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性科學,將徹底顛覆我們對世界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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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梅勒妮·米切爾(Melanie Mitchell)是波特蘭州立大學計算機科學教授,聖塔菲研究所(Santa Fe Institute)外聘教授和科學委員會成員。
她是研究複雜系統的前沿科學家,是人工智慧、認知科學和複雜系統領域五本著作和70多篇學術論文的作者或編輯。她的著作《複雜》(Complexity:A Guided Tour)獲得2010年美國大學優等生榮譽學會科學圖書獎,被http://Amazon.com評為2009年十大最佳科學書籍之一,並被列入英國皇家學會2010年圖書獎初選名單。
1894年,物理學家、諾貝爾獎得主阿爾伯特·邁克爾遜(Albert Michelson)宣布,科學即將終結,不久之後,人類便會解開所有未知之謎。
看上去,似乎大部分的基本原理都已牢固確立,但如此大膽而勁爆的預測常常會淪為一個笑話。很快,相對論和量子力學革命就在物理學界引發了一場大地震。
漸漸地,我們還發現,那些與人類生活最密切相關的生物學、社會學、經濟學、政治學等等,恰恰不受任何基本原理的管轄。
越是深究人類自身與社會的運轉,我們越能發現更多意料之外的複雜性。從20世紀起,科學開始在學科之間建立起橋樑,尋找適用於複雜性本身的原理。
| 什麼是複雜性?
「複雜性研究」的對象是複雜系統行為背後的普遍原則。在這些系統中,大量成分以非線性方式展開互動。
在這裡,「非線性」是指,單去理解個體成分,是無法理解整個系統的;非線性交互導致「整體大於部分之和」。
複雜系統科學家想要理解,在蟻群、細胞、大腦、免疫系統、社會團體和經濟市場中,這些集體複雜性是如何產生的?它們雖截然不同,但卻似乎存在著某種相似性,這令研究者頗感興趣。
它們全都呈現出自組織性:系統成分通過自行組織,在沒有任何核心或外部「控制者」的情況下,表現出一個連貫整體的行為方式。
複雜系統能夠以個體成分無法實現的複雜程度,實現信息的編碼與處理。複雜系統會演化,它們以一種開放的狀態,持續發生著改變,逐漸學習並適應。
這類系統無法被精確預測,也不會呈現出便於科學家理解的平衡態。
| 轉變我們的理解
當然,所有重要的科學發現都會改變我們對自然的理解,但我認為,複雜性研究在此基礎上更進了一步:它不僅有助於我們理解那些重要現象,更會改變我們看待自然和科學本身的方式。
以下就是複雜系統科學改變我們理解方式的一些例子,也許會讓你意想不到。
1、簡單規則能產生不可預測的複雜行為
- 一周以後的天氣預報為何不準?
- 漁業人口的年變化數預測為何很難?
- 股市泡沫和崩盤為何無法預知?
過去,人們普遍認為,這類現象之所以難以預測,是因為其行為的高度複雜性,且還存在不少隨機因素。
然而,複雜系統科學顯示,即便是在基本規則極為簡單、且完全確定的系統中,複雜行為和不可預測性也能產生。
通常,複雜性的關鍵在於系統之間交互規則的逐漸迭代。至於這種迭代是否是導致天氣、股市和動物種群數量存在不可預測性的唯一原因,目前尚無定論。
2、數量眾多導致結果迥異
在上文中,我引用了一句老話:整體大於部分之和。物理學家菲爾·安德森(Phil Anderson)則說得更為簡潔,他說,複雜性告訴我們的關鍵一點是,「多則異,數量多了,結果的確就會不一樣。」
蟻群就是一個絕佳範例。
正如生態學家尼格爾·弗蘭克斯(Nigel Franks)所言,「單獨來看,一隻爬行中的行軍蟻非常簡單,若把100隻行軍蟻放在一處平面上,它們會兜兜轉轉,永不消停,直至累死。」
若是把50萬隻行軍蟻放在一起,整體蟻群就成了難以預測的「超級生物體」,展現出高深、乃至駭人的「集體智力」。
腦部神經元、免疫系統細胞、創造力和城市中的社會運動、市場經濟中的行為人等等,它們都遵循類似的道理。
複雜性研究顯示,當系統成分之間以恰當的方式交互時,其整體行為——系統處理信息、決策、進化與學習的能力——能夠與個體成分的行為形成明顯反差。
3、著眼全局的「網路式」思維方式
21世紀初,首個人類基因組測序完成,科學界獲益匪淺。美國前總統比爾·柯林頓曾指出,有賴於人類基因組項目,「即便不說全部,大部分人類疾病的診斷、預防和治療都將被徹底改變。」
的確,許多科學家都認為,只要繪製出人類基因的完整圖譜,我們就能對基因運作有一個近乎全面的了解,知道哪些基因對應哪些性狀,而這將為革命性的醫療發現和靶向基因療法指明方向。
但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當初預言的醫療變革還沒有實現,不過人類基因組計劃及基因學研究倒取得了巨大進展。
- 首先,人類基因(為蛋白質編碼的DNA序列)約有2.1萬個,遠少於所有人的預期,僅僅與小鼠、蠕蟲和芥菜的基因數差不多。
- 其次,這些編碼蛋白質的基因僅占人類DNA的2%上下。
兩個謎團油然而生:
- 如果人類基因數相對如此之少,那我們的複雜性源於何處?
- 至於那98%的非基因DNA——過去曾被輕蔑地稱為「垃圾DNA」,它們的作用又是什麼?
基因學家認識到,細胞中的遺傳元素就像蟻群中的螞蟻,它們的相互作用是非線性的,並以此形成錯綜複雜的信息處理網路。塑造生物體的正是這樣一個網路,而非一個個基因。
另外,更令人吃驚的是:所謂的「垃圾」DNA是形成這些網路的關鍵。信息處理網路正日漸成為生物學中的核心組織原則。曾經的「細胞信號通路」如今已被稱為「細胞信息處理網路」。
癌症治療方面的新研究並不關注個體基因,而是著眼於被很多癌症所利用的細胞信息處理網路,對其施加干擾。
人們還發現,某些類型的細菌可通過「群體感應」網路進行交流,從而對宿主發起集體攻擊;這一發現也在驅使人們研究針對感染的網路式療法。
近二十年來,一種著眼於網路的跨學科科學逐漸嶄露頭角,並發展出相應的洞見與研究方式,應用於從基因學到經濟學的各種網路。
在複雜系統領域內,就變革人類對世界的認知而言,貢獻最大的也許要數「網路式思維方法」了。
4、非正態才是新常態
2009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保羅·克魯格曼(Paul Krugman)曾說,「幾乎沒有經濟學家預見到這場危機,但這不是最堪憂的。更嚴重的是,這個領域根本無視市場經濟中出現災難性崩潰的可能性。」
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這種「無視」是源於對一種風險模型的依賴,而這種模型就是以正態分布為基礎。
(a)顯示了風險的正態分布。我在其中標出了出現「災難性損失」的位置。如圖所示,出現這種損失的概率幾近於零,可能比你當街被雷劈的可能性還小。所以,從圖表上看,你完全不用擔心,除非模型本身是錯的。
(b)長尾分布示例圖,圖中只顯示了損失一側。長尾分布所預測的災難性損失的概率遠遠高於正態分布。
正態分布即我們熟知的鐘形曲線。經濟學家和金融業人士常常使用這種分布,為投資的收益概率和損失風險建模。
複雜性研究顯示,在高度網路化的非線性系統中,更精確的風險預估模型是「長尾分布」。
若2008年的風險模型採用了長尾而非正態分布模型,人們在預測「極端事件」 時(本例中為「災難性損失」),就會得出更高的可能性。
如今我們已知,長尾分布是複雜系統的標誌性特徵,隨著我們對這類網路的理解日益加深,許多領域中的風險模型都需要重新審視——從疾病流行到電網故障,從金融危機到生態系統崩潰。技術專家安德烈亞斯·安東諾普洛斯(Andreas Antonopoulos)作了簡潔的概括:「複雜性本身便是威脅所在。」
| 複雜性是一門新科學嗎?
在一些領域,「複雜性這門新科學」已成為了一種流行語。但它「新」到何種程度?跟「科學」又能沾上多少邊?
在當代的複雜性研究之前,曾有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控制論運動,六十年代的一般系統理論,以及近幾年的系統生物學、系統工程學、系統科學等,它們與複雜系統科學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找到通用的原理,從而能夠解釋,系統級別的行為如何從低級別成分之間的相互作用中產生。這些不同的運動吸引了不同的社群,關注點也不盡相同。
於我而言,複雜性並非一門單一科學,而是由不同領域科學家構成的社群,他們有著共同的跨學科關注點、方式方法,以及看待科學問題的共同觀念。
至於這種觀念的具體構成,我們很難下定論。我覺得,這首先涉及一種觀念,即想要理解複雜性,需要整合力學、信息學、統計物理學和進化論的概念。其次,計算機模型是傳統科學理論和實驗的重要補充。
迄今為止,複雜性並非一門統一的科學,借用美國哲學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的話來說,它依然只是「科學的一種希望」。而我認為,這個希望有著光明的前景。
在這個大數據時代,複雜性也許能提供「大理論」——即針對催生海量數據的複雜過程,提供一種科學的理解。從該領域過去的貢獻來看,複雜性催生的「大理論」備受追捧,它將更加深刻地變革我們對世界的認知。
這值得我們翹首以盼。用劇作家湯姆·斯塔帕德(Tom Stoppard)的話說:「活在這個年代是最好的,你自以為懂得的一切,幾乎都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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