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里度過的小時候(一)中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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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閑來無事,開始哼哼歌。哼哼唧唧地就想起了一首《我們的愛》,其中有一句就是「回憶里度過的小時候」,然後便開始上網搜索整首歌詞。
很神奇地發現了在知乎有一個問題,作為80後的你,曾經印象最深刻的童年記憶是什麼?
看了幾個回答發現裡面滿滿的回憶殺,大白兔奶糖,校門口賣糖人兒的老爺爺,兩千年時候的電視劇,如同周董稻香歌詞裡面寫的一般的鄉村生活……
其實1997年以前出生的九零後和八零後的大家記憶似乎都差不了多少,尤其是童年大多數在村兒里度過的我們,似乎有更多的時代背景和共同語言。
九十年代我還住在十八線開外的小地方,雖然是市裡,也是比較邊緣的地帶。那一陣兒我爸剛不做翻譯沒多久,家裡爸爸和爺爺叔叔開始做生意,還沒有找到正路子,什麼都干。給人開大車拉貨拉煤,賣米賣面,糧油收購加工賣出,我家也涉足了許多大中小不同的產業,後來走上了一條二道販子的路。
家庭條件一般的時候,住在市裡一般的一個區的一個一般的地方,那時候連市中心都沒有幾棟樓房,更別說我們這了,所以家家戶戶都是平房。
我爺爺奶奶和我爸爸兄弟倆住在一條長長的磚瓦房裡面,後面是一個很大的菜園,菜園後是我二舅爺一家。後來我媽媽嫁過來,便在二舅爺家中間壘了個牆,把一個大屋分成了兩個小屋,當然,面積也夠一家三口人住。我嬸嬸嫁過來之後,便和叔叔爺奶一起住在前面的長屋中。
再後來搬家到市區里,已經是九歲的時候了,從我三四歲有記憶開始到九歲,期間有很多的片段我都記得,有關老屋,有關我和幾個孩子發生的事,有關一點一點的生活點滴。這些記憶好像雞毛,輕飄飄,散落一地,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猛然間一掃卻又能掃出來一大堆,不知道從何處下手的好。
中藥
出生之後因為沒怎麼吃母乳,一直喝奶粉,身體不是很好。那時候家附近有一位聞名鄰里之間的老中醫叫老張太太,誰家有點什麼病,就去老張太太家抓一副葯,回家煮好,保管藥到病除。我媽媽經常帶著我去老張太太家看病抓藥,我對中藥的好感就來自那時候。
常做某件事情,會導致兩個極端,要麼特別喜歡,不做會覺得缺點兒啥,要麼特別厭惡,做了覺得想嘔吐。對中藥,我就是前者。
老張太太家距離我們家不遠,穿過我家的小院,爺奶家穿出來的衚衕,沿著起伏不平的土路走五分鐘轉個彎兒就到了。她的家在一眾小孩子心中是一個不可提及的地方,因為一進去就意味著回家之後,連著一段時間的苦澀會麻掉自己的舌頭。老張太太也變成了嚇唬孩子的最佳人物,可止小兒打鬧半夜哭啼。
在我四五歲的時候,老張太太家還是個土坯房,進了院子就能聞到一股子草藥味兒,土坯房的側面牆上滿是細密的茅草,被活在泥土中間,茅草和泥土間開裂著一條條小縫,卻仍舊在風雨中堅挺。
草房門檻賊老高,我四五歲的時候進去還卡襠,每次都得我媽提溜著我,拔蘿蔔一般拎一下我才能不摔倒。房裡黑洞洞,走幾步才能看清全貌,側面牆前立著一個巨大的棕黑色葯櫃,葯櫃斑駁的掉漆,但是很整潔,柜子被一個個四方型的小匣子分開,匣子上的拉手磨得鋥亮。葯櫃是神聖的,屋裡的人倚著鍋台都不敢往葯櫃邊上靠。
葯櫃旁邊是一個土炕,炕不高,上面鋪著家家都能看見的花炕革,火牆邊上立著被垛,四五層被子外面罩著一個大罩子。老張太太就坐在炕沿兒,戴著一副老花鏡,滿頭銀髮,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盯著空中,細細思索什麼。她的一隻枯得像老樹皮的手伸開,幾根手指放在病人的手腕子上輕輕點著。
老張太太摘下老花鏡便開始開藥,跟外表的枯瘦不同的是,老人家中氣十足,一開口就把精氣神兒全顯出來了。
「啥事兒沒有,一天天瞅你嚇的!」
一個白眼翻過去,得到的是病人心虛的笑和鬆了口氣的臉。病人捧著藥方如同聖旨前去葯櫃旁邊找老張太太的兒子抓藥。
我因為總是來抓藥,整個看病的過程十分迅速,這次也不例外。不超過二十分鐘,就帶著一大包不知道什麼名字的草根子和樹葉子回家了。
我媽媽嚴格遵守藥房上的熬藥方法, 在家裡的爐子上放上小鍋,把草藥洗乾淨放進去,倒入三四碗水,煮成一碗,然後讓我直接喝下去。
中藥的味道那時候是我們家的慣常味兒,天天我聞著它醒,伴著它睡,嘴裡腦里都是它,剛開始喝覺得不止是苦,還有辣,酸,就是沒有甜,喝不下去也會被我媽媽強灌下去。最開心的事就是喝完了中藥能吃塊兒糖或者蜜棗,甜的心裡都開花了。
喝久了中藥也就習慣了,甚至我還有時候會期待喝中藥的時候。偶爾問媽媽,媽媽,我什麼時候再去老張太太家呀?
後來我五六歲的時候,老張太太家變了。
老張太太還是那個老張太太,但是土坯房變成了磚瓦房,鋥光瓦亮的大瓷磚貼得密密實實,紅色的新瓦在下雨之後會被沖的一塵不染,就連之前搖搖欲墜的破門也被大鐵門替代了。屋裡的葯櫃換成了新的縮小版柜子,柜子中擺滿了藥材,柜子邊放了一台新的機器,把草藥倒進機器,一瞬間就會變成黑灰色的粉末。
老張太太的兒子會包好這些粉末,又會給我一袋輕飄飄的空膠囊,告訴我,把膠囊打開,一邊兒杵進藥粉,它就滿了,另一邊兒包在這邊兒的上面,就是一個膠囊了。
周邊家家戶戶對這種神奇的吃藥方式感到新奇,討論了好幾天,熱度都沒有消散。我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帶著新鮮感回去,開始杵膠囊的歷程。膠囊不多,杵一會兒就完了,我自己也能杵,媽媽也可以出去做別的事情,不用在看爐子,沒有了從前等待煮葯的勞心耗神。
可是家裡從此以後也沒有了煮葯的味道,我也再沒有吃過喝葯之後的那個蜜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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