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麼說我是一個死杠精?

你憑什麼說我是一個死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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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成為杠精的第一步,要從杠熟悉的人開始。

1.

「文明將至,我將從今開始抬杠,至死方休。我將不贊同,不妥協。我將盡職盡責,抬杠到底。我是朋友圈的夢魘,我是評論區的撒旦。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抬杠,今夜使然,夜夜使然。」

「師父,三千上山學藝三年,何時能出師?」我躺在瑜伽墊上,舉著杠鈴問他。

師父捋捋鬍鬚,挪挪身子,雙目僅留一條細縫,眉頭緊鎖,雙手撐地,右臀微抬,長出一口氣。

一套操作行雲流水,師父沒有回我的話,他反問我:「這一屁如何?」

我雙腳相擊不斷叫好:「好屁好屁。」

師父站起身,拂袖而去:「功夫不到家,繼續練。」

我把杠鈴放下:「師父,我是來學抬杠的,不是······」

師父猛地回頭:「你現在在幹什麼?」

我看看地上的杠鈴:「在······在抬杠鈴。」

師父甩下一張紙拂袖而去。

我急忙撿起一看:「欲學抬杠,必先抬杠鈴。」

後來我問過我師父,為什麼要學抬杠就必須先抬杠鈴,師父沒有明言,只說這是祖師爺留下的規矩,今後必有大用。

我在山上抬了五年杠鈴,師父每天坐在一旁喝茶刷微博。

那天,他掐滅了煙,抬頭看著天,問我:「三千,你多久沒看過這麼藍的天了?」

我上山學藝,卻抬了五年杠鈴,你個死老頭半年不說一句話,說句話還是問天藍不藍?

我舉著杠鈴,氣得發抖:「這天也叫藍?你這是城市郊區,已經被污染過了。我爺爺家那個天才叫藍,藍得整個村的人頭髮都變成綠色了。」

我以為師父會發怒,沒想到他點起一根煙,自己抽了一口,然後塞進我嘴裡:「走吧,你的嘴我已經開過光了,可以跟我學抬杠了。」

我抽了一口,丟了,師父口臭挺嚴重的。等我出師掙錢了我得帶他去牙科醫院看看。

師父把我帶到山頂的房子里,小木屋搖搖欲墜,幾隻調皮的小蜘蛛在門口揮著爪子歡迎我。

師父打開門,率先進入,我緊隨其後,房間內一掃屋外的雜亂,一塵不染,古樸的桌椅,乾淨的被褥,正中央是一個亮著屏的智能手機。

師父掀起長袍,坐在桌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的裝備,搭載睾酮8848處理器,最高16GB八通道大內存+6T UFS6.6四通道超大快閃記憶體,19:19超高清全面屏,搭配這個青軸外設機械鍵盤,抬起杠來,兩個字——爽~」

我提醒道:「師父,『爽』是一個字。」

師父點點頭:「開始有點杠精模樣了。」

師父捋捋鬍鬚:「不過,三千吶,標點符號也算字啊,我說的是『爽~』,是兩個字。」

我細細一品:「師父,你說的真有道理。」

師父抄起凳子,對著我就是一頓打:「你知道杠精的行為準則第一條是什麼嗎?!」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牙齒:「不,不知道。」

師父把凳子放下:「那就是永遠都不贊同別人的說法。」

我點點頭:「嗯嗯,記住了,很在理。」

師父把剛放下的凳子又抄起來:「讓你不要贊同別人的說法,很在理?我讓你很在理······」

2.

師父說,成為杠精的第一步,要從杠熟悉的人開始。

他給我定了第一階段的任務:每天評論朋友圈,讓所有的好友把你拉黑。

於是我全天候守在手機邊,不放過任何一條朋友圈。

第一條,是一個女性朋友發的嘟嘴美顏自拍,配了幾個字:感覺自己又變美了。

我不假思索地回復:「敢不敢不用美顏軟體?」

很快,又有新的動態。

是同村的三炮,他發了一張裸著上身戴著墨鏡坐在海邊的照片。

我遲疑了會兒,評論:「你爸媽在地裡面朝黃土背朝天,你就這樣浪蕩,玩得開心不?」

又有一條動態:人要活得像太陽,保持樂觀,一直燦又爛。

我冷笑一聲,評論:呵呵,盲目樂觀並不是好事,太陽也有被烏雲遮住的時候。

忽然,高中同桌發了一張《羅生門》的海報。

這個該如何抬杠?要不假裝沒看見略過?不行,師父在看著呢。

要不直接懟一句「小子真能裝,你看得懂嗎。」?

不行,這樣顯得我太無知了。

這個杠,該怎麼抬呢?我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

師父看了我一眼:「本體無杠可抬的時候,就從外部找到一個支撐點,硬抬。此之謂『無中生有』。」

外部?如何從外部找突破口呢?《羅生門》是黑澤明的電影,對了,黑澤明,黑澤明還導演過什麼電影?去電影票評分軟體查查,哈哈,黑澤明作品這麼多,看看哪一部評分比《羅生門》8.7的評分高。

找到了!《七武士》評分9.2,可是我沒看過這部電影。這該如何是好?

師父似乎早已看透我的疑惑:「看評論。」

我趕忙往下翻評論,終於找到一句合適的,連忙摘抄到朋友圈回復:真正懂電影的人應該都覺得《七武士》更勝一籌吧。精妙的構圖,每個人物的塑造都很成功,全程無低潮,史詩級別的作品。

經過我的不懈努力,我終於被我所有的好友拉黑了。

師父對我進行了下一階段的訓練——去各個網站的評論區抬杠。

於是我開始在各大網站、論壇,縱橫四海。

時事類新聞,我通常挑選一些被人忽略的小細節進行長篇大論的評價,以駁斥文章的不嚴謹。

情感類文章,我通常各打二十大板,雙方都噴一遍。

科普類文章,能看懂的挑一些細節漏洞狂噴,看不懂的文章就一個一個字仔細看,挑出錯別字後再抬杠:字都寫不對還來教別人。

每一個網站評論區的杠精不少,但是我注意到一個ID為「杠一」的人。他廣泛出現於評論區,並且敢抬杠中杠。

何為杠中杠?就是和在評論區抬杠的人抬杠,並且從不落下風。

我和他交手過幾次,均落敗。

······

在師父的悉心教導下,我每天用那個搭載睾酮8848處理器,最高16GB八通道大內存+6T UFS6.6四通道超大快閃記憶體,19:19超高清全面屏的手機,在各大網站的評論區抬杠。

很快,一個ID為「專三千」的杠精在網路杠界聲名鵲起,成為杠精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3.

戊戌狗年,丁巳月,甲子日,雨,宜出行、上樑,忌祈福齋醮。

師父起得很早,他站在窗前,任憑雨水濺在他蒼老的面龐上。

過了很久,他轉過身來對我說:「三千,你差不多可以下山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正式成為一個杠精了。」

我一聽,心裡一沉,我上山六年,練抬杠鈴五年,練抬杠一年,如今,終於到了出師的時候嗎?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不是因為不舍,而是因為痛心。

這老頭子,就這樣白白坑了我五年的學費啊。

師父嘆了口氣,遞給我一張紙道:「來吧完成最後一個環節,你就可以下山了。」

我擦乾眼淚,接過那張紙,上面是四個大字:杠精誓詞。

下面是誓詞,我開始念:「文明將至,我將從今開始抬杠,至死方休。我將不贊同,不妥協。我將盡職盡責,抬杠到底。我是朋友圈的夢魘,我是評論區的撒旦。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抬杠,今夜使然,夜夜使然。」

師父把一個杠鈴形狀的別針別在我衣服上,打開門,擺了擺手,示意我出去。

我站在門口,拳頭緊握,手指甲陷進手掌里,剛想邁出一步,又縮了回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問:「師父,雨太大了,能給我把傘嗎?」

師父:「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嬌氣,我年輕的時候這種雨,不知道淋過多少次。」

我:「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能一樣嗎?」

師父:「過去的人就不是人?」

我:「你還是不是我師父?」

師父:「我憑什麼要回答你。」

我抱拳:「師父杠高一籌。」

師父擺擺手:「下山後別給我丟人。聽說山下現在反杠精聯盟勢力很強,你要小心。」

我點點頭:「再見吧您嘞。」

我大步走進雨中,雨太大,山路很滑,我基本上是靠滾著下山的。當我滾到山底的時候,我已經精疲力盡。

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我面前,從車上下來幾個五大三粗穿西裝帶墨鏡的壯漢。

他們二話不說就把我往車上拽,我護住菊部地區,大喊:「各位大哥,我就是在網上抬抬杠,我就是說說,我沒膽子真做。要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各位大哥,我在這裡賠罪了。求求······」

坐在駕駛位的一個壯漢怒吼一聲:「閉嘴!」

坐在副駕駛上的壯漢疑惑地問道:「這傢伙真是杠神的徒弟?怎麼這麼慫?」

我站起身,把頭探到前排:「杠神?我不是杠神我就是個杠精,你們找錯人了。」

駕駛位上的壯漢怒斥:「坐下。」

我把身子探得更前了:「憑什麼,我就不坐,你還能剝奪我站的權力嗎?」

駕駛位上的壯漢看了我一眼:「那你就這樣吧。」

我立刻縮回後排:「那我還就坐著了。」

副駕駛的人喃喃道:「是杠神的徒弟沒錯了。」

車子在一個破敗的小樓前停下,幾個壯漢把我帶進屋子,屋子裡密密麻麻坐著幾十個人,中間坐著一位戴老花鏡的老頭,手裡拿著一根拐杖。

幾個壯漢把西裝脫了,又把裡面的假領子摘了,露出裡面肥大的T恤。

開車的壯漢對中間的老頭說:「杠神的徒弟帶來了,剛從山上滾下來就被我們抬上車了。」

中間的老者看了我一眼,然後慢吞吞地說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我盯著他:「這是什麼地方?」

老者笑了笑:「不愧是杠神的徒弟,有脾氣。我們這是杠精聯盟。」

我揉揉眼睛再看看這個破舊的小樓:「不可能,我上山的時候杠精聯盟還在CBD有一棟寫字樓。我就是為了進入杠精聯盟才上山學藝的。」

開車的壯漢嘆了口氣:「今非昔比了,三年前成立的反杠精聯盟,出了一位非凡的領袖,叫杠一,他在兩年之內攻城略地,我們杠精聯盟只能龜縮一隅。」

我聽到杠一這個名字忽然感覺有些熟悉:「杠一,我好像聽過。」

坐在中間的老頭點點頭:「你們在評論區交過手。」

我點點頭,想起了那幾次落敗的經歷,他居然是反杠精聯盟的盟主。

我還有一個問題沒弄明白:「為什麼你們都說我是杠神的徒弟?」

老頭:「你師父原來並沒有杠神這個稱號,只不過他教出來的徒弟太厲害了,於是大家就尊稱他為杠神。」

我疑惑地問:「我師父還有其他徒弟?是誰?」

老頭:「杠一。」

我更加不解:「他不是反杠精聯盟的嗎?怎麼會······」

老頭沒等我說完就打斷了我:「當年我們杠精人數還比較少的時候,大家認為這是一群有批判精神的人。當杠精聯盟不斷壯大,四處抬杠時,逐漸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杠一出山後,發現杠精的名聲已經臭了,於是他受託於那些厭惡杠精的人,成立了反杠精聯盟。

「他一直認為,對付杠精只能靠更厲害的杠精,而他就把自己培養成了最厲害的杠精——專門懟杠精的杠精。但是他不允許反杠精聯盟其他的人成為杠精去懟杠精,因為他說,『不是每個人都能控制住這股力量。』所以,反杠精聯盟只有他一個杠精。」

我點點頭:「所以就是說,杠精聯盟被一個杠精打壓成這樣了?」

老頭低下頭:「對,請你來的目的就是請你跟他當面杠一次,杠贏了,咱們聯盟恢復往日的榮光。」

我:「輸了呢?」

老頭閉上眼睛:「輸了就等待下個月反杠精聯盟的大圍剿。」

我:「我跟他在網上抬杠每次都是輸。」

老頭:「但你是唯一的人選了,杠神沒有第三個徒弟。而且我看過你們網上的幾次抬杠,你沒有輸,你只是沒有像他一樣拚命。」

老頭把手上的拐杖遞給我:「這是杠精聯盟盟主的信物,我交給你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杠精聯盟盟主了。」

4.

杠精聯盟生死攸關,我和杠一的決戰定在第二天下午。地點是杠精聯盟的小破樓。

杠一是騎著共享單車來的,瘦瘦的,戴一副眼鏡,看起來文文弱弱的。

我伸出手:「你好,我是專三千。」

他拱拱手:「師弟,師父可好?」

呵,果然是杠中老手,不接我話讓我無杠可抬,我直接發難:「我憑什麼告訴你?」

杠一的眼裡透出精光:「客套一下而已,你當真了?」

我:「我可沒想和你客套。你知道客套是什麼意思嗎你就亂用,我告訴你,我專三千從來不喜歡別人對我客套。」

我剛說完,就明白,完了,上他的套了,我接了他的話。

沒想到他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指著一隻路過的小貓說:「你瞧,好可愛的貓。」

我扭頭一看,一隻圓滾滾的胖貓搖搖晃晃地走過,不時扭頭看看我們,一臉的不屑,確實挺可······不,不能贊同。

我搖搖頭:「呵,如果你是那隻貓,胖成這樣,你還覺得可愛嗎?」

周圍的杠精被我這一完美的抬杠點燃了,他們在周圍歡呼:「專三千,專三千,專三千······」

我手掌朝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

杠一忽然抬頭大喊:「三千,快往右邊。」

我還沉浸在杠精們的歡呼中,我快速地往左跨了一大步,杠一朝我衝過來,我眼前一黑······

我慢慢睜開眼睛,周圍圍了一圈的人,杠一站在最前面,他看到我睜開眼焦急地問:「感覺怎麼樣?。」

我腦袋一陣眩暈:「關你屁事。」

我站起身,周圍的氣氛有些奇怪,所有人看我和杠一的眼神都有寫奇怪。

我拉過一個杠精問:「剛剛發生了什麼?」

有個杠精小聲地說:「剛剛,一塊大石頭砸下來,你們倆被砸死了,然後不一會兒,你們又活了。」

杠一說:「這地方太嘈雜而且不安全,我們換個地方決戰吧。」

我:「不換,就在這,就在這麼多杠精眼前。」

杠一點點頭:「行,開始吧。」

我揮一揮手:「把屋裡的毒酒拿出來。」

幾個杠精去屋裡拿毒酒,杠一在旁邊說:「師父教出來的徒弟,都要先練抬杠鈴,下山之前必先扣上一個杠鈴的徽章,這是祖師爺傳下的規矩,也是門派留下的護佑。我們的第一條命就是被徽章上的杠鈴抵了,剩下賭的,可就是自己的命了。」

竟然是這樣!師父怎麼告訴他不告訴我?事後一定回去問問那死老頭子。

眼下,毒酒擺在我倆跟前,杠一拿起酒杯輕抿一口:「酒太差了,馬路邊小賣部買的劣質白酒吧。」

我愣住了,我沒料到杠一是來玩命的,我只是想抬杠,我不想玩命,可是,我要抬這個杠就必須喝一口毒酒。

為了承諾,我把心一橫,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不懂酒別亂說,這酒入口綿、落喉甜、飲後余香。」

杠一點點頭:「我確實不懂酒。」

我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輸了,你輸了。」

杠一點點頭:「對,我輸了。因為我不是杠精,我是個人。我不會為了反對而反對,我看到美好的東西可以讚揚美好,我看到討厭的東西可以表達厭惡,我知道自己錯了願意承認。你以為,做一個杠精僅僅是噁心別人嗎?你自己失去了多少,你心裡清楚。」

我心亂如麻,大喊道:「你的誓言呢?」

杠一:「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舉起手裡的酒杯:「這是第二次了。好了,你抬杠贏了。有點可惜,你沒命享受勝利了。」

杠一手中的酒杯落地,倒在地上,七竅流血。

我四肢逐漸麻木,視線開始模糊,倒在地上。

我又一次睜開眼睛,只有一個杠精站在我身邊,杠精聯盟破舊的小樓里冷冷清清。

我摸摸自己的身體,還是熱乎的,我問:「毒酒是假的?」

他說:「是真的,杠一已經死了。」

我更加不解:「那我?」

他說:「第一次石頭砸下來的時候,只砸死了杠一,你被杠一推開了,只是被撞暈了而已。」

我:「其他人呢?」

他:「都走了,他們以為抬杠就是動動嘴皮子,今天見識了真正的抬杠,都不做杠精了。」

我:「那你為什麼還在這?」

他:「這房子是我的,如果你方便的話,請你離開。」

5.

後來,我拎著二鍋頭來到杠一的墳前:「師哥,你可真狠,讓杠精自己親眼看到杠精的愚蠢和可怕。我是贏了,可是當勝利的基礎是建立在比誰更愚蠢的基礎上時,勝利者反而輸得更慘。歸根到底還是你贏了,你贏得太徹底了,你圍剿了杠精聯盟的殘部,你讓戰鬥力最強的杠精在你墳前懺悔。」

我灌完了一瓶二鍋頭,杠精死了,我,專三千,回來了!

·END·

作者:專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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