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青青的艾草】
08-14
作者: 南嶼
春天,幾場陰鬱的細雨過後,那些在冬天看似凋零了的艾草,好像被注入了催發激素,尤如搖旗吶喊的士兵,一夜間,呼啦啦地佔領了坡頭、地角、河岸,一叢叢一簇簇一片片,在風的閑談細語中輕輕搖曳。 艾草,在鄉村人的眼裡,視為神奇的野草。它可食用,可治百病,也可避邪驅鬼。在我國民間,有一句民諺:清明插枊,端午插艾。唐代詩人殷堯蕃的七律《端午》:少年佳節倍多情,老去誰知感慨生;不效艾符趨習俗,但祈蒲酒話昇平。鬢絲日日添白頭,榴錦年年照眼明;千載賢愚同瞬息,幾人湮沒幾垂名。在我國關於艾草的文學描寫,留下許多名句和對聯。「 菖蒲驅惡迎喜慶,艾葉避邪保平安」。「 門高無礙齊公子,海闊難尋楚大夫」。很多地方的人們,端午插艾和菖蒲是重要的內容之一,有的地方用艾草制艾人艾虎;製成花環、佩飾,美麗芬芳,婦女們爭相佩戴。中國地大物博,每一個地方的習俗不同,在我老家那一帶,插艾不固定在端五午節這一天。凡是哪家有坐月子的女人,都在大門或月婆的房門插上一束艾草,防止邪氣的入侵,毒害嬌柔的小生命;鄉村的母親背著小孩外出勞作,或者徜山過水尋親訪友時,害怕在路上招惹上鬼魅之氣,為了保佑陔子平安無事,都在背帶上綁上一束艾草;剛出窩的小雞小鴨,也要插上一束青青的艾草防魅。 艾草有一種微微的苦味,和一種特別的香味。搓去苦水可煮湯、可清炒,也可摻上米粉做成艾粑,另有一番風味。我家鄉那一帶的村民,每到清明時節,祭拜祖先後,都要用艾煮雞湯,那雞湯有一種鮮明的植物的天然香味,讓人回味無窮。然而這是一種很奢侈的吃法。據老一輩的人說,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三年困難時期,由於飢餓,在青黃不接的季節,村裡人只好用飛機菜、馬屎莧、芭蕉頭、艾草去充饑,這些野菜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 艾炙,是民間醫治疾病的傳統方法,有著很長的歷史。在鄉村很多人都會艾炙的方法。那時鄉村缺醫少葯,遇到屙嘔肚痛,傷風感冒,麻痹血滯,根據人體的脈絡進行艾炙。所以在鄉村長大的孩子,只要你留心觀察,他們的臉部或者手足或多或少都留下艾炙的疤痕。在我老家那一帶,關於艾炙挽救的生命的事例不枚勝舉,但最為經典的一個故事,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大人們津津樂道地講述,現在還記憶猶新。其實這個故事本身沒有多少神奇,甚至很俗氣,只是帶有艷情色彩而已。但在閉塞的鄉村,人們總是希望身邊有一些桃花事來調節無聊和乏味的生活,那些有關艷情的故事,被那些大男人在勞作的空隙,或茶餘飯後無限地放大和誇張,讓其更加生動活潑,來顯示他們口頭文學的創作能力。孩提時,對於男熱歡女愛總覺得是那樣的神秘。據說有一對新婚夫婦,在一個細雨淅瀝雨的夜晚,他們在床第中雲雨,女的過於性慾旺盛,讓自已的男人累趴了,那男人抽搐幾下就不省人事了。因為這事羞於喊人,只好抱著昏迷休克的男人哭泣,半夜三更她凄慘的哭泣聲驚動了隔離的家公家婆。富有經驗的家公家婆知道事情不妙,撞開了他們的房門,看見兒子和兒媳赤身祼體在床上,急忙找來被子遮蓋後,叫人去找來郎中急救。那個郎中很老練,用剪刀把遮醜的被子剪了三個洞口,把艾火點燃新粘到男人的尾榷骨,待艾火燃盡後,那個中風的男人慢慢地回陽了,是艾炙把他從死亡的邊界上拉了回來。 在我們村裡,我的母親和我的六姨,都懂得艾炙治療的方法。每年清明過後,母親就到河邊把艾草採回來晒乾後搓成艾絨,然後裝到一個小瓶里,以便急時之用。某日,我的肚子疼痛得厲害,母親就從柜子里拿出她的艾絨,母親很熟練地用指甲挑出少許,輕輕的一搓,把艾絨搓成一條細細的約一粒米長的艾線,然後在我的肚臍邊沿,貼上薄薄的薑片後,點燃艾線後貼到薑片上。我看著紅光閃爍的艾火害怕極了。母親就說,不疼的,一會就過去了。說來真是有點神,艾火灼過後,疼痛就慢慢消失了。在我的印像中,村裡的小孩大多得病了,都來找母親艾炙。我的六姨的艾炙技術比我母親還勝一籌。記得我少年時和夥伴們在河裡比賽潛水,不慎耳朵進水了抖不出來,一連幾天耳朵總是嗡嗡作響,後來耳朵腫痛流濃。母親只好叫六姨給我治療。六姨在艾炙時很神秘,她不準任何人進入房間觀看。她叫我仄身躺在床上,用一把鎌刀架在我右耳上,然後用艾火炙那把鎌刀。等艾火燃盡後,六姨用黃色的草紙搓了一個拇指大的紙筒,把紙筒的煙和氣體吹到我的耳朵里,立即有一股暖暖的氣流進入我的耳孔,頓時感覺特別的舒服和溫暖。然後六姨雙手合十雙目微閉,面朝西方喃喃自語,不知說了些什麼?這個過程就十幾分鐘。然而第二天我的耳朵腫痛就慢慢消失了,幾天後就不流濃了。我曾問過母親,為什麼不把六姨的技術偷過來?母親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傻仔,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永遠都不是你的。母親的話讓我似懂非懂,就像遠山那一片朦朧的霧靄,飄渺而神秘。 去年秋天,我回老家辦事,去看望100歲的六姨,她已不識人事,每天就靜靜地睡在床上。她的吃喝拉撒都由退休的二表哥照料。在閑聊時說到六姨神奇的艾炙技術,是否傳授給他們?表哥微笑著搖了搖頭說沒有。當時覺得十分遺憾。今年春節前六姨仙逝了,這種艾炙的方法也隨六姨而去了。 春日,站在北侖河的岸邊,看著一叢叢一簇簇青青的艾草,鋪滿了河邊,風中飄來一股淡淡的香味,讓我想起了很多很多。艾草這種在南方的鄉間,司空見慣的了野草,它倔強的生命力,詩意般的生命意像,讓我由衷地產生深深的敬畏。時至今天,隨著科學技術的不繼發展,醫學技術的日新月異,艾炙這一民間傳統的醫學技術也隨之消失了,但是青青的艾草,永遠不會從我的內心上消失,它已深深地潛入我的血脈。記得我在多年前寫過來一首拙作《遙遠的北侖河》,我用詩歌的語言和意緒虛構了我晚年的生命的景像。 …… 我們相偎河邊 觀河水 由瘦變肥由肥變瘦 從清至渾從渾至清 目光追隨江鷗 無拘無束的飛翔 用輕柔的翼裁剪煙雨 讀漁火悠悠縫補黑夜 用密密的針腳摘 摘一把艾草搓洗身體 漫長的夏天 痱子不長百病不侵 我們一天天老去 是那條河的 第三條和第四條岸你的讚賞是我堅持原創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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