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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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網路,侵刪>
1.
「你別再纏著我了!」
「我不纏你,你過好你的生活,我追你是我的事。」
「有什麼意義呢?你不要浪費時間了!」
「我這一輩子還長的很,有的是時間給我浪費。」
......
深圳,一個沒有夜晚的城市,零點二十七分,酒吧街閃爍著千色霓虹,閃得月亮都直捂眼
燈紅酒綠的酒吧街旁,是一棟棟高聳的商品樓,一間裝修豪華的大房子里,林楓像條死狗一樣趴在鍵盤上打呼,嘴裡還含著半瓶二鍋頭
他在這生活了二十多年,在酒吧街縱橫了十多年,照理說半瓶二鍋頭不至於讓他睡過去
但有句話說,為醉而醉,不醉也醉
灰白的液晶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姑娘的照片,酒紅的披肩長發光亮柔滑,發梢的大波浪彷彿纏繞著人的心尖,稍帶褐色的瞳孔有些深邃,讓人一眼就不由陷入其中
這是林楓的網戀對象,顧輕箋
沒錯,一個縱橫酒吧街十幾年的老油條,居然為了個網戀對象要生要死
就在剛才,他從一個朋友的口中得知,顧輕箋和一個叫胡博文的男人挽著手從酒店出來
「老子早告訴過你,胡博文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為什麼不聽……」林楓喃喃說著夢話
照片後面掛著一款網路遊戲,叫《江湖》,一個名叫慕容嵐的一級新號立在城牆上,直面萬里風沙
他和顧輕箋,就是在這兒認識的
然而時過境遷,《江湖》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江湖了
「叮咚……」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林楓迅速抓起手機,卻只是條公眾號推文,對面的火鍋店又打折了
他有些失落,划動屏幕點開顧輕箋的聊天窗口,往上翻了十幾頁,全是他單方面的,頂著紅色感嘆號的消息
他反覆確認真的不是顧輕箋加他好友之後,才緩緩放下手機,又猛地灌了兩口二鍋頭
兩口白酒燒得喉嚨刺痛,痛得他劇烈咳嗽起來,咳得他喘不過氣,一時間大腦缺氧,竟暈了過去
……
2.
林楓被一陣尿意脹醒,捂著痛得快要裂開的腦袋,勉強從床上爬起
等等……床上?
眼前的情景,讓他生生把尿意憋了回去
老舊的木桌,缺角的瓷碗,打滿補丁的衣服;漏風的窗戶,滴水的房頂,房頂下接水的破木桶
老子位於深圳市中心一百八十平的豪華商品房怎麼變成這樣了?
「你終於醒啦?」一個年邁婆婆佝僂著腰走進屋子,她步履蹣跚,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
林楓不禁發問:「你是誰呀?這什麼地方?」
老婆婆沙啞著嗓子,緩緩說道:「你可以喊我楊婆,這兒啊,是拂雲山。」
「拂雲山?」林楓的頭又痛起來:「拂雲山是什麼山……」
楊婆微微一愣,問道:「你不是本地人?咱們這兒屬於山西地界,東邊出去五里,就是雁門關。」
「山……山西?我怎麼在這啊?」林楓驚得張大了嘴,直道自己在做夢,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告訴他這是真的,不是夢
楊婆的眉頭又為她滿是滄桑的前額添了三道皺紋,緩緩答道:「三天前,你隨著宋軍隊伍從東邊過來,官爺們傷的傷,殘的殘,好多都沒撐住,死了的就隨意丟棄在拂雲山上,我在屍體堆里發現你還有氣,就把你救了回來。誒?是不是那遼狗強攻雁門關,害官爺您受了傷呀?」
宋軍、遼狗、雁門關
呵
搞半天是穿越了
「狗血。」林楓罵了一句
楊婆盛上一碗熱粥,說道:「官爺可真為難老婆子了,這年頭兵荒馬亂,村裡別說狗,連老鼠都被抓起來填肚子了,老婆子實在沒處給官爺找狗血去。」
林楓尷尬的笑了笑,接過熱粥
這哪裡是粥,完全就是米湯,還散發著一股隔夜的餿味
林楓受不了這股味道,把粥放在桌上,起身推門出去了
這是個坐落在拂雲山半山腰的小村子,村子裡沒有男人,只有老弱婦孺,而且個個骨瘦如柴,面如黃蠟,面相白凈的王小二從眼神相貌到體型都與這蕭條的村子格格不入
他非常清楚他不能留在這,這地方鬧饑荒,而且離雁門關戰場僅僅五里,呆在這不是餓死就是被鐵蹄踏死
如果歷史書寫的不錯,這時候的江南應該還是太平的,得往南方走,到了太平地方再想辦法穿回去!
他向楊婆借了個竹筒,裝滿一竹筒清水,頭也不回朝南下山
楊婆佝僂著腰背,望著林楓遠去的背影,扯著沙啞的嗓子喊道:「官爺一路走好,等養好了傷,一定要幫咱們殺退遼狗!」
林楓頭也沒回,暗暗罵道:「可別tm逗了,老子雞都沒殺過一隻,讓老子上戰場殺人?」
3.
林楓穿梭在樹林里,憑藉從電視節目上學來的野外生存知識,勉強辨認著南方,未走多久,忽的聽見前方不遠傳來一陣人聲異響
只聽得一深沉嗓音厲聲喝道:「大膽賊寇!膽敢劫軍糧!」
又一個粗獷嗓音道:「老子管你是軍糧屁糧,只要是糧老子就要!」
林中兩批人馬對峙,一批舉著宋軍的旗幟,軍甲整齊,護著兩大車乾糧,另一批模樣凶神惡煞,衣衫襤褸,像是山賊
眾山賊個個殺氣騰騰,官兵將領緊皺著眉頭,高聲喊道:「久聞黑雲寨大當家明事理講道義,這兩車乾糧是送往雁門關前線的,若是前線斷了軍糧,邊關崩潰,我大宋天下將生靈塗炭!還望大當家網開一面,放咱們過去!」
黑雲寨大當家是個髯須大漢,左臉一道刀疤從眼角划到嘴邊,模樣兇惡嚇人,豎起鼻頭重重哼了一聲:「現在知道跟老子講道理了?回去問問你們將軍,當年為什麼不跟老子講道理?!」
林楓伏在地上,只見刀光劍影,血花四濺,殘肢斷臂,滾頭橫屍
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山賊人數比官兵少了一半,但個個以命相博,硬生生打了個兩敗俱傷
一陣腥風血雨過後,山賊頭子身受重傷,虛弱的癱坐在屍體堆里,狠狠瞪著對面的官兵將領
「既然大當家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官兵將領冷眼直視山賊頭子,提著沾滿鮮血的刀刃,一步一步地靠近
就在這時,山賊隊伍中突然衝出個嬌小的身影,直直撲向官兵將領
顧……顧輕箋?!
林楓心頭一凜,大喝:「住手!」
官兵將領哪裡會住手,攔腰一刀橫斬,一道血箭從顧輕箋腰間噴出,整個人倒飛出去
「你他媽敢動老子的女人?!」林楓被血氣漲紅了眼,從屍體手中抓起一柄長刀,不顧一切撲向官兵將領
官兵將領一眼瞧出林楓腳步虛浮,冷哼一聲,揮刀斬向他的腦袋
躺在地上的山賊頭子眼神一閃,提刀暴起,一刀斬斷將領持刀右手
林楓順勢一刀砍在將領脖子上,要了官兵將領的命
林楓來不及感受驚嚇,連忙抱起奄奄一息的顧輕箋,見她腰間傷口血流不止,嘴唇發白,臉色發青,林楓急忙脫下外衣替她按住傷口,顫抖著聲音念叨:「我好不容易見到你,你可不能死……」
顧輕箋虛弱地皺著眉頭,十分陌生的望著林楓
4.
林楓救了黑雲寨大當家秦惡龍,和寨里唯一的醫生楊翠花
是的,那姑娘不叫顧輕箋,叫楊翠花
林楓十分清楚,不管哪個朝代哪個國家,殺死官家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但他拒絕不了這雙眸子流出的柔情,毫不猶豫答應了楊翠花的請求,把他倆救回了黑雲寨
「二當家!大當家的受傷啦!」守門兩位弟兄一個上前攙扶,一個火急火燎跑進寨內
寨里跑出來個神色焦急的年輕人,眉目俊秀,文質彬彬,說他是黑雲寨二當家,林楓更願意相信他是哪個名門大家的貴公子
年輕人將受傷二人扶進寨里,按照楊翠花的指點,很快替二人上藥包紮
處理好二人的傷勢,二當家這才出來招呼林楓
他朝林楓拱手一禮:「在下施明玉,是黑雲寨二當家,還不知這位兄弟姓名。」
原來不止外貌,連談吐也像個貴公子
林楓不好說自己的穿越來的,怕被人當成怪物,只隨意介紹兩句,就把話題轉移了開:「那位楊姑娘……一個姑娘家為什麼會上山入寨呢?」
施明玉眉頭微挑,道:「林兄可別和其他兄弟說這種話,好像看不起上山入寨的人似的。」
林楓連忙解釋不是那個意思
施明玉笑得溫潤:「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隨後才道:「小翠花是十年前上的山,那年遼軍出兵攻關,她父母死於戰亂,大當家見她可憐,就把她帶了回來。說來好笑,起初弟兄們都說大當家色慾迷心,養個小姑娘壞軍心,誰知小翠花表面柔弱,內心卻要強的很,這些年跟著弟兄們出生入死,半個怨字也不曾說。」
林楓喃喃道:「連性格也和她一模一樣。」
不過這樣說來,這姑娘真是這個世界的人,和顧輕箋沒有半點關係。
林楓明知道黑雲寨也不是個能久留的地方,但楊翠花,或者說顧輕箋的笑臉一直縈繞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遲遲不願離開,在黑雲寨一住,就住了半個月
5.
「他奶奶的,終於能喝酒了,這些天可把老子給渴死了。」黑雲寨酒會上,秦惡龍刀傷痊癒,抄起一壇酒猛地倒灌起來
坐在一旁的楊翠花微蹙著眉頭,柔聲道:「你刀傷初愈,最好還是少喝酒。」
秦惡龍一擺手:「我的小姑奶奶,別念叨了,我一個大男人,能憋十幾天不喝酒已經很難得了!再憋下去,我非憋死不可!」
施明玉見楊翠花面色慍怒,忙打圓場道:「小翠花說的在理,大當家的少喝一點好。」
「你們一個讀書人,一個女人,都不懂大丈夫的豪邁!」秦惡龍嘴上這麼說,手上卻還是放下酒罈,改用小碗喝
寨子里弟兄們見往日威風八面的大當家如今要受一個小娘皮的管,無不竊笑
有膽子大的,掩著嘴怪聲道:「咱們這大當家呀,縱橫雁門關十餘載,天不怕地不怕!」
有人十分識趣:「那今兒怎麼好像怕了呢?」
先前那人道:「誰叫那英雄難過美人關呢!」
弟兄們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林楓與施明玉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秦惡龍瞪著眼一拍桌:「你們這些兔崽子長本事了是吧?誰再笑老子給他舌頭割下來!」
他臉上刀疤顫動,林楓急忙收斂起笑容,但寨子里的弟兄們卻仍笑的前仰後合,還有好事的打趣道:「兄弟們瞧呀,大當家惱羞成怒了!」
「哈哈哈……」弟兄們笑的更開心了
秦惡龍漲紅了臉,指著那人罵道:「李干!就你小子話多!老子今天非得教訓教訓你!」說著一個縱躍,穩穩落在中間的空地上
「來就來!」李乾絲毫不怯,擼起袖子也跳進場中
林楓不由有些擔憂的望向施明玉,施明玉卻還來一個微笑,示意放心
兩人要比武,弟兄們紛紛圍上來起鬨
「大當家好好教訓他!讓他小子嘴賤!」
「李干加油!干倒大當家的!」
「開盤了開盤了!大當家一賠一,李干一賠二!」
「憑啥李干一賠二呀?」
「你傻呀?李幹什麼時候打贏過大當家?」
……
直至午夜子時,黑雲寨酒會仍然熱鬧,自打秦惡龍與李干開了頭,跳上來要比武的是一個接一個
場上熱鬧非凡,場下林楓望著滿臉擔憂的楊翠花,陷入沉思
「她要是顧輕箋該多好。」
「不,她未來是要成為黑雲寨壓寨夫人的,她不能是顧輕箋。」
「可她若不是顧輕箋,我又要去哪裡找顧輕箋呢?」
施明玉不知什麼時候靠了過來:「林兄在想什麼?」
林楓突然驚醒,打著哈哈道:「沒……沒想什麼呀!」要是讓人知道他對他們的壓寨夫人有非分之想,非得讓亂刀砍死不可
施明玉抿了口酒,忽然問道:「林兄當時,為什麼會決定幫咱們山賊,去殺官兵呢?」
「我……我不是說過嗎,我的家人全都是死在官兵的刀下,我與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林楓撒謊時有些緊張
施明玉如往常一樣,笑的溫潤,笑的讓人覺得,他什麼都知道,片刻,他扭頭又問:「林兄是哪裡人?」
林楓有些奇怪:「我不是也說過嗎?我是南方人。」
施明玉盯著他望了許久,又是溫潤一笑,笑的讓人覺得,他什麼都知道
6.
次日午時
「大當家!出事兒了,外邊來了一大批宋兵,說是……說是要剿匪!」
主寨內,秦惡龍沉著臉,正與施明玉商量著對策
施明玉深皺著眉頭:「邊關戰事未止,怎麼會這時候來?」
連施明玉臉上都沒了笑容,可見事態十分嚴重
秦惡龍朝施明玉沉聲道「這一戰恐怕凶多吉少,林楓不是黑雲寨的人,你帶他從密道先走,我帶兄弟們去會會他們!」說罷扛起大刀,當先踏出大門
黑雲寨外,一大批官兵人馬整齊列隊排成長龍,龍頭舉著兩面宋旗,龍尾延伸進樹林深處,人數多得數都數不清,如此數量的精兵,想踏平黑雲寨簡直易如反掌
為首的官兵將領是個鬚髮斑白的中年男子,嗓音低沉渾厚:「大膽賊寇,搶劫軍糧,可知該當何罪?」
秦惡龍的臉上沒有絲毫害怕,氣勢上反倒壓了對方一頭:「原來是你呀,楊將軍。」
楊將軍眉頭微挑,道:「既已聽過本將軍的威名,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秦惡龍突然笑了,笑得猙獰:「我何止是聽過,我臉上這道刀疤,正是楊將軍您留下的,不過將軍殺過的人不計其數,想來早就不記得我是誰了吧?」
楊將軍驚得白須微顫,似是想起什麼:「你是……秦家嶺那個小夥子?!」
秦惡龍冷冷道:「哦?想不到楊將軍竟然還記得我這號小人物。」
楊將軍眼神忽然變得深邃,竟有些不敢直視秦惡龍
秦惡龍忽然喝道:「大敵當前竟然走神,可不是你楊將軍的作風呀!」
楊將軍微微嘆了口氣:「唉……十五年前血洗秦家嶺,是我聽信了奸人之言,怪我,你們江湖人都愛講道義,今天我也講個道義,就當你沒劫過軍糧,放你黑雲寨一條生路。」
「什麼?」秦惡龍聞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我還沒說完,你劫軍糧一事可以作罷,但那天押送軍糧的將領是三王爺的獨子,殺害王子,乃誅九族的大罪。我知道動手殺他的不是你,你把那個人交給我,我立即撤兵。」
……
黑雲寨內,施明玉奉秦惡龍之命,來帶林楓逃離黑雲寨
他來到林楓房門口,正要出聲呼喚,卻聽見房裡傳出一陣女人的呻吟聲
施明玉臉色一沉,一腳踹開房門,就看見林楓將楊翠花壓在身下揮汗如雨,楊翠花赤裸著身子,面色潮紅,閉著眼似乎很是享受
「怎麼停了?」楊翠花正奇怪,一睜眼就看見施明玉把林楓踹倒在地
施明玉也是個練家子,這一腳踹的林楓差點昏過去,他指著林楓怒罵道:「枉我兄弟二人待你如親如故,你竟做出如此禽獸之事!你對得起大當家嗎?」
林楓蜷縮在地上直抽搐,胸口痛的他說不出話,楊翠花驚恐地望著施明玉,卻顫抖著說出了一句:「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不止是施明玉,連林楓都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心中連連感慨:「死而無憾!」
施明玉從牆上取下一柄長劍,咬牙切齒地指著他二人:「好一對姦夫淫婦,我這將你們就地正法!」
「二哥……」林楓努力從喉頭擠出兩個字
施明玉喝道:「你不要叫我二哥!你不配!」
「好……二當家……聽我把話說完,再殺我無妨……」林楓喘著粗氣道:「你不是老喜歡問我當初為什麼選擇救山賊,殺官兵嗎?我向你坦白,並不是因為什麼仇恨,只是因為我喜歡她……」
「你還敢口出無恥之言!」
「聽我說完……你不是還喜歡問我是哪裡人嗎?我告訴你,我來自一千年後的廣東深圳。楊姑娘,不,應該是顧姑娘,是我在那個地方最愛的女人,我不知道我怎麼來到這裡的,但既然能夠和她在一起,在哪裡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林楓心知此等醜事被撞破,今日已經難逃一死,此刻解釋,不過是想死的清白
「我說完了,你待會動手,記得別讓我倆隔太久,我不想下輩子找不到她。」
林楓本以為施明玉會大罵無稽之談,再手刃他們,誰知道他竟然放下了手中長劍,轉身留下一句:「官兵來犯,大當家讓你們從密道先走,小翠花知道怎麼走。」便離開了
楊翠花連忙扶起林楓,二人穿好衣服,一路朝密道跑去
到達密道入口,林楓卻突然停住了
7.
「你怎麼了?」楊翠花問道
林楓低著頭,喃喃道:「我已經對不起大當家了,再這樣一走了之,可真就禽獸不如了!」
楊翠花望著他,思緒複雜
「我得回去看看。」林楓轉身離開密道,快步跑到黑雲寨山門前
山門前沒有宋兵,只有一群垂頭喪氣的黑雲寨弟兄
「你們怎麼回來了?」施明玉毫不正眼瞧林楓一眼,顯然心裡並沒有釋懷
林楓道:「你不是說官兵來犯嗎?我……我放心不下。」
弟兄里,林干突然撲了上來,把林楓按在地上,一拳一拳砸向林楓的腦袋,眼見他拳拳不留情,除了楊翠花,竟沒有一個人上前制止
楊翠花嘶喊道:「你給我住手!」但她始終是個弱女子,拉不住林干
卻聽施明玉厲聲喝道:「住手!」
「住手?」林乾眼睛裡布滿血絲:「他害死了大當家,你讓我怎麼住手?老子要打死他!」說著繼續往死里打林楓
施明玉一把抓住林乾的後頸,把他扔去一旁:「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林干瞪著施明玉,怒吼著跑開了
施明玉扶起林楓,朝拂雲山頂走去,並吩咐楊翠花不要跟著
臨近黃昏,晚霞似火
「你知不知道,你殺的那個官兵將領,是大宋三王爺的兒子。」施明玉道
林楓滿臉是血,奄奄一息躺在他身旁
施明玉不等他應答,自顧自說道:「三王爺派楊將軍來找兇手報仇,楊將軍與大當家之間有故事,沒追究他劫軍糧的事,但要他交出殺王子的兇手,他不交。楊將軍威脅他說,如若不交,就踏平黑雲寨……嘿,這個死腦筋,只知道講道義,寧可自己去死,也不願出賣兄弟。」
「你是說……大當家他……」林楓瞪大眼睛望著施明玉
施明玉終於又笑了,笑的不再溫潤,而是有些滄桑:「呵,大當家如此待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你是如何待他的。」
林楓鼻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他掙扎著爬起身,面朝夕陽撲通跪下,一連磕了三個響頭,伏在地上泣不成聲:「大當家……我……我對不起你……我對天發誓,一定會手刃那姓楊的將軍,再在黑雲寨山門前當著眾兄弟的面自盡,與大當家黃泉路上作伴!」
施明玉卻搖了搖頭:「不行。」
「什麼?」
「你知不知道,那位楊將軍是誰?」施明玉問道
「我管他是誰!」
施明玉道:「他叫楊業。」
「楊業?楊業是誰?」
施明玉瞥了他一眼:「楊業,又叫楊繼業,北宋名將。沒看過歷史書,還沒看過電視劇嗎?楊家將都不知道?」
「噢……你說楊家將我當然知道……」林楓猛地反應過來:「電……電視劇?」
施明玉又笑了,一個十分現代的笑:「我是十五年前穿過來的,那時雁門關還沒開戰,大當家的家鄉秦家嶺被誣陷窩藏亂黨,楊業奉命帶兵剿滅,秦家嶺一百二十口,只活了大當家一個人,還有我。大當家面門被劈了一刀,我本以為他必死無疑,卻沒想到他頑強的活了過來,更沒想到,他從此立志佔山為王,建立自己的勢力,然後找楊業報仇。」
林楓問道:「那為什麼拖了十五年還沒動手?黑雲寨幾百名弟兄,若是找機會刺殺,也並不算難。」
「因為我從中作梗。」施明玉望向夕陽,眼神飄得很遠
「為什麼?!」
「你還沒明白嗎?楊業是宋遼之戰的關鍵將領之一,雁門關一戰還得靠他殺退遼軍。按照歷史發展,他沒完成這個使命,是不會死的,黑雲寨去再多弟兄,也不過白白送死。」施明玉說道
「未來的事誰說的准?不試試怎麼知道?」
施明玉輕笑一聲:「呵……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楊業還沒殺退遼軍就被刺殺而死,遼軍破關踏入宋土,歷史會發生何等滔天巨變?時間是個很脆弱的東西,一個細微的改變,都可能造成未來的元明清不復存在,當然,也包括我們的那個年代。」
林楓沉默了,他明白時間線的重要,但他心中對大當家的愧疚,沒法散去
施明玉不知從哪兒摸出個酒壺,仰天灌了一口,又遞給林楓:「不用多想,這個世界的事,本就與我們無關。」
林楓接過酒壺,卻沒有接話,而是問道「那個誣陷秦家嶺窩藏亂黨的人,是誰?」
施明玉終於恢復了那個溫潤的,彷彿知曉一切的笑:「那個人叫王小二,本是朝中要員,暗中通遼調虎離山,設計楊業前往秦家嶺,好讓遼軍連夜接近雁門關,好在楊家將神威非常,拚死守住了雁門關。」
「那個叫王小二的人呢?」林楓仰天喝了口酒,又將酒壺遞還給施明玉
施明玉接過酒壺,道:「他現在可威風呢,是遼軍進攻雁門關的主帥之一。放在我們那個年代,這種人就叫做漢奸,是會被槍斃的吧?」
林楓盯著落山的夕陽,半晌,突然扭頭望著施明玉:「你明白我在想什麼。」
施明玉笑道:「我明白。」
林楓道:「和我一起吧。」
施明玉搖了搖頭:「我要留在黑雲寨。」
「為什麼?」林楓不解:「你對這段歷史這麼了解,做起事來事半功倍,他日宋軍大捷,以你的能耐謀個一官半職不成問題,比在這山野里當土匪安生多了吧。」
「若是要投宋軍,我十五年前就跟楊業走了。」施明玉輕笑著說道:「我不喜歡受人管束,我還是喜歡黑雲寨,喜歡這群兄弟,當土匪有什麼不好,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林楓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那我明天就去雁門關投軍。」
施明玉瞥了他一眼:「楊翠花呢?不,應該叫她……顧輕箋。」
林楓心頭一顫,大驚道:「你怎麼知道?」
施明玉溫潤一笑:「我雖然穿到了十五年前,但一樣是2018年的人,我也認識她。」
「你是?」
「我叫胡博文。」
聽見這個名字,林楓心跳停頓,瞳孔收縮,猛地握緊了拳頭
「想打我就打吧,那對我來說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但對你來說才半個月,你想打我,也很正常。」胡博聞望著已經看不見的夕陽,臉上儘是淡然:「今天這事你不幹,我遲早也得干。」
林楓沉默許久,回想起他撞破自己和楊翠花時的過激情緒,重重嘆了口氣,一把從胡博文手裡搶過酒壺:「你小子2018年奪我所愛,現在我搶回來了,算扯平吧。」說著,咕嘟咕嘟一下將剩下半壺酒喝了個精光
「操!你小子搶了女人還他媽搶酒!」
「這他媽是罰你的,誰讓你剛才踹老子的。」
9.
光陰似箭,很快,林楓成了楊業麾下的士兵
他坐在雁門關城牆上,眼中飛著萬里黃沙
與他同一天參軍的慕容嵐坐在他身旁,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想顧輕箋呢。」
慕容嵐笑道:「她從沒喜歡過你,你想她幹嘛?」
「什麼?」
「她從頭到尾,喜歡的不過是我,慕容嵐,和你林楓沒有半點關係。」
「你是……」
「顧輕箋對於你的意義,只是那不足一年的回憶,顧輕箋對於胡博文的意義,也只是那不足一年的回憶,雖然是一個人,卻是兩段不同的回憶,與其被執念困擾,不如,就讓她活在各自的心裡,永遠做那個,不會被油煙熏黃皮膚,不會被歲月催白頭髮的,笑靨如花的姑娘。」慕容嵐望著雁門關外,眼中飛著萬里黃沙
……
林楓捂著痛的要裂開的腦袋爬起身
屋子裡滿是酒味,半瓶二鍋頭灑了一地
他抬頭看見電腦屏幕上顧輕箋的照片,又看見《江湖》里站在雁門關城牆上的慕容嵐,輕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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