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再愛我一次——《凍傷的鯉魚》筆記

來自專欄姜先生的雜貨鋪子3 人贊了文章

文、杜雅萍

媽媽葉蓮娜坐在汽車后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兒子，那是滿足的、慈愛的、驕傲的慈母的眼神，如此溫暖，讓人明白兒子就是她的全世界。

1、能幹的媽媽

小鎮柔弱的退休教師葉蓮娜是一位主意很正、超能幹的寡居老太太。

年輕時不惜與原生家庭決裂、跟年長自己許多的心愛的男人私奔，來到這座遠離塵囂的小鎮，郎才女貌，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這一對璧人是小鎮的幸福典範。而兒子奧格列出生讓這個家庭變得更為美滿，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寶貝兒子是葉列娜的心頭肉。

小鎮生活平靜如一潭死水。全球化的背景下，不論是東半球還是西半球，村莊都在凋零。從大城市到小鎮的葉蓮娜自己和丈夫可以在小鎮混吃等死，但她不能讓兒子在小鎮蹉跎度日，葉蓮娜用盡手段，拆散一對小情侶，奧格列負氣離開小鎮，去大城市尋找自己的人生價值。

因為對母親的怨恨，奧格列五年都沒有回家。他全身心投入工作，開了奧迪，有自己的工作室，有一位聲音甜美的女秘書，做著心理諮詢師一類的工作，工作性質類似於武志紅或咪蒙講師團，以販售勵志雞湯為業。

奧格列太忙了，葉蓮娜的老閨蜜吐槽說恐怕他忙到無法好好安葬母親。

葉蓮娜認為老友說得對，更重要的是她擔心成為兒子的負擔，所以她想為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安排好自己的後事，別耽誤孩子的工作和前程。

為了讓自己的葬禮順利進行，葉蓮娜早就開始準備了。她將自己積攢的棺材本和兒子給的零花錢做了詳細預算。作為老派的教徒，葉蓮娜不能接受火葬，她需要辦理許多手續。正常情況下，這些手續應該是別人來辦理的。

老太太一個人拉著小車，帶著醫院開具的病危通知書和診斷書，乘坐鄉村客運到各處辦理手續，還在世的她要為自己開具一份死亡證明書！

從旁觀者看來，這件事實在太難過太凄涼，而對葉蓮娜來說，這是她最後的奮鬥，最後的尊嚴，最後一次為兒子解決問題。

葉蓮娜去了民政局、殯儀館、棺材鋪、墓地、小鎮超市。在生命的最後幾天，她甚至有了新的寵物鯉魚。迴光返照的葉蓮娜內心充滿激情，她彷彿回到年輕時代，忘記了病痛，忘記了年齡，就像兒子奧格列培訓課上講的：「幸福的目標與實現」，對葉蓮娜來說，兒子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兒子成功了，在大城市站穩腳跟，出人頭地，作為母親，她所能做的就是為孩子減負。

看著母親得意又興緻高昂的樣子，不由得悲從中來。

2、媽媽再愛我一次

無厘頭的鯉魚吞了奧格列的車鑰匙，手機落在車上後，奧格列的身心都回到小鎮的家裡。奧格列也想好好孝順母親，他在城市裡為母親選了老年公寓，想接母親一起生活。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從手續上說，母親已經不在了，葉蓮娜答應了另一個學生，她必須死在家裡。

五年後才回家的奧格列依然惦記著工作，母子兩到寵物店，母子兩一起吃飯聊天購物，回憶往事。託了死而復生的錦鯉的福，葉蓮娜在最愛的人的陪伴下離世。奧格列放生了錦鯉，到這時，奧格列才有母親要離開的實感。對於子女來說，父母是那個一直在那裡、萬年不變的存在。

就像生活在北上廣的年輕人一樣，奧格列幻想母親不會生病，不會老，更不會離開自己。他因怨恨母親賭氣不回家，因為年輕人的觀念里沒有疾病與死亡。城市生活將年輕人的體力和精力完全榨乾，別說家鄉的老母親，就連自己的感情生活都無餘力經營。

留在鄉間的青年則是另一種生存狀態，奧格列的前女友被酒精毀了，葉蓮娜的學生們過著鄉鎮青年有今天沒有明天的平凡的生活。更年輕的孩子們則是風揚跋扈完全無法理解的一代。

3、奮鬥的老人與無力的年輕人

飄在大城市還是回到故鄉？沒有人能給出正確答案。葉蓮娜堅信自己為兒子選擇了正確的道路，奧格列一直無法理解母親的犧牲，和我們大多數打拚的年輕人一樣，更在意自己的努力，而無暇去想老家的一切。

子欲養而親不待，世上從無雙全法。現在的子女多半無法為父母養老，能好好為父母送終已經稱得上孝子孝女了。可悲的是年輕人太忙了，死亡這麼嚴肅的事情因為不是自己的事，都會草草了事。

這部全球化背景下的家庭悲喜劇劇情雖然老套，卻格外打動人，編劇沒有過分煽情與說教，而是巧妙地將角色的屬性進行了翻轉，演出了笑中帶淚的效果。

身患重病的老婦人行動力爆表，居然將自己的死亡一手包辦。而年輕力壯的小青年們卻是被動的、無所適從的。對於疾病、死亡這種事，大概老年人更有經驗，葉蓮娜不僅辦齊了所有手續，挖好了墓坑，甚至連葬禮上需要的食物都準備齊全了，兒子回來，只要去參加葬禮就可以了。這一切本來應該是孩子為父母做的，奧格列忍不住吼了母親：你要讓我成為不孝子嗎？

如果葉蓮娜不為自己準備後事，手忙腳亂之下，缺乏經驗的奧列格辦得未必如母親這般周到。老知識分子葉蓮娜有自己的驕傲，萬事不求人到獨自辦喪禮這種孤絕境界，符合她古典、優雅的氣質。就像葉賽寧筆下的花朵：或許你會想起我，像想起一朵永不重開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