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惡」的金融牌照:2017年,拿到金融牌照,哪怕屯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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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金融牌照買賣,已成為一門前所未有的好生意。一張支付牌照轉讓中介可賺上千萬中介費,不過,這也反映了地下交易市場的扭曲。
」一下飛機,迎接劉慶的除了北京的霧霾,還有買家派來的豪車。上車直奔談判桌,一推開門,燈光昏暗,一張巨大的長條木桌,熙熙攘攘地圍坐了一圈人,這些人都是為了談牌照買賣的中介。
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金融牌照買賣,已成為一門前所未有的好生意。
錢太好賺了。
劉慶已經是此間的資深掮客。他從A股主板殼買賣中崛起為新貴,被奉為"殼王",而嗅覺敏銳的他,在整個2016年大部分精力都轉移到第三方支付牌照買賣上,市場上有數張牌照的交易經他的網融併購平台撮合,一張比一張昂貴。
刺激劉慶步入這一領域的是他經手的第一張支付牌照,那是2015年年底,他從中賺了上千萬的中介費。但只不過一年,類似提成就翻了幾倍。
可交易的牌照越來越少,價格已經高得離譜。「不包括中介費的話,2015年牌照價格還是2-3-4,2016年上半年已經達到了4-5-6,保守估計,2017年可能會變成7-8-9。」一家併購平台的負責人金雪松告訴36氪。
這串數字的單位是億元人民幣。「2-3-4」是指:牌照中包含一項內容,比如互聯網支付,價格是2億;包含兩項內容,比如互聯網支付和銀行卡收單,則價格是3億,如果再加上預付卡,三項內容,價格就是4億。
包含5項內容的全牌照難得一見,按金雪松的說法,「絕對可以賣十幾個億了」。比如,去年9月被美團收購的錢袋寶,其牌照中除了常規資質,還包含一項罕見的跨境支付資質。從一位知情人士處獲知的消息是,最後交易總價格約為12億。但美團點評不肯透露收購價格,這個數字未能得到其證實。
在互金降溫的這一年,打牌照主意的公司卻越來越多。除了美團,為了收購牌照,家電企業美的花了約3億,唯品會據稱花了約4億人民幣,小米付出了約6億的代價,就連與支付並無強關聯的房地產企業綠地都將一張牌照收入囊中,目前還在尋求購買的,還有滴滴這樣的公司——兩家業內公司不久前都對36氪透露滴滴正在求購。
總之,買家一個比一個大。
擁有大規模用戶的互聯網公司有足夠的動機進入金融市場。它們通常已經具備了某種交易場景,適合嵌入金融業務。比如,你完全可以將滴滴視作一個金融公司:它天然就有大量的高頻現金支付行為在平台上發生,並且和出行高度相關,既可以順便搭售車險,也可針對司機提供貸款購車服務。牌照能讓這些順理成章的新業務線合規,無監管之虞。
但接觸到不少尚無此消費場景畫面的小公司,也計劃在2017年拿到金融牌照,「哪怕囤著也好」。
「監管」滋生了一個奇貨可居的市場。牌照就是一種准入證,它與1990年代的批條、大城市的戶口和知名小學學區房,沒有本質差異。它不僅能帶來安全感,也成了一項上升空間有保證的資產。
一個隱秘卻又瘋狂的地下市場誕生了。
一、市場隱秘、中介大發橫財
供求比例是失衡的,大約「一比十」,多位業內人士歲末年初提到了這一數字。
正因如此,買主如果僅憑自己的能力去搶奪籌碼,無異於大海撈針,這讓中介們找到了大發橫財的機會。所有的中介都在拚命賽跑,比的是誰先觸達到牌照實際控制人,就能獨攬上千萬元中介費。
單筆交易產生的中介費已經水漲船高,「2015年是五六百萬的中介費,去年年初是一兩千萬,去年年底是五六千萬。」金雪松不久前對36氪說。
牌照交易的流程是,買家會委託一名中介在市場上尋找牌照,一名中介往往自身人脈有限,他還會委託若干個中介去找,一層層委託下去,形成一個「樹狀圖結構」——每個人都會發動數條分支去尋找,每個分支又會生出更多分支,一旦某個觸點找到賣家,就會把信息一層層往回反饋,最終把兩端的買賣雙方串起來——這條線上的每個人都能分一杯羹。
多的時候,這條線上有七八個中介,彼此維持著脆弱的合作關係。每個人都怕自己被上下游繞開,於是,這個群體間形成了許多不成文的行規。比如,因為害怕被「跳單」,談判時每個中介都要來到現場,現場不允許交換名片,也不允許進洗手間,直至合同簽訂,利益分配談妥。
成交了一單之後,在利益分配時,買家中介和賣家中介常常是「四六開」或「三七開」,賣方中介因為地位更加強勢,可以分到更多。若促成一單的總傭金按四千萬計算,如果一共有四名中介參與,兩人屬於賣方委託人,可以拿走2500萬,買方的二人就拿1500萬。
相比動輒上千萬的中介費,中國創業者做夢都想登陸的A股創業板,其准入條件也不過是「最近兩年凈利潤累計超過1000萬元」。
據劉慶的估計,整個支付牌照的買賣市場上,一度活躍著「數千上萬個」這樣的「居間人」,所有人都在共同維護著一個信息不對稱的地下市場。
在這個極其不透明的市場上,渾水摸魚的大有人在,上述平台負責人告訴36氪,有一家持牌企業的小股東以出售為名,冒充實際控制人,從5個買家手裡各騙了一千萬定金,最後帶著五千萬跑到國外消失了。
甄別買賣雙方身份的真實性,常常要花費交易各方大量的精力。因為很多中介會冒充買方去市場上套取信息,再轉手賣出。也有中介會拿著偽造的賣方委託書和牌照截圖,去市場上招搖撞騙。
不靠譜的、在傳遞中失真的信息太多,據劉慶所知,有的牌照2015年就賣掉了,一些中介不知情,依然到處擴散,對接到最後才發現找不到源頭了。這個過程浪費了大量時間,導致很多買方始終沒有買到牌照。劉慶說,有個東北的企業全國到處跑,連軸轉,跑了大半年,依然遍尋牌照而不得。
「這個市場非常不透明,大家就是賺信息不對稱的錢,很多中介會刻意隱藏關鍵信息。」劉慶說,「在這個江湖混久了,會對誰都不信任。」
在牌照買賣的零和遊戲中,有贏家,也有輸家。據劉慶所知,一個賣家前幾年就申請到了牌照,但因為一時缺錢,在2015年下半年以八千萬賣掉了。「如果能忍一忍,2016年起碼賣四億沒有任何問題,現在這個賣家後悔不已。」
金雪松則告訴36氪一個瞬間致富的真實案例:某人手裡已經有了一張牌照,他預判牌照會漲價,又苦於不能同時持有兩張牌照,於是就拿出一千萬去簽下第二張牌照的售賣權,不久後脫手,「空手套白狼,凈賺五千萬」。
二、賣家、坐地起價和臨陣變卦
這是一個徹底的「賣方市場」,最接近賣方的中介,處在食物鏈的頂層。
「如果買家不開資金證明,或者不簽財務顧問費,我們中介是根本不會帶你去見賣家的,你連見面的資格都沒有。」手握一張支付牌照代理權的金雪松,這樣描述買賣雙方的地位對比。
而對於很多企業來說,要開5億的資金證明尚屬困難,「因為資金往往並不都集中在一個賬戶上,幾個億調動一下,光利息就是不少錢了。」金雪松說,但這樣的門檻絲毫沒有妨礙買家進場爭搶。因為大家都知道,晚一步,價格可能更貴。
「有一次我撮合的買賣雙方基本快要談妥了,這時候突然殺進來一個新的買家,直接把價格從5億抬高到6億,賣家受不了這種誘惑,立即和前一家分道揚鑣了。」劉慶感嘆道。
買家瘋狂掃貨,讓賣方的心態越發膨脹。金雪松也經歷過一次賣方變卦:快要談妥時,賣方突然要加價一個億,談判一下就破裂了,雖然一開始幾個買家還老挑剔,嫌賣方受過央行處罰。
「形勢反轉得太快了,」金雪松說,這個自己簽了排他協議的交易最終沒有達成,「近在眼前的四千萬中介費沒了,費了洪荒之力才推進到這地步,我鬱悶了好久。」
即使走到了簽完股權轉讓協議的地步,也並不意味著最終能順利交割。因為交易過程中,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變數——央行。
央行明確不允許倒賣和租借支付牌照,獲取牌照的唯一途徑,是獲取持牌公司的控股權,從而間接擁有牌照。
一位在2016年賣掉牌照的賣家告訴36氪,央行對持牌公司控股股東的要求非常繁複,比如要有支付和金融相關經驗,更關鍵的是,股東如果變化,必須以書面形式去央行進行事前報批,只有批准後才能做工商變更。私相授受的民間買賣不被許可,這讓交易流程變得極為複雜。
由於央行審批過程動輒長達數月之久,上述賣家說,在這種漫長等待中,買方和賣方心理會發生微妙的變化:如果整個牌照行情上漲,賣方就希望央行別批准了,好擇日再賣;但如果價格下跌,就輪到買方來祈禱央行別批了,自己可以再找個便宜的牌照。由於審核增加了複雜性,導致交易過程「更撲朔迷離」。
三、買方,算賬和市值
2016年這一年,收購牌照的主力軍分為兩股:把金融提到戰略高度的互聯網公司,和急需新概念到股市圈錢的上市公司。他們就像在巴黎老佛爺搶購LV的中國遊客,把每一張剛剛露頭的牌照席捲一空。
一家為了買支付等金融牌照,專門做了一輪大額融資的互聯網金融C輪公司,在收購牌照時正面遭遇了滴滴。「滴滴比我們出價低,但他們比我們能拿得出手的現金多,最後我們只能提前退出這場競爭。」該公司創始人對36氪說,而且,「賣家開價太高了,一個什麼業務都沒有的空殼公司,張口就要7個億!」
「滴滴、360和樂視這一批第二梯隊的互聯網公司應該都還沒有支付牌照,尤其是攜程、去哪兒,我們分析,他們現在非常迫切,因為資金清算規模非常大,一定是剛需」,上述賣家不久前對36氪說,在「賣身」前,他曾把市場上所有潛在買家都分析了一遍:凡是面向消費者、用戶基礎大、交易流水大的,就很容易在支付牌照上疊加錢包、分期、徵信等產品,就有誕生金融服務集團的機會。典型案例就是京東白條和錢包,單獨體量估值已經很高了。
對於美團、滴滴這種有交易環節的產品來說,用戶賬戶體系中會形成餘額,有了支付牌照,才能把餘額留存在錢包里,這些沉澱資金不僅能產生利息,還能產生黏度,讓用戶反覆去使用——通俗地理解,只要一張銀行卡里存了錢,用戶就不會扔掉這張卡。
數據安全也是考量因素。對美團這樣的公司來說,如果依賴支付寶的通道,所有交易信息就會被支付寶掌握,企業經營狀況和客戶數據一覽無餘,自己在競爭對手面前毫無秘密可言,因此美團和滴滴們都急切地想擺脫這種「裸奔」狀態。
「支付本身不需要賺錢,但戰略意義就像地圖一樣,雖然賠錢,但BAT都必須要有自己的地圖產品。」51信用卡的創始人孫海濤說。
互聯網金融創業公司也加入了這場爭奪。華創資本合伙人吳海燕告訴36氪,2016年下半年,金融領域的創業公司出現了一些復甦的跡象,最典型的現象就是金融科技類的創業公司都在忙著申請和收購牌照。
除了戰略意義,牌照的另一個好處是,節省了採用別家支付通道產生的巨額費用。
「算了半天賬,我們平台的盈利還不足以彌補支付手續費,心好累。支付手續費在總支出中佔比蠻高的」,同程旅遊旗下同程金服的一位人士向36氪透露。另一家理財平台的人士也告訴36氪,這一年付出的通道費共計310多萬元,這對利潤單薄的網貸平台來說,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拿阿里的三萬億的交易額來舉例,如果支付通道不掌握在自己手上,假設被按萬分之二的費率來收取手續費,那麼三萬億流水一年的通道成本就是6億,」金雪松和36氪算了一筆帳,「如果是一家上市公司,按30倍市盈率算,這6億現金就對應著180億市值,那他即使花20億去買一張牌照都是值得的。」
但相比不少還在虧錢的非上市互聯網公司,有條件低成本在公開市場融資的上市公司,行動尤其迅猛。
前述賣家告訴36氪,2016年春節過後,他剛發布消息,就有三十多家上市公司找來洽談,他反向調查對方,挑了有實力的五家,自己親自和實際控制人見了面,最後發現,「這些傳統行業公司,意圖通過新概念來維持業績,號稱雙輪驅動,其實都是為了去資本市場講故事。」
「但凡限制供應,價格一定會漲」,投資併購業務平台淘股王的負責人石金華估算,「一共可能有七八百家用得上支付牌照,從成本角度考量,凡是一年交易流水超過三百億的基本上就會有較強的需求。」
四、牌照怎麼變少,價格怎麼上漲
一頭是旺盛的需求,一頭是稀缺的供給,這就是牌照過去一兩年瘋狂漲價的原因。
與土地市場一樣,供給方只有一個,那就是政府。
這構成了一種壟斷效應。央行發支付牌照的時間集中在2011年初到2015年初之間。聰明人早已發現,早在央行2011年至2013年的發牌高峰期之後,發牌數量就在逐年跳水。2014年發放19張,2015年全年僅在3月份發放一張牌照,這一張也成為絕唱。正是在這一年,牌照交易開始抬頭。
到了2016年8月,央行明確公開宣布,堅持「總量控制」原則,「一段時期內原則上不再批設新機構」,並註銷長期未實質開展支付業務的支付機構牌照。
這就徹底打消了排隊申請牌照的企業們的希望,也是在這個時間點,牌照交易進入最為白熱化的狀態。「賣方買方2016年最多,比2015年多很多。」唯品會、小米、恆大、美的,他們都在2016年迅速完成牌照的收購。
「其實聰明的人,在股災期間就應該能預判到牌照會升值,因為監管肯定會收緊」,劉慶認為,2015年中期,中國股市遭遇大幅下跌,隨後互聯網金融開始遭遇強監管,作為互金行業的一環,支付產業也驟然面臨更嚴苛的監管。「過去沒有牌照也能做業務,監管還比較放任,很多企業就沒當回事,而且申報材料非常繁瑣,一些公司嫌麻煩也就沒有積極去爭取。」
但金融這門生意的獨特性就是強監管維繫的壟斷市場,有壟斷就會產生超額收益。
反之,沒有牌照護身,隨時會面臨滅頂之災。去年2月29日下午,美團遭到一名律師實名舉報稱,美團在沒有第三方支付牌照的情況下,卻從事第三方支付結算業務,違反了《非金融機構支付服務管理辦法》,甚至涉嫌構成非法經營罪。到了6月16日,央行支付司人士向媒體確認稱,已經和美團約談過,限期其3個月內整改。隨後,有人發現,美團App上「我的錢包」中餘額已無法充值,而是顯示「原路返回」。
而持有牌照則意味著會享受政府某種兜底性保護。比如,一位保險行業人士告訴36氪,監管不允許壽險公司破產倒閉,過去爛攤子常常由政府出面來收拾,拿到壽險牌照就意味著取得政府發放的免死金牌。
央行一共分8批發放了共計270張支付牌照。據36氪不完全統計,減去因違規被吊銷的5張,再加上10家被同行兼并,目前市場上存量牌照應該為255張左右。而隨著針對支付行業的監管趨嚴,中小支付企業利潤空間遭到擠壓,有業內人士估計會有更多支付企業遭吊銷資質,這樣一來,目前全國可供交易的支付牌照所剩無幾。
「現在還剩幾十張可供轉讓,我推測有超過180張牌照已經沉澱下來,再也不會被拿出來賣了,只要是把互聯網支付業務做起來的就不會再賣了,比如支付寶,就算出50億,馬雲都是絕對不會賣掉牌照的。」金雪松如此認為。
「整個2016年,市場上大約一共成交了二三十張牌照」,劉慶估計。經過一年左右的熱炒,成交量已經明顯下降,金雪松稱,「現在每個月市場上大概只有三四張牌照還在交易,一猶豫,再遇到一張合適的牌照就難了,這樣一個市場,還會維持一年」。
來源 | 36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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