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我拒絕了王爾德的好友請求

太宰治:我拒絕了王爾德的好友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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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收到了一個名為「王爾德」的好友請求。

他發過來的請求語句是「為了藝術而藝術」。

真是有趣,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如果是:像我一樣「為了搞笑而搞笑」,那我再也明白不過是什麼意思了。

搞笑,是我對人類最後的求愛。

儘管我對人類極度恐懼,但但始終還是無法對人類死心斷念。於是我借著搞笑這條細線,與人類系在一起,但內心卻是卯足了勁,在成功率千分之一的高難度下如履薄冰,提供最周詳的服務。

我想起,哥哥的書架堆滿了王爾德全集、易卜生全集,還有日本戲曲家的著作。只有提到這些,哥哥終日鬱鬱寡歡的臉上才會露出高興的神情。但大抵我對王爾德了解多少,我也不知道。

為了藝術而藝術。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一直這麼想。沿著天橋上上下下,這在我看來,毋寧說是一種超凡脫俗的俏皮遊戲,甚至我認為,它是鐵路的種種服務中最善解人意的一種。當我發現它不過是為了方便乘客跨越鐵軌而架設的極其實用性的階梯時,不由得大為掃興。從幼年時代起,我就體弱多病,常常卧床不起。我總是一邊躺著,一邊思忖到:這些床單、枕套、被套、全都是無聊的裝飾品。直到自己二十歲左右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它們都不過是一些實用品罷了。於是,我對人類的節儉不禁感到黯然神傷。

我對實用性、生活性、自然性感到失望。

王爾德也一樣吧。我索性了解奧斯卡·王爾德好了。

溫德米爾夫人的扇子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最初我以為堀木正雄是個好人,是難得一見的好人,只要把錢包給他,終日躺在煙、酒、娼妓中,我就能暫時消除對人類的恐懼。然而他的普世價值,也讓我有著趨近侮辱的痛苦。

(世人是不會原諒你的。)

(我看不是世人,是你不會原諒我吧?)

(要是做這種事,世人會給你苦頭吃的。)

(不是世人,是你才對吧?)

(總有一天,世人會葬送你!)

(不是世人葬送你,是你才對吧?)

所謂的世人,不就是個人么?

堀木是個多麼可怕、古怪、毒辣、狡詐、陰森的人吧!

我吐血了。

可我看到了堀木臉上掛著前所未見的溫柔微笑。

我被當成罪人,送進了療養院。

神啊,難道不反抗也是一種罪么?

「Some of us?」

王爾德可以傲嬌地認為自己就是星空。

我是么?我是個無賴。

我本想這個冬日就去死的。可正月里有人送了我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作為新年禮物。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那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生而為人,對不起。

理想丈夫

Be an ideal husband.

竹一說:「日後一定會有女人迷上你」這種愚蠢的恭維的話。對我而言,女人複雜難懂,遠比男人難上數倍。我一直抱著如履薄冰的心情與女人打交道。我幾乎完全捉摸不透她們的心思。恍若置身五里霧中,有時誤踩虎尾,恐鑄成大錯。

我從來不是個理想丈夫。

好子被玷污了。

這是我日後幾乎無法活下去的苦難根源。我甚至沒有對這件事產生任何行動,我覺得是自己的錯,但我一句牢騷都不敢發。曾經,她對她的丈夫深感憧憬,那是純潔無暇的信賴之心。從那一晚開始,每當我叫她,她總會嚇一跳,目光不知該往哪兒擺。不論我再怎麼說話逗她笑,她始終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胡亂用敬語和我說話。

難道純潔無暇的信賴之心是罪惡的泉源么?

純潔無暇的信賴之心也是一種罪過么?

巨人的花園

The Selfish Giant.

我沒有見過童話。但我見過雪下的櫻花。

哥哥告訴過我,人的眼球能夠把眼前的風景給暫時保存下來。

吉祥站附近,打著傘,我抬頭仰望黑沉沉的夜空。雪花就彷彿成千上萬的螢火蟲,在天空中不停地翻飛舞動,真是好美。街道兩旁的樹上,積雪沉沉地掛在枝頭,樹枝不時地輕輕晃動,就像在輕聲幽嘆一樣。我感覺自己就彷彿置身於童話世界當中。

可以把雪景帶回去給你看的吧?

「為什麼要喝酒?「

「爸爸並不是因為喜歡酒,所以才喝酒。是因為他人太好了……」

「好人就會喝酒么?」

「也不完全是這樣的……」

「爸爸一定會嚇一跳!」

我聽見靜子那發自內心地幸福的輕笑。像我這種混蛋夾在她們兩人之間,總有一天會毀了她們。低調地幸福。啊!倘若上天肯聆聽我這種人的祈禱,我祈求您賜給她們幸福,就算一生也只有那麼一次也好。

但我悄悄關上門,再也沒踏進這裡。

自深深處

De Profundis.

惡大莫過於浮淺,無論什麼,領悟了就是。

自深深處沒有什麼罪是庸俗的,但所有的庸俗都是罪。

我有罪。

我連生氣、激動的情緒都不能有吧。只有妥協。

過去人們這樣說我,我只是難為情地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可在臨死之前,我還是想說一些帶有抗議性的話。

人都是一樣的!

這是多麼卑屈的一句話呀!這句話是讓人在蔑視別人的同時,也蔑視了自己,讓人們毫無自尊地放棄所有的努力。為什麼說「人都是一樣的呢?為什麼不能說優秀的人呢?這是奴隸劣根性的復仇!」

姐姐!不行了,我先走了。我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必須活著。只有想活下去的人,活下去才對。世界榮耀的光環只等他們去摘取吧,我從來不具有競爭性。競爭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我,我這棵草,在這個世界的陽光和空氣中是難以活下去的。能活到現在,我已竭盡了全力。

我有罪么?

我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再見吧。

歸根到底,我的死是一種自然死。人僅僅因為思想是不會死的。

另外,我還有一個很不好意思的請求。媽媽遺物中的那件夏布衣服,就是姐姐說明年夏天讓我穿而為我改的那件,請把那件衣服放進我的棺內,我很想穿它。

再見吧。

昨晚的酒全醒了。我要在沒有醉意的狀態下去死。

我們的家徽是只高潔展翅作飛的天鳥吧。

再一次向您告別,再見了!

姐姐。

我是貴族!

當然,我和王爾德,是沒有任何交集的。

後話:昨天平靜地把太宰治另外兩本書集還回了書櫃,找了一個星期,想著這麼大的一個地方怎麼就沒庫存完整套。之後正要走,心裡可惜地想著:大不了再囫圇吞棗一遍電子版權當作溫習好了。掉頭回去感覺哪裡不對,轉身再定睛一看,另外一冊明晃晃出現在我眼前,並且還有兩個不同翻譯版本。天吶。竟在這裡么?!「津島修治。」那瞬間,像是和太宰治進行了對話。所謂上周二之喪云云。所謂「生而為人,對不起」,有時候自己常常帶著科學數據的恐懼感去生活,用一張紙,感覺像在殘殺千萬棵樹;手上沾滿著哪裡的千萬種細菌真菌,也讓自己潔癖度翻了一番。要是少些這樣危機感的話就好多了,不是么?突然的遇見,我在想,看來冥冥中還是得天馬行空把這兩人組合一番。我權當太宰治同意好了。他不會不同意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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