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孩子都可以跳舞嗎？

神的孩子都可以跳舞嗎？

來自專欄性（Sexuality）、性別（Gender）與性向5 人贊了文章

導讀

題目取自村上春樹的一篇小說《神的孩子全跳舞》。「既然神可以考驗人，那麼為什麼人就不能考驗神呢?」 基督教里經常把人類比喻成神的孩子，那麼神對孩子都是一樣的愛嗎？神的孩子都可以站起來跳舞嗎？同性戀也可以一起蹦迪嗎？

| 本期嘉賓：鴨鴨

13歲開始接觸基督教，16歲受洗。因此她本科攻讀了宗教研究哲學簡史及心理學專業（Philosophy theology psychology ）。

| 第一次翻開聖經 |

接觸基督教是在我13歲那年，我媽生了一場大病，身弱的人會很自然的想去依靠神奇力量，所以她結識了一些基督教的朋友。這些朋友會拿宗教書籍給我看，我從小便喜歡讀書，就稍微產生了一些興趣，可當時並沒有聯想教義和性取向之間的衝突，因為還不了解太多。

而性取向是在我小學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不一樣。我從小就愛跟男孩子玩，喜歡用男孩子的東西，我也會經常嘮叨著跟家裡人說：「哎呀我喜歡女生啊…」所以我家人很早就知道了這一點。

後來我在美國讀高中的時候，教會有義工來照顧青少年，他們會給我們傳教，講福音。從這時起，我對基督教有了一個相對完整的了解，並且開始信教。也加入了很多不同的宗教組織，而其中，給我影響最深的就是摩門教。

| 摩門教里的初戀 |

摩門教是非常保守，非常嚴格的，是完完全全禁止同性戀行為的。我那時十六七歲，對教義深信不疑，也覺得同性戀是有罪的。但又身不由己的愛上了一個女生，談起了第一個女朋友，在我的影響下，她也加入了這個教會。

我這段感情非常奇特，兩個人彼此都很喜歡對方，但又深深地覺得這種行為是錯誤的。所以保持了純潔的關係，沒有任何肉慾的行為。不過，我每天還是心中惴惴不安，和她只能偷偷摸摸來往。我那時感覺自己一定會遭到不幸，遭到懲罰，怕人知道，怕身敗名裂，真的是度日如年。

| 注釋：

摩門教，一般指耶穌基督後期聖徒教會（The Church of Jesus Christ of Latter-day Saints）（早期中文譯名耶穌基督末世聖徒教會）不屬於基督信仰各宗派運動的任何一個分支，自成一派，但其在信仰內容上與基督教有別，而坊間一般更常用摩爾門教（Mormon）這個非正式的名稱。

| 耶和華見證人的黑天鵝 |

後來，為了研究一些極端教派（學術上），我有參加了耶和華見證人的教會。耶和華見證人在美國是合法的，但很極端。最大特徵就是人人都要去傳教，無論是幾歲的小孩還是走不動的老人都要傳教，而且會專門為了傳教學習不同的外語。最有名的特殊教義是拒絕輸血，曾經有過新聞，耶和華見證人的孕婦信徒因拒絕輸血造成母嬰雙亡。

進入教會之後，我被安排了一個聖經老師，教我教義，算是「姐妹」，相互監督促進。我們會經常聊天，她是華裔， 40歲左右，職業是心理醫生。她沒交往過男生，也沒感情史，從小就喜歡短髮，喜歡男孩子的裝束。但教會是有服裝規範的，女性都是需要穿七八十年代的那種長裙的，類似T的短髮也是絕對禁止的。她曾經有次忍不住衝動，用電推把頭髮推短，導致她很長時間內都只能戴假髮參加社交活動。

她有很多前後矛盾的地方，比如曾跟我聊起娜塔莉波特曼，並不假思索的提到《黑天鵝》，可又否認自己看過。她也曾非常順口的說出了LGBTQP這個詞，但又說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黑天鵝》劇照

有次她暗示我說，如果有同性傾向的話，要學會克制自己。在我沒有否認之後，她勸我可以試著去喜歡男生啊，或者選擇單身。所以我就也很真誠的對她說：「如果你也是LGBT的話，我覺得也沒關係的。」

但她一下就非常激動了，表現得特別特別憤怒，厲聲質問我：「我覺得你非常可笑！你竟然覺得我是一個同性戀嗎？！你覺得是一個同性戀在教授你這些神的話語和教義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嗎？」我有點懵。

「如果我是一個同性戀，我哪裡有資格教授你上帝的言語，我如果這樣做，就是有愧天地，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她當時那樣激烈的反應，使得我們後來變得疏離了。她對我開始抱有極大的警惕。後來慢慢地，我退出了了耶和華見證人，再也沒有聯絡過。

耶和華見證人有一套非常強大的精神控制系統。他們不相信天堂的存在，只相信地球會成為一個樂園，虔誠的教徒會生活得快樂幸福。但如果違反了教義，就被剝奪了這個權利，所以會非常的克己。雖然教會沒有明文規定去限制自由。但，一般來說，教徒只和教徒，或者即將成為教徒的人密切往來。無論家人也好朋友也好，一旦脫離教會，或者違反上帝的誡命（輸血、同性戀行為等），他們就會和你切斷一切聯繫。

而她全家都是耶和華見證人的信徒，可想而知這個宗教帶給她的精神壓力有多大。能感覺到她是非常非常掙扎的。我也有接觸到一些人在曹營心在漢的教友，他們都是不得已才留在這個教會。因為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親朋好友都是教會的人。一旦退出，就會變得舉目無親，失去周圍的社會支持了，只好留在裡面繼續演戲。很少人能夠勇敢的走出去，擁抱新生活。

| 我的虔誠與失望|

雖說我曾經受洗，曾經是非常虔誠的。但我身為同性戀的負罪感並不是特別重。所以自己也一直在交往女生，在談戀愛。有個很有名的出櫃同志牧師，叫歐陽文風。我那時就有讀很多他的文章，我就想也許聖經里教義也是可以接受同性戀的。

出櫃牧師：歐陽文風

於是我上大學就選讀了宗教研究這樣的專業，選修的課程也和這個有關，我想對此了解更多，去解惑，去尋找心中的答案。我投入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去深入的了解。但目前（鴨鴨多次強調是目前）。但目前，我處於一個失望的狀態，我失去了對這個宗教里神性的信仰。我目前認為宗教不過是人類進化史上中，一個異想天開的對自然的理解，是一個自然的產物。任何民族會產生不同的宗教，都是因為不同的地域文化和不同的地理氣候環境帶來的。

| 注釋：

歐陽文風 (神學博士, 牧師, 大學教授)2005年他與前妻離婚, 結束了9年的異性戀婚姻關係。2006年, 他以基督徒與評論作家的身份, 公開出櫃。

| 人可以驗證神嗎？|

聖經里說我們共同的祖先是亞當夏娃，經過諾亞方舟，巴別塔等事件。可是這些在考古學上是無法正式證明的，在歷史的時間軸上也是沒有辦法達成理解的。聖經里這些故事能完全讓人信服的科學證據實在是太缺乏了。

至於有神還是無神，在我現在的個人觀點裡，對神的論證是完全超乎我們人類可以知道的境界。如果你說神是一個無窮大的存在，神是超越時間的存在。那麼以我們人類這樣一個連生老病死都無可避免的，三維空間里的，渺小的有限存在，怎麼去體驗去感知無限的存在呢？起碼你也要有永恆才能去驗證永恆。

| 聖經里的BUG|

伊斯蘭教和猶太教的經文是舊約的聖經，基督教多了新約，也就是說，基督教徒在新約的時代，應該是類似猶太教異端的存在。基督教的彌賽亞（在希伯來語中最初的意思是受膏者，指的是上帝所選中的人）已經到來了，那就是耶穌。而且耶穌總有一天還會再來，信徒在期盼基督的第二次降臨。所以說任何的教義，任何的規章制度，都要來自於聖經，都要來自於亞伯拉罕諸教傳下來的這部典籍。這個文本只有這麼一個，雖然無數人在做解讀，但是不可能拋開最基本的文本。

所以聖經里是有個BUG的。即便是最開放，最能接受同性戀，最注重平等的教會，也無法完美解釋為什麼男女有別。而且聖經里有至少兩段是完完全全禁止同性戀的。雖然現在有很多不同的學說講這兩段經文並不是禁止同性戀的，但都解釋得十分牽強。

這兩段經文就像一個死穴，如果一個人是虔誠的信徒，就不可能選擇性的只相信一部分經文，而不相信另一部分經文。如果喜歡就相信，不喜歡就不相信，選擇相信與否完全取決於個人的角度，那麼這個信仰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你可以看到大部分進步或者不進步的教會，對待同性戀的態度只是基於同情。就很像是認為同性戀天生殘缺有病（有罪），只能被容納，並且督促你不再去犯這種行為（罪行）。

結語 我曾與兩位耶魯神學院畢業的美國聖公會女牧師（美國聖公會是公開支持lgbt，且按立同性戀和女性牧師的正統教會，因在同性戀議題上與英國國教意見不一致，被暫時切斷共融關係）討論過這個問題，她們（其中一位牧師有同性配偶）認為：基督教和上帝最大的主題就是愛所有人，無論是任何人，如果愛他人還要區別性別，區別性取向，那就失去了基督大愛的意義。一個人性取向也是在上帝創造的計劃之中。許多經文是十分難以理解，但是通過學者的努力與個人的研讀，深入挖掘到相應文化、語言背景的不同，就能得到更多完整的啟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將仇恨帶入基督信仰之中。

她們的解釋確實很寬慰人心，可能是我個人還要無法解開的疑問，現今的基督徒面對許多信仰的考驗，比如創造論，男女分工地位，等等這些都是難以解開的迷思。所以我對基督教信仰還是保留意見。對於LGBT，走上基督信仰這條路十分艱辛，但是也很rewarding。許多LGBT變成了最終類似我這樣的人文主義、不可知論、乃至無神論者，可能是因為這樣的性取向給了自己更敏銳的嗅覺，能夠覺察出許多信仰上無法解釋的漏洞而最終有些看透宗教的真相。

現在的社會還不夠開放，人們就缺乏選擇的空間，沒有更多選擇的餘地。畢竟人類的社會還需要時間來進步。就好像當初在十七世紀和十八世紀，那時的人們是無法想像女人能有今天這樣的地位。不同的性取向，不同的生活方式也在歷史的進程里，過幾十年幾百年以後，再回頭看，未來的人們肯定覺得我們當今的世界是很可笑的。如同我們現在回頭看當初的女人心甘情願裹小腳，也默認自己沒有投票權一樣可笑。所以同性戀這個問題，只是人類發展長河中的非常有限非常渺小的一個插曲。但我們每個人的微小選擇，都將像水滴一樣發出微弱的光芒，在這宇宙中彙集，凝聚成人類文明的銀河，並不斷幻化出人類意志的模樣。

——鴨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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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內容為採訪節選，觀點為受訪者個人所有，不代表本公眾號意見）

《她們說》是小指匠出品的一系列的姬佬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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