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被掰彎了——韓文珺(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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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天,發生了很多事兒,都不是我能預料的。
其實沒想睡她,但有時候不是你在推著事情走,而是事情推著你走。總要有個了斷,像之前那樣兩邊來回搖擺,對誰都沒有好處。不如就順其自然,少點兒堅持,多點兒順從。
我把她睡了,睡得莫名其妙,睡得還有些理直氣壯。但並不後悔,或許潛意識裡是把她當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想借著她上岸逃生。
既然已經生米煮成熟飯,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徹底跟那小子斷了,那條路,不好走,我也走不通。還是回歸到原本的軌道,結婚生子,這畢竟是大部分人的宿命,平凡如我,又有什麼資格逃避?
他又喝多了,打電話叫我去接他。
他有很長時間沒出去瘋玩兒了,但是人總是本性難改,他還是太幼稚,思維不成熟,不能自我控制就是很好的證明。年輕是好事兒,還有大把時間縱情玩樂,我就不同了,到了而立之年,該收心了。想想之前各種約束他,不讓他出去瞎混,其實是有違人之天性的,當然也根本管不住。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人來約束他,或者他再找個同樣愛玩兒的人,跟著他一起浪?無所謂,跟我無關。
我是和她一起去接的他,故意這樣做,沒有什麼比兩個人同時出現更能說明一切。
他果然喝得爛醉,我知道他,即使再醉,腦子還是清楚的。看到她,他立刻什麼都明白了,我不需要再安撫,也不想多做解釋,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著他對我來一場狠狠的報復,因為換做我是他,也必然要大鬧一場才肯罷休。
元旦之後,我向女方提出了結婚的要求,這是一個男人該承擔的。那邊很爽快地答應了,並且希望年前完婚。我父母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已經十分穩定,反而不著急了,說想等到新房子裝修好以後再結婚,這樣一來,就可以在新房裡舉辦婚禮,一方面他們感覺有面子,另一方面也圖個吉利。
最後跟女方定了個折衷的方案,年前領證,婚禮等新房裝修好後再安排。
之後的一兩周時間,我忙著工作,幾乎每天加班到深夜,周末就跑回老家跟她見面。這樣做,可以很好地躲過與他相處的機會,以免尷尬。我也一直提防著,生怕他突然跑來找我「算賬」。但那天之後,他始終沒有發作,只是對我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得出奇冷淡。我倒是希望他一直冷漠下去,別再生什麼事端就好。但我始終不敢放鬆,總覺得那小子在憋著什麼大壞。
直到我另外找了房子,要從他那裡搬走,他才肯過來跟我說上兩句話,問我什麼時候走,搬去哪裡,不過仍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巴不得早點滾出去。
搬家那天,他坐在客廳,全程抱著雙臂,獃獃地看著搬家師傅扛走一隻只箱子。他沒說話,但從他的眼神中,我還是看出了一絲落寞和失望。
如果我退出這場遊戲讓他感到難過,我會因此而竊喜,那意味著在這場遊戲里,贏的是我。不是得失心重,而是在這種事情上,輸了,就輸掉了一個男人的尊嚴,贏的人才可以舉重若輕,甚至全身而退。
你問我心情如何?我一點兒都不「懷舊」,當我的東西被一趟趟搬出那個屋子,我感覺好極了,像是之前包裹身上的一層污垢,終於被清理乾淨,很長時間以來一直壓抑的心情也逐漸得到恢復。比起戀戀不捨,我其實更憧憬抹掉他之後的新生活。
可是他哪能輕易讓你抹掉?
他說我欠他的,要我償債。
我說,你想怎麼樣,都行。
他說讓我再「陪」他一次。
我知道他想要的可不只是「陪」那麼簡單。他不是想要從我身上榨取什麼,因為,錢,他不稀罕,他也不會低劣地想維持肉體關係,那樣做只會更加索然無味……他大概只是不想輸,他想給遊戲加時,再多糾纏幾回,或許能改變結局?
反正我都隨他,不讓他痛快發泄一次,事情就沒完。
我想不到的是,那小子心夠黑,居然設了個花局,想拉我下水。各種迷魂陣都上了,最狠的是給我煙里、水裡做了手腳,這簡直是要往死里弄的意思。
我知道煙里的那玩意兒玩一次兩次基本沒事兒,水裡的就不一定了,所以我只抽煙,不喝水。
他看我始終不拿杯子,就找了個機會強行把杯子遞過來,看著我喝。
我說:「你就那麼恨我?」
他愣住了,再次露出那種輕蔑的神情,說:「你算什麼東西,值得我恨?在我眼裡,你就跟一隻蟑螂沒什麼兩樣,看著噁心,想消滅而已。」
「就用這種方式?」「搞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我沒什麼好處,我不過是想為民除害,像你這種自私到骨子裡的人,活著就是浪費空氣。」
「你要這麼說,那是不是先除了你自己,世界才能太平?」
「你就別得了便宜賣乖了,如果你覺得你不欠我,你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你來了,說明你還是心虛。江湖規矩,欠的債總是要還,說對不起都沒用,想提起JB走人,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
「好,你說的全都對。如果這杯酒我喝了,是不是事兒就過了,是不是我們之間也就兩清了?」
「是,你喝。」
我端起杯子要喝,剛送到嘴邊,他伸過手來,捂住了杯口。
他搖搖頭說:「算了,別喝了,老子改主意了。」
「為什麼?」
「那裡面的東西能徹底毀了你。」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喝?」
「我不知道」,換我搖起頭來。
我想當時即使他讓我直接去死,我大概也會照做,我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愧疚或憐憫,總之,我也有我要過的「良心」上的坎。
「韓文珺,你贏了」,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極喪,那是失敗的鬥士才會有的無力感。他起身,走了,我也匆匆逃離了那個魔窟。
這算不算他正式認輸?反正總有一天,他會把一切統統放下,然後忘掉。
之後的日子沒想像的好過,倒霉事兒一件接一件發生,讓人應接不暇。
新租的房子是個只有四十平米的開間,每月房租要五千多塊,對我來說,有點兒貴,但因為急著住進去,就硬著頭皮租下來了。新住處離公司近一些,離他遠一些。
突然一個人住,還有些不太習慣。我其實挺怕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周圍一安靜下來,我反倒感覺暴躁,坐立不安,不知道干點什麼好。因此每天盡量晚點兒回去,就把那當成一個睡覺的地方。
剛住進去一個禮拜左右,房東上門來說要漲房租,也是趁火打劫吧。雖然之前寫了合同,但誰會為了這種事去打官司?租房淡季,合適的房子又難找,搬家又麻煩。無奈,只好忍了。
說來也奇怪,自從搬了家,就好像再也沒見過他,每天在公司進進出出,居然連個碰面的機會都沒有。如果不是老姚偶爾提到他,真會以為他已經消失不見了,或者,他這個人壓根就沒有存在過。
老姚說他像開掛了一樣,突然間工作熱情高漲,也很出成績,公司大老闆還在高層會議上點名誇了他,明年升職加薪一定是沒問題的。看得出來,老姚也非常欣賞他,還是想拉他入伙,非要讓我去當說客。
我推辭說:「那小子脾氣怪得很,我搞不定他。」
老姚不信,說:「你倆關係不是挺好嗎,他不是挺聽你的嗎,咱公司女同事可都在傳,說你倆住在一起,屬於同居關係」,說著,他自己笑起來。
以前也常有人開類似的玩笑,我都是笑笑就算了。但是這一次,這樣的玩笑顯得極不入耳,倒像是一種反諷,聽得人心裡發毛。
我解釋道:「我早就不住那兒了,搬了。」
「哦」,老姚略顯失望,仍不忘調侃一句:「看來是分了,有第三者了吧?」
「您別逗了,別人瞎說沒事兒,您要是也跟著瞎說,假的也成真的了。」
「我就是開個玩笑。」
「作為一個鋼鐵直男,這種玩笑,真心接受不了。」
聽我這麼說,老姚打了兩句哈哈,不再扯淡了。他那個項目計劃縮短開發時間,又要求我加快進程,我只好更瘋狂地加班。
老姚承諾項目上線後會分一筆獎金給我。因為新房裝修和婚禮都要花錢,手上積蓄不多,也不想父母負擔太重,所以我對他的項目格外重視,甚至犧牲掉公司的一部分工作來干他那邊的活兒。這麼做太急功近利,也非常不道德,報應很快來了。
公司的一個產品突然出了大問題,損失了不少用戶,更嚴重的是,給一部分用戶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經濟損失,幾個用戶要聯合追討公司的法律責任,要求賠錢。
我是這個產品的主負責人,沒有及時發現問題,出了差錯也沒有及時維護和補救,責任只能我扛。我也說不清自己怎麼會犯下那麼低級的錯誤,腦子一直是懵的。
公司的處理也很不留情面,老闆發了全員信,我被點名批評,還被取消了年終獎。工作雖然保住了,但卻岌岌可危,手上的項目分給了別人,同事們對我的專業也少了一份信任感。
那幾天不知道怎麼撐過來的,一個人的時候,就煙酒不停,暫時的麻痹能讓自己不那麼苦惱。鬱悶是個引子,會讓人時不時回想起那種輕飄飄的感覺——他給我的那支煙,味道不好聞,但抽進鼻腔,卻頓時解乏,心情莫名舒暢,那些久積在心裡的煩惱像被風吹散的烏雲,一點點,化開了。
這全是他的鬼把戲,我不能上當。我甚至會懷疑後面遇到的各種不順利,也都跟他有關,即使不是他造成的,也是受了他的影響。越是這樣想,越是心態失衡,抓狂得厲害。
我只能向她求救,半夜給她打電話,央求她能抽時間過來,陪陪我。
她問怎麼了,我沒說太多,只說想見她。大概我的含糊其詞讓她受到了驚嚇,第二天一早,她就急匆匆坐火車來了。
我還在上班,就讓她來公司附近等我,先隨便逛逛或者喝點什麼,中午一起吃飯。
到了午休時間,我電話聯繫她,她說她找好了餐館,是附近評價最好的一家,讓我直接過去。
那家餐館是他最喜歡的,之前沒少跟他一起去。擔心會在那兒碰見他,公司的處分郵件他一定也收到了,不想讓他看到我倒霉的樣子,於是問能不能換個地兒吃飯。她說她把菜都點好了,就等我了。沒辦法,只好去。
見面之後,她急著問我出了什麼事兒。
我說真沒事兒,就是剛搬了家,老一個人待著,悶得慌,想跟你說說話。
她說不會吧,你就為了這麼點兒小事兒就把人叫來,怎麼跟個孩子似的。
我沒有解釋,也不想聊,發生了那麼多事,不知道該從哪兒講起。我埋頭吃飯,她不問了,也默默拿起了筷子。
沒一會兒,背後傳來一陣喧嘩聲,她用眼神示意我向後看。我扭頭過去,看到他和幾個同事正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座位而跟服務員交涉。我迅速把頭轉過來,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繼續吃飯。
她不明就裡,問:「那不是那天喝醉那小孩兒嗎?」
我說:「是,我們一個公司的。」
「哦,原來是這樣,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不用。」
她還是不解,以為我只是對人不夠熱情,說:「你們大城市的人啊,就這點兒不好,朋友間的關係太冷淡。」
我說:「你快吃飯吧,我一點鐘還要開個會,吃完飯就得趕緊回公司。一會兒我把鑰匙給你,你直接去家裡等」。
她說好。
那伙人的聲音消失了,再轉頭去看,人已經走了。不知道是因為沒有座位還是因為他看見了我,也想迴避我。
匆匆扒了幾口飯,把鑰匙交給她,跟她交代清楚詳細地址,就又回了公司。上面也沒什麼正經工作安排給我,幹了些邊邊角角的活兒。因為她在,下午的時間才沒那麼難熬,有個盼頭,心安了不少。
晚上回到家,她已經把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了,還買了米和菜,做了一頓家常晚飯。
晚飯時,依舊沒有聊起那些難堪事兒。電視開著,她邊吃邊看熱鬧的綜藝節目,說點兒明星八卦,時不時跟著電視里的人咧嘴傻笑。人跟人真不一樣,有人就能很簡單地獲得快樂,有人就不能,無論何時何地,內心都常布滿陰霾。
吃完飯之後,又和她做愛了,做了很長時間,像已婚夫妻一樣,肆無忌憚又遊刃有餘。反正關係已經非常確定了,再過幾天,就要正式領證了,沒什麼好擔心的。
做夠了,做累了,趟在床上抽煙,才有了說話的衝動。聊起來最近的各種不順利,什麼租房被坑,工作出差錯,我盡量誇大挫折,想換得她的安撫。
她躺著我懷裡,靜靜聽我說完。我以為她會好好寬慰我一番,沒想到她反而有些不屑地問:「這點事兒也能讓你不開心?」
「這些事兒還不夠鬧心的嗎?」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兒,結果都是些小事兒。」
是啊,都是小事兒。我自認為是一個強者,怎麼能輕易被這些「小事」擊垮?那也未免太低級了。我試圖更深入反思,突然領悟出,一直讓我情緒低落的,或許並不是這些事兒,也許是他。
我以為我能全身而退,誰知道他早就已經長在了我身上,脫離和他的關係,就像斬斷自己的筋骨,那種痛不會馬上發作,但會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讓人飽受折磨。
「哎,我是倒霉透了,倒霉倒得我一點兒脾氣都沒有」,我繼續替自己辯護。想維護做為一個男人的面子。
「沒關係,誰的生活沒有波瀾呢。租房被坑了,可以換房子,如果工作實在難干,也可以換工作啊,你懂技術,工作應該不難找啊。」
「不好說,快過年了,合適的崗位不多。」
「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那就先辭職,把房子也退了,回家待一段時間吧,什麼時候想工作了再回來找,反正我還有工作,我賺錢給你花。」
「那我不成了吃軟飯的了嗎。」
「不會的,只是暫時的。」
她像是正經出主意,又像是在撒嬌,但她的話給了我一個提示,那就是逃離當下的環境,去一個沒有他的地方。心裡有癮,想戒除,必須避開一切誘惑,清靜了,也就自然淡了。
頭腦一熱,真的決定辭職回家。反正做著也不開心,又沒有年終獎,何必難為自己,何況老姚還會付我一份工資,勉強夠用了,一切等過年後再重新開始。
這樣想著,又緊緊抱住她,抱住了我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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