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齊，泰山移——劇組管理的不二法門

影視是集體的藝術，一個人絕對搞不定，但是，並非人越多越好，關鍵要人心齊。劇組人數不在多，貴在齊心協力，團結一致，眾志成城。

上官靈鳳是僅次於徐楓的台灣著名武俠女星，但其選擇劇本顯然不如徐楓嚴格，她的影片的優秀率偏低。《武林龍虎鬥》，台灣聯邦影業出品，1970年上映，上官靈鳳、田鵬領銜主演，但人物眾多，劇情直白且有髒話，尤其武打設計一般，這是武俠片最大的硬傷。該片票房不佳，主要是導演劍龍能力不濟，攏不住、管不好劇組這些名角大腕，致使大家人心不齊。

張傑就比劍龍強得多，他導演《十八玉羅漢》時劇組雖有上官靈鳳、張翼尤其老戲骨羅烈，但大家人心很齊，各司其職，在其位必謀其政，且無僭越亂綱以圖謀渾水摸魚，故該片成為上官靈鳳代表作。片中，她的扮相很美，柔中帶剛，剛柔並濟，令人著迷。特別難能可貴的是，該片的台詞很文雅，多為古典詩詞，足見編劇姚慶康的古文造詣很高。《十八玉羅漢》由小公司（台灣富都）出品，能把項目、劇組管理得如此齊心協力，很不易。

「香港邵氏」、「香港嘉禾」、「台灣聯邦」這樣的大公司出佳片，出精品，理所當然，出不了反倒不正常。台灣聯邦出品的上官靈鳳另外兩部代表作《萬里雄風》《十萬金山》，也是名角薈萃，高手雲集，都有田鵬、萬重山、苗天等力挺上官靈鳳，故事清晰，場景考究，武打精妙，令人回味無窮。《萬里雄風》中土匪頭子「丁虎」雖殺人無數，作惡多端，但卻是個孝子，內心深處時時挂念自己失明多病的老母，只可惜，被捕頭一路追殺，回到祖屋時，老母已經過世數日。這種劇情，深諳中國傳統倫理孝道之個中三昧，令人惻隱，潸然淚下。《十萬金山》台詞中出現「鋒利志亦利，劍長膽更長」這樣的妙言佳句，頓使該片的文學修養與文化內涵大為提升。打打殺殺容易，拽文吟詩、咬文嚼字在武俠片中最難尋，最難得，導演要有眼力，要能發現並賞識優秀編劇，說到底，還是要人心齊。

片子拍多了，看多了，難免混淆，但有時候僅憑一兩句精彩的台詞或一兩個獨特的武打動作，一部電影就會令人過目不忘，甚至刻骨銘心。電影《寒樓·俠客·斷魂橋》如其名字一樣彆扭，庸常，但它卻有如下一段對白，令人不得不拍案叫絕：

八個殺手抬著一副棺材，堵住劍外寒和小僧的去路，二人站住。

劍外寒問道：你們有何貴幹？

殺手頭目：給二位送終。

劍外寒不屑地：哼！

殺手頭目：看樣子，棺木少了一副。

劍外寒：少了七副！

一場廝殺，八個殺手頃刻斃命。

一部普普通通的武俠片，一個普普通通的導演（林大超），卻能拍出不普通、不尋常的對白，可見《寒樓·俠客·斷魂橋》劇組並不像其片名一般零散分裂。

片名比上述影片更長的《玉獅月光劍 銀蕭玉劍翠玉獅》，劇組必定亂成一鍋粥，雖有茅瑛領銜主演，但全片整體較差，缺乏貫穿到底的精神，足見其人心渙散。說到底，主要是導演（丁重）的威望不足以服眾，能力不足以統帥劇組，勤奮不足以補拙，天資或許還不足。可見，欲使劇組人心齊，導演或製片人是關鍵，是核心人物。

可是，人有時候難免自負，難免自以為是，難免驕傲。江生、鹿峰兩位香港邵氏的武打男星，可能感到總比更為出名的同事+同行如王羽、羅烈、郭追、羅莽、傅聲等人差一點吧，於是想出人頭地一回，說服恩師張徹暫退二線，主要出任監製，江、鹿二人既任武指又任聯合導演，在小公司（香港長河影業）的扶持下，拍出了《妖魔奇兵》一片，又名《九子天魔》。整體觀之，較差，武俠之中又加入了神怪元素，神神鬼鬼多於真打實斗，有點不倫不類，令觀眾失望。

若論導演才華，江生加上鹿峰都不如張徹，兩人合起來都不如他們老師一人。術業有專攻，人的稟賦才能差異很大，人要有自知之明，要揚長避短，要能進能退，要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樣大家同在一個劇組才會優勢互補，強強聯合，團結一致，最終做到人心齊，泰山移。

張徹能攏住江生、鹿峰、羅莽、傅聲、郭追等一大堆武打男星，還能做到有條不紊，章法嚴明，著實令人佩服。觀其導演的《生死門》等多部佳片，便知劇組沒有齟齬，沒有抵牾，沒有內訌，人心很齊，那必然會出佳片。

在導演方面，遠不如張徹的王羽，剛出道時呼聲很高，頗具人緣，能說服台灣長江影業投資，能攏得住陳佩玲、王萊、葛香亭、李昆、魯平、古軍、韓江、常楓、閔敏、唐威、苗天、蔡弘、雷鳴、戴良、韓甦、孫越、葛小寶、江彬、馮毅、田野、高鳴等一大堆台灣人氣演員，自導自演了一部《王羽的劍》。該片故事清晰，場景考究，演員陣容強大，音樂出彩，只不過，王羽過於自負，戲裡戲外、台前幕後均年輕氣盛，目空一切，從片頭字幕三次出現其名甚至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該電影就可看出。片中沒有任何一個角色叫「王羽」但卻名曰《王羽的劍》，這樣給一個電影起名字，聞所未聞，史無前例，足見王羽那時是如何的春風得意，氣焰囂張。王羽的這種不可一世，遠勝自編自導自演《Citizen Kane/公民凱恩》的Orson Welles/奧遜·威爾斯，但其藝術才華顯然不如後者。王羽的劇組，人心貌似很齊，其實，大家只不過是曲意逢迎、諂媚奉承罷了。王羽一手打造的《王羽的劍》，遠不如他差不多同時拍攝但只主演的《一夫當關》，後者才是他的真正成名作，確系佳片。

佳片《生死門》出自香港邵氏這樣的大公司，毫不新奇，但《甘連珠大破紅蓮寺》也是佳片，且演員陣容勝出《生死門》好幾倍，卻出自台灣萬聲這樣的小公司，這就不得不佩服其人心之齊，管理有方了。《甘》片彙集了上官靈鳳、嘉凌兩位當紅女打星，還有梁家仁、易原兩位實力派男打星，以及萬重山、陳慧樓兩位老戲骨，陣容足夠強大。該片劇情緊湊明了，武打出色，音效尤其給力，令人震耳發聵，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片中，嘉凌飾演的「紅姑」抓著樹藤，來回飄蕩，搭救眾俠士飛渡深谷，這個創意非常出色，超過了影史上所有「火燒紅蓮寺」題材作品，在其它大量武俠片中也很難遇見這樣匠心獨具、靈光迸射的劇情設計。說到底，還是《甘》片劇組人心齊，大家相互扶持，相互激發，眾人拾柴火焰高，才會有靈感突現。

劇組不論大小，一定要人心齊，這樣才會全神貫注於藝術創作。否則，定會爭權奪利，勾心鬥角，四分五裂，最終產出庸作甚至爛片。

二〇一八年七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