找一個完美的人,而是學會用完美的眼光,欣賞那個並不完美的人。
愛上某人,不是因為他給了你需要的東西,而是因為他給了你從未有過的感覺。
就是因為你不好,才要留在你身邊,給你幸福。
人生中遇到的磨難很多,我們愈是成熟,也愈是膽小,反倒在絕境中才激發出內存的潛質,從而變的堅強和勇敢。
《歲月的童話》
只有陽光而無陰影,只有歡樂而無痛苦,那就不是人生。
一個女人要讓自己慢慢變得美好,需要穿過生活的起源。
你別問其中的故事,等你再長大點,會戀愛了,會想念了,甚至會怨恨了,你會明白的。
過去我沒有來得及珍惜的人,請你們珍惜自己。過去沒有來得及珍惜我的人,請珍惜現在或將來的人吧!童年是一首憂鬱的詩,赤誠卻不明媚,美麗而不美好,有時甚至是羞於見人的,卻讓每個人流連忘返。
《魔女宅急便》
我們都是流浪的孩子,只希望有一天,我們能看到屬於自己的城市。
這個世界有些事情真的是無法改變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自己與世界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只有靠自己努力。學會長大,學會承受,學會哭過之後,還可以微笑地擁抱爸爸媽媽。世界這麼大,而找到真正喜歡可以落腳的地方,又實在是難。
有些心事只能自言自語,有些秘密只能講給朋友。有些痛苦只能默默承受,自己還是要靠自己拯救。真正的痛苦,沒有人能與你分擔,你只能把它從一個肩頭,換到你的另一個肩頭。
《虞美人盛開的山坡》
幸福這東西,一點都不符合牛頓的慣性定律,總是在滑行的最流暢的時候戛然而止。
多年後,再回想這樣的迷茫或許連執著的原因都記不得了,青春就是讓你張揚的笑,也給你莫名的痛。
《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
有一天,驀然回首,你會發現,那個給你許多痛苦的人,卻也是你的救贖。
你已經是我心臟的一部分了。因為借走的是糖,還回的是心。
《起風了》
誰看見過風?我和你,都不曾看見過。但是當樹葉顫動之時,就代表風正吹拂而過。風啊,請展開羽翼,將它送達你的身邊。
起風了,唯有努力生存。
《天空之城》
我們的孤獨就像天空中漂浮的城市,彷彿是一個秘密,卻無從述說。
你的城市下雨了,很想問你有沒有帶傘, 但我沒有,因為我怕你說沒有我卻無能為力,就像我愛你卻不能給你陪伴。
《聽見濤聲》
那個第一個向我表白的人,謝謝你讓我知道了人生的第一次被愛。
我們總喜歡在長大後去懷念過去的青春懵懂,卻很少像電影里的那樣美好。
距離和時間從來都不是感情的決定因素,真正能決定的惟有兩個人的心。
《幽靈公主》
我們的生命太短,來不及見證那些遙遠到令人恍惚的詞語,比如天長地久,海角天涯,碧落黃泉,滄海桑田。 所以,要活下去。
到不了的地方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世界都叫做家鄉,我一直嚮往的卻是比遠方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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