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夜話]童年釣蝦趣事
來自專欄禪境花園
「六月河蝦水面漂」是永嘉場從前民謠中的一句唱詞,它生動形象地描述了當年遍布全境的大小河道水族之多,水之清冽。兒時能吟唱的歌謠還有幾首,唯這一句記憶最為深刻,以至如今,每每踱著步子在西子湖畔徘徊低吟,眼前還會頓現孩提時釣蝦的情景。
釣蝦,這是怎樣一種生機盎然的童趣啊!
永昌堡內有兩條穿城而過的塘河,因得益於源頭活水,城堡內百姓的日常生活與它須臾不離。清晨,河水經一夜緩流,清潔乾淨,汲之用來做飯做菜。白天的其餘時間,洗衣、洗菜、淘米,樣樣依賴於它。至於傍晚——特別是夏秋的傍晚,農戶們會在塘河(包括塘河兩旁的十浹)邊架起水車,給乾涸的稻禾澆灌瓊漿玉液般的河水,只需細心諦聽,均能聞到莊稼絲絲入扣的歡歌聲……
但是,塘河的功能遠不止此,在它悠長而深沉的「腹中」,還有難以算計的寶貝:遊動的鯉魚、鯽魚,蟄伏於河底的鰻魚、烏鱧(黑魚),出入於河岸小孔中的河蝦、鯰魚……難怪城堡內一位草木秀才讚歎道:「前河、後河,其實是新城底不少人家飯桌上的菜盤子。」所有這些水族,取之各有其法。但在諸多的「法門」中,我僅一手——唯釣蝦耳。
一次去杭州武林門萬壽亭菜場買菜,對著泡沫塑料箱內的河蝦,探問價格。女老闆擲地有聲地回應說:「一百三十元一斤。」
「蝦兒這麼貴呀!」我咋舌冒出一句。只聽得女老闆頗為不屑地說:「野生的!當今野生的東西沒有不貴的。不信,不信到別的攤位問問……」
我當然相信。當下的中國,人工短期催生的東西多了,野生的東西自然彌足珍貴了。
可是老闆娘不知道的是,站在他面前這個糟老頭,當年可是釣野生河蝦的能手哩!
上午放學了,我連蹦帶跳地跑過樓梯橋,急匆匆用過那碗只見番薯干少見大米的中飯,一刻不停地從門後拿過事先準備好的釣蝦工具和一隻內裝蚯蚓的竹筒藏於身後,興沖沖跑向前河。我爸常說,甭說你媽大字不識一個,可腦袋瓜子靈著呢。母親見狀,知道我風風火火會去幹啥。大聲叫道:「釣蝦,頭頂太陽似火,河岸邊石頭燙得煎豆腐,你不要命啦!」我應道:「我撿楊柳樹下陰涼的地方……」
這話是糊弄我媽的。一到河邊,蹲下身子細細一瞧,只要有蝦兒在水下河坎上爬動,哪管腹下壓岸的條石燙得快冒煙,立即趴下。
釣蝦不像釣魚,蝦兒體小分量輕,釣竿只需尺許長的竹梢就行。釣鉤是我自己做的,小小彎彎的,套上蠕動的蚯蚓,露出鮮紅的一小頭,依靠繞在釣鉤上方二寸處的一小片牙膏殼做的墜子,下沉到水下。我輕輕地移動著水下的釣鉤,慢慢向蝦兒靠近。這傢伙賊靈賊靈的,不知是尖頭上的那對小眼睛特別明亮,還是不知藏身何處的鼻子嗅覺超級靈敏。總之,它已經發現前面有美食可以享用了,於是伸出那對異樣靈活的鉗子,夾住蚯蚓,將誘餌送入嘴中。
我凝神屏氣地看完全過程,知道現在該是提鉤的時候了,便輕輕一拉,一隻河蝦已在我手中……
我最期盼能夠釣到老河蝦。老河蝦個頭大,尾巴和兩隻大鉗粘有綠色的河苔,但它不輕易外游,通常藏身於河坎的小洞里。我的高招之一,就是能根據小洞的形狀,判斷出洞內有無「獵物」,一旦發現「確鑿無疑」的跡象,心中那個高興呀,豈是心花怒放能形容的!趴在河岸上的我,迅速移動著套有蚯蚓的釣鉤,放到「老河蝦」藏身的洞口,上下左右有節奏地晃著,洞中的「老河蝦」準是嗅到那淡淡、悠悠的腥味,試探性地伸出一對帶苔的大鉗,四下搜索,最後終於上鉤了。
「老河蝦」體形大,有時釣竿會深彎下來,頗有分量地晃了幾下後,才能提上來。
小學中午休息時間有限。下午上課前提早幾分鐘搖鈴。釣蝦的地段與學校極近,一聞鈴聲,立即收起釣竿,快步跑回家放下「獵物」,急匆匆地去上課。
下午放學後,一則太陽將近下山,暑氣漸消,塘河邊的岸石不再火燙難耐;二則母親見我中午「大有收穫」,便降低了嗓門,僅說一句:「釣蝦釣蝦,別釣到河裡去……」那意思分明是「法外施恩」,默許了。由於釣蝦花費時間比中午長,所以收穫也多。飯桌上那滿滿一盤殷紅的河蝦,是小小年紀的我奉獻給全家人的一份「厚禮」。
往事如煙。2014年早春,回鄉參加英橋王氏第十二屆圓譜慶典。整整時隔三十年後,蒙親戚誠情邀請,又有幸在城堡內小住數天。盛典在王氏大宗祠舉行。在過去好長一段時間裡,王氏宗祠是王門子孫求學的永昌小學所在地。我跨進大宗祠左側河上的樓梯橋,深感這座與古堡幾近同齡的石橋,益顯老邁和古樸。花崗岩砌就的橋面、橋階,因踩踏的行人多,變得滑溜鋥亮。但橋畔的河塘則是重砌過了。我真想俯身在重砌過的河岸上,重溫童年釣蝦的那一幕。雖然穿城而過的塘河之水不再像以前那樣清澈見底,河中也少有漫遊的魚蝦,但略顯混濁的河水中畢竟沉澱著我童年快樂的夢,沉澱著永遠無法回去的昨天、前天……
(本文作者王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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