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父母強行送上手術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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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忘記我啊,不然你要被電的。

1.

王韜是被爸媽架著雙臂,硬生生拖到這裡的。任憑他怎麼哭喊,他們就直勾勾地看著。

夫妻倆摩挲雙手,將眼神放回窗外。

眼前的醫生麻利地把王韜按在床上,鎖住手腳,推進了醫療室。

他們神色匆匆地接通了電擊設備,彷彿眼下是再拖兩秒就會死去的病人。複雜的線路纏繞著身體,等待紅燈亮起。

那電流從手心傳入,王韜的整個胳膊開始變得麻木。他眼下儘是白花花的世界,找不到任何清晰的物體。

只有在隱約中,還能聽到那人在大聲吶喊著——「對不起!」

這回聲不斷地重複,在清醒與昏睡中,腦子裡只有一句:「情感越強烈,感覺越真實。」

他不斷地重複這句話,想要牢牢記住。無奈那電流像幾根電鑽從太陽穴侵入。

轉眼,他的世界只剩下轟轟隆隆。

王韜的母親幾乎是癱在座椅上,雙目無光。

父親不時安慰自己說:「我們只能如此啊。」

彷彿二人也經歷了房間里的酷刑。

漫長的時間在一分一秒地灼燒這對父母。

直至治療室的紅燈熄了,他們所信賴的楊醫師走了出來,滿眼自信地說:「一會進去看看吧。」

他木製的眼鏡框看上去很時尚,輕輕翹起的嘴角彷彿在昭告天下他的又一次勝利。

儘管他曾被無數人憎恨、咒罵。

可那些被絕望支配的父母,依舊願意相信他們一次,畢竟走投無路時,死路也是路。

王韜的父母便是如此,他們寧可孩子痛苦一時,也要戰勝那可怕的病魔,不,是戰勝那個看不見的陌生人,戰勝王韜自己。

2.

仔細回憶起來,八歲那年王韜就已「露出馬腳」。

那是個尋常的周末下午,父母仍然要加班。

王韜百無聊賴地倚靠在床邊,看著他最喜歡的足球比賽。比起相同年紀的孩子,王韜倒是早早地厭倦了動畫片,甚至有些不屑。

他專註在電視上,可這漫長的下午實在無趣,他決定出門買些零食與飲料。

店鋪離家不遠,王韜幾乎是全力奔跑。比賽還在進行中,他可不想錯過什麼。

直至回到家中擰開了可樂瓶蓋,足球賽步入了尾聲,這周末的愜意才正式奔來。

相反,明日踏入的校園,倒是令人頭大。

做不完的題,那些喜歡欺負他的小惡霸們,嚴厲的老師,都在那裡。

他想逃也逃不掉,只能默默熬過去。想到這,王韜又泄了氣。

「誒?」

稚嫩的聲音從耳邊想起。

這空蕩蕩的房間本只有王韜一人,怎麼會有別人的聲音?

王韜怔住了,他有些不敢動彈。

即使電視機的聲音聽上去很嘈雜,但王韜堅信剛剛一聲疑問絕不出自電視,它的突兀令人感到不安。

「這是哪裡啊?」有些天津口音,含含糊糊不太清晰。

這句話徹底打到了王韜,他只好隨著聲音的來源,緩緩地轉過頭去。

一個看上去年齡更小的男孩,一身白衣,坐在床上痴痴地望著自己。大量的訊息在王韜腦中閃過,他身上的白衣服讓問題的答案走向了詭異的方位。

王韜正沉浸在驚恐之中,眼前的小孩子突然開始嚎啕大哭:「我在哪?」

止不住的淚從他紅撲撲的臉上下落,王韜第一次感到小孩子的哭聲原來這麼穿透力十足。

待他意識到這的的確確是個普通小孩子之後,他才動作遲緩地拿起一張紙巾,上前安撫起這位小朋友,雖然他自己也還是個八歲的孩子。

他從哪來的?王韜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唯一能讓他解釋給自己聽的便是:剛剛出門買零食,跑得太匆忙,讓這小孩跟進了家裡。

這麼想完,他趕緊跑到窗邊,打開窗戶朝外環視一番,他的父母應該沒走遠才對啊。

可是窗外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看上去並不像是在尋找自己的孩子,除此之外,只有討人厭的知了不時在叫。這時王韜才發現,身後小孩兒的哭聲,貌似停止了。

「哥哥,這是哪?」他揉搓著自己有些哭紅的眼睛。

「是······我家啊。」

從這句回答開始,很多事情改變了。

他並不知道在一個小孩子的成長中,童年的自我意識會有多大的可塑性:風吹草動,都將帶來驚濤駭浪。

王韜認定是這小孩子自己走丟了,便打算等父母回來幫忙。

安下心來,錯過了足球賽的結尾令王韜有些懊惱,他抓了一大把薯片塞到嘴裡,卻隱約感到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這才瞥向小孩問道:「那你要吃嗎?」

小孩子拚命點了頭,全然沒有了剛剛的恐懼。

「我叫王韜,你呢?」

「我叫書銓。能看動畫片嗎?」

3.

傍晚,父母拎著一袋子食料回了家。

聽見開門聲,王韜立馬拽著書銓跑了過來。他尚未開口,韜媽就先發問了:「功課做好沒?」

「做好了啊。」王韜說著看向了書銓,「媽,他走丟了,你們送他回家吧。」

書銓也應和著點了點頭。

「什麼同學?」濤媽皺著眉不解問道,她只看見王韜邊點頭邊說著奇怪的話,「你在排課本劇嗎?」

窗外那聒噪的知了聲彷彿在王韜心中響起。他望向父親,企圖得到一些答案,或許媽媽是開玩笑?

可父親只是一臉茫然地望著自己,彷彿自己做了多麼可笑的動作。

如果爸媽真的看不見書銓,那這動作的確可笑得很。

王韜感到了深深的壓迫,他只能大口呼吸來緩解這份壓力,可是緊張和焦慮還是在折磨著他。

即使母親已經開始笑著說起「今晚做你愛吃的可樂雞」,他還是試探性地問道:「媽,你看不見他嗎?」

「你這又是看什麼電影了?」王韜的行為與話語,像極了一個小孩子的刻意模仿,這再正常不過了。

王韜想要大聲喊出不安,可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小孩而言,事情有趣的一面轉眼就出現了:書銓是個別人看不見的小孩?

他努力將心情平復下來,擠出一個笑臉:「我餓啦。」

韜媽笑著進了廚房,嘴裡還抱怨著什麼。

儘管夫妻兩人說笑著回了家,但他們「開戰」時的「血腥」場面,依舊是王韜夢裡不可避免的畫面。

晚飯時,王韜搬來兩張椅子,這反常的行為並沒有引起韜媽的注意。因為她一心憋著火,終於在韜爸點燃一根香煙時爆發了。

「我說了多少次,在家別抽煙?」

王韜灰溜溜地跑回了卧室,旋即,門外的吵鬧聲傳了進來。平日里,王韜總要抱著被子,希望那些聲音早點消失。

於是屋內安安靜靜,屋外吵吵鬧鬧,他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而這次,他剛落下兩行淚,身邊的小孩就拽緊了自己的衣角:「我陪你玩遊戲,你別哭。」

這個比自己小的孩子,在安慰自己嗎?王韜愣了幾秒,他擦乾淚,從床底翻出了一套染灰的飛行棋。

上次他與別人下棋,還是幾年前父親陪他玩的。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只能自己陪自己了。

如今眼前竟多了一個玩伴,實在令人驚喜。他好似找到了失去多年的快樂,笑得格外開心。

王韜漸漸相信,書銓該是他在另一個世界裡找到的,最好的朋友。

4.

好景不常,王韜的詭異行為很快被韜媽察覺了。她抱著保護王韜的本能,開始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甚至是偷窺他。

很快,她便發現了一系列很容易串聯在一起的動作:他自說自話、他與自己下棋、他擁抱自己,他給自己講解球賽······韜媽在某個下午,幾乎是一瞬間斷定的,自己的兒子有了精神分裂。

儘管她不懂這種病症的具體信息,但她似乎從未懷疑自己的判斷。

尋醫之路從那天開始。王韜見了不少心理醫生,儘管費用昂貴,卻不見成效。

韜媽回憶里,王濤的病症從未消失,但並未給他帶來什麼災難。並且在高一的時候,他曾得到了短暫的痊癒。

這些如今講給楊醫師的話,在王韜聽來都異常好笑,因為媽媽從未了解過自己啊。

事實上,從書銓出現的那天起,王韜便無法正常的生活了。他的反常被同學們發現,一部分人選擇遠離他,一部分人選擇嘲笑他。

能陪伴他的只剩下書銓,他有時也會懷疑,書銓的存在究竟是好是壞?

午夜夢回,王韜會出現在不知名的世界裡,那是書銓的世界。

他見過書銓的父母,也見了不少美麗的風景。

當他得知自己是精神分裂的時候,這些畫面都破碎了。

他心中無限嚮往的新世界,竟然只是自己的構想?

他不僅想出了書銓這個不真實的玩伴,還為玩伴想出了一個家嗎?

他將這些,通通告訴了書銓。

書銓卻只是拍了拍自己:「我是假的沒關係,但生活是真的呀。」

王韜才發現,這個小孩子,如今也長大了。

如果他在放學路上遇到了不良青年,書銓也會幫他,儘管在外人眼裡,他還是一個人。可他心裡知道,自己是兩個人在戰鬥,所以他不必害怕。

高一那年,他第一次主動問一個心理醫生:「如果我被治好了,會怎麼樣呢?」

那位心理醫生笑了笑:「那你就不必與他人共享你的人生了呀。」

「那他會去哪?」

「去屬於他的地方,傻孩子。」

王韜笑了笑。心裡卻明白:醫生在騙他。書銓會徹底消失。

他不禁疑惑,如果人是以生物的形式存在,那書銓就是以我的精神形式存在,為什麼一定要殺死他呢?

為了結束醫生們的「獵殺」,王韜決定隱藏自己。

他發現只要他在人前減少和書銓的互動,便不會被別人察覺書銓依舊存在。就這樣,很長一段時間裡,韜媽都以為王韜被治癒成功,為此還曾特意到那位醫生家裡道謝。

卻不知他們的友誼愈發深厚,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王韜都告訴了書銓。

從他知道了書銓是另一個自己開始,他便不再有任何保留。儘管面前站著的是另一張面孔,另一種思維,另一個名字,但他依舊是自己。

這是正常人無法體驗到的,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變為零,彼此坦誠到極致。

書銓幫王韜追喜歡的女孩,也曾斥責他作弊的行為,他帶著王韜去到那個構想的世界裡遊玩,還吃到了一些現實世界中也會有的食物。

永遠不會出現尷尬、羞愧、欺瞞,他們不必過多思考,因為那個人正是自己。

一直到高三某日,學校為緩解學生的精神壓力,特開了心理普及課。

這時的王韜已是身邊人眼中的「正常人」。

老師在台上講著,坐在窗檯邊的王韜被太陽照著,暖暖的,起了困意。

台上傳來的話環繞在耳邊,隱約中,王韜聽到了「精神分裂」四個字。這讓他清醒了幾秒,不過以前長久的治療,已經讓他對自己的病症失去了好奇心。

很快,他又打起了盹。模糊的意識里聽到一句「情感越強烈,感覺越真實。」

「同學,不要打瞌睡哦。」

王韜瞬間清醒過來,出了一身汗。他抬頭看了看老師,站在王韜身旁的書銓笑出了聲,王韜撇他一眼:「笑屁啊。」

說罷,兩人同時捂住了嘴。

老師冷靜地望著王韜,其他的學生們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就在剛剛,王韜被老師叫醒,張望幾秒後笑了起來,又瞬間嚴肅地說了話,就像是對剛剛的自己說的,最後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5.

「這似乎不是精神分裂,他轉換的頻率太快了。」這是老師後來講給韜媽聽的。

不過對於這個母親來說,是什麼不重要了,她本以為步入正軌的生活,原來從未改變過。兩年前她曾動過的念頭,又閃了出來:電擊治療。這是一步險棋,風險雖大,可勝算高。

韜爸依舊沉默不語,他是個沒主意的人,在他看來,或許也只有這條路可以試試。他們經不起長久的折磨了。

那天夜裡,王韜知道自己藏不住了,他哭著對媽媽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不可以讓他消失啊。」

可是任憑他怎麼解釋,韜媽都不予理會。

她不了解那個叫做「書銓」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也不了解對他們一起經歷了什麼,她只想保護自己的孩子。

「他做過傷害我們的事嗎?」王韜講出這句時,韜媽愣了愣。那幾秒里,她才發現,這個折磨他們多年的神秘人物,確實從未傷害過他們。

不過那又如何呢?他會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那是未知的。韜媽不允許這樣的風險存在。

她捂住自己作痛的心臟,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我不想你和別人不一樣。」

「媽,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成為最特別的那個嗎?」

「這不一樣······」

6.

如今的治療室里,「情感越強烈,感覺越真實」這句話反覆出現在腦海,是因為王韜知道,一旦他迷失了自己,書銓就會永久消失。

此刻,一旁的書銓正緊握著自己的手,大聲喊著「對不起」。

如果他就是自己,那他也在承受同樣的痛苦嗎?可是坦誠至極的背後,確實有一個獨立存在的靈魂,不是嗎?

這些飄渺的想法在腦中閃過之後,一股強烈的電流傳入了大腦,王韜終是睡去了。

夢中,他彷彿又到了那個他所構想的世界。

那個世界的人也是這般,友情、親情、愛情,這些美好的事物都只能用來品嘗,他們從不能永恆、完整的屬於自己,於是人們學著去珍惜、學著去感激。

可是另一面,他們又在反對不知名的感情,儘管他們不知道自己所反對的東西,究竟犯了什麼錯。

王韜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他想喊住他,卻無力發聲······

當他睜開雙眼時,母親輕聲問道:「那位朋友呢?」

「什麼朋友?」

王韜看見父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還流下了熱淚,也就跟著笑了起來。

7.

事情過去了多年,王韜的生活越來越好,心裡空落落的感覺卻始終沒有消失。

母親曾和他講過,自己患過精神疾病,他都隱約記得。最後那個噩夢般的醫療方式,依舊會在夜裡再度襲來。

他甚至知道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想要見一個人,可就是不再記得那是誰。

於是王韜在大學時,選擇了心理學專業。儘管母親百般阻止,王韜還是堅決地選了,他想打開心中一個謎團。

同樣是一個尋常的下午,他所翻看的書籍里,一行熟悉的字映入眼帘:「情感越強烈,感覺越真實。」

就好似有人在腦中打了個響指,王韜有些驚愕地講不出話。他將視線上移,發現了「第六感」的字眼。

「原來這句話不是講精神分裂的?」那個昏昏欲睡的課堂,那個噩夢的導火索被想起。

王韜發現自己竟是在睏倦中,搞錯了此話的由來。

「有假想提出,超感官知覺不只會有預先感知的基本形式。第六感在某種特定的條件、人物身上,會產生天然的超強連接。這將導致連接的兩人跨越時間、空間,感受到彼此的所有器官感覺,產生超時空的共同存在,甚至會模糊時間概念,共同存在於兩個維度中。二者的情感越強烈,感覺越真實。」

最後一句話被王韜反覆念出,那個朋友的模樣漸漸浮現——他記得他的口音,也記得他所「構想」的世界,他記起了一切。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誰又能在意這樣的無聊猜想?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王韜決定前往天津,儘管這一切都還是自己的猜想。

如果他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個人,那麼兩個不同的人之間也能達到如此親密、合二為一的情感嗎?

王韜不知道答案。

8.

王韜不記得自己在天津待了多久,但他永遠記得那個周末的清晨。

他正買來一杯咖啡,一個小女孩拽了拽自己。那女孩看著自己手中的咖啡,似乎是想要。

王韜正在疑惑這小孩的舉動,就有一個中年女子急匆匆跑來給自己道歉,見到自己疑惑還補了幾句:「不好意思啊,她是輕度精神病患者,我們帶出來緩解下狀態。」

不遠處,一個坐在長椅上的男孩吸引了王韜的注意力,他想要過去探個究竟。

「誒,別過去。那男孩不愛說話的。」

「他怎麼了?」

「《楚門的世界》你看過沒?他以為自己是主角呢。」女人有些開玩笑地講到。王韜理解了她的意思——那個男孩以為自己的世界是假的。

想到這,王韜急匆匆地跑了過去。女人還未反應過來,他們兩個就已經看到彼此了。

「哥······」,面前的男孩有些震驚,他緩緩地站起,在一陣沉默後又說了句:「哥?」

王韜也露出了笑意:「好久不見······」

「你怎麼記起我來了?你快忘記我啊,不然你要被電的。」書銓尚未驚喜分秒,便擔憂起來,在他看來,自己是個不存在的人,又何必被記住呢?

「可,可我們是真實的啊。」王韜紅著眼眶,一字一頓地講完了這句話。

他本以為這需要很隆重的形式,需要很特殊的地點,卻沒料到一切都很自然。

直到書銓也紅著眼眶,露著一些笑意問到:「啊?」臉上是說不清的遲疑。

「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王韜這才笑了出來,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他深知了自己的幸運。

他們彷彿又聽到了知了的叫聲,也聽到剛剛的小女孩拉著中年女人的手說道:

「阿姨你看,他們在擁抱誒。」

作者:無憲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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