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 Ipsa Loquit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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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凱律師寫了一篇文章，《都在一條船上》，其中說起一個故事：

2013年湖南廣東四川有4名嬰兒注射乙肝疫苗後死亡。家屬向醫院提出索賠，院方稱：尚不能確定死因與疫苗有關。也就是說：家屬需要證明孩子的死是疫苗導致的。

對啊，吃飯喝水還能死人呢，人有一千種死法，醫院就可能有一千種方法證明法律上的因果關係不存在。

華東政法大學的孫煜華老師在2015年發表過一篇論文，《論疫苗接種致害因果關係的舉證責任分配》，其中提到了因疫苗接種造成人身傷害案件中的因果關係舉證問題：

在既往的實踐中，為了解決此類問題, 法院或當事人多援引《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4條的規定：「因醫療行為引起的侵權訴訟，由醫療機構就醫療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不存在因果關係及不存在醫療過錯承擔舉證責任。」

也就是說，在實踐中，的確存在舉證責任倒置的情況。孩子因為接種疫苗遇到不幸，家屬不需要證明自己孩子不是喝水嗆死的，而醫院需要證明，孩子的死因和醫院接種疫苗的行為無關，否則敗訴。

以上說的是醫院在打疫苗過程中可能產生的責任，而在擴展到疫苗質量本身問題來說，疫苗生產者對於產品不存在缺陷應承擔舉證責任，醫療機構對使用缺陷疫苗承擔連帶責任，相關法律在2013年已經存在。

至於上面提到的《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時間要來得更早。在張凱律師舉的事例中，不論是疫苗本身有問題，還是醫院操作有問題，都不應當讓家屬承擔舉證責任。院方的說法，要麼是無知，要麼揣著明白裝糊塗，而在我國，有時你還真不好說哪一種情況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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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和疫苗無關，和因果無關，但它和很多事情都有關，一句美國法律中的法諺：Res Ipsa Loquitur。（註：在美國法律中，疫苗質量問題屬於「嚴格責任」，本身並不適用該原則，只是作為聯想發散。）

這是一句拉丁語，翻譯成英文就是「the things speaks for itself」，「此事不言自明」。在美國的侵權責任法中，這一原則經常被用於侵權責任訴訟中關於過失的舉證問題。

如何應用呢？

在侵權責任訴訟中，如果原告因為某件事情受到了損害，那麼她只需要證明：

1 如果不是出於被告的過失，此類事件一般不會發生；

2 被告對於事件的發生具有控制力，

那麼，被告就不能因為原告沒有盡到舉證義務為由要求法院駁回起訴，法院必須將此案交給陪審團審議。

一個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例子：前幾天我又去了一趟明尼蘇達，自己的車賣了，於是租了一輛。開出來的路上，發現右前輪胎壓有點低，第二天早上一看，輪胎癟了，只好換了備胎，去櫃檯找租車公司理論。

心裡嘀咕啊，當時也沒額外買保險，如果租車公司反咬一口，讓我賠錢修車怎麼辦？結果工作人員沒說二話，直接換了一輛給我，還升了級，吉普自由俠變成了馬自達CX5.

回過頭一琢磨，嗨，虧我還是學法律的呢，這件事真要較真起來我也不慫。如果我因為駕駛這輛輪胎漏氣的車受到傷害，可以主張：

1 如果不是出於租車公司的過失，否則剛開出來的車不會輪胎漏氣；

2 租車公司對於自己車輛的狀況具有控制力。

憑這兩點，這事真鬧到了法庭上，對方也得奉陪到底，耗不起的話，那就得跟我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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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我們把事情換一個場合，地點，就會遇到很多但是--

但是如果讓2013年乙肝疫苗事件中的那位院長來處理租車事件，他會怎麼說呢？

「輪胎漏氣的原因多了去了，開到哪不能漏氣？」

「你怎麼證明，不是你一把車開出去，就噌噌兩下就把胎給扎了？」

對於租車公司來說，有的事情不言自明，消費者昨天下午把車開出去，第二天早上輪胎癟了，那顯然是我們的責任，Res Ipsa Loquitur.

對於有的人來說，有的事情同樣不言自明：天塌下來，不管誰頂著，總之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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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國家，有不同的不言自明，是因為不同國家的人們道德情操水平不同，有的高尚，有的卑劣嗎？

我看未必。

我們不能期望從屠夫、釀酒師和麵包師的慈善心得到我們的晚餐，而是從他們關懷他們自己的利益去得到。

--亞當·斯密

張凱律師提到，美國有《國家疫苗傷害補償程序》，要求生產者在無過錯的情況下也要做出賠償。（確有其事，稱作「Vaccine Injury Compensation Program」）我為了查具體原文，試著搜索了一下「vaccine injury」關鍵詞，搜索引擎彈出一則律所的廣告：

「疫苗傷害訴訟--打不贏，不收錢。」

笑，都是生意，都是套路啊！

話說回來，如果我們多一些像這樣的搜索競價排名，也許會有不同的「不言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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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閱讀：

《都在一條船上》（鏈接：張凱律師|| 都在一條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