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葯神 | 程勇是英雄,格列寧也不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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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有葯沒錢買和有錢沒藥賣,你更怕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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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葯神 | 程勇是英雄,格列寧也不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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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含有一絲絲劇透

God bless you


最近,電影《我不是葯神》上映,它以一起真實事件改編,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故事凄涼而悲壯,無力而憤慨。

若是在那個人均月薪一兩千的年代患上了片中的絕症,月均四萬的治療費用足以頃刻間拖垮整個家庭。依靠治療活著,或在絕望中放棄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這是窮病,也是電影中反映最深刻的一種病,大家只是想活,好不容易覓得那一線生機想奮力抓住,這有錯嗎?反觀西裝革履的瑞士諾華,手裡攥著人們的希望,作為寡頭的它卻堅持以極高的價格面向社會,這,沒錯嗎?

這是一部值得肯定的好電影,至少它讓人們明白健康的重要,也讓人深知在疾病面前身體和家庭是有多脆弱。即便觀影結束,對人性的種種拷問也在促使我思考:取義的葯神救了上千人,「吃著人血饅頭」的瑞士諾華是否代表著資本主義的貪婪與罪惡?我們又該拿什麼救贖自己?

要探討這個問題,還得從諾華手裡攥著的高價葯 —— 格列寧說起。

貫穿於整部電影的主線,莫非抗癌藥物 —— 格列寧(白血病,又稱血癌),如電影所講,這是一種能夠有效抑制慢粒性白血病惡化的特效靶向葯,在電影中的售價約四萬元,而藥量只能堅持一月。

意思是病人一年差不多可以吃掉當時上海的一套房。

而在現實中,格列寧其實叫格列衛,全名甲磺酸伊馬替尼片,它是由瑞士諾華公司(Novartis AG)研發的一種抗癌靶向葯。

?格列衛於2001年進入中國,當年的定價我雖無法肯定,但從網上查到的訊息來看,一盒格列衛最初在中國的售價約是23500元,作為橫向對比:美國13600元、日本16440元、澳大利亞10616元。

雖然這些數據來自網路,我無法保證其是否完全準確,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看出格列衛的售價在中國最高,但全球都不便宜。

中國的售價偏高和關稅有多少關聯我並不清楚,但拋開關稅,一個月的藥費動輒上萬,這樣的定價顯然不能被大多數家庭所接受。

格列寧為什麼那麼貴?

在電影中,由瑞士諾華生產的格列寧(真名為格列衛)在扮演濟世藥物之外,可能給人最多的感覺更像是吸血鬼的牙齒,它透支著一個又一個家庭。但是反過來,這樣的藥物對於製藥公司來說,又何嘗不是吸血鬼呢?

?我們先說幾個數字,瑞士諾華公司本身是在1996年由多個製藥公司合併成立,我偶然看到了它在1997年-2011年間的藥物研發投入,資料顯示這家公司在這十幾年間在新藥物研發上投入了836億美元,注意,是億美元。而在這期間,這家公司只有21種藥物獲批上市,格列衛也正在其中。

836億美元,21種新葯,也就是說瑞士諾華在平均每種新葯的研發上投入了接近40億美元。

?然而,深究格列衛的歷史,它的身價恐怕還真不是40億美金就能說清道明。

格列衛作為全球首個上市的分子靶向葯,它的整個研發歷程還得追溯到半個多世紀前費城染色體的發現。

1960年,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教授彼得·諾維爾(1928–2016)與大衛·亨格福德(1927–1993)發現著名的「費城染色體」(22號染色體變短),抓到了白血病與染色體之間的蛛絲馬跡。

彼得·諾維爾教授彼得·諾維爾教授

12年後,芝加哥大學的遺傳學、血液學教授珍妮特·羅利(1925-2013)在新染色體帶型分析技術的幫助下找到了「費城染色體」真正的來源 —— 22號染色體與9號染色體之間產生了交換。在顯微鏡上苦苦尋覓十年的珍妮特第一次讓世界知道染色體異常這一誘發癌症的重要原因。

十年!

珍妮特和她的顯微鏡珍妮特和她的顯微鏡

在此,也就可以簡單解釋一下部分白血病的病理:由於22號染色體的基因BCR與9號染色體的基因ABL在融合後,會造成ABL擁有的酪氨酸蛋白激酶活性過度增大,從而導致細胞增殖失控,也就是癌變。

?道理講清了,那麼只要能夠抑制酪氨酸蛋白激酶,那麼人類就可以順利攻克白血病了。

然而並沒有,直到1986年,就職於瑞士Ciba-Geigy製藥公司的尼古拉斯·萊登(1957–…)找到了伊馬替尼,這種化合物可以通過抑制酪氨酸蛋白激酶活性而有效抑制BCR-ABL陽性細胞增殖,說穿了它能夠有效緩解慢粒性白血病的病情。

?但是,Ciba-Geigy製藥公司因為慢粒性白血病在癌症中所佔比例不多而放棄了對這種新葯的研發。其實站在企業的角度來講這樣的決定並不是非蠢既壞,因為花上幾十甚至上百億美金去賭一款「市場並不算太好」的新葯是否成功,換做任何一個企業都會掂量幾番。

然而萊登並沒有放棄,他找到了美國俄勒岡健康與科學大學的血癌研究教授布萊恩·德魯克(1955–…)與加利福尼亞大學的查爾斯·索耶,他們一起將新葯的研髮帶入了臨床試驗階段。

索耶後來被奧巴馬招入國家癌症諮詢委員會索耶後來被奧巴馬招入國家癌症諮詢委員會

直到1996年Ciba-Geigy製藥公司與其它公司合併成立瑞士諾華公司,並在1998年正式啟動了臨床試驗。由於伊馬替尼極佳的臨床試驗效果,美國FDA(食品藥品管理局)在2001年為伊馬替尼開了綠燈,這種新葯由瑞士諾華公司命名為格列衛(Gleevec)正式銷售。

同年,格列衛進入中國。

如今格列衛的價格(社保補貼80%)如今格列衛的價格(社保補貼80%)

可以看出,格列衛的誕生凝聚了半個世紀、無數偉大科學家的汗水,而他們中的五個關鍵人物均獲得了美國醫學界最具聲望的拉斯克醫學獎,這些,又豈是諾華公司那40億平均研發費用能夠概括?

?格列衛的誕生徹底刷新了抗癌的世界觀,靶向葯治療,它將人類攻克癌症的武器拉升到了一個新的維度。就貢獻來講,不論是那些科學家還是對新型藥物研發起到推進作用的製藥企業,他們都是偉大的,因為他們的付出,病房才得以有光。

但是偉大並不能當飯吃,每年動輒數十億美元的研發經費並不是一句偉大就能憑空吆喝出來,他們也需要生存,並且社會也需要以巨大的財富激勵那些走在科技前沿的推動者繼續前行。

科研並非光鮮亮麗,那些未能成功的學者或許這輩子都無法走出伏爾加河。

在絕大部分國家,藥物發明專利的保護期限只有20年,而實用新型技術的保護期限只有10年甚至不到,過了這個保護期,其它企業便可以爭相效仿。也就是說,如果企業在這期間不能收回研發成本,那麼它或許就難以存活,更別說繼續研發新型藥物,對它而言科技也就在此止步。

即便如此,瑞士諾華公司還是在2003年9月啟動了「格列衛全球患者援助項目」,向部分符合治療條件但無力支付的患者免費提供藥物。

當然,印度在1970年的《專利法》中放棄了對藥品化合物的知識產權保護,或許緩解了因人口問題導致的社會醫療保障壓力,再後來也就有了電影中的故事。

印度格列寧的原型 —— VEENAT印度格列寧的原型 —— VEENAT

賣葯救不了所有人,但程勇做到了

在整部電影中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並非「希望那一天早點到吧」,而是「命就是錢」,Life is money。

?錢,不僅僅是是富與貧之間的矛盾。企業用錢砸出了新技術,而病人用錢延續著自己的生命,只是這個錢,真心太多,企業虧不起,而病人也活不起。

多少人曾因程勇那句「只賣500」而感動,他以身涉險,不惜犯法、不惜賠光家產也要救人的覺悟成為了多少人心中的葯神。然而回歸現實,他也只是一個良知爆表的藥販,有太多的人需要被拯救,一個葯神扛不起。

?多少人還記得電影結尾,曹警官那句「以後沒人會買你的葯,格列寧已經歸入醫保了」?

我想此時,才是對葯神這個角色最深刻的詮釋,雖然法不容情,但他所追求的那一天總算到來。在得知印度藥廠關閉的時候,或許正是這一股拚命也要打出個響指的決心才使得程勇突然之間從低調救人轉為了高調買葯。

他送走了兒子、遣散了員工,他在等著那一天,期盼著站在法庭上的自己被全國病人知曉,讓政府關注到那些買不起命的普通人們,畢竟這樣,才能救到更多人。

最終,法庭上,他如釋重負。

?然而,我真心不希望程勇(原型:陸勇)的故事再次發生,在救人新型技術誕生的一開始,肩負起葯神責任的難道不該是國家嗎?

任何一項對人類社會有積極推動作用的新技術都需要被保護,在一粒粒藥丸背後,看不見的是高昂的研發成本,在認可其社會價值的同時,對研發企業與受惠人民進行及時的雙向保護才是一個國家應有的擔當。

至少在格列衛這一事件上,我們國家的醫療和社會保障體系暴露出了許多不足。雖然現在原廠格列衛在社保報銷過後的最終價格已經降到了2200元左右,賣套房子可以讓人吃上一輩子,但是這個福音來得太遲,如果沒有這麼一個程勇(陸勇),又會有多少病患死於無助,多少家庭破於治療?我不敢想。

我不是藥販,更不是葯神,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還算健康的打字員,但我希望大家乃至政府,在看到《我不是葯神》高口碑、高票房的同時,能夠關注一下社會保障事業的發展,能夠理解保護知識產權的重要性,畢竟對於所有人來說,國家才是真正的葯神。

話說回來:有葯沒錢買和有錢沒藥賣,都很可怕。


最後,衷心感謝以下幾位學者,為世界抗癌技術帶來了新的曙光。

找到「費城染色體」的彼得·諾威與大衛·亨格福德

揪出慢粒性白血病真兇的珍妮特·羅利授勛自由勳章

找到關鍵化合物伊馬替尼的尼古拉斯·萊登

推動伊馬替尼臨床試驗的查爾斯·索耶

推動伊馬替尼臨床試驗的查爾斯·索耶

促使諾華公司進行伊馬替尼臨床試驗的布萊恩·德魯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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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d bless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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