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岩三傑:到底怎樣才能適應這時代|盈動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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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相見」巡迴演唱會,張楚把最後一站選在了杭州。老歌與新專交叉,他整整唱了十六場。
他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向衰老。嗓音沙啞,神情羞怯,在歌曲間隙的致辭部分語無倫次。著白T牛仔褲站在台上,病孩子的姿態加上永恆不變的要命的詩意,瘦弱的張楚在一束白色刺眼的燈光中再次唱「上蒼保佑吃飽了飯的人民」,唱「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唱「噢姐姐帶我回家」,唱「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蝗蟲的大腿」,已經一去不復返的搖滾年代就在這樣的瞬間,活過來。
一首首老歌滑過去,除了搖滾樂所代表的精神,沒有什麼能夠不朽。
而搖滾樂本身也已變成速朽品。它被淹沒在娛樂的狂潮中,變成另外一堆泡沫,或者說,變成一堆文化遺產,成為人們記憶的朝聖殿,僅供人去緬懷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理想主義十年。
多年前那場經典的「94紅磡」,早已是我們所經歷的最初且最直接的搖滾啟蒙。多年後,他們說,唐朝老了,張楚死了,何勇瘋了,竇唯成仙兒了。
魔岩三傑:到底怎樣才能適應這時代
文|綠植
1994香港紅磡 中國搖滾樂勢力 竇唯 張楚 何勇 唐朝_騰訊視頻 https://v.qq.com/x/page/f0385o8tlfc.html
1994年12月17日晚上8點,香港紅磡體育館,竇唯、張楚、何勇以及作為嘉賓演出的唐朝樂隊所參加的《搖滾中國樂勢力》演唱會正式開演。
94紅磡時期的魔岩三傑在搖滾狀態的巔峰。竇唯黑西裝配上清爽短髮,忘掉了詞也蓋不住他一身的神秘氣息與才華橫溢;張楚穿著花格襯衫,眼神憂鬱,嗓音清澈而低沉,像一個真正的搖滾詩人;何勇穿著他永恆的海魂衫紅領巾,直接而鋒利地唱「有人減肥,有人餓死沒糧」,像是手握一把朋克精神的匕首,亢奮地嘶吼著「交個女朋友,還是養條狗」......
後來,張培仁寫道:
「沒有一場演唱會像這天一樣,沒有熟知的偶像,沒有華麗的衣裳,甚至沒有人帶著香港演出中慣見的哨子和螢光棒,他們空手而來,這是一個沒人見過,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演出。在沒有人能預料到的狀況下,這場長達三個半小時的演唱會,幾乎全程陷入了不可思議的狀態。紅磡體育館歷來嚴格的規定阻止不了上萬名決心要站起來的觀眾,他們用雙手和喉嚨舞動、嘶吼,他們用雙足頓地、跳躍,連向來見慣演出場面的媒體和保安人員也陷入了激動的情緒中,在香港,幾乎沒有一場演唱會像這樣瘋狂。」
但高潮過後,整條搖滾戰線上的戰友們一一落荒而逃。人群散盡,搖滾偶像們迅速銷聲匿跡,剛剛從一無所有起步的中國搖滾,變成了一場黑色的、悲傷的夢。
張楚在1997年出版第二張專輯《造飛機的工廠》之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回到了老家西安過上了隱居生活,自閉八年。後來他說,魔岩三傑——該結束的都應該結束了。當年的搖滾是種滑稽,一種帶有喜劇情節的黑色幽默。他說,我活著,卻不再搖滾。我開始選擇另一種方式表達自己。
何勇在1996年一場工體演唱會上,在舞台上對觀眾高喊:「李素麗漂亮嗎?交個女朋友好嗎?」結束後被警察帶走,遭受了幾年的封殺。爾後便從人們眼中消失了。據說由於長期服藥,精神狀況不穩定需要一直入院就醫。他說,我搖了很多年,一直在搖,後來我「滾」了。這麼多年,他一直想向滾石唱片要點錢:「這麼多年了唱片一直賣著,彩鈴什麼的,一分錢沒給過。」前一年他總共只有三場演出,「怎麼活啊。」他一直他說他最嚮往的生活是去鄉下買房子,住在遙遠的地方,養一條狗,過安靜的日子。他還說,現在的他,沒有什麼想說的,處於一種失語的狀態。曾經那個站在台上無比亢奮口無遮攔的、以「麒麟」和「最大的垃圾」自居的朋克青年,陷入了深深的絕望與無助。
竇唯徹底拋棄黑豹時期的音樂風格,他開始創作只有譜沒有詞的音樂,放棄用任何語言來闡述自己的態度和認識。他不再接受訪問,他開始真正走向「才高於志,土木形骸」。關於94,他決絕地說,「搖滾誤國,紅磡無需紀念。」
三個人分別成為所謂的病人。只是漸漸就讓人迷惑,到底是他們病了,還是這個時代病了?
真如何勇所說,搖滾衰落是因為在它背後從來沒建立起一個良性的商業規則來嗎?魔岩追求的是一種短期的效益,虎頭蛇尾,好大喜功,並沒有長遠的打算,沒有能力去建設和保護它的歌手嗎?
時間消解了他們的生命、精神、肉體、理想,被津津樂道的卻只是瘦弱與發福,只是掉了頭髮長了肉不修邊幅燒了別人的車,只是住進了精神病院跳上了鋼琴焚毀了房屋。只是那些陣痛的源頭,究竟在哪裡呢?
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名字依然會出現在娛樂網站的角落,出現在音樂節的嘉賓名單里,作為搖滾年代的一個標籤存在著,開口唱一唱老歌,散場之後轉身走掉。他們如何走到現在,如何在這太平盛世里寸步難行,沒有人會關心。理想主義算什麼呢,英雄主義算什麼呢,一顆不肯媚俗的心算什麼呢,不過是一場又一場堂吉柯德式的笑話。
聽歌的人最無情。《三峽好人》里「小小馬哥」說過一句話:這個社會已經不適合我們了,因為我們太懷舊。
一個時代結束了。出現、毀滅或者重生,都是輪迴的自然規律。在那個時代的晚上之後,我們只能說,再見,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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