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與六便士》讀後 | 你有屬於你的月亮嗎。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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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夢想俘虜的人就是在追逐自己的噩運，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起頭看到了月亮。」

其實很久之前就聽大家說《月亮與六便士》這本書很好看，但我一直沒有去讀它。

不過「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這句話我是見過的，我猜想這本書講述的應該是理想和現實的關係。六便士代表我們生活必須的物質條件，月亮代表我們心中最初的夢想。沒想到我大概猜對了，這個不去彎腰撿起滿地散落的六便士，卻昂首看著月亮的主人公，我對他敬佩不已，這樣一個視金錢如糞土，將夢想做生命的人，必定是個非凡之人。

前段時間，自己在思考夢想和現實生活的關係。我問了自己幾個問題：我熱愛什麼，擅長什麼，適合什麼，怎樣尋找到屬於自己的領域。什麼是我可以陶冶情操的興趣，什麼又是我可以取得經濟收入賴以生存的手段。遺憾的是，自己沒有想出答案。

我繼續想，如果我熱愛的東西是藝術，是音樂，是攝影，我敢不敢在25歲的「高齡」去從頭開始學習它們？我又敢不敢拋棄手頭的一切去以我熱愛的東西為生？誠然，阻礙太多了，興趣不能當飯吃，謀生手段和夢想是兩種東西。

非常巧合，《月亮和六便士》提到了這些問題。英國小說家毛姆，通過他的視角和第三人稱的寫作手法，以法國畫家保羅·高更為原型，收集了他生活中的一些素材，創造了主人公斯特里克蘭。

01「我想畫畫」

作者剛認識斯特里克蘭的時候，他是一個股票經紀人，家境優渥，兒女雙全，妻子虛榮但愛他。這是模範家庭的標配。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在四十歲的時候拋家棄子，隻身去了巴黎。有人以為他是因為愛情，帶著第三者逃離到了這個浪漫之都，有人以為他是與人合作失敗，跑去巴黎逃債。

但真實原因卻是會令無數俗人笑掉大牙：因為夢想。

「這麼說你不是因為別的女人離開你的妻子咯？」
「當然不是。」
「你敢發誓嗎？」
「我發誓。」
「那麼，上帝作證，你到底為什麼離開她呢？」

「我想畫畫。」

這是作者在巴黎找到他時與他的對話。這個因為想畫畫就放棄一切的男人看起來是如此愚蠢且草率。

我盯著他看了很久。我無法理解。我認為他瘋了。要知道的是，當時我年紀還很輕，在我眼裡他已經是個中年人。我當時驚詫得什麼都忘記了。
「但你四十歲了。」
「所以我才覺得要趕緊開始。」
「你以前畫過畫嗎？」
「我從小就想當畫家，但我父親逼我學做生意，因為他說搞藝術賺不到錢。我開始畫畫是在差不多一年前。從去年以來我一直在夜校學習。」

作者繼續發出靈魂拷問：

「你認為一個人從你這個年紀開始學畫能學得好嗎？大多數人從十八歲就開始畫了。」
「如果我今年十八歲，我可以學得快一些。」
「你為什麼認為你有繪畫的天賦呢？」
他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過往的人流上，但我認為他什麼也沒看到。他的回答算不上回答。

「我必須畫畫。」

讀到這裡我被震撼也被感動到了，他替我說出了我想說又不敢說的話。

這種執著的勁頭分明不是一時草率，而是無數個日夜痛苦掙扎後的結果。

畫畫這個夢想的胚胎其實一直孕育在他體內，隨著對生活面目的揭露，這個胚胎以驚人的速度在斯特里克蘭體內瘋狂生長，它長得太快了，以至於佔滿了斯特里克蘭的身體。現在它衝出了大腦，斯特里克蘭不得不去用力拽住它。因此他帶著它去巴黎這個藝術之都，拿起畫筆開始宣洩，去讓這個夢想安分下來。

然而，當作者問起他的家庭，他又拿出了不可理喻的狠心與絕情。

「你不回去找你的妻子嗎？」我最後說。
「永遠不回去了。」
「她願意不計前嫌，重新開始。她一句責備你的話也不會說。」
「讓她見鬼去吧。」
「你不介意別人把你當成徹頭徹尾的大混蛋嗎？你不介意她和兩個孩子淪落到街頭去要飯嗎？」
「那關我鳥事。」

這是個多麼無情又澄澈的奇妙的人啊。妻子、兒女、車房、工作、金錢、名聲，他都不要了。連「丈夫」「父親」這些世俗的身份標籤也被他統統撕掉，他的身份只有一個：夢想路上的朝聖者。

這樣的斯特里克蘭是極可怕又可敬的。之後的事實表明，阻礙他畫畫的東西，他都會痛恨的連根拔除。

02生命苦短，不夠時間既談戀愛又搞藝術

這樣一個眼裡只有夢想的男子卻很容易受到女性的愛慕。拋棄妻子後，帶著奇異魅力的斯特里克蘭很快吸引到了其他女性。

斯特里克蘭生病時，被巴黎的友人接到家中療養。友人的妻子無可救藥的愛上了斯特里克蘭。當他病好決定離開後，友人的妻子毅然決然離開了他的丈夫，要跟斯特里克蘭走。

然而，斯特里克蘭只從她身上獲取了暫時的繪畫靈感，在滿足身體需求後，他對她失去了興趣。這個可憐的女人最後選擇了自殺。

後來，友人在家中整理亡妻遺物時，發現了斯特里克蘭為其妻畫的裸體畫像，他憤怒極了，但是捨不得破壞掉它，因為他被這幅畫作深深折服。他的畫作對懂得欣賞的人具有致命吸引力。對友人來說，斯特里克蘭是個魔鬼，他奪走了自己的妻子，還毀滅了她。即便這樣，他也不得不承認，斯特里克蘭是個天才。

「畫里是個女人，躺在沙發上，一隻手枕在頭下，另一隻順放在身邊；一個膝蓋抬起來，另外那條腿則平伸著。這是個經典的姿勢。」

（高更的作品，可代入當時的情景。）

要怎麼評價斯特里克蘭呢？

他不知感恩為何物，視女人為絆腳石。面對友人妻子的追隨，他不抗拒，也不接受。無疑，愛上這個生命中只剩下畫畫的男人，是那個女人的不幸。

作者看的很清楚，他在書中寫道：

如果有什麼東西阻礙了他心裡那種令人難以理解的熱望，那種催促他走向某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目標的熱望，我相信他會毫不猶豫地將這種東西從心裡連根拔起，哪怕為此而弄得苦惱不堪、遍體鱗傷他也在所不惜。

03在四十七歲的年紀，他卻毅然去尋找新的世界

在巴黎經歷了這些後，斯特里克蘭帶著他孤獨的靈魂繼續前行，他來到了塔西提島。此時他已經四十七歲。與世隔絕的小島讓他安心，他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裡。

也許是小島遠離光怪陸離的城市，也許是這裡的生活簡約單純，也許是未開化的土著人的包容，也許是小島上本來就充斥著各地流落的怪人。斯特里克蘭來到這裡顯得不再奇怪，他變得平和下來，他甚至還結了婚，娶了一個叫做愛塔的本地年輕姑娘，又養育了一對兒女。

我覺得這是斯特里克蘭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愛塔勤勞樸實善良，她操持了所有家務，讓斯特里克蘭專心畫畫，與愛上他的女人相比，愛塔從不試圖去控制他。她的溫順聽話是得以陪伴斯特里克蘭到最後的原因。

書中寫道：

我問他和愛塔的生活是否幸福。
「她不來煩我，」他說，「她替我做飯，照顧她的孩子。我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她滿足了我對女人的全部要求。」

可是，好景不長，斯特里克蘭不幸患上了麻風，他準備獨自去山上，以免傳染島上的無辜居民。而他一向溫順軟弱的妻子愛塔，堅決求他留下來，不要離開。

「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你去哪裡，我也去哪裡。」

鐵石心腸的斯特里克蘭終於被打動，這是他在書中第一次流淚。

然而我們的主人公不一會兒就又露出了譏誚的笑容，他對前來看望他的醫生說：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你可以把她們當成狗，你可以打她們打到雙手酸麻，她們還是會愛著你。」

在這個時候，斯特里克蘭依舊不改對女性的厭煩與歧視，他心目中最高貴的東西只有畫畫這個夢想。

過了許久，島上已沒有斯特里克蘭的消息，醫生去看他。

到達他家，看到了斯特里克蘭傳出惡臭腐敗的屍體，沒錯，他死了。

就這樣死了。而且在死之前就已瞎了。

但是，屋裡的所有牆壁上，都布滿了斯特里克蘭的畫作：

「它描繪的大概是混沌初開的景象，伊甸園啦，亞當和夏娃啦，反正就是這些吧；它謳歌了人類的身體之美，包括男人和女人；它頌揚了大自然，那崇高而冷漠、美麗而殘忍的大自然。它讓你敬畏地體會到空間的無垠和時間的無限。因為他畫的那些樹是我日常見慣的，比如說椰樹、榕樹、鳳凰樹、牛油果樹，所以我能看出來他畫得跟現實有所不同，他筆下那些樹似乎蘊含著某種我眼看就能碰到卻永遠抓不住的靈氣和奧妙。顏色是我熟悉的那些顏色，然而它們又不一樣。它們有著獨特的重要意義。畫里還有許多裸體的男男女女。他們看著像凡人，然而又很有仙氣。他們似乎充滿了塵俗的氣息，同時又顯得特別神聖。你在那些赤裸的人身上看到了原始的本能，你感到很害怕，因為你看到了你自己。」

（高更最大的一幅作品《Where Do We Come From? What Are We? Where Are We Going?》，1897年，收藏於美國麻州波士頓美術館。）

毫無疑問，那些滿屋的繪畫，都是斯特里克蘭已經瞎的時候所畫的。他終於表達出了他的一切，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他用顏料宣洩他的秘密花園。他的所有夢想和夙願實現了。

蕭伯納說過，人生有兩大悲劇，一個是夢想破滅，一個是夢想實現。

夢想實現後人的空虛是具有毀滅性的，但是上帝對斯特里克蘭是仁慈的，他讓斯特里克蘭在畫完滿屋驚世駭俗的奇異畫作後就死去，無疑是對他的眷顧，讓他得以解脫。

正如毛姆在書中所說：

「他終於找到了內心的安寧。糾纏他的魔鬼終於被驅走，完成那幅他用了畢生的痛苦去準備的作品之後，他那孤獨而痛苦的靈魂終於得到了安息。他願意接受死亡，因為他已經實現了他的目標。」

斯特里克蘭的故事到這裡結就束了。

04後記

當合上書本，我又回到了現實世界。

我羨慕斯特里克蘭。

斯特里克蘭是多麼幸運啊。他有他自己的月亮。

發現了夢想，他是幸運的。

而懷揣著夢想，完成了夢想，實現了人生價值，他又是極其幸運的。

當一個人心無旁騖向著夢想的聖殿匍匐前進的時候，他會在沿途之中收穫他本不期待的東西，例如愛情，例如金錢財富，例如名聲。而這些，卻是有些人去窮盡一生也奢望不來的。

答案就是：他值得。

每當想起就業和婚姻，那種我就要被推到生活的洪流當中的窒息感撲面而來。雖然我內心是抗拒的。我沒有如斯特里克蘭那般明確的夢想，即便有，也沒有勇氣和天分去實現。我不敢大聲說出我真心喜歡的那些東西，更不敢為了這份嚮往去拋棄一切。

所以，在夢想之前的態度：是義無反顧的前進，是猶豫，還是退縮。

這就是偉人與凡夫俗子的最大區別吧。

更與斯特里克蘭不同的是，我的夢想，無一不是與物質和世俗掛鉤的。坦白地說，我渴望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我渴望有一套屬於我的房子，我渴望我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我渴望我有好多好多的錢，我渴望我的父母有好的生活。

看看我自己，是多麼俗不可耐。

從這本書里，我看到了生活，現實與理想；看到了愛情，男人與女人；看到了人性，自私與奉獻。而由這些東西構成的，好的壞的，就是生活吧。

斯克里特蘭這個人物，在世界上是不存在的。他太純粹，太超脫，太理想化。他對理想的追求不摻任何雜念；他對女人的需求只停留於最原始的性慾；他對財富名望甚至生命都不屑一顧，他既完美又一無是處，他只是一個跋涉終生的朝聖者，尋找著某座也許並不存在的神廟。

感謝毛姆創作了斯克里特蘭這個人物，他的存在為像我這般擰巴的人帶來了希望。

所以，你有你的月亮嗎？

你願意放下手中的六便士去追尋月光嗎？

05精彩書摘

小城從來沒有大事發生，如同隔絕於現代文明的世外桃源，年復一年像朋友般陪伴著那些如此勤勞的人們，讓他們得以休養生息，直到死亡來臨。
每個人在世上都是孤獨的。他被囚禁在鐵塔里，只能通過各種符號和同類交流，可是這些符號沒有公認的標準，所以它們的意義是模糊而不確定的。我們可憐地向他者傳送寶貴的內心感受，但他們沒有能力去接受，於是我們變得很孤獨，齊肩並進卻又形同陌路，無法認識我們的同類，也無法被他們認識。
要意識到生活的羅曼蒂克情調，你必須有點像演員，你必須能夠站在身外看待自己，既超脫又投入地觀察自己的行動。但說到心無旁騖，誰也比不上斯特里克蘭。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那麼目標明確的人。
他的掙扎是專屬於他自己的秘密。就算他曾經在煢煢孑立的畫室里絕望地和上帝的天使殊死搏鬥，他也絕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痛楚。
愛情只是男人生活中的插曲，是和日常生活中的其他事務並存的；但小說往往會對愛情大加渲染，使它具備了與現實不符的重要性。確實有少數男人把愛情當成人世間的頭等大事，可惜這些人都不是非常有趣，就連對愛情最感興趣的女人也會瞧不起他們。女人會被他們哄得飄飄欲仙、興奮不已，可是也難免感到渾身不舒服，覺得他們真是下賤的動物。甚至在短暫的熱戀期里，男人也會心有旁騖。他們會全神貫注地去完成賴以謀生的工作，他們會旁若無人去參加強身健體的運動，他們會興緻勃勃地去研究各種各樣的藝術。對大多數男人來說，他們會把這些不同的活動安排在不同的時間段，他們在從事某種活動時，往往會把其他的拋諸腦後。他們會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當前正在做的事情上，如果一種活動干擾了另外一種，他們會感到很惱火。就談戀愛這回事而言，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在於，女人能夠整天卿卿我我，但男人卻只能偶爾為之。
他生活在喧囂的巴黎，卻比底比斯沙漠的隱士更加孤獨。他只願其他人別來打擾他，此外更無所求。他全心全意地追逐著他的目標，為了追到這個目標，他不僅甘願犧牲自己，這有許多人能做到，也不憚於犧牲別人。他有著世俗所不能理解的理想。
仁慈的上帝指定世間某些男子必須過著單身的生活，但他們有些人由於自身的原因，或者由於他們無法抗拒的外部因素，竟然違背了這種旨意。世上再也沒有比這種結了婚的單身漢更值得同情的人。
我總覺得有些人沒有出生在正確的地方。偶然的命運將他們丟到特定的環境里，但他們總是對某個不知在何處的家鄉念念不忘。他們是生身之地的過客，從孩提時代就熟悉的林蔭小徑，或者曾在其中玩耍過的熱鬧街道，都無非是人生路上的驛站。他們始終把親友視如陌路，對生平僅見的環境毫無感情。也許正是這種疏離感推動他們遠走高飛，去尋找某種永恆的東西，某片能讓他們眷戀的土地。
難道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讓你感到舒服的環境里，讓你的內心得到安寧是糟踐自己嗎？難道成為年入上萬英鎊的外科醫生、娶得如花美眷就算是成功嗎？我想這取決於你如何看待生活的意義，取決於你認為你應該對社會做出什麼貢獻，應該對自己有什麼要求。
人並不能做他想做的自己，而只能做他不得不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