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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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這份工作，直言不諱的說，我生在北京長在北京真的不適應跟這些農村的大老粗打交道，放心，這裡的「大老粗」並沒有貶義。他們比我社會經驗強得多，有的人理解我給我面子，有的人揣著明白裝糊塗就願意給我弄點兒事兒。對他們，有的時候我的做法已經超越了頭20多年生涯中的常理和底線，甚至我覺得我也已經變成了一個粗人，可以說我到現在對很多事情都是不認可的。

再簡短說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一個農戶家兩個研修生不和，其中一個東北人，老實本分直來直去；另一個陝西人，以前開過卡車也算混過社會。就這兩個人，幹活兒都特別棒，偏偏有一次倆人吵架東北的這個出手打了陝西的這個一下。我說這些跟地域沒關係，因為很多地方都這樣，就是這陝西研修生躺在地上非得說自己頭暈，眼睛睜不開，然後農戶打電話讓我帶他去醫院檢查眼睛。在醫院裡這個研修生說的很不讓我意外：要錢，20萬日元，要麼東北研修生出要麼公司出。我說你真特么開玩笑。當然，講道理也沒用。最後怎麼處理的我不願意想，只能說是磨破了嘴皮子最後氣消了不了了之了。

另一件，離他們回國前一天，跟村裡的印尼研修生打起來了。這幫印尼的研修生質量很低，不聽話幹活還不好，唯獨就是工資比中國人更便宜，所以還是有很多農戶願意用。這幫印尼人不知道為什麼平時就看中國人不順眼（其實想想印尼排華的事情應該也在情理之中），動不動就挑事兒，這方面中國研修生還是有素質的，一般不願意引起什麼太大的事情，畢竟都是出來掙錢的，反正印尼人到底說什麼他們也不知道。就在印尼人回國的頭一天晚上，幾個人喝了酒，回來之後五個人莫名其妙的打了我們一個研修生。

我是晚上九點多接到的電話，馬上跟公司領導打電話請示，領導的指示很明確：要錢，讓他們長記性。馬上騎摩托翻山過去，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下著大霧，什麼都看不見。到了村裡之後村長、農協職員還有印尼的兩個管理老師都在。我讓他們找人，他們說找不到，我說找不到就報警，然後給我找來一個，我說再給你們半個小時五個都找來不然真報警，然後一個個乖乖過來了。之後的兩個小時，各種威逼利誘，還不能直接要錢只能拿報警不讓他們回家嚇唬。不誇張，嚇得五個大老爺們兒一起跪在我前面磕頭，前前後後跪了四次我都不松嘴。我不知道大清亡了之後還有多少人見過這個場面，那五個人是錯了，我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五個人跪在我面前，眼神中流露的全是祈求的時候，我真的不想狠那個心。最後，賠了10萬日元，領導說我應該要40萬才對。

反正就是這樣的事兒，那段時間無論是跟中國人、日本人還是印尼人接觸都是不省心。也許我是心理承受能力低下，按照我的話說，我看夠了他們的陰暗面。所以我不喜歡這個工作，超級不喜歡。

但是我特別喜歡這個環境。工作基本在群馬縣的大山裡。每天上班下班我要騎著小摩托翻一整座山，辛苦歸辛苦，但是盛夏到深秋的景色著實讓我流連忘返；工作累了，就坐在山頭的長椅上看看下面的村落，看著遠處火上冒出的那一縷白煙，周圍沒有遊客、沒有車，只有偶爾幾輛摩托經過，隨著轟鳴聲遠去馬上又回歸平靜；偶爾還能看到野生的狗熊野豬還有鹿，有的堂而皇之的在馬路上溜達，更多的則是快速的橫穿道路躲進對面的森林；趕上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看到銀河跟流星。

古代人修仙也就這樣了吧。半年的時間，我騎著摩托車不知道翻了多少次山，無論是白天黑夜，下雨颳風；半年的時間，我一個人探遍了山裡可以走的所有路，甚至很多時候不知道它通向哪裡；半年時間，走過高原的夏秋，眼看著作物從播種到收割，漫山的樹葉由綠變黃；半年的時間，我過得像個當地人，試著融入這陌生的環境。也正是因為這個環境，半年的時間，我得以徹底靜下心來，重新思考我的這三年的種種經歷，我有大把的時間去想我需要什麼，可以更加細緻的總結我的過去，規劃我的未來。

不誇張的說，這是我三年留學生涯裡面最美的一筆。9月底的時候，社長讓我再干兩年，我笑笑，最終還是婉拒。

我經歷的這些，足夠了。

2015年10月31號，我坐上飛往北京的飛機，這次是單程。

飛機起飛的時候，耳機里放著《see

我慶幸我還活著，沒有執行當初自殺的決定，同時也珍惜這三年的種種經歷，無論是好還是壞。更讓我高興的，是我終於不感到後悔，變得敢於直面我眼前的一切，不再感到迷茫與無助。

母校的老師在我臨回國之前找到我，跟我說打算建一個關於留學的微信公眾號，希望我能寫一個自我介紹過去。這個自我介紹我很快就寫好了，跟這篇文章一樣不是什麼很有文採的東西，但是當做這篇小說的結尾再合適不過。

「XX，XXX08級，院學生會主席，優秀畢業生，畢業後於日本XXXX大學攻讀碩士學位。留學之初深感自帶輝煌光環和遠大抱負，踏上了日本的土地才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是。之後三年命途多舛，先是心裡壓抑差點抑鬱而終，後是跟昔日女友反目成仇，找工作連連碰壁，學校里危機四伏，遇見了不少人渣，經歷了重重磨難。後來才悟出來留學不是讓你拿多高的學位，而是教你怎麼更好地活著。人渣再多，處下了幾個走心的朋友；生活再累，我也能踏踏實實地拼搏。拿學位真的太簡單，自立與成熟才是我們更需要學習的東西。歡迎隨時找我交流經驗，我一定讓你們聽聽不一樣的留學生活。」

以上，是我這三年的故事。

（後面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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