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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講故事(二)

今天講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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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在長石,每個季節都個性鮮明,夏季是一位熱烈活潑的少女,當她把崗位移交給秋天這位莊嚴肅穆的長者之時,這位接任者總要在最初幾天有意樹立威嚴,於是就用一種令人難耐的悶熱籠罩著這座城市。

時間的齒輪似乎在這種悶熱的炙烤下變得膨脹,吃力地轉動著,被迫放慢了節奏。以至於這裡的每一塊石頭都看起來非常懶散,人們都像在沉睡中清醒著,更像在清醒中沉睡著。

幾隻麻雀聚在公園裡,開起了例會。這一小團體可能是這裡僅有的,仍保留一絲活力的小生物。發言者敷衍一般的嘰喳幾聲,以便趕緊走完程序。這幾天的長石,沒什麼有趣八卦可聊,一隻落在樹根旁的老麻雀終於耐不住這般乏味,便決定提前離席,獨自飛向城市邊境去散心。

老麻雀滑翔於富人區上空,下面的世界在視野中緩慢移動著——精緻的歐式別墅錯落有致地鑲嵌於優美的園林設計之中,一座座小公園都顯得那麼的用心良苦,商業區建築繁多,卻相互之間禮貌地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絲毫不會顯得擁擠。如同這裡的人一樣淡定從容。

看完富人區的五顏六色,接下來映入眼帘的貧民窟景象,倒是讓老麻雀感到親切無比,這裡似乎只有一種髒兮兮的灰色,跟自己身上的羽毛一模一樣。

這單調而沉悶的顏色並沒什麼不好,起碼能起到模糊的作用,它模糊了樓房擁擠帶來的狼狽,模糊了狹窄街道帶來的壓抑,模糊了所謂商業區與居民區的界限,模糊了這裡的人們,偶爾因同甘而感到的歡笑,更模糊了長久以來,因共苦而感到的無奈。這單調的灰色並沒有令一切看起來簡單,而是令一切都看起來更加一言難盡。

飛過貧民窟就快到長石市監獄了,老麻雀決定找地方歇歇腳,索性落在了監獄工廠的窗框上,正巧看到窗邊並排坐著一老一小兩個囚犯,手腳並用,熟練地使用著面前的縫紉機,應該是所謂的監獄勞工改造。

獄卒踱來踱去,琢磨著抽根煙或是找個囚犯撒氣,監獄真是個奇怪的地方,可用小人物的卑鄙管制大人物的野蠻。獄卒就是把這般卑鄙發揮到淋漓盡致的角色,酷熱難耐的天氣更是放大了他本就醜惡的嘴臉...丑獄卒最後決定抽根煙。

「葉老頭,山豬出去抽煙啦,陪我說會話吧!」金旭邊說邊朝旁邊的老囚犯咧嘴笑,露出了他的虎牙。

一個身陷囹圄的人可不會有這種燦爛的笑容,老麻雀心想,除非這小夥子就要重獲自由了。

「哈,你這孩子真是,這話該我跟你講才對,等你出去了,我得無聊死,就靠你講的故事度日呢。」老囚犯小聲回答道,同時熟練地放慢了機針的速度。

在這充滿絕望的大牢之內,金旭是葉青禾唯一的朋友,這小夥子馬上就要提前釋放了,雖然葉清禾萬般不舍,但還是由衷地替他感到開心,葉老頭十分確定金旭是個本質善良的小夥子。

「你這臭老頭,平時不是嫌我講的故事無聊么?咋啦,看我要出去了捨不得嘍,呦呦...」金旭淘氣的把頭湊向葉老頭,又開始呲牙笑,這回連牙齦都露出來了。

「你這不要臉的兔崽子,誰捨不得你...你的故事不是無聊,是太假了,用來打發時間倒是湊合。」葉青禾挑起眉毛說道,抬頭紋被加深成了抬頭痕。

金旭入獄前,本職是小混混,副業是話劇演員,準確地說,是一個有著劇作夢想的話劇演員。葉老頭如此回答,是不想打擊金旭的熱情。金旭構思的故事總是充斥著狗血的情節,方便的巧合,但在這乏味得令人窒息的環境下,人要學會苦中作樂,也就嚼得了這種石灰般的精神食糧了。

「假?葉老頭你懂不懂,藝術高於生活...」金旭透著耍賴般的口吻。

「那也得源於生活啊,笨...我也是看過不少小說的。」葉老頭輕鬆反駁道。想起了自己在醫學院上學那幾年,讀小說是唯一的,也是自己最愛的娛樂活動。

「那我今天給你講個真實的故事咋樣?」

「講吧,我聽著,你注意點山豬。」防著獄卒別盯上自己,是囚犯們最熟練的技能之一。

「葉老頭,你去過寧河谷嗎?長石北邊一個挺美的小鎮。」麻雀啄了啄身上的羽毛,準備開始聽故事。

任何輕鬆的閑聊,一旦觸及到聽者頭腦中的敏感字眼,談話節奏總能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卡頓半拍。而寧河谷這個字眼,足以讓葉青禾卡頓一拍。聽到金旭突然說起這個地方,葉老頭鬆開了腳踏板,停下了手裡的縫紉活。

「啊,聽說過,沒去過那裡。」葉青禾重新調整手裡的布料,對準了機針。

一句簡單的謊言,總能將卡頓之後的節奏帶回正軌。麻雀嗅到了謊言的味道,僵硬地轉動著腦袋,如同一段蹩腳的機械舞。

「三年前那個小鎮發生過一起駭人聽聞的命案,刊登在當地報紙上,葉老頭,你聽過這件事嗎,發生在那鎮上的孤兒院...」

「院長侵犯年幼女學生,結果卻無罪釋放,女學生為了復仇,先是殺害院長最後自殺。」見葉老頭沒說話,金旭接著說道。

葉青禾已經知道接下來金旭要講的故事了,因為那件事自己再清楚不過。但只要一想到那令自己心疼的養女,葉依依。葉老頭就恨不得讓所有人都忘記這樁醜陋的事件,他曾發誓一定要保護那可憐的孩子。

「我聽說過這件事,那個院長死一百次都不夠。」葉老頭再次停下了踏板,他當年的憤怒又被勾起來了。

「啊,老頭,幸好你聽說過,那報紙上的內容我不用細說了,講起來真讓人難以啟齒呢。你猜怎麼著?我那心愛的女朋友當時就是負責報道這案子的記者,所以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很清楚呢!事情的真實版本跟報紙上描述的,差得遠呢!」金旭小心翼翼的換了一塊布料。

「你那小女朋友怎麼跟你說的?」葉青禾想起了當年,有一位女記者在事發後很久,還是執著地想上門採訪葉依依,如今他還能清晰地回憶起她那正直的眼神,對事實不依不饒的態度。當時一心想保護葉依依,這女記者死磕的精神可把葉老頭為難壞了,可現在回想起她那副表情,終於恍然大悟,正是這種特質才讓眼前的金旭將其視作摯愛吧!

「我女朋友當時看了很多遍案發現場的錄像帶,雖然兇手行兇的過程被拍攝得很清晰,但始終看不到兇手的正面,警方當年只是按照嫌疑人的穿著髮型斷定,殺害校長的就是後來自殺的女孩子,但我女友覺得兇手很可能另有其人。」

「哦?她為什麼這麼說?」葉老頭試探著問道。

「她也不確定,死者渾身上下的衣著都跟當時的錄像吻合,除了有一處對不上,你猜怎麼著?這一處可是連警察都沒發現的吖,我那又細心又聰明的女友卻注意到了。」

「發現什麼了呢?」

「在錄像里,兇手的頭髮用一條綠色髮帶綁著,可是屍體身上卻不見這條髮帶。我女朋友當時跟警察說起這事,警察卻覺得是兇手自殺之前扔掉了或弄丟了之類的。因為從學校提供的以往上課的錄像看,兇手確實是在平日里總戴著那樣一條綠色髮帶的。」

「我同意警察的看法」葉青禾再次說了假話。

「但我相信我女朋友的猜測,兇手一定另有其人,她的直覺向來很准...」聽到山豬的腳步聲,金旭果斷閉上了嘴,並加快機針的頻率。

老麻雀嘰喳兩聲,表示沒聽夠這個故事,卻拍拍翅膀,朝著長石富人區飛去,對於這剛從監獄工廠收穫的新鮮談資,老麻雀準備添磚加瓦潤色一番,講給其他幾隻麻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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