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在村裡讀博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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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裡所有人名也是我胡編的，如有雷同，那說明重名的人還挺多的。經歷也不是我的，所以千萬不要往我身上套就對了。純屬寫著玩，還望無冒犯。

這是你高考過去的第十年了，從艱苦的本科研究生考托考G攢精力混paper混掛名套磁一路走來終於成功飛躍美帝算起，其實也過去三年了。這三年里，你先花了一年上各種專業課終於通過艱難的qualify exam，然後在師兄手下各種打雜測試了一年，後來覺得自己有個idea可以搞了，於是又開始了自己的小項目，做了不久還有了自己的小本科intern，但是又需要各種輔導他，還被組裡北歐口音的post doc坑了幾把，不過終於至少也發出一篇一作了。雖然做了點東西讓你覺得自己不至於退學了，但是你馬上想到已經是第三年了，畢業答辯的大項目還沒有具體走向，自己也已經快28了，馬上要奔三了，頭髮掉得很厲害了，朋友圈裡都是婚後生活了……

每天起床你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過一遍，然而事情其實也不多因為實驗又特么沒結果了。實際上，起床的時候很可能已經十一點了。那些曾經七點起床的誓言如同異地戀的女友一般遙不可及。一邊刷牙的時候一邊想，昨天晚上要不是機器壞了今天就可以做下個反應了，要是搞出點結果來下周一組會就不會虛了。正想著，你想起今天訂了正中午十二點的儀器去重做，當然是因為那些上午下午傍晚的好時間都給網速快的人訂光了。要是去晚了被人report no show了就麻煩了，趕緊吃點東西要去搬磚了。

你發現你室友biochem的翔哥已經一大早出去收反應了，廚房裡如同日本學生打掃過的實驗台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迹。這老兄整天搬磚時間比你還不確定，經常要凌晨五六點的去讀個細胞濃度。你一邊暗暗慶幸自己至少不在生物坑裡，一邊又想到身邊的思哥周哥老鄧老嚴一眾已經轉CS奔小康的同學們，產生了一種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的恍惚感，彷彿自己還在大三大四的人生路口。

算了，生物大法壞，CS大法好，時代在改變，21世紀才過了五分之一不到，誰知道21世紀究竟是什麼的世紀呢。作為一個硬體材料黨，工業界依然有飯吃。你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你開小鍋準備煮點上周末開車去LA大華買來的速凍湯圓，隨便搗鼓了點速溶咖啡加牛奶，一邊用手機查郵件。Researchgate提醒你老闆的合作者某大牛又發了一篇OE了，下次組會是不是要review了？Google scholar citation提醒你老闆又發了一篇文章，嚇得點進去一看才發現是演算法給他自動抓取的同名作者搞得是現代心理學（此時心裡閃過轉系的念頭）。Linkedin給你發來有適合的職業提醒和新的點擊率，你暗自想著這種東西早該退訂了，但又懶得點開去搞，還是直接給刪了。還有三封實驗室群發的提醒，Sputter#2 is down, Sputter#2 is up, Sputter#2 is down again. 你已經習慣了，艾瑪，怪不得最近Sputter#3這麼難訂到。一扭頭髮現湯圓裂成年糕芝麻糊了，好一碗量子湯圓啊，隧穿了都，想起室友的外招：這時候往鍋里加酒釀滋味奇佳。不過今天的你也顧不上了。

朋友圈被又一輪的社會事件三觀大討論刷了屏，但這些東西對你來說比世界盃還遙遠，畢竟敏感專業每次只能批一年簽證，算起來你已經一年半沒回國了，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騰出時間來回去一個月續簽證。國內的新鮮玩意兒都什麼樣，滴滴打船究竟有多方便，只能從長輩的微信群里看看熱鬧了。

你看到碩士畢業回國工作的同學在外企去某東南亞島上暑期團建的照片，陽光大海肌肉，男女比例一比一，你心想連周末都在跑實驗每周還要和老闆彙報進度大項目沒搞完自己也放不下心來，根本不會去想什麼放假了。在Airbnb工作的高中同學在Ins上曬出了SF新開的網紅冰淇淋店打卡和辦公室趴在地上的柯基，你很想說點什麼，組織了幾個句子之後心想whatever，最後默默按了個贊。

不過，什麼時候互聯網公司開始everyday is bring your 柯基 to work day了？

今天的天氣和一年剩下的三百多天一樣，畢竟這是加州。你趕緊騎上自己的小破車溜達到辦公室，車胎有點癟但好在努力騎十分鐘就到了當是鍛煉身體吧，你實在是懶得去打氣了。隔壁的馬來西亞小哥還沒有來，但是從香港新來的小師弟已經頭戴耳機坐在辦公室外的公共桌子上跑模擬了。還是年輕人幹勁足啊，你不禁感嘆。

你的一天通常開始於收完郵件以後和大家一起去村裡的校園Cafe吃南加州版吉野家。然而今天中午你訂了機器所以你把耳機揣兜里一溜小跑地就下樓去實驗室了。耳機很重要，畢竟實驗成不成功，順不順利，吸收光譜測出來對不對，全在於BGM。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就過去了，你望著ellipsometer里給出的擬合結果出神：明明已經calibrate了幾次的depo rate怎麼又跌了，和目標值還差10nm，還得再訂一個slot補上。難道chamber又不幹凈了么？RF power又不穩了么？壓強也有問題么？看來clean room maintenance staff的工作也很艱難啊，我還是好好讀博要緊吧。

你想著組裡傳言要新招一個UT austin的本科生來，本科已經發了一作了還是在會議上被老闆賞識了撈進來的。還好畢業早，不然真是不知道現在國內的本科大四得要多high profile才能套到個有眼力的好老闆了。

下午三點吃午飯對你而言稀鬆平常，畢竟有量子湯圓為你持續提供熱量。反應結束後你決定走出地下室散步沐浴陽光。在散步去往吉野家的路上你遇到了拄著拐杖走路速度1m/s的材料系老教授，愉快的寒暄一番並得到了心靈的洗滌，實驗帶來的飢餓與疲憊也消散了。你有時候想想這樣留在美國做一個學術老頑童也不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但很快，你又意識到自己並不能放下國內的爸媽還有香椿炒蛋十三香小龍蝦，況且留在這找個好教職可能比半路出家轉JD還難。

你看到籃球群又有人在問今晚打不打球，雖然你總感覺這些人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後組織不起來，但還是點開說了句OK if after 8.

而你的朋友圈則充滿了「中興通訊被美國全面封殺留下的五大血淚教訓」「促進香港同內地加強科技合作」這樣的轉載，你不禁感嘆究竟是什麼樣的經歷才能讓一個人走向寫這種公眾號推文的道路啊。而國內老同學「光電學院畢業十周年聚會」配圖竟然是和十年前一毛一樣的木製講台powerpoint 1999風格，你隱隱感覺到歲月不饒人，你也未曾饒過歲月。

你爹在家庭群里問你現在很火的抖音究竟是什麼？你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之前抖音剛火起來那陣也下過一個看著玩玩，裡面熱鬧歸熱鬧但是老實說小姐姐們眼睛也太大了，腿也太細了，包也太貴了，還有兔子風格的紅色眼影究竟是什麼審美？看這個還不如在虎撲吸新垣結衣。

還是一如當年熟悉的感覺。

你下午在工位上望著自己作為reference的印度thesis第四章用舊版excel拉出來的數據圖出神。你感覺這個時間定格在五年前缺乏細節的實驗根本重複不出來，但老闆肯定會說你又沒試過Im not convinced. 嗯試一下穩妥，說不定有新發現。每每想到這些，你就覺得自己雖然只領到碼農朋友不含獎金紅利下工資的五分之一但是在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學習使你快樂。

大概七點多的時候，辦公室的人還有一大半。畢竟效率最高的晚間黃金時段還沒有到來。籃球群果然沒組織起來，組裡中國人改小範圍去越南pho晚飯了，跑了一天模擬的小師弟更是早早告辭去健身房蹲鐵了。你打算隨便墊點東西再實驗一波，收完數據說不定周末可以放羊。白天人群來來往往，夜深人靜的時候數據才可信。

你看著空蕩蕩的測量室，回想起自己剛來組裡的那一天。儘管並非事事如意，但是現在的你，年收入夠養房租車子和自己，爸媽沒什麼大病，又不用打卡上班，雖然沒有城市喧囂，但每天落日餘暉灑在鄉間。

村裡這個地方，給了你與世隔絕忘卻中產物質壓力的機會，還提供了昂貴儀器高智商隊友和光芒四射的老闆。項目funding充足，實驗結果無論成功失敗都實實在在。對你來說，世界上有什麼比在這讀博更美的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