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阿聯酋教土豪說中文的那些事兒
來自專欄阿布扎比人6 人贊了文章
最初誤打誤撞被朋友引薦,得以到本地一家規模挺大的語言學校任中文教師。一晃在阿聯酋業餘教中文已經有兩個年頭了。
有課教的日子感覺挺充實,在教老外中文的過程中也有不少趣事。最近大大訪問阿聯酋,中阿友誼又突飛猛進,據說阿聯酋將在100所學校中開設中文課,就想跟大家分享分享。小聲明:此篇娛樂為主,文中說法僅代表個人觀點,不說明真實情況。如果有說到哪個單位的朋友,也請勿對號入座。
1.白袍高管
這個學生出現在我當老師生涯的初始階段,當時接到學校電話,要求我不僅要提供自己的阿聯酋身份證,還要護照原件,只因為新客戶開課前要審核教師身份(對的,我們都管學生叫customer)。
我一聽就義正嚴辭地拒絕了,什麼客戶這麼牛x,難道我的隱私就不重要了嗎?但放下電話,才回過味來,能提出這種要求的,難道是酋長的王子公主什麼的?不禁非常後悔,頓時覺得自己的隱私也不怎麼重要。就這樣錯失了接觸皇親國戚的機會,太可惜了。說不定一接觸,他們覺得我這個中國人很不錯,給我發一張傳說中的「名帖」,從此橫行阿聯酋。。。
說明一下何為「名帖」,當新老師培訓上崗的時候,來自各國的老教師們就提過這個神秘的物品,就是大人物的名片。他們還說不曉得哪一天就遇到某位微服私訪的「謝赫(Sheikh:酋長)」,如果教學滿意,他們可能會給你一張名片,基本就是各重要部門通行證,能夠在各個部門暢行無阻,非常吃得開。
因為他們國家的酋長王子什麼的都非常多,當時也就信了。現在說起來感覺很扯,目的大概是騙我們這些外國人勤奮教學,好好上班。反正我至今為止是沒碰到哪位謝赫呢。
好了說回來,正當我又懊悔又腦補、沉浸在遇到酋長後過上狐假虎威的生活中不能自拔的時候,學校的電話又響起,說希望我考慮一下。這還用考慮嗎?我假裝猶豫了0.01秒就爽快答應了上交身份證和護照的要求,還補了一句:駕照需要嗎?
就這樣,我得到了阿布扎比某重要政府機關的大樓來往通行證。
為低調起見在此就不說機關的全名了。幾個小提示:1.金融類;2.掌管著非常多的錢的機關,非常多。3.不是銀行。
我這個學生也不是什麼謝赫,而是部門高管。高管么當然是阿聯酋本地人,三十多歲、絡腮鬍、個子高高,白袍加身。
為什麼我沒問,就知道他是高管?答案是顯然的。阿聯酋政府機關的一大特色就是:可以根據種族分辨職位的高低。進了這幢樓,只要不瞎就都能看出來一個明顯的金字塔結構——最頂端的是阿聯酋本地人,往下歐美人,其次亞洲人,底端是印巴菲律賓籍。底端又分為跑堂的(可出入辦公室,隨叫隨到,幫著叫咖啡、端茶倒水和基礎聯絡工作)以及最下層做清潔工作的,他們的制服都是不同的。
白袍坐享金字塔的頂端,說話辦事都是很硬氣的,也可能跟職位有關。因為此機關人多事多,每次我們上課都要預定不同的會議室,有固定的使用時間。有一次按日程是4點下課,結果會議室的電話在3點58分的時候響起了。
我這個白袍學生對鈴聲坐視不理,但鈴聲斷了幾秒鐘後又響。他看起來相當不爽,叫來了跑堂的(實在不知道叫他什麼名稱,穿著類似於大堂經理一般的制服。又比普通的office boy高一級的感覺,改稱為大堂經理吧)。大堂經理來了以後,接了電話,轉頭跟白袍說了原委,大概是一位其他部門的歐美經理打來確定,待會會議室是不是可以騰出來。
白袍沒有吭聲,大堂經理看他的臉色,把電話掛了也垂著手不敢說話。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我故作無所謂地說,反正現在也到點啦,該學的也學完了,不如就下課吧。
白袍這才抬起頭,跟我說sorry,打擾我講課了。我連忙擺手讓他別往心裡去。我是真心的,3點58跟4點的差別,在我看來真的也沒那麼sorry。
正說著話,肇事者——剛才打電話的人就推門進來了,對著白袍說了聲Hi,就轉頭開始忙著會議準備的事。雖然也挺年輕,但西裝革履精神煥發,一看也是個級別不低的人物。白袍這時還沒起身,冷冷地沒回應。他還渾然不覺樂呵呵地。
然後白袍緩緩站起來,雖然臉掛著,但還不忘跟我彬彬有禮地說再見,走向門口。這時那個歐美經理好死不死地又多了句嘴,輕飄飄地對著門口說了句:Thank you~
這下炸了。白袍剛才強忍了好久的怒氣值好像終於忍無可忍到了爆發點,扭頭朝著這個人一頓噼里啪啦地教訓,全然不顧應該在外人(我)面前給自己同事留面子。用的是流利的英語,大意就是說好了四點結束,你特么非要3點58打電話。
其實事就是這個簡單的事,看你引申到什麼高度了。白袍就把這件早2分鐘的事引申到了不專業、不守時的高度,而且不是破口大罵,而是辭色嚴厲、有理有據。罵得這個歐美人啞口無言,半晌沒吭氣。最後怎麼著?默默聽了白袍長達半分鐘的批評,歐美人只訕訕地擠出一句:I am very sorry。
等到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白袍居然又因為這個事跟我專門說sorry,說很遺憾他的部門有這種人,原話是:"The person whos working here is supposed to be sharp, but hes not."(能在這裡工作的人必須非常清醒和靈敏,但這個人不是。)
他用了sharp這個詞,給我印象很深。我一邊說著沒關係沒關係,想起某一次證件沒帶遲到了二十分鐘的事情,心想媽呀你可憋說了,我這樣豈止是不sharp,簡直就太不sharp了,下次再也不遲到了還不行嗎。
說說他在學習方面,非常非常認真,中途不會要求休息時間,遇到不懂的問題也是不恥下問。有一件事值得一提,當我問他為什麼學習中文時(我基本上會問每一個學生這個問題,得到的答案也都大同小異,文末會說),但他給我的答案讓我又震驚、又驕傲。
他說,他在跟一個重要的中國公司合作,而這個公司的領導,不說英文,也不說阿拉伯語。以前他都是帶翻譯去跟這家公司交流,現在想自己學會,更容易把意思表達清楚。
你震驚嗎?在這個全球化的年代,全世界都說英語的環境下,居然有家牛x的中國公司,他的領導人不!說!英!文!逼得白袍學中文去將就他,太了不起了。
在這裡不白袍、白袍的叫了,人家的名字是穆罕默德(很多人都叫這個名字,所以說出來也沒關係。),在第一期學習即將結束的時候,按照學校的規則和他們公司的要求,需要進行考核。這個考核呢,包括聽說讀寫,也不是很難,大部分是選擇題。
在穆罕默德會的中文越來越多,已經可以和我進行簡短卻流暢的對話,一切都進行地非常順利的時候,考試的日期將近了,他卻突然開始缺勤。今天要出差,明天要休假。其實這時他已經經過了大概四分之三部分的學習,並且表現非常優異,按說完全不會出現不及格的情況。(何況我還放水把試卷提前給他看過)
但我也在這個時候不得不暫時休假,因為懷孕肚子越來越大,不適應再長時間站立講課了,由另一位老師接手,也就管不到他。聽說他最終拖到了齋月,也沒有去參加考試,就這樣不了了之,非常可惜。
2.中國通警察
那天接到電話說有幾個學生,有中文底子的。因為我們的課程分不同的level(水平),所以學校就需要我去給他們測試一下,定個水平等級好開課。
一共有六個人,都是同一個單位的——阿布扎比警察局。
像這樣重要的政府安防部門,肯定也都是本地人了。測試逐個進行,第一個進來的白袍目測40歲不到,不等我開口,就跟我說:「您好。」我也說您好請坐,他下一句問:「您住哪兒啊?」
我一聽這一口兒化京片子,往下一問,謙虛地說在中國北京待過幾年;再打聽學校,首都師範大學,專業是漢語言文化,碩士。我心想您這是閑得慌啊,這水平用得著來找我測試嗎?我的普通話都被您對比得非常生硬了。
然後就聊開了,反正都是用漢語。我就問他什麼機緣到的中國,他說單位當時有這個項目,送一批公職人員去海外深造,不止中國這一個選項,還有歐美等國家,但他因看好中國,就去了。學費全部由政府負擔,學成之後繼續回警局服役。
然後他又有點落寞地說,學的中文回來之後沒什麼用,找不到人說,幾年下來水平大不如前,怕全荒廢了。(放心吧,以後會派上用場。)我這才理解他為什麼來做這個測試,一是證實一下自己的語言能力還有多少,二是找我這個中國人複習一下。
有意思的是,聊到他什麼時候去的北京,大概是兩千零幾年。這時他一拍大腿,說後悔死了,當年沒在北京買房。
然後另五個同事也來測試了,都至少是首都師範或者華東師範漢語言本科的水平,搞得我那張非常初級的測試紙顯得很可笑。其中一個來早了,碰到另一個,用偏東北的普通話打招呼說,哎你幹啥呢。我看著兩個大鬍子白袍在我面前用中文拉家常,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結果肯定就是他們沒來上課了,沒這必要。我分別給他們陪聊半小時,給了每個人4分到4.5分的鑒定(滿分是5分),有一個人問我為什麼不能給他打滿分,我說扣掉半分怕你驕傲。
3.集體輟學的文化部
不是文化部,是跟文化部等級差不多的一個部門,學員也全部是阿聯酋本地人。也是政府出學費,給職員們進行第二語言的教育,很多人都選了中文。一開始上門教學,一共10個學員,每次出勤率也都不錯,能有7、8個,有時甚至滿員。
黑袍(女性本地人)和白袍(男性本地人)不分班,大家坐在一起,年紀都不大,經常能聽到他們課下休息時也互相開開玩笑,歡歌笑語的,並不是傳聞中的正襟危坐,生怕男女授受不親的模樣。但不會混坐在一起,也絕對不會出現肢體接觸,分寸感很強。
他們部門還有一個聯絡員,不在班級上,但擔任了類似於輔導員的角色。我每次去上課,安排教室、需要教具什麼的,都聯繫他。他要求我統計每次上課的出勤率,要每一個學員簽名,還要告訴他有誰誰遲到早退了。跟班主任監督小學生學習一樣一樣的。
有時看他們上課也挺像小學生的,當我問到一個問題說誰能回答時,有學生表現力強的會直接喊出答案。而我問別人而別人又回答不上來時,他們作為成年人的清醒讓他們意識到直接說出答案不禮貌,就會在旁邊急不可耐地舉手,口型恨不得大聲喊「老師!我!我!」或者實在按捺不住,小聲提醒被問的學生。
班級的整體氛圍也都非常積極,學生們會主動做書本後面的家庭作業,課後留下來問我問題。就這麼一個前途無量的班級,在換了教學地點之後,竟然一個人連一次都沒有來(原先是我上門教,後來換成讓他們去學校學)。中間也是經過了漫長的齋月,多得數不清的休假。又可惜了。
4.拖家帶口上課的黑袍
再說一個最近的,三個黑袍的班。
她們比較有特點,三個人結伴而行,年齡成梯級,不知道是姊妹還是妯娌,最大的不超過30歲。每次來,除了她們三人,還帶著三個孩子,一個老媽子。可能是現在學校放暑假,孩子都在家待著,所以自己上課的時候也不得已把孩子帶在身邊。
有一次課程結束後,跟她們乘坐一部電梯,我問了哪個孩子屬於哪個人之後,照著中國人的寒暄的習慣說了句:哦,可你們看起來都非常年輕啊。話一出口,看著她們稚嫩的臉,我就意識到這是句傻話,廢話,她們本來就很年輕啊。阿聯酋法定年齡18歲就可以結婚了,在人家看來,年輕有娃,太正常了。
她們每次上課,進了教室的門,才會把蒙在臉上的黑色面巾取下來,出門時就戴上。(因為我同為女性,她們才可以取下面巾。一般穆斯林女性不會選擇男老師的課)其實在阿布扎比和迪拜,蒙臉的黑袍是少數,大部分當地婦女是不蒙的。所以我推測,她們是屬於比較保守的穆斯林家庭。
上起課來,她們很認真地記筆記,悟性非常好,一點就通。起初我還以為她們又是某個政府機關派來的學員,學期末有考核目標。後來才知道她們都是普普通通的全職媽媽,深居簡出的黑袍,自己花錢來學習的。
問起來她們為什麼要學中文,答案跟我聽了無數次的都一樣:
中國越來越強,中文現在是非常有潛力的語言。
嗯,非常同意。也希望我們繼續強大下去,這樣可能某一天,我會變成全職的中文教師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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