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庭》:一個願拐一個願挨

《小偷家庭》:一個願拐一個願挨

來自專欄小竹達摩館14 人贊了文章

抑鬱症通常死於家人的不理解甚至是反向施壓。

性侵犯的受害女性最大的恐懼也往往來自於家庭。

《小偷家庭》——不得不說,我覺得電影翻譯成《小偷家族》是錯的,日語里的「家族」漢字也是要翻譯的啊,不知道譯者到底是有多懶惰——講的也是家庭的這種,要麼說冷漠,要麼說殘酷,要麼說畸形。

面對警察對他們遺棄奶奶屍體的指控,信代辯解說:我們沒有遺棄她,相反,是我把她撿回來了,遺棄她的另有其人。這讓我想起《無緣社會》。在日本,老人的孤獨離世早已經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子女親人,甚至連骨灰都不願意接收。從這個意義上講,柴田奶奶的確算是晚年幸福了,所以在沙灘上,她無聲的「謝謝你們了」顯得那麼滿足自得,那麼飽含深情。

拋棄柴田奶奶的是誰?是她的前夫,她的前夫跟別的女人走了,有了孩子,拋下了她。

而信代和柴田的結伴,是互相取暖和需要。長久地同住,亞紀說得對,是靠錢。柴田需要信代他們的陪伴,信代他們則想得到柴田的錢。你說,信代和柴田,一個是婦女,一個是老婦女,他們倆,是誰誘拐了誰?

是生活誘拐了她倆。

但是影片中一定有真正的誘拐——卻不是最後被判刑的信代,而是柴田奶奶。因為自己被前夫拋棄,柴田應該是出於報復的心理,有意無意地真正誘拐了前夫的大孫女亞紀。不僅如此,她每個月「順道」還要去前夫的兒子家裡祭奠前夫,而且除了每次都拿錢之外,顯然每次都要詢問亞紀的去向。這可真是「你比我清楚還要我說明白」。

報復,是任何社會都會有的事,也是任何被傷害被侮辱的人都可能生出來的心理。重點是,亞紀的父母,如何面對他人對失蹤女兒的探尋?傷心欲絕?淚流滿面?哭天搶地?當然沒有,相反,他們局促不安自以為是地編織了一個女兒在澳大利亞留學的謊話。

這當然會讓我們想起小姑娘由里。由里的媽媽曾經哭著說,又不是我想把她生下來的。亞紀或許也是這種狀況。因為從她的妹妹紗香得到的關愛以及家裡的陳設來看,他父母應當是勤勤懇懇的日本中產階級,而且也並不討厭「孩子」本身。面對亞紀的失蹤,他們沒有悲傷沒有報警,要麼是因為亞紀和由里那樣,來得不是時候,要麼可能她的血緣存在問題吧。

亞紀心甘情願跟著柴田奶奶——換言之,心甘情願被誘拐,原因並不在奶奶的吸引力夠大,而在於她的生身父母對此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甚至可能是樂見其成。

如果這樣說亞紀的父母有冤枉他們的嫌疑,那麼由里的父母對由里的失蹤絕對是樂見其成的。

可以推測,由里的媽媽應該是應召女郎。信代他們送由里回去的晚上,她媽媽和一個男人打架,男人說的是「你今天是不是又帶男來了」。由里回家後,她媽媽大白天在家裡打扮自己,粉嘟嘟的。以及由里回家時記者來採訪,當時穿著西裝領帶的男人,應該只是她媽媽的客人,而不是由里的爸爸——由里家裡沒有爸爸這個角色吧?

媒體和警察只關注由里被拐,至於為什麼被拐,至於由里是不是願意回家,他們不在意——女警察說,所有的孩子都想回到媽媽身邊。信代說,這只是媽媽一廂情願的想法吧。或許很多時候,我們都把父母子女的關係想得太美好了,太單純了。

歌頌得太多了,以至於我們對此失去了面對現實的勇氣和能力。

那麼小男孩祥太是怎麼來的?

這是影片的第三件誘拐案,哦不,至少是第四件——信代說過,「爸爸」是有案底的,想必這案底就是誘拐兒童。

十幾年前,信代他們在一個停車場,本來只是想去偷東西,結果發現車子里有一個孩子。那是一輛紅色的(我已經忘記影片里說的是什麼牌子)車。於是他們把孩子帶走了。這孩子被帶走時肯定沒哭,所以不是劫持,而是誘拐。

這個故事對中國觀眾絕對不會陌生:我們幾乎每隔幾天就可以看到,父母去商場買東西或者回家拿鑰匙把孩子鎖在車子里的新聞。不過幸運的是,我們中國人多監控也多,哪兒哪兒都是人,要破窗誘拐孩子,還是不太容易的。於是我們這裡的故事走向是——天氣太熱,孩子在車裡差點悶死,幸好旁邊的大爺用水管一直在給車子降溫。諸如此類。

「小偷家庭」真正偷的,不是超市裡的食物,而是孩子——別人家不受待見的孩子,別人家被遺棄的人。而故事的結尾是這邊「家破人亡」,那邊找回了孩子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為什麼警方破獲了這起誘拐案,但不論是罪犯還是被拐的孩子,大家都沒有得到幸福呢?

拐賣拐賣,拐而不賣,真是麻煩的一種情況。

在中國,這樣的故事或許不多,尤其是城市裡,幾乎不可能發生。咱們的城市管理控制能力,秒殺日本。但是中國有另一種故事,那就是為了生一個合法的兒子,把二胎三胎的女兒遺棄,二十年後父母「悔恨交加」——嗯至少記者都是這麼寫的——滿世界找女兒,希望能把別人辛苦養大的女兒帶回家叫一聲爸媽。

你說,如果這種事鬧上法庭,應該怎麼判呢?在法律層面,這到底算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我們的媒體在報道這類事情的時候,除了親情感人,除了煽情騙人,從來沒有筆鋒一轉,去追求當年的棄嬰罪呢?

等等——棄嬰,在我國,是罪行嗎?

《小偷家庭》是一個作品,但作者是誰?沒看到。藝術家撤退,讓藝術浮現。「作者已死」,這是現代小說的一大特徵。我們只知道肯定有一個人在講述這個故事,至於是非曲直誰對誰錯,自己思量。

這個電影的感覺真像海明威的短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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