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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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傍晚抵達南京。在清代,這條路線坐船需花近一個月的時間,很多載入史冊的大侵略和大恩怨在此間發生,例如清軍和英軍就在這茫茫水域間展開過硝煙瀰漫的戰爭,並最終在南京簽訂了中國近代以來第一條喪權辱國的條約。
但是,就南京而言,就秦淮河而言,《南京條約》還年輕的不值一提,我們從秦淮一名始現的唐朝來看,那些歐洲資本主義帝國瞬間便成了一個個毛孩子,從現代追溯到清朝再追溯到唐朝,也就是把我們的觀察目光從現在一下子回溯到1300多年前。這種思路很有趣味,尤其是在這樣深厚的夜裡望著燈月交輝下的秦淮河水時,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似乎正閃耀著歷史醞釀下的微光。最容易引發思愁的有兩種情景:一是面對明月,二是面對大海。多年以後,我曾多次在月光下回想,為什麼我會對那夜關於秦淮河的情景記得如此清晰?
許是因為那夜的秦淮河水罷。四周金粉樓台,鱗次櫛比;河面上畫舫凌波,漿聲燈影,夜風夾著潮濕溫潤的水汽微拂臉頰,繁華的景象使人迷亂雙眼,一瞬間竟仿若穿梭時光,自己已然置身於當年那個名門望族聚居,商賈雲集,文人薈萃的十里秦淮中。在這樣一幅如夢如幻的美景奇觀中,秦淮河水卻依舊恬靜,溫婉的蕩漾著柔波,使人只能痴痴的望著她,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的確,這碧陰陰的秦淮河水歷經了太多的起落,從東吳以來一直的繁華到隋唐以後的漸趨衰落,又從南宋時期的江南文化中心到明清兩代十里秦淮的鼎盛時期,最終從近代戰爭的硝煙中慢慢流到如今的太平盛世,她早已在漫長的歲月中沉澱出平靜的心境,只是這樣淡然地流淌,在黯黯的水波里逗起縷縷的明漪。在這薄靄和微漪里,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誰能不被引入她的美夢去呢?
又或許是由於那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太過出名,已早早讓我在幼年時便已在心靈深處紮根了一個關於秦淮的夢罷。中國人對詩歌一向是充滿嚮往之情的,差不多絕大多數人的心頭,都回蕩著那幾首不必引述的詩。有多少人為了那句「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而遠赴千里,只為一睹玉門關之風采,卻發現令他們魂牽夢繞的玉門不過是一座由黃土堆積成的土壘,不過會意一笑後又似乎無妨,畢竟人們早在心頭自行搭建了一個詩意的玉門關,此來不為尋景,只為尋詩。所以,即使眼前的秦淮河畔早已變成了一個旅遊勝地,店鋪林立,商販雲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還夾雜著許多紅頭髮,藍眼睛,街邊霓虹閃爍,大音響在熱情的放著一首首流行歌曲,一切都散發著快節奏的現代化氣息。但只要你駐足於秦淮河岸,你的心緒便自然而然地跟著沉澱,兒時痴迷過的詩句中的景象也一個個浮現在你的腦海:烏衣巷、王謝故居,六朝煙雨中
中國詩歌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一個世界中的生僻角落,變成人人心中的嚮往。不過,當詩歌走到現代卻日趨暗淡,實在很難再去追尋創造過去的輝煌,春去秋來,梅凋鶴老,現代文明的猛進,也使人很難再停下匆忙的腳步去靜心品味那春花雪月,夏蟬冬雪。而與這種黯淡相對照,另一種人格結構也調皮地擠在秦淮河畔湊熱鬧。
首屈一指的,當然是金陵八艷。
風骨嶒峻柳如是,傾國名姬陳圓圓,艷艷風塵董小宛,俠肝義膽李香君,俠骨芳心顧橫波,長齋綉佛卞玉京,風流女俠寇白門,才華橫溢馬湘蘭。金陵八艷,明朝末年,以色貌才氣而名冠秦淮河,演繹著許多膾炙人口的故事,美女愛英雄,妓女愛才子。她們的艷麗不僅令凡俗之人動心,更令許多英雄才子,帝王將相為之神魂顛倒,諸多叱吒風雲的歷史人物的命運皆與她們有著重大關係,乃至歷史也隨之改變。妓女生涯當然是不值得讚頌的,但秦淮八艷的意義在於,她們中除馬湘蘭以外,其他人都經歷了由明到清的改朝換代的大動亂。當時好多明朝的貪官貪生怕死,賣國求榮,而和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秦淮八艷雖然是被壓迫在社會最底層的婦女,在國家存亡的危難時刻,卻能表現出崇高的民族節氣。
不知不覺中,夜已更深了,秦淮河畔的風,有點涼意。河面的歌舫上傳來了歌女纏綿的軟音,音色極美,與自然渾和,奪人心魄,不知不覺中,這樣的歌聲已經飄動了千年,它曾經驗證過人生的壯美,藝術情懷的弘大。突然希望這歌聲可以繼續傳承千年,因為,沒有歌聲的秦淮河畢竟落寞。
於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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