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懷疑和拒絕建築和藝術的技能和勇氣

最重要的是懷疑和拒絕建築和藝術的技能和勇氣

來自專欄建築學與人類學的不定專欄69 人贊了文章

舊文重發

本文今年三月原發於(2018經驗談04 | 普林全獎的他卻認為建築學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俞洲),是為申請時一直無償被我騷擾的老同事,使得我能夠順利處理一些困難的多多的設計培訓機構 @RACstudio 所寫的經驗總結文章。現在重新發在這裡,也為各位賞光讀我的文章的讀者提供一個關於我的大背景。


「作為建築學生我的經歷還算有點特殊。我從大學中途決定讀建築學和人類學的雙學位還在大二和大三之間gap了一年去工作。不過我覺得這樣的背景也給了我一些我覺得對我還是很有益處的特質。

其中有一些是技能,大概是三點:理解理論的能力,歷史觀,基本技能。另外一些是看法,比較主要的是建築科學,政治經濟學和人類學

當然我認為最重要的,是這些特質給了我懷疑和拒絕建築和藝術的技能和勇氣。

讓我先從技能一點一點展開吧。

從大一開始我就修了很多文史社會的課。這一半出於巧合,一半也出於個人的興趣。從大一開始我記得很多的課餘時間都是在閱讀中度過的。這給了我對於閱讀建築理論這件事,無論中文英文,沒有那麼抵觸,也相當有經驗。很多人說閱讀理論很難,其實我認為有兩個原因,一是語言能力,二是對於用於構建理論的基本學術概念和框架不了解從大一開始修各種的人類學,歷史,文學的課讓我對於這兩點都得到了足夠的訓練。

第二是對於歷史的態度。和理論差不多,很多學生會覺得難學而且沒用。但我覺得對於建築歷史的知識是一個建築學生所賴以構建自己的建材庫。如果能夠對於歷史抱有一個很開放的態度,那麼在設計中能夠參照的材料和思路,還有點子都會充裕得多。你不會很容易地就變得好像被水淹沒不知所措。

第三個技能我覺得是基本技能。這個主要是我在工作期間培養期間的。我覺得分開來說是對於軟體的使用,對於建築常識的熟悉,和對於好壞的一個品味。這個直接決定了我做東西的速度。但對於這些技能的學習,我覺沒有什麼特別可說的,畢竟當時工作的時候你非學不可。

這些技能決定了我做設計的效率和我成品的質量的下限。


但是接下來的看法和思路,可能決定了我的作品的上限在哪裡。對於我來說,我覺得來自三個領域的想法對我特別重要:建築科學,政治經濟學,人類學。

首先是建築科學,我一般不喜歡將建築稱為「藝術」或者「設計」。我覺得築其實是建築師從自己的各種專業知識中尋找合適的原理,解決方案,最後通過自己創造性的工作將它們結合到一起的這麼一個過程「設計」的確決定了設計師是否能夠在最後創造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如果對於原理不夠了解,意味著設計師可能看不清楚實際的情況和問題;而如果對於建築實際的建築過程和相關科技不了解的話,就意味著設計師可以選擇的解決方案有限。我工作了整整一年,所以看到建築是怎樣作為一個多方合作的產物被生產出來的,也看到了很多我所設計的部分到最後被建好,甚至經過幾年的使用後,會遇見的各種各樣的情況。所以我對於建築「科學」的部分會特別在意。

當然科學還有蘊含的一個意思是對於實際情況的探索。無論是人類學還是實驗科學都強調對於事實的尊重。當然可能人類學研究的東西不一定是「客觀」,但還是十分強調走入到實際情況中去親歷親為的調查的。我覺得很多將建築作為設計或是藝術學習的結果是過於依賴二手,甚至三四手的知識,而且作為設計者和使用者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我覺得這樣的看法一部分來源於本科學校的特點,一部分也來自於我的跨專業背景。UIUC是一個培養畢業就能去造房子的學生學校,所以我們有很多結構,規範,尺寸和如何將它們與設計結合的內容。同時我因為學習人類學,會不得不去接觸很多的第一手的理論材料。這些理論也時常在建築學中被引用。但是在學過第一手版本之後,再對比建築學中的版本,會覺得中間有很多東西被丟失或者模糊了。而時常這種材料會再建築學領域內被二次,三次,四次地轉化和使用,但那個時候經常已經是面目全非了。

此外對於我影響比較大的是政治經濟學人類學。對我個人來說,政治經濟學提醒我關注在設想實際落地的過程中會發生的種種問題和情況。而人類學更多的則是對於個人體驗的重視,和警惕各種約定俗成的事情背後所隱藏的東西

當然,對於我而言最重要的一個特質是上面這些技能和想法共同賦予的:對於建築和藝術的懷疑。這也是我申請作品集所表達的核心內容:「建築是無力的。」

我一直認為建築,或者大一點,藝術是一個有著很強的規束力的領域。它有著自己的規則,傳統,價值觀。這些東西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很強有力的框架。框架內部的人很難提出質疑,而框架外的人的批判也很難對這個框架產生什麼影響。但是框架畢竟只是框架,框架之間是空的,而且內部的人是軟弱的。它沒有辦法保護內部的人不受到外面來的攻擊,反而隨著內部的掙扎越縮越小。最後建築師和建築學生就同時受到兩邊的擠壓,變成了肉泥。我認為最近關於建築學的爭議的本質之一就是這個。而我在作品集最後放了我人類學學位的畢業論文,就是在討論這種束縛和壓迫和建築學文化間的關係。

因此,對於我來說,雙學位帶給我的最大的好處便是我處在一個局外人的態度。當我覺得這個框架壓的太緊的時候,我可以從容跑到外面來。而各種人類學的理論也給了我抵抗這個框架的武器和盾牌,所以我不只是單純的逃避。

在這種背景下,誕生了我的作品集,標題是《建築學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這種危險雙向的,脫離了實際的建築學和建築教育一方面在壓迫內部的從業者和學生,就像我之前說的;另一方面也對於建築的使用者造成了潛在的危險,這種潛在的危險即是人身安全意義上的,也是文化和心裡意義上的。

所以我專門為這次作品集從零做了兩個項目《按摩博物館既北京大學新遊客中心》《猝死建築師紀念碑》。這兩個項目都在表達一個意思:「(建築師們)你們不是覺得建築可以解決任何問題嗎?如果你能把這兩個荒謬的東西建出來,那建築的確可以解決任何問題,但這種東西真的能建出來嗎?」。這兩個項目就是我的回答:「當然建不出來了,所以建築解決不了所有問題。」這是我的一個對於現在建築學的諷刺。

因為我直到很晚都沒有決定是否讀研,從製作上來說這本作品集總共只花了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考慮到現在建築學的現狀,在美國讀研究生花費的百餘萬我可能要花十幾年才能憑藉自己的能力賺回來,所以直到九月份我都沒有下定決心要去讀研究生。直到十月中旬初考GRE直接通過,才抱著不如試一試的心態決定去申請。所以直到接近十月末才開始做作品集。同時因為雙學位畢業的學分要求,人類學capstone的論文和這個學期的設計課作業,我能夠比較自由支配的時間只有感恩節假期的10天和學期結束後到申請截至間的半個月,其餘時間只能在平常的課業中間見縫插針。

當時抱著相當諧謔的心態,想著哪家學校願意錄我就錄吧,我的作品集一開始只打算放這兩個作品,和還有一個最後沒有時間修改完的舊作《寧波江北天主教堂火災紀念館重建計劃》。不過最後還是被UIUC的老師說服,將在學校中完成的設計也放上。所以我的作品集同時也包括了學校的作品。這些作品就更加的實際,從現實的角度考慮了場地,社區,規範和效益,是更加「有UIUC風味」的作品,也代表了我對於實際建築的態度。

此外,我還在最後放上了大二gap時期的作品。這個作品原本是與同學合作的競賽投稿,但在gap的一年中重新做了渲染和模型。最後,我將三頁的空間留給了我大四寫的人類學capstone論文(可以簡單的理解為畢業論文)《兩種對於「設計」的思維方式是如何影響建築學學生的學習體驗與工作負擔》。將原本表現作品的頁數拿來放置純文本的論文,也算是我的一點任性吧。


下面來介紹專門為這次作品集做的兩個項目吧

1按摩博物館暨北京大學新遊客中心

第一個項目是來自我暑假在北大的感受。我上個暑假在北大參加活動,待了一個星期。每天都有非常多的各種遊客家長孩子擠在門口,而且入內的遊客也多和雜。兩邊形成了一個非常負面的對立。那次的活動有一個主題就是重新設計北大的東校門,所以借著這個主題,我就想到了這樣一個設計。

我認為形成這種對立的真正原因是教育資源的不平均,導致了北大擁有了過於集中的資源。希望孩子能夠通過考入名大學而獲得好人生的父母,在這種背景中逐漸將北大的名聲轉化為了一種崇拜和朝聖的情感。因此我就著這個我認為的核心問題,將建築物的目標定位成在管理交通,分流人流和聯通校內外的同時,破除大家對於北大的盲目崇拜。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用一個在我們生活中同樣被誤解的迷霧圍繞的概念——「按摩」去衝擊一個高高在上的「名校」的概念。在這個按摩博物既遊客中心裡,每一個遊客必須先體驗按摩推拿,才能到達遊客中心去繼續自己對於北大的遊覽。

我這樣安排的另外一個原因,是按摩是一種非常身體的體驗,我希望藉此將虛無縹緲的崇拜拉回生活化的體驗當中。

同時,因為真正重要的是找到並且解決問題,建築物的外形並不重要。這意味著建築的外形可以是任何東西。但實際情況中,建築設計者往往在過度追求外形的同時還給建築的外形附加了過度的象徵和哲學含義,不管這種含義是否能順利傳達給使用者和公眾。為了表示這種諷刺,所以我在這裡選擇了一個全身按摩的影像,然後提取在過程中按摩者的大腿和腳的移動軌跡,設計了建築的外形。

2猝死建築師紀念碑

這個設計的點子來源於17年層出不窮的各種設計師猝死的新聞。如何才能拯救建築設計師?

紀念碑本身是一個40mx40m的牆的網格。一旦有一個建築師因為工作猝死,那麼紀念碑就會擴大,破壞掉沿途的建築,但如果建築足夠小,就會漏過網洞,被保留下來,創造一個更加人類尺度的社區。

我在這裡提出的是一個「休克療法」只要城市被摧毀並且分割成小塊且不可合併的土地,那麼大規模的開發就不可能了。沒有了強利益驅動的大型開發,處在產業鏈中游的被僱傭的建築師(並非設計院領導),就能減少被開發商和上級設計負責人以大型項目剝削的可能。這有點像日本住宅設計的情況,雖然很難再賺大錢,但是多樣化的場地和客戶將會刺激設計師作品往多樣性發展。

當然因為做的時間很短,這個設計還有很多問題和漏洞,但我更多的把它當最一個對於只要堅持建築和相信建築的力量,建築師就能夠得救的諷刺。如果建築師再不意識到自己和這個行業面臨的困境,建築師救不了任何人,更救不了自己。如同「迪士尼樂園」是個人造的場景,在這個項目里的漫畫中,「甲方」是一位天使,靠它的超能力召喚出了這個紀念碑。在現實生活中,你能找到一個「天使」做你的甲方嗎?

最終階段:建築師的迪士尼樂園


但建築真的毫無力氣,毫無意義嗎?

我在我的個人陳述中,標題很陳詞濫調地叫做《一種新的建築學》,但是我試著表達了一種可能:

「為了存續下去,並且給人們真正帶來好處,建築學必須首先承認自己的無能,和自己處於產業鏈當中的弱勢。之後,建築學需要認真和系統地將其他學科的知識納入自身。建築學不能與真實世界脫離干係,反而應該勇敢地投入其中。同樣的,建築學生們應該被允許去更自由的追尋他們的目標,而不是被迂腐的建築學文化,死板的學制和標準所束縛。一個更加健康的建築學能夠為建築師帶來抵抗不公平剝削的武器,更高的效率,和更多的可能性。

也許有一天,我們也許不能阻止我們現在所熟知的建築學的最終死去,但是如果我們改變,我們也許能目睹一種全新的建築學在我們的手中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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