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之城(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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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這幾周比較忙不小心把存稿耗盡了,下周估計不會更新主線劇情。現在正在碼一篇非魔法世界視角的番外,可以當作另一條線也可以當一個獨立的短篇看,預計這兩周可以貼出來。
以下是正文。
第四章 開局 第二部分
上文:開局 第一部分
陳曦幾乎伏到了校長的辦公桌上,他用右手扶住前額,兩根手指分別按在兩邊的太陽穴上,似乎在努力緩解自己正在遭受的頭痛。他的左手邊放著一杯已經有些冷掉的茶和一盒薄荷硬糖,更遠一些的地方散亂地分布著早些時候曾經組成了一個水晶球的玻璃態粉末。
「抱歉,」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沉悶:「我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
老巫師沒有提出任何抗議。
陳曦閉上了眼睛,剛剛的畫面立刻在他的腦海里重現。
水晶球裂開一道縫隙,裂縫蜿蜒前進,很快爬滿水晶球的表面。然後那個曾經完美無瑕的球體毫無預兆地四散炸開,碎片漫天飛舞,在空中不斷產生次級爆炸再次破裂成更小的碎片。水晶破碎的聲音令人意外地悅耳,像是一曲用生命演奏出的音樂。
古老而神秘的歌謠……
歌聲沉積成單純的文字信息,沒有圖像或聲音,這種存在如一道頓悟的閃電衝進他的大腦。
兩個世界,曾被相互分隔;
兩種命運,必定再度交匯;
那最終將打破屏障之人已經走近/
他所擁有的魔法生於虛無;
他所繼承的光明潛身黑暗;
危機將追隨他的腳步;
命運會聆聽他的選擇/
他要來了;
他將牽動命運的線;
把兩個世界引向共同的榮耀或是滅亡……
文字信息到此為止,而後歌聲也逐漸淡去,消失進掛鐘那滴答滴答的背景音之中。
陳曦命令他的大腦分析這條重要的信息,但後者似乎並不願意配合。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是一台極其卡頓的486電腦的命令行界面,不管他怎麼用力地敲打回車鍵,後者給他的反饋都只有一個不斷閃爍的白色游標。
莫羅斯告訴他,他是幾百年里出現的第一位沒有巫師父母的巫師,而盜火者的身份也使得他和兩個世界之間的關係的聯繫遠比其他人更為緊密。預言中提到的人的身份並不能被完全確定,但是除去陳曦之外,他至今還沒有在這世界上找到第二個符合預言描述的人。
一個預言把陳曦的命運和整個世界的未來綁定到了一起,而他的大腦拒絕理解這意味著什麼。
這——該死的——毫無意義!
倒不是說他此前從沒想過自己如果被寫進一個預言之中的話應該怎麼辦,畢竟預言和時間悖論幾乎是奇幻小說的標配。但那時他並沒有真的被寫進一個見鬼的預言里,所以他的思考總是很快滑向宿命論與自由意志這種距離真實生活十分遙遠的問題,甚至還曾經半開玩笑地和托薩斯說過,如果他真的發現有一個關於自己的預言的話就嘗試一下自殺,來測試這個宇宙到底是怎麼應對時間悖論的。
可是當他發現真的有這麼一個天殺的預言,而它還把自己的選擇——最讓人絕望的是,它並沒有說是什麼選擇——和兩個世界,魔法的與非魔法的,的命運綁定在了一起之後,事情便瞬間改變了性質。
至少這意味著那個瘋狂的自殺實驗是不可能的了。他有些苦澀地想。
他的大腦用了很長時間——可能是幾秒種或者半個小時,他並不確定——才再次正常運轉起來。他從石桌上抬起頭,看著老巫師那布滿皺紋的臉。
「這個預言——我是說,除去那些描述性的詞語之外——幾乎沒有意義。」他最終用一種疲憊卻堅定的語氣說道。
坐在桌子另一側的莫羅斯挑起眉毛以示疑問。
「你看,」陳曦解釋道:「在物理學裡有一件事被稱作混沌,意思是說基本上稍微複雜一點的系統的初態敏感度都高得要命,一點點微小的變化都會導致截然不同的結果。一個通俗的表述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即一隻在南美洲扇動翅膀的蝴蝶可能會在歐洲引發一場颶風……而事實上每個人在社會變遷中的地位都相當於那隻蝴蝶,任何一個微小的舉動最終都很可能對整個世界的命運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在這種意義上,任何一個人的選擇都決定著這個世界是會走向繁榮還是毀滅。而即便你的確找出了一個特定的選擇,並認為它可能會是歷史如此發展的原因的話,只要你對這個選擇出現的原因進行遞歸,同樣可以字面意義上地把歷史如此發展的責任向前推到很多看起來完全不重要的事情上。」
「我的意思是說,」他拿起一塊薄荷硬糖丟進嘴裡,然後補充道:「像『命運會聆聽他的選擇』這種表述根本沒有意義,因為混沌系統的性質決定了命運實際上在聆聽幾乎每個人的選擇。任何人都可能通過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影響歷史整體的走向,所以這個預言只是表述了一個過於明顯的事實而已。」
莫羅斯思考了幾秒鐘,讓陳曦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沒有把話說清楚,不過老巫師隨後用一種冰冷的語氣說道:「恐怕你搞錯了,預言中提到的是選擇而不是無意識的行為,這二者之間有著很大的區別。」
「這也不過是在混淆視聽而已。」陳曦繼續說。他略微一抬手,把半滿的茶杯從桌上懸浮了起來。
「現在,我當然可以有意識地選擇是否打碎這個茶杯。而如果我們假設世界這個系統的初態敏感度已經強到了變態的程度,以至於我是否打碎茶杯這件事情都會對世界毀滅的概率產生不可忽略的影響的話,我的這個選擇也的確會起到預言中所謂的『牽動命運』的作用。當然,我並不認為這個世界真的混沌到了那個地步,可是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之中也會有很多看起來無足輕重,卻比打碎茶杯這個例子對世界的影響高出幾個量級的事情。比如——當然了,我只是舉個例子——我的感情生活,而讓我在每一次這種平凡的決定之前花上很久去思考這對世界的命運可能有什麼影響?無意冒犯,校長先生,但是我想你也不會希望我在到了這裡之後的第一個月里就瘋掉吧。」
莫羅斯帶著一種饒有興趣的表情耐心地聽完了陳曦的長篇大論。
「唔,」老巫師用一種半是好笑的聲音說道:「事實上我不否認你說的東西有部分道理,不過你依然忽略了一些關鍵的因素。」
陳曦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
老巫師繼續道:「你認為你可以放下這個預言轉身離去,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可是我本來也不需要『放下』什麼啊,這個預言本身就沒有給出任何有指導意義的信息,就連那些描述都模糊不清,可以隨意解釋——」他頓住了,然後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白髮老巫師,就好像他剛剛做出了什麼足以讓所有人都認為他在發瘋的事情一樣。
這個預言——即便因為不可預測性的干擾因素的存在很難提供什麼更進一步的幫助——的確包含了一些有效信息。預言中說陳曦自己的選擇將把世界引向榮耀或滅亡,而這意味著無論其他人做了什麼,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只要陳曦自己在命運的節點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他總可以讓世界渡過這危機。
預言告訴他,他可以一個人對這個世界的存亡負責。
瘋了,他在明白了莫羅斯話里的意思之後儘力壓住自己對這個事實的排斥,絕對是瘋了。
半滿的茶杯被悄無聲息地放回了石桌上。
「你在開玩笑。」陳曦說,語氣冷靜的有些不大正常。
莫羅斯沒有回話,但他的神情極盡嚴肅完全沒有一絲笑意。二人之間又一次瀰漫起那種死一般的沉默,似乎是為了襯托氣氛,牆上的掛鐘又一次隱藏了起來。
「所以你是說,」陳曦打破靜默,語氣中透出寒意:「因為所謂的人性,我會不得不窮盡自己所有的理智去為這個世界——為所有本該擔負這個責任,卻因為自己的愚蠢而將它推開的人——負責。」
「不,」莫羅斯說,他的聲音裡帶上了鋼鐵般的強硬:「你可以為這個世界負責,也可以去逃避,轉身離開,這是你的選擇。」
你的選擇。
空氣中有一種緊張感在逐漸升起,像是某種微觀層面上的狂風在撕扯著現實本身。
不論你再怎麼用初態敏感度之類的事實安慰自己,你也再也不會用同樣的眼光去看待任何你將做出的選擇了,不是嗎?還是說你真的可以絕情到那種程度,對整個世界的存亡都毫不在意?
我本該可以的。他苦澀地想。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清楚地知道,拒絕那些被稱為善意的本能比藉助道德拒絕那些一般被判定為惡意的本能要困難得多。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去和自己的那些被稱為人性的本能抗爭。「那好,」他冷笑了一聲:「如果你把選擇權交給我,那麼我會選擇不去管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我還沒有自大到把自己當成全知全能的神。」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你不可以盡全力努力接近那個目標。
閉嘴!
莫羅斯神情中的強硬讓他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用出什麼了不得的法術,空氣中的緊張感幾乎在一瞬間就翻了幾番。但是幾秒鐘後他的神色再度變得平和,隨後說到:「你對我表明的態度並不重要,不過如果這真的是你遵從內心的聲音而做出的選擇的話,我尊重你的選擇。」
莫羅斯隨後又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把陳曦的茶杯續滿之後又給自己變出了一杯茶來。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把話題轉到了火藥味沒有那麼濃的方向。
「不過即便如此,」老巫師開口說道:「你也依然會希望我對那些描述性語言給出進一步的解釋吧。」
陳曦鬆了一口氣,隨後用比剛剛大一些的幅度點了點頭。「當然。」他說。
「預言的第一句話指的是一個傳說,」 莫羅斯用一種疲憊的語氣說:「在幾千年前諸神尚未離開的時候,魔法曾經存在於每一個人的血脈之中。而在某個時間點上魔法被削弱了,剩下的魔法師則遵循鳳凰的指引來到了這裡,在這顆星球上的幾個角落重新建立起自己的與其它人幾乎無關的文明。」
「不,不要打斷我,書本可以教你的東西還有很多,」莫羅斯對著正準備提問題的陳曦略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第二句話說的事情不是這個預言所獨有,我們多少也看出了這個必然性。雖然直到十幾年之前我們才開始為這種必然性做出一些真正重要的準備,不過前期的思辨與鋪墊工作至少在八十多年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八十年前——」陳曦說道,同時在頭腦里飛快地思考著上世紀四十年代的大事件,這一次莫羅斯沒有制止他:「你是說核武器?」
「是的,他們叫它核武器。」有那麼一刻莫羅斯的聲音聽起來無比蒼老,不過很快就又恢復了沉穩:「這種武器不需要藉助任何魔法,卻可以達到只略遜於那些最為強大也最為黑暗的秘密的威能,即便是我們之中最為強大的人在選擇與其對抗之前也不得不顧慮再三。不僅如此,這種武器還在迅速發展,現在如果他們真的願意這麼做的話,核武器的威力已經足以對永恆之島的防禦結界造成威脅;而一旦結界失效,下一次攻擊便會像利刃劃開紙張一樣撕破那些常見的防護法術,把島上除了通天塔以外的所有建築盡數抹除。」
「而你害怕他們真的會這麼做。」陳曦說,這是一個陳述句。
「這無關恐懼,」莫羅斯把雙手放在了桌面上,指尖相連在一起:「而關係到兩個世界之間的平衡。一旦和平無法維持,如果他們可以對我們造成這種程度的傷害的話,我們將不得不反抗。」
陳曦皺起眉頭:「但是你也說到了最黑暗的魔法比核武器更強,所以你們依然可以贏得戰爭——抱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啊,不論是我們不願意使用那些法術還是他們不願意輕易動用那種武器都是有原因的。戰爭一旦開始,損失就會大到整顆行星都難以承受的程度,」莫羅斯說:「所以我們不得不儘可能保持兩個世界之間的永久和平。而我們不可能永遠隱藏下去,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為那個契機的出現做好準備,期望著我們可以打開兩個世界交流的通道,在一切都難以挽回之前。」
「你是說,你在等那個預言。」
莫羅斯笑著搖了搖頭:「等待不是最貼切的形容,這一切更像是命運在你完成了準備之後會自然而然地為你提供進一步的指引。在如此重要的大事件之中,命運的召喚絕不會缺席。不過你說的沒有多大問題,是的,普羅米修斯項目的確是在我聽到這個預言之後才正式開始實施的。」
陳曦用右手手指托住臉頰思考了一小會,隨後笑了出來。「這的確是個好計劃。」他說。
隨後沉默降臨,房間內的氣溫似乎直接降到了冰點以下。
糟了,我剛剛才說過我不願意配合。
「抱歉——」他急忙嘗試補救,卻完全想不出應該說些什麼。「我不是有意如此」聽起來無異於把對方當成了傻瓜;而「我不確定未來的自己不會改變選擇」則感覺完全不對。一時間那種被威脅的緊張感又回來了。
所幸莫羅斯只是嘆了口氣,隨後無力地搖了搖頭:「既然我已經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了你,我就不會要求你為自己的選擇本身,而非其造成的後果道歉。」
空氣中的緊張感消失了,陳曦暗自鬆了口氣。
「那麼,這個預言的其他部分呢?那些關於我的部分,我們又知道些什麼?」
「他所擁有的魔法生於虛無,這句話到目前為止只有一種說得通的解釋方式,也就是你那源於非魔法世界的血統。至於他所繼承的光明潛身黑暗這一句,就是我前一天晚上因為時間問題沒有講出來的那個故事了。」
「我的名字?」陳曦問。
莫羅斯略微點頭以示肯定。
「在一些古老家族的直系後裔中,至今依然存在著用一種早已不再完整的古代語言為後代命名的習慣。」他用一種平緩的語調說:「這就是預言中『繼承光明、潛身黑暗』這個描述的來源。你的名字是那個古代語言之中的一個辭彙的變體,詞根是[Lantean],它的意思是『暗夜中的第一縷光』。而你在來到這裡之前的那些年裡使用的名字不過是它在那種語言之中的翻譯而已。」
「翻譯?」陳曦的聲音里出現了一絲疑惑:「『暗夜中的第一縷光』被解釋為『晨曦』倒沒什麼,可是如果我現在使用的這個名字是源於翻譯的話,那也就是說——」
短暫的停頓,莫羅斯沒有打斷陳曦的問題。
「那也就是說你們甚至在我出生之前就知道我是巫師,並且那個預言應該是在我出生之後做出的。」陳曦說,這是一個陳述句。「等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預言里說的是『他要來了』,可我當時應該已經出生了啊?還有,嬰兒不是需要長輩命名的嗎,那給我命名的人是誰,為什麼要用這麼一個名字?」
「你的命名者,」莫羅斯用一種平和的語氣答道:「是當時作為巡察者的雅努斯教授。命名儀式在非魔法世界中秘密舉行。而關於預言中的字眼問題,你要知道預言的表述很多時候並不明確。那幾個字可能是指你將會獲得某種與世界命運密切關聯的某種特性,也可能是指你將會到達亞特蘭蒂斯這座島上。無論如何,因為一種可能的解讀而質疑預言的真實性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給我取名的人……是他?
陳曦嘆了口氣跌回椅背上,一隻手仍然扶著前額。關於雅努斯教授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每問出一個問題都意味著給面前這位老巫師提供一點額外的信息,而陳曦還沒有決定這個看起來古老而神秘的巫師是否值得信任。
「還有什麼需要我知道的事情嗎?」他問道,心中暗自希望對方把這看成一個認輸的信號。
莫羅斯露出一個微笑,隨後是短暫的停頓,他似乎在組織語言。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十分嚴肅:「雅努斯教授將是你的法術導師,無論是關於古魔法還是其它法術的問題你都可以直接去問他;但是如果你要進行任何——注意,是任何——法術實驗的話,我希望你找到梅利亞教授或者我本人獲得許可;關於你的身世問題,我希望你對你的朋友們坦白這一點,但是不要做出一副炫耀的姿態,你會發現這是掩蓋秘密的有效手段。還有,我想你應該開始習慣使用自己本來的名字了。」
陳曦輕輕點頭。
莫羅斯頓了頓,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最後一件事情,如果你改變了對那個預言的看法或者遇到了其他什麼重要的事的話,這間辦公室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畢竟,相對於兩個世界的未來而言,延誤一些日常的工作又算得了什麼呢?」
陳曦吐出一口氣,但是這個通常意味著放鬆的動作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輕鬆感。
「額……」他從椅子上起身的時候說:「如果已經沒什麼事情了的話……」
身後傳來門打開的聲音,同時老巫師說道:「你知道,如果你還有什麼需要解答的問題的話,我是不會介意的。」
這個陷阱可不怎麼樣啊。
一聲不加掩飾的嘆息。「謝謝你,不過還是算了,等到我想要知道更多的秘密的時候我會考慮一下這個建議的。謝謝你的茶,莫羅斯校長。」
他行了個禮,然後從辦公室的門裡走了出去。
當天晚些時候,蘭蒂爾、托薩斯和奧琳娜坐在餐廳里的一張四人餐桌上。另外兩名盜火者仍然在外探親,這也給了幾名剛剛來到陌生環境中的年輕人互相了解的機會。
而此刻蘭蒂爾的目光正在自己和托薩斯面前的兩份牛排間掃動,他很快皺起眉頭:「我說,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們兩個人要的牛排——他指了指托薩斯面前的鐵盤——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區別?」
「你說的是那些複製機做出來的食物嗎?」奧琳娜隨口答道:「它們應該用的是同一個模板。」
「複製機?那種想同化整個銀河系的樂高積木塊?」
「嗯?」奧琳娜愣了一下,隨後迅速說:「不是那個,是星際迷航里能給你泡茶的那種複製機。不過它不能被用來造反物質,我試過一次,它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蘭蒂爾皺起眉頭:「你就沒有想過如果它真的聽懂了——」托薩斯輕輕笑了一聲。「——你想說什麼?」
一種戲謔的語氣:「是誰告訴我他要用預言製造時間悖論來著?」
「但是我並沒有真的動手做那個實驗!」
當蘭蒂爾反應過來他剛剛說了什麼時,他感覺身邊的空氣似乎在瞬間凝固了。
慘了。
托薩斯投來一個疑問的眼神,而蘭蒂爾則同樣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問下去。
「你們對我們的校長了解多少?」他迅速轉移話題,聲音可能有些過於嚴肅了。
「他和你說了些什麼,把你嚇成這個樣子?」托薩斯問。
蘭蒂爾用力搖頭,隨後提升了語速:「以後我可能會告訴你們,但是現在我需要先把一些事情想清楚。能簡單介紹一下他都做過些什麼嗎?」
托薩斯把身體靠回椅背上,這表明他在思考。
「嗯……」奧琳娜做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在回想前幾天剛剛背下來的教科書內容:「莫羅斯,鳳凰之眼的第二十一任持有者,衛國者聯席會議的首席魔法師,巴別塔奧術研究院與高等巫師學校第一位任職超過兩百年的校長。我能記住的只有這些了,還有什麼能補充的嗎,托薩斯?」
「1908與1962年兩次挫敗黑巫師蘭提亞斯的陰謀。」他用一種心不在焉的語氣說,同時開始切自己的牛排:「初等教育的課本只肯告訴我們這麼多。」
「那你們感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蘭蒂爾繼續問:「我是說,他應該已經找過你們了吧?」
「一個奇怪但和善的老人?實際上他沒和我們說幾句話,所以我們也只有這麼一點印象。」奧琳娜說:「不過你為什麼要問這些,他對你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嗎?我覺得你不用太關注那些細節,父親和我說過他有時候會看起來瘋瘋癲癲的。」
托薩斯依然在心不在焉地切著牛排。
「不完全是這樣,」蘭蒂爾也拿起了自己的牛排刀:「我只是感覺他有些害怕我,或者至少是在急於摸清我的底細……」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直到變成只有他自己能聽清楚的低語。
隨後他們找到了一些更適合在餐桌上討論的話題。
幾個小時之後,蘭蒂爾和托薩斯並排走在星光之下,就像他們在高中時代曾經做過的那樣。只是這一次,學校的後操場變成了存在於一座魔法建築內部的花園,而塑膠跑道則變成了湖泊四周的原野。
「一個預言。」
「是的。」
「你確定你沒有——」托薩斯抬起手伸向蘭蒂爾的前額,卻被後者一把抓住手腕。
「我現在沒心情開這種玩笑,校長在今天——他看了看手錶——好吧,或者可以說是昨天,告訴了我一個預言,一個關於我的預言。」他停住了,似乎在徵求一個讓他繼續下去的訊號。
「說吧,我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把你拒之門外。」
於是蘭蒂爾把那個預言、校長的解釋以及他們稍後的對話基本複述了一遍。
「初態敏感度……」托薩斯開口時語氣有些諷刺:「和一個出生在十七世紀的老巫師講這個,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但我至少把意思表達清楚了,」蘭蒂爾說:「這個預言除了包含一些對我的特性的模糊不清的描述之外毫無意義,按我的理解,它根本就不足以成為制定盜火者計劃的理由。」
「然而校長的那種解讀方式……」
「那完全是發瘋,我既不掌握那麼多信息也沒有足夠的算力。」蘭蒂爾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其實我後來又想了想,相比於他真的瘋到了這種地步的可能性,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他用來掩蓋更為重要的信息的方法,只是看起來不怎麼高明罷了。」
「所以你相信除了這個模糊不清的預言之外還有其他指向更明確的預言。」托薩斯說:「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問他?」
「你不理解……」蘭蒂爾把腳下的一塊石頭踢進了湖水裡,月光照耀下的湖面泛起一圈圈銀色的漣漪。「我一直有一種模糊的感覺,校長他好像害怕我……或者說他害怕我可能擁有的一些特質。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他一直在試著摸清我的底細而不肯直接把問題問出來。我不敢信任他。」
「你認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巫師害怕你?這我的確很難理解。」
「實際上連我自己都不怎麼理解……」蘭蒂爾用力搖了搖頭,似乎想甩開什麼想法:「但這相比之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隱瞞的那些信息到底是什麼。看起來它們說服了校長為我制定盜火者計劃,同時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提防著我……還有他那個讓我一個人為整個世界負責的想法,我不相信那真的只是些胡言亂語。」
短暫的停頓,蘭蒂爾停下腳步抬起一隻手扶住前額,隨後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這條見鬼的時間線……就連讓我安安靜靜的學物理都不行嗎?」
托薩斯把右手搭在了蘭蒂爾的肩膀上。「如果你害怕那些社會責任的話,這沒什麼不可接受的。」
「這無關恐懼,」蘭蒂爾依然閉著眼睛:「這只是……這種複雜的局面下,我會把腦子燒掉的。」
「你知道,人的實際耐力往往比他們最初預估的極限高得多。而你現在只是還沒有認真起來而已。」托薩斯笑道:「應對這些事情的能力是會逐漸增長的,你也需要適應一下環境了。」
「我當然知道……」蘭蒂爾無奈地笑了笑,重新開始沿著湖邊行走:「只是我有一種非常,非常,不祥的預感……」
而且我恐怕十分清楚校長到底在忌憚我什麼,剩下的話蘭蒂爾並沒有說出來,無論他如何不信任那頂帽子里的AI,他還是決定謹慎對待所有與他身體中的黑暗意志相關的所有事情。
我終究會著手解開這些危險的謎題的,蘭蒂爾對自己說,但不是現在,不是在我對這個魔法世界的了解還少得可憐的時候。
頭頂,星河璀璨。
(第四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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