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射天狼 | 英傑輩出的慕容家族（下）

單于射天狼－－英傑輩出的慕容家族

（下）

14、風起雲湧

此時，慕容垂開始進攻鄴城，改秦建元二十年為燕元年，服色朝儀，都和以前一樣。以前的岷山公庫傉官偉當了左長史，尚書段崇當了右長史，滎陽鄭豁等為從事中郎。慕容農也引兵前來會合，慕容垂按照慕容農所封的官給予授爵。立世子寶為太子，封從弟慕容拔等十七人及外甥宇文輸、舅舅的兒子蘭審等為王；其餘宗族及功臣封為公爵的有三十七人，封為侯、伯、子，男的共八十九人。可足渾潭集結士兵得到二萬餘人，攻克野王，引兵前來會合。平幼及弟平睿、平規也帥士兵數萬在鄴城與慕容垂會合。

從殺苻飛龍開始慕容垂就保持和苻堅通信，每做一件對不起他的事，還要解釋一番。苻堅苻丕都派人寫信去斥責他，有次還罵得很難聽，部將都要殺掉使者，被慕容垂阻止了。關東六州郡縣大多都請降於燕，燕范陽王慕容德攻克枋頭，安排下守備部隊才回軍，慕容楷和慕容紹進攻管陶，說降符晏。慕容垂樂得說：「你們兄弟才兼文武，足以繼承你們先父王慕容恪了！」（汗，慕容家怎麼每代都出這麼牛的人）。

關西也亂成一團，符堅自顧不暇，苻丕從苻堅那裡是指望不到援助了，居然向東晉求援。謝安等見慕容垂強大，也答應支援，把糧食源源不斷運往鄴城，還派淝水一戰名震四方的劉牢之領兵助戰。南征中的兩個死敵，現在為形勢所迫又聯合在一起對付慕容垂，勉強穩住了戰局。

關西這邊，符堅派雍州牧巨鹿公符睿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錄尚書事，領兵五萬；讓左將軍竇沖為長史，龍驤將軍姚萇為司馬，前去討伐慕容泓。慕容泓聽說秦兵快到了，十分害怕，就帥眾將逃往關東。符睿是個棒槌，又自大又輕敵，想馳兵追擊。老油條姚萇勸諫：「鮮卑人都有思歸的想法，所以起而為亂，應該驅令他們出關，不能強行制止。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呢，他們自己知道沒活路了，乾脆來個魚死網破，我們萬一失利，後悔都來不及！只需要在他們後面跟著敲敲鼓嚇唬嚇唬，他們就會逃散潰敗。」結果瓜娃子苻睿不聽，揮軍輕進，慕容泓被逼的沒辦法，半路設下埋伏，輕鬆幹掉苻睿，然後逃掉了。老油條姚萇知道苻睿必敗，不肯陪葬，只是帶部隊在後面跟著溜達，看見了苻睿一死，知道闖了大禍。趕快收殮了苻睿的屍體立即向苻堅請罪，苻堅大概是屢受打擊現在又死了親人，一怒之下大違平時的寬厚作風，殺掉了兩個使者。

姚萇懼罪，向西逃奔到他羌族的故土渭北天水一帶，糾集當地的羌族豪強反叛前秦。他自稱大將軍，大單于，萬年秦王，部眾發展到五萬多人，與前秦激戰。不久姚萇稱帝建國，仍以秦為國號，史稱後秦（苻堅一輩子為人寬厚，這次例外就逼反了活災星姚萇，可見人運氣背了真是攔也攔不住。再說這個姚萇造反的理由實在是莫名其妙，人家慕容家族是復國，姚萇祖輩里連國都沒建成，姚襄就是一流寇，當年苻堅可是從刑場上把姚萇給救下來的，這次危難之際捅救命恩人，太不講究，不過也怪符堅，該嚴厲的時候他寬容，養了慕容家族為患，該寬鬆的時候嚴厲，逼反了老流氓姚萇）

這邊竇沖在河東迎擊慕容沖，大破之；慕容沖帥鮮卑騎兵八千逃奔慕容泓。慕容泓的兵力達到十餘萬，派遣使者告訴符堅：「吳王已定關東，你快點準備大駕，奉送我哥哥皇帝慕容暐，我就帥關中燕人護衛乘輿，還回鄴都，與秦國以虎牢為界，永為友邦。」符堅大怒，召慕容暐責罵到：「潛在慕容泓信上這麼寫了，你想去的話，我自然會準備。你的宗族，可謂人面獸心！」暐叩頭流血，哭著賠罪。符堅又動了惻隱之心，說：「這是那些王八蛋作孽，不是你的過錯。」，(呵呵，當初慕容垂被王猛陷害的時候苻堅也是這句話)。便恢復其位，待之如初。

可下來了慕容暐就開始寫信勾結慕容泓（符堅白可憐了），慕容泓接到了信，下令掉轉矛頭進攻長安。在半路上將士們嫌慕容泓執法過於苛刻，看慕容衝到挺寬鬆，就發動兵變殺死慕容泓，立慕容沖為皇太弟，繼續進攻長安。慕容沖為人狠毒，這支造反部隊很快就變了性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苻堅又要討伐姚萇，又要對付慕容沖，漸漸頂不住了，苻堅打聽到慕容沖在長安東面二百里的驪山鎮守，就派遣苻暉帶領五萬軍隊來挑戰。慕容沖就下令把抓來的婦女放到牛馬上為肉盾牌在前面擋箭，苻暉抵擋不住，只好撤回長安，慕容衝進駐阿房宮，把長安城團團包圍。此時天下一片大亂，前秦數十年的小康毀於一旦，整個北方又是戰火，又是饑荒。關東的鄴城全靠東晉送糧吊著命，而慕容垂的軍隊也餓得不行，暫時解了鄴城之圍，向北到中山（今河北定縣）去找糧食。

在長安里的鮮卑人還有一千多。其中有慕容紹的哥哥慕容肅，慕容垂的小兒子慕容柔，慕容寶的兒子慕容盛。慕容肅就秘密聯絡慕容暐準備發動政變。某天就找人告訴苻堅說兒子要結婚，請苻堅來祝福一下，準備在宴會上派伏兵殺死他，不料那天下大雨沒去成。消息一泄露，苻堅這才明白姓慕容的沒一個靠得住的，對鮮卑人徹底絕望，下令把長安城裡所有的鮮卑族男女老少全部殺死，只有慕容柔和慕容盛趁兩軍對戰的時候逃了出來。慕容沖聽說慕容暐死了，非常高興，趕緊在阿房城繼位，做了燕國皇帝。可巧此處長滿了梧桐，翠竹。傳說中的鳳皇看到梧桐，常落下來休憩，用竹食填肚子。現如今綠影婆娑的阿房真引來了個火鳳皇。於是歌謠傳曰：「鳳皇鳳皇止阿房」

15、復國

慕容垂方面，盟友翟斌是個貪得無厭的傢伙。他三番五次向慕容垂要官，都答應他了，可他還不滿足，想要當尚書令，慕容垂以還沒固定的都城和官邸為由拒絕了，翟斌大怒，偷偷和前秦長樂公符丕通謀，想率領丁零兵決堤淹慕容軍，然後前後夾擊。結果事情泄露，慕容垂先下手為強，殺了翟斌及其弟翟檀、翟敏，可惜讓他侄子翟真給逃跑了。翟真夜裡率領屬下士兵北逃邯鄲，收拾了一下就引兵還向鄴城，想和丕內外夾擊。結果太子慕容寶與冠軍大將軍慕容隆擊破之，翟真敗逃回邯鄲。八月，翟真從邯鄲向北逃竄，燕王垂遣太原王慕容楷、驃騎大將軍慕容農帥騎兵追殺，來到下邑。楷想出戰，慕容農說：「士卒飢餓疲憊，而且看見賊營裡面沒有青壯士兵，很可能有埋伏。」楷不從，初戰，中了埋伏，燕兵大敗。翟真趁機北逃到中山，屯兵於承營。成為鮮卑不共戴天的仇人，四處進攻慕容垂的後方糧道，成為慕容垂的心腹大患。

經過這場變亂，慕容垂也無力進攻，就決定放苻丕一條逃回長安的路，於是圍鄴城不再圍死，而是留了西面的道路，希望苻丕自己逃回關西。但苻丕也真是認死理，此地既已封給他，要麼是怕慕容垂耍陰謀，他就硬挺著不逃，一任他的皇帝老子在長安掙扎。當東晉的接濟還沒到時，苻丕曾經瀕臨糧盡，燕軍諸將請求總攻，慕容垂卻撤軍要放苻丕逃走，說是最後一次報答苻堅的恩情。其實他當時也面臨後勤困難，所以乾脆做個順水人情，後撤到新城，搞一些行政建設。河北一帶人心思治，慕容垂很快就搞上了軌道，軍糧充足，復興的燕國也算粗俱規模了。他喘過了氣，苻丕得到東晉的支援也喘過了氣，仍然堅守。慕容垂碰了一鼻子灰，大發雷霆，再次揮軍攻城。

但這一次困難得多，因為背後有丁零的騷擾，燕軍不得不分出慕容麟、慕容農兩支精銳騎兵去進剿他們，慕容麟認為保護糧食的任務太窩囊，就留下主力運糧，和慕容農兩人挑選了幾千精兵行軍數百里偷襲中山。丁零人看到燕軍兵少，就一窩蜂出來打算群毆，慕容農和慕容麟一合計，以少打多不是辦法，乾脆擒賊先擒王。就下令親兵直取翟真，翟真懦弱，一看部隊沖著自己來了嚇得掉頭就跑，那些殺出城外的丁零人看見主將跑了，只好也掉頭回城。大家在城門下擠成一團，自相踐踏，踩死的不計其數。燕軍趁機混到城裡，佔領外城，翟真只好出城逃跑，半路上被親信殺死，另立翟真的堂弟翟成為主將。丁零人的攻勢才算稍稍抑制。

可這時前方劉牢之的生力軍已經逼近了，東晉的北府兵是最精銳的步兵之一，戰鬥力很強，這隻生力軍一來，慕容垂的疲憊之師初戰失利，只好後撤，退屯新城。劉牢之就在屁股後面猛追。符丕也吐了口惡氣，派兵追出來了。慕容垂對手下說：「秦、晉勾結，互相支撐著壯膽。有一方勝則都會趁火打劫，有一方失敗則都潰逃，他們不會同心的。現在兩軍相繼追來，一是騎兵，一是步兵，配合不佳，肯定會戰敗的，應該快速擊破他們。」就命部隊把輜重丟棄在橋頭，劉牢之狂追了二百里，而秦軍是疲憊之師，還沒跑到，晉軍看見燕軍丟下很多好東西，就紛紛散開爭搶。慕容垂趁勢反擊，把晉軍包圍在橋頭大開殺戒。（曹操破文丑的招數）兩萬北府兵被堵在橋上逃不掉，殺死淹死大半，幸虧劉牢之騎了匹好馬跳過河，碰上遲到的秦軍搭救，然後一起逃跑，才撿回一條命。至此東晉算徹底嚇破膽，對黃河以北再不敢有什麼想法。(靈活多變的騎兵戰術是慕容家族家傳的拿手好戲，靠著騎兵的速度優勢，和靈活性，對以步兵為主東晉是屢試不爽。有桓溫的前車之鑒，劉牢之還是不長記性)

關東各路人馬在鄴城鏖戰的時候，長安的戰局已經打得慘不忍睹。小鳳凰慕容沖對長安進行戰略封鎖，斷絕糧食供應，不搞任何建設，自己部隊靠搶掠為生，沒了糧食就吃人。長安被封鎖，沒有糧食來源，那些冒死送糧的百姓也都被慕容沖的強盜部隊給截殺了，沒多久就糧盡，苻堅再也呆不住了，留下太子苻宏鎮守，自率數百輕騎，向隴西方向的五將山(今陝西禮泉縣北)逃亡。希望在那裡籌集軍糧，徵召各地軍馬反攻。但是他一走，百姓守城的精神支柱就沒了，局面頓時垮掉，長安百官紛紛逃散，苻宏也率領宗族在城破之前逃走。慕容沖揮軍入城，大肆殺掠破壞，軍民死傷無數，幾十年興盛的長安城又一次變成瓦礫場。（慕容沖的經歷和林平之很象，家國巨變和屈辱的孌童生涯造就了他扭曲的人格，外表陰柔美艷，內心狠毒殘酷。）

苻堅跑到五將山的消息被老流氓姚萇知道了，就派騎兵搜山抓人，苻堅的隨從四處逃散，只有十幾人跟著他。苻堅神色自若，坐著等追兵前來。姚萇把苻堅幽禁在新平的佛寺之中，自己不敢來見他，只是派人來催索傳國玉璽。苻堅到此地步，已是萬念俱灰，逼得松就冷眼相看，逼得緊就痛罵姚萇忘恩負義，推說玉璽已經送到東晉去了。姚萇還恬不知恥地向苻堅建議，如果跟他搞個禪讓的把戲，就饒苻堅一命。只惹來苻堅一番恥笑。苻堅但求速死，先行殺死隨行的兩個幼子，以免受辱。狼心狗肺的姚萇斷了妄念，便派人把他弔死在佛寺之中。

臨刑之時，羌族將士感念苻堅往日待人的恩義，都灑下一把同情之淚。後世的司馬光大發感慨：「議論的人皆以為秦王堅的滅亡，是因為不殺慕容垂、姚萇，我獨以為不然。許劭說魏武帝曹操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假如堅治國不失其道，那麼垂、萇都是秦的能臣呀，怎麼會為亂呢！堅之所以滅亡，是因為長期勝利，沒有挫折導致驕傲自滿的緣故。戰國時魏文侯問李克吳國滅亡的原因，對答：「連戰連勝。」文侯說：「連戰連勝，是國家的福呀，為什麼會亡呢？」對答：「連戰則百姓疲憊，連勝則主上驕滿，驕滿的主上統治疲憊的人民，沒有不滅亡的呀。」秦王符堅就是這樣。」（其實符堅雖然失敗了，但他還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君主之一，他的前秦基本確立了以後一千多年的版圖，他個人獨特的人格魅力和包容力造就了一個民族融合的強大繁榮帝國，幾乎讓中國提前幾百年進入大唐盛世……可是，歷史沒有太多的假設，只能讓後人扼腕嘆息了）

長樂公符丕在鄴城知道消息後，也顧不得在這兒和慕容家耗了，趕快向西跑去爭搶皇位，在晉陽稱帝，前秦被搬到了河東。而奮鬥一生的慕容垂也終於走進了為之苦戰兩年，一片廢墟，成為空城的故都鄴城。舉行了簡樸的即位儀式，正式稱帝，加封慕容寶為太子，慕容德為尚書，慕容楷為僕射。下令修改宗譜，去掉從前死命迫害他的老太后可足渾氏，又追封被可足渾氏害死的髮妻段氏為成昭皇后，現任小段氏為正宮皇后。（姐夫勾搭小姨子這等醜事都敢公開合法化，厲害）是時公元386年。

後來因為鄴城太過破舊，移都中山。然後慕容垂派遣慕容農、慕容麟、慕容隆這三個最得力的兒子，分領主力向東北方向進軍，去討伐趁亂侵佔土地的東胡各族和前秦殘部。一年之間，後燕軍攻克了被余岩部侵佔的發祥之地---龍城，收復了渤海、清河等前燕北方舊地，甚至打退了高句麗，勢力直達遼東。成為當時各個政權中最強的一個，史稱後燕。

16、隱患

和慕容垂一道造反的乞伏國仁另立山頭，自稱大將軍，修起一座城池，命名為勇士堡(甘肅榆中)，也建立了一個秦國，(為什麼都喜歡叫秦國呢？)史稱西秦。西域的呂光擁兵十萬，被閣在涼州，也沒人管他，他乾脆自立門戶，建立了涼國。陰山一帶臣服前秦的鮮卑大酋長劉庫仁掛掉，劉顯上台，他一直看拓拔珪不順眼，下手做了他，拓拔珪的母親賀氏聽說後，把只有十幾歲的拓拔珪藏到馬廄里，半夜拓拔珪偷了匹馬跑到幾百里外舅舅賀訥的部落里，向賀訥尋求庇護。賀訥一看外甥來了，就向周圍部落報信，要求大家共同推舉拓拔珪為王。於是幾百名各部落酋長共同在河套地區的牛川聚會，共推十六歲的拓拔珪為代王。把盛樂(內蒙古和林格爾)當作首都。劉顯一下眾叛親離，只好連夜逃跑。拓拔珪沒費多少功夫就恢復了原來代國的疆土，依附慕容垂的後燕為宗主國。（真搞不懂他們怎麼都擁護十幾歲的小娃娃，對老主子的兒子卻拋棄。），五胡十六國進入最亂的時期。

慕容垂收復龍城後，任命慕容農為使持節、都督幽、平二州、北狄諸軍事、幽州牧，鎮守龍城。慕容農又一次鎮壓了高句麗，開始「創立法制，事從寬簡，清刑獄，省賦役，勸課農桑，居民富贍，四方流民前後至者數萬口」遼東又逐漸恢復了生機，給後燕創造了一個穩定的後方。同時，慕容麟平定渤海，慕容隆攻克泰山，都立下了赫赫戰功。這期間後燕多次對北方的游牧民族部落用兵，數年之間，東胡系統的扶余部、賀蘭部，東北方向的高句麗，紛紛敗在燕軍的手下，後燕儼然成為薊遼河套之間廣大地區的宗主

關西的局面卻前所未有地亂。首先是慕容沖攻克長安，失去了奮鬥目標，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支雜牌鮮卑大軍大多是苻堅從關東弄來的移民，在外面久了，都思念老家，大部分人都想東歸。慕容沖一琢磨，如果東歸到慕容垂的地盤，他威望本事都不如對方，勢必再次屈居人下，這位梟雄是不幹的。加上他對長安這地方有很強烈的興趣，於是便開始修築宮室，作久居之計。這時候慕容沖卻打了個敗仗，他對姚萇佔領的新平垂涎三尺，派尚書高蓋領兵五萬，苻堅的女婿楊定為先鋒進攻新平，被姚萇打個大敗，高蓋率領殘部投降，楊定趁機逃脫，跑到了隴西。本來部隊就不滿，這下更炸開了鍋，當年就是這幫人收拾了慕容泓，把皇位給了慕容沖，反正都殺過一回了，再殺一次不嫌多。不久，慕容沖的左將軍韓延和段隨就發動政變，處死了慕容沖，韓延立部將段隨為主，自去帝位改稱燕王（五胡十六國第一美人就這麼死了，真可惜）。

可慕容氏不幹啦，西燕的兩位宗室高官慕容恆和慕容永合力打倒了段隨，立慕容恆的兒子慕容凱為帝，然後率領西燕帝國全體四十萬軍民大舉東歸。接著慕容恆的弟弟慕容韜叛變，殺了慕容凱，不得已，慕容恆只好另立慕容沖的兒子慕容瑤為帝（慕容沖死時二十來歲，兒子還沒斷奶），慕容韜想刺殺恆，結果事情敗露，只好向慕容永尋求保護，攛掇慕容永搞政變，當時的士兵都對慕容沖沒好感，「恨烏及屋」的討厭他兒子慕容瑤，大都投奔慕容永而去。慕容永抓住慕容瑤，一刀殺了萬事太平（殘忍），另立慕容泓的兒子慕容忠為皇帝。這個「反鄉團」就這樣一路觀光旅遊地走回去，到了聞喜(山西聞喜)又改變了注意，怕自己寄人籬下，死活難料，不想投靠慕容垂，就地安營紮寨，慕容永授意部將把慕容忠殺了（靠，還講什麼面子，自己動手得啦），擁立自己為大將軍，向慕容垂稱藩。(這個慕容永的祖宗是慕容廆的親戚，和慕容垂，慕容沖這一脈一點都不沾邊。西燕就在這一連串自相殘殺中穩定下來。)

後秦姚萇本來偏處渭北，現在趁著力量真空，不費吹灰之力就入主長安。（這個老油條前一次趁亂不費吹灰之力抓到符堅，這一次又唾手得長安，運氣好的讓人眼紅）前秦苻丕等人恨絕姚萇，趁著給苻堅發喪，傳檄四方，聲討姚萇「弒主」之罪。一時之間，慕容垂等前「叛臣」都群情洶湧，紛紛響應。（算是找到了一隻最黑的羊來頂罪）後秦軍當了冤大頭，一時窮於應付。這時前秦宗室苻登（姚萇的冤家終於出現了）在西北有一支五萬人的大軍剛剛回來，是苻堅的鼎盛時期遺留下來最精銳的部隊，也來找姚萇的不痛快（就此掀開了他和姚萇悱惻纏綿如膠似漆糾纏不休的後半生），與東面的苻丕形成夾擊之勢，姚萇局面一度非常危險。

關鍵時刻，慕容家來幫忙了，西燕慕容永對苻丕的整個并州很感興趣，就要求苻丕給自己讓出一條路，好去河北（靠，這理由也想的出來），實際上就是大白天來明搶苻丕的地盤的。苻丕和姓慕容的不共戴天，當然不答應，於是兩軍拉開陣勢大戰一場，西燕真是苻氏的剋星，苻丕和他老子一樣被打得大敗，精銳盡喪，只好帶領幾千騎兵逃到洛陽。這時候洛陽已經歸屬東晉，東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於是痛打落水狗，殺了苻丕。姚萇這才得到喘息的機會，在長安站住了腳，聲討他的苦主完蛋了，其他人也就沒啥好跳的。慕容永擄得跟隨苻丕和前秦百官，得了個大便宜，便興高采烈的繼續前進，也不去騷擾晉陽的張蚝（張蚝是前秦出名的猛將，在韋兄的猛將傳里還寫到過，他小子惹不起，也不敢惹），而是佔領長子(山西長子)，就地稱帝，正式跟慕容垂翻臉。

跟隨慕容永的慕容盛，慕容會和慕容柔叔侄仨（慕容垂一族）看見慕容永稱帝，知道後燕和西燕之間已是勢同水火，就密謀投奔慕容垂。半路上碰到盜賊要搶劫他們兩個，慕容盛就對盜賊們說：「我堂堂七尺男兒，頂天立地，你們小小盜賊也想攔我么？不信的話就舉著箭頭站在百步之外，看我的箭法，如果射掉箭頭你們就快點滾蛋，如果射不掉我投降就是了。」盜賊們都不相信，姑且跑百步外試一下。慕容盛一箭射去，正把強盜手裡的箭頭射斷，盜賊們都非常欽佩，對慕容盛說：「先生是貴人，我們只不過想開開眼而已。」就從包袱裡面拿出白銀若干，資助叔侄兩個逃跑。（這強盜做的夠失敗，沒截著人，還得自掏腰包送人逃命，不過說來也怪，前有慕容翰百步穿環，後有慕容盛百步斷箭，難道是家傳絕活？怎麼一個個都是呂布呀）

慕容柔叔侄逃到了中山，慕容垂問慕容盛西燕的情況：「長子的情況如何？我可以取下嗎？」慕容盛從容回答：「西燕軍隊亂七八糟，人們都有東歸的想法，陛下應該修仁政等待時機。如果大軍一到，他們必定倒戈而來，就象孝子回歸慈父一樣。」慕容垂嘖嘖稱奇，認為這位十五歲的小孩子將來必有建樹。只是苦了西燕那些沒逃出去的慕容家人，慕容永聽說他們兩個跑了後，把慕容垂在西燕的家族屠殺殆盡。這樣除了慕容永自己，西燕其他姓慕容的都死個光光，這下西燕和後燕就跟前秦和後秦一樣，成了死仇。

這邊同為鮮卑的拓拔窟咄從長安跟隨慕容永東遷，慕容永任命窟咄為新興太守。劉顯派遣其弟亢泥迎接窟咄，重兵護送，威逼魏國（拓拔珪的代國改名為魏）南部邊境，各部落都騷動。魏王珪的親信於桓等和部人勾結準備抓住拓拔珪來響應窟咄，莫題等人也暗中和窟咄勾結。結果於桓的舅舅穆崇告密，拓拔珪殺掉了桓等五人，莫題等七姓都不予處理。拓拔珪害怕內難，就向北越過阻山，再次依附賀蘭部。同時派遣安同等人求救於後燕。

燕主慕容垂派遣趙王慕容麟前去救援。趙王麟的軍隊還沒到魏國，拓跋窟咄就前來攻擊魏王珪，同時賀染干侵擾魏北部來響應。魏國民眾受到驚擾，北部大人叔孫普洛逃亡投奔了劉衛辰。慕容麟聽到這個消息，立刻派遣安同等回去報告。魏人知到燕軍在附近，民心才稍稍穩定。窟咄屯兵高柳，拓拔珪引兵與慕容麟會合攻擊，窟咄大敗，逃奔劉衛辰，被衛辰給殺了。珪全部兼并了他的勢力，任命代人庫狄干為北部大人。慕容麟引兵回到中山。慕容垂認為拓拔珪還算個人才，就加封他為西單于。拓拔珪不願意太引人注意，就推脫說自己年紀太小，不勝其職，謝絕了慕容垂的加封。

當時劉衛辰和拓拔珪兩股勢力都向後燕稱臣進貢，慕容垂的政策就是哪個強就打壓哪個（好象後來中央政權對付分裂的少數民族部落都是這個政策，如金對付蒙古等）。這兩位過得整天象坐在火盆里一樣，很不好受，都費盡心思討好後燕。不久，劉衛辰向後燕進貢了一些好馬，被不識時物的劉顯看上了，出兵搶走，慕容垂一看，感覺就象晁天王被偷了照夜玉獅子一樣，暴跳如雷，發兵攻打劉顯。

拓拔珪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擴張機會，加上本來就和劉顯有仇，於是便主動請求合兵討伐，替慕容垂出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慕容垂就派遣慕容麟和慕容楷帶兵討伐，劉顯哪是慕容家的對手？一戰即潰，拓拔珪跟上趁火打劫，劉顯的軍隊幾乎全軍覆沒，隻身投奔西燕去了，拓拔珪繳獲了所有的輜重和幾千萬頭牲畜。北魏和後燕聯軍就坐地分贓，雙雙滿載而歸。拓拔珪派兵向西向北佔地盤，借鑒慕容前輩的經驗，又得實惠又練兵，漸漸統一了朔方，至此，北國雄鷹拓跋珪已經崛起，為後來後燕滅亡埋下了禍根。

賀蘭部落的賀染干謀殺其兄賀訥，又被人告發（為什麼謀反總是會被告發？），賀訥舉兵前來進攻。拓拔珪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燕，請求後燕出面擺平。燕主垂各打五十大板，派遣趙王麟率部隊攻擊賀訥，生擒賀訥於赤城（今內蒙古托克托縣東南黃河西岸）。同時派遣鎮北將軍蘭汗帥龍城部隊攻擊賀染干，大破賀染干軍於牛都（其地在牛川，放牧聚會謂之都），然後慕容垂做了一個令在一旁看熱鬧的拓拔珪叫苦不迭的決定：釋放賀訥，發還其部眾，令其保有原地，遷徙賀染干及其部眾於中山（今河北定州），用以控制賀蘭部，來牽制北魏。慕容麟回來，對慕容垂說：「我看拓跋珪的舉動，以後一定會成為我國隱患，不如抓他還朝，讓他弟弟監督國事。」可惜慕容垂不聽。

拓跋珪一直想和後燕決裂，可是很忌憚老皇帝慕容垂，於是便派表哥拓拔儀前來探聽虛實，拓拔儀回來後說：「燕帝年老昏庸，太子懦弱無能，慕容德自負才華，將來肯定不願委身在太子之下。一旦慕容垂死了，燕國必定內亂，到時候就可以打劫了，現在還不行。」拓跋珪認為他說的有道理，就暗地裡抓緊訓練部隊，等著和後燕決裂的那一天。

不久，拓跋珪又派弟弟拓拔觚朝覲慕容垂，慕容垂已經很衰老了，都是一幫小輩在耀武揚威，拓拔觚退朝後被這群紈絝子弟敲詐勒索，讓拓拔觚給他們搞點好馬來，拓跋珪好不容易有了個決裂的借口，自然不答應，立刻和後燕斷絕友好關係，另和後燕的死敵西燕結盟。拓拔觚後來逃跑，又被慕容寶追獲。雖然慕容垂待之如初，但是北魏和後燕關係已經逐漸險惡。

17、參合陂

就在北魏不斷發展壯大的時候，慕容垂也開始了勢力擴張，想趁自己還有口氣的時候，給後代留下更多的基業。偏偏碰見一冤大頭：後燕的老冤家丁零首領翟遼死了，兒子翟釗即位，閑著沒事，來摸後燕的老虎屁股，翟釗派遣部將翟都侵擾館陶，屯兵蘇康壘。

慕容垂巴不得他來，於是立刻御駕親征，想一舉端了這個困擾自己多年的肉中刺。翟釗一看大事不好，自己最害怕的慕容老垂親自來了，便趕快向後燕的死敵西燕求救。可西燕慕容永卻聽從了尚書鮑遵的意見，想坐山觀虎鬥，趁火打劫撈好處，於是拒絕發兵。不得已，翟釗只好單獨面對「狡猾大大的」老垂了。

此時的慕容垂年紀大點，但從十三歲開始在戰場上滾打出來的經驗還在。面對據守黃河的丁零軍，他並不強攻，利用自己兵多，先分兵在上游黎津慢騰騰地造船，佯裝渡河，等丁零翟釗領兵撲過去，他卻在四十里外的下游處派小股人馬連續偷渡。消息雜亂，翟釗以為中計，又回師下游。這時指揮黎津方面的中壘將軍王鎮突然加快動作，一夜之間渡過去建立了一個大營，丁零軍大吃一驚，跑回來圍攻，燕軍堅守不戰，同時主力在原來的下游疑兵處，趁虛全部渡了過去。時當酷暑，丁零軍折騰了幾個來回，早已疲憊不堪，被燕軍裡應外合一夾擊，立刻崩潰。

翟釗逃回滑台，帶著妻小和殘兵敗將，向北渡過河，登上白鹿山，拒險自守，燕軍一時難以攻下。在這時候，慕容農站出來說：「翟釗沒有糧食，不可能一直呆在山裡。」就引兵撤退，留一部分騎兵埋伏起來等著。翟釗果然挺不住，一看燕軍退了，立刻帶兵下山；這時候慕容農帶兵回頭掩擊，伏兵也殺出來，全殲了翟釗的殘部，翟釗僅以身免，跑去投奔了西燕。西燕主慕容永任命翟釗為車騎大將軍、兗州牧，封東郡王。第二年，翟釗謀反，被慕容永給殺了。至此，從建國就開始騷擾後燕的丁零部落被徹底平定。這一仗中，老奸巨滑的慕容垂象貓玩老鼠一樣把對手摺騰的精疲力竭，然後一舉殲滅，把兵法的虛實論發揮到極至，讓人看到了老狐狸的可怕之處。

除掉了丁零，慕容垂沒有了後顧之憂，於是把目標對準了夙敵西燕，他放出話來：「我雖然老了，但壓箱底的東西還在，足夠搞定他們，我不會留下此賊來禍害子孫。」，於是留清河公慕容會鎮守鄴城，徵發司、冀、青、兗等州的兵，派遣太原王慕容楷出滏口，遼西王慕容農出壺關，自己率軍出沙庭，氣勢洶洶的殺向西燕。

西燕現在後悔啦，當初要是救丁零，現在興許還會有個幫手。可說什麼都沒用了，慕容永只好硬著頭皮接仗，他立刻派尚書令刁雲、車騎將軍慕容鍾帶軍五萬在潞川鎮守，嚴陣以待等著慕容垂過來，可等了一個多月，慕容垂只在鄴城外瞎轉悠就是不進攻。時間一長，慕容永就開始疑神疑鬼，一來懾於聲威，二來素知慕容垂狡計百出，不禁懷疑後燕軍將會派奇兵偷越太行山（太行山是二燕之間的天然屏障，綿延數百里，只有七個只容單行通過的山口），越想越怕，就把主力調過去把守太行山隘口，正面的台壁只留下侄兒小逸豆歸帶領一萬多人鎮守。部隊一調動，慕容垂趁機發動強攻，五萬人一下出現在台壁，由於西燕主力撤走，很輕鬆攻破台壁。

慕容永立刻知到自己中計，趕緊拼湊了五萬多人，準備搶回門戶台壁，但正面的前軍將領刁雲和慕容鍾本來就不是很看好慕容永，現在更是被後燕軍的進攻氣勢所震撼，立刻倒戈加入了後燕軍。慕容垂不在台壁多作糾纏，繞道直取西燕首都長子，慕容永又不得不奔命回來攔截。慕容垂留下伏兵，然後前軍佯敗，引對方進入包圍圈，然後伏兵殺出，破壞橋樑，斷其歸路，然後四面合擊，大敗西燕軍。慕容永只好退守長子。

慕容垂步步進逼，晉陽不戰而下，後燕大軍把長子團團包圍。西燕侍中蘭英對慕容永說：「從前石虎討伐龍城，太祖(指慕容皝，就是慕容恪成名的那一仗)死守不撤，終於擊退敵人。現在慕容垂年近七十，厭倦廝殺，不可能連年進攻我們，應該堅守此城靜待其變。」慕容永聽取了這個意見，遣使向北魏和東晉求救，又勉強支持了兩月。北魏和東晉都不樂於看到後燕太過強大，分別派出援軍，還未趕到，堅持不住後燕心理戰攻勢的西燕守城軍隊就開門投降，混亂中慕容永和一幫大臣都被叛軍殺死。西燕這個流寇國家存在了短短十一年就滅亡了。（老狐狸這一手玩的可真是駕輕就熟）

此時，後燕已經發展到顛峰，可是內部的危機卻悄悄來到。慕容垂老態龍鍾，不堪重負，於是決定把政權交給太子慕容寶。慕容垂的子侄們人才眾多，自恃清高的慕容德，野心勃勃的慕容麟，溫文爾雅的慕容農，獨當一面的慕容隆，還有慕容恪的兩個兒子慕容楷和慕容紹，個個能力出眾，文武雙全。偏偏這個最長的兒子慕容寶是個庸才，志大才疏，待人傲慢無理，這段掌權的時間處理北方各族的外交弄得一團糟，先和北魏撕破了臉，又得罪了不少部族，讓他們倒向北魏。由於自己威望不足以震懾幾個文武雙全，戰功赫赫的弟弟們，慕容寶迫切需要一點成績給他們看看，加上原本的藩國北魏此時居然敢出兵幫助死敵西燕，這讓他很沒面子。於是，慕容寶便一手促成了後來永遠留在慕容家族心中的恥辱——參合陂之戰。

後燕建興十年（公元３９５年）農曆七月，太子幕容寶為元帥，遼西王慕容農、趙王慕容麟為副元帥，領兵八萬，向北魏大舉進攻，並派范陽王慕容德、陳留王慕容紹以一萬八千部隊進行策應和援助。（除了主帥慕容寶，基本上是全明星陣容）出征前，散騎常待高湖曾勸告慕容垂說：魏與燕世代結為婚姻，親如一家，應該互相幫助，互相諒解。這一次因為沒有得到良馬，就軟禁了拓跋觚，是我們燕國的不對，為什麼還要攻打人家？這樣師出無名，是不會取得勝利的，高湖又分析了這次將出師不利的因素，太子慕容寶狂妄自大，不是拓跋氏的對手；長途遠涉，疲勞應戰，對燕軍必然不利。慕容垂這時候變得年老昏庸，不但不聽高湖的勸告，還罷免了他的官職。

與此同時，北魏拓拔珪在燕軍到來之前，召集群鉅賈議對策，注意聽取大臣們的意見。長史張袞分析說：燕軍過去打了許多勝仗，這次大軍出征，氣焰囂張，應該避其鋒芒，故意擺出退敗的樣子，使燕軍掉以輕心，然後，出其不意，方能取勝。拓拔珪按照張袞的計策，轉移部落、牲畜和財產，從都城盛樂撤退，西渡黃河，以逸待勞。燕軍長驅直入，一路上也沒遇到魏軍的抵抗，順利地進軍到五原，兵臨黃河，並準備造船渡河。這時，魏軍早已作好戰爭準備，在黃河的西岸、北岸屯兵十五萬，嚴陣以待，並與後秦取得聯繫，得到支持。燕軍造好船後，先派十幾艘戰船和三百多名士兵作為先遣部隊渡河，結果，船未到岸，正好遇上大風，後燕十幾艘戰船沉沒，三百多名士兵當了魏軍的俘虜。燕軍渡河失敗後，又在黃河東岸一直停留了近四個月，也找不到作戰的機會。農曆十月底，天氣逐漸變冷，燕軍兵疲馬困，士氣渙散。燕軍出發前，慕容垂正患病不起，之後，拓拔珪派軍隊切斷了燕軍通往中山的道路。使慕容寶與慕容垂失去聯繫。於是，拓拔珪乘機製造假象，他告訴燕軍俘虜說，慕容垂已死，然後，釋放燕軍俘虜回去。這些俘虜回到燕軍後，慕容垂去世的消息一下子傳開了，慕容寶長時間遠離國土，不知真情，士兵也惶惶不安。慕容麟的部將慕輿嵩也以為慕容垂真的死了，大搞奪權活動，密謀讓趙王慕容麟為燕王。不料事情泄露，被慕容寶處死，慕容寶趕緊先發制人，把慕輿嵩和他的同黨都抓起來殺掉了，雖然沒有波及慕容麟，兩人的關係已經搞得非常壞。軍心如此之亂，慕容寶感到堅持不下去了，剛剛入冬，就下令全軍撤退。燕軍在黃河邊上焚燒自己的戰船，趁著黑煙滾滾，夜幕沉沉，八萬餘人拔營向東南方向退去。撤退之前，有人曾向他建議：撤兵要快，如等大河封凍，就會給魏軍造成有利條件。慕容寶妄自尊大，認為黃河還未結冰，北魏軍無船不能渡河追擊，無此必要。加上心情正壞，便不予理睬。。農曆十一月的一天晚上。突然狂風四起，氣溫下降，大河凍結，拓拔珪立即選派精兵二萬，從冰上過了黃河，襲擊燕軍，燕軍猝不及防，大敗而逃，一直退守到參合陂，在蟠羊山下背水安營。有一位名叫曇猛的和尚對慕容寶說：西邊天氣昏暗又有大風（騎兵大部隊行進時揚起的風和土），說明魏軍很快就要到來，勸他及早做好準備。慕容麟傲慢地說：以太子之英明，軍隊之強勝，足以橫掃沙漠，魏軍那還敢來追趕？他認為曇猛純屬胡言亂語，擾亂軍心，應該殺頭。曇猛哭著說：符堅百萬大軍敗於淝水，正是由於麻痹輕敵所造成。慕容德也勸慕容寶要考慮曇猛的意見，以防萬一，慕容寶這才派慕容麟率領三萬騎兵作為後衛。但慕容麟根本不把魏軍放在心上，整天縱騎遊獵，毫無防備。（行軍先設偵騎、斥堠，是古今戰爭的常識。可這位太子爺慕容寶連這個常識都沒有，連後方的通訊被敵人截斷他都聽之任之，但慕容麟、慕容德等人久經戰陣，不可能不懂。唯一的解釋是大家都把心思用到鉤心鬥角上去了，互相掣肘，才會出這麼大的紕漏。）魏軍日夜兼程，行軍神速。一天晚上，魏軍進入參合陂以西後，拓跋氏命令士兵束馬口，銜枚疾走，登上蟠羊山。當時，燕軍正在睡大覺，還不知道大禍臨頭。第二天清晨，燕軍才發現漫山遍野都是魏軍，大為驚恐。魏軍憑藉有利地形，居高臨下，從山上縱兵掩殺，勢不可擋。燕軍倉猝應戰，全軍潰散。魏軍又堵住燕軍的退路，使燕軍擁擠到凍結的河道上，「有馬者皆蹶倒冰上，自相鎮壓，死傷者萬數」。四、五萬大軍，「一時放儀，斂手就羈」（以上見於《魏書》卷九十五）。這一仗慕容寶、慕容農、慕容麟、慕容德等人都是單騎逃出，慕容紹死於亂軍之中，其餘慕容氏王公戰死被俘有數十人。大軍八萬餘人，戰死三萬多，被俘四萬多，只有幾千人逃脫，真是全軍覆滅。戰爭結束後，拓拔珪從燕軍被俘的文武大臣中，挑選出一些人材留下，其餘的俘虜準備發給衣服、口糧，放他們回去，王建提議說：燕國還很強盛。我們好不容易才打敗他們，如果把這些俘虜放回去，就等於助長了燕軍的勢力，不如把這些人殺掉，燕軍力量就空虛了。滅取燕國也就容易了，拓拔珪聽後，就命令士兵把燕軍俘虜全部活埋掉。（這次行動後果很嚴重，一方面大大削弱了後燕，但另一方面，留給後燕百姓的仇恨是不可磨滅的。後來包圍中山的戰役中，拓拔珪勸降，城中百姓罵到：「我等百姓無知，從前參合陂一戰屍骨未寒，我等都是他們的遺屬，既然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所以不願投降，況且城裡不是無主，姓慕容的這麼多，去一個還能立第二個。難道你們魏人就能殺光我們么？」拓拔硅大怒，十分懊悔，看見當時建議活埋燕軍的王建在一旁，呸一聲吐他一臉唾沫。於是北魏長期不能有效地佔領後燕之地，只好用類似明末清軍打擊明朝的辦法，一次又一次地入侵劫掠，殺傷有生力量，然後退走，直到後燕分崩離析）

慕容寶等人狼狽地逃回中山，才知道慕容垂活的好好的。自己帶兵被北魏殺寒了膽，又想仰仗老爹的神威雪恨，一力串掇慕容垂出兵親征。慕容德也對哥哥說：「敵人倚仗著著參合陂大捷的威風，有看輕太子的意思。希望陛下天威降臨，消滅他們，不然將來一定是後患。」

次年三月，已是七十一歲的老英雄慕容垂，拼了老命來給這些不肖子孫打點前程，調集龍城舊都留守的慕容隆所部人馬前來複仇，在太行青嶺之間鑿山通道，突然出現在雲中（山西北部），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力斬魏國勇將拓跋虔，擄其部落三萬餘戶。拓拔珪從小就在慕容垂的威凌下長大，對他有著深深的畏懼，此時聽說前部敗亡，不禁大為慌亂，甚至準備放棄都城逃走。平城附近剛剛歸附北魏的各部也開始動搖，北魏上下一時不知所措。燕兵路過參合坡，看見去年燕兵屍骨累累，全軍哭聲震天，慕容垂看著遍地腐爛的屍體，萬人坑的新土，將士們無助的痛哭，又想起歲月的無情，後繼乏人的無奈，不由得萬念俱灰，心如刀絞。一口鮮血噴出，這位文武雙全、戰無不勝、十三歲就當先鋒官的鮮卑族英雄的生命從此走到盡頭。

18、謝幕

原來，慕容垂的前妻先段後生了兒子令、寶，後妻後段後生了兒子朗、鑒，小妾們生了兒子麟、農、隆、柔、熙等。慕容寶一開始當太子的時候，名聲很好，到後來就荒怠了，朝野內外都很失望。後段後曾經對慕容垂說：「太子如果生在承平之世，當一個守成之主綽綽有餘；可當今國家處在很艱難的地步，恐怕不是濟世之才。遼西、高陽二王，都是陛下的賢子，應該擇一人，把大業託付給他。趙王慕容麟奸詐而且狠毒，以後必為國家之患，應該趁早圖之。」因為慕容寶買通了慕容垂的左右近臣，這些近臣大多誇獎他，所以慕容垂以為他很賢德，對段氏說：「你想讓我當晉獻公嗎？」段氏哭泣著告退，告訴其妹妹范陽王妃說：「太子不才，天下人都知道，我為社稷而進言，主上卻以為我是驪姬，我多冤枉呀！我看太子必定會毀了社稷，范陽王器度非常，如果燕國國運未盡，就要靠范陽王了！」慕容寶和慕容麟聽說後非常痛恨。等到慕容垂一死，慕容寶就派慕容麟來對段氏說：「你常說主上不能守住大業，現在可以不？你還是趁早自殺，免得連累你們段氏宗族！」段氏憤怒地說：「你兄弟逼死母親這種醜事都乾的出來，又怎麼能守住先業！我不怕死，但我可憐國家不久就要滅亡了呀。」於是就自殺。慕容寶打算按照段後謀廢嫡統，沒有母后之道的罪名，不給段氏發喪。群臣迫於淫威，都贊同。只有中書令眭邃在朝中說：「兒子沒有廢母親的道理，漢朝閻後親自廢了順帝，還能夠配饗太廟，何況段後的那些所謂的『讒言』，還不知道虛實呢。」這才為段後發喪。

慕容寶繼承了後燕的皇位後，曾經最有希望的後燕頓成一壇散沙。拓跋珪再也無所顧忌，起兵四十餘萬攻燕，奪取了晉陽。慕容寶在參合陂被打出了心理障礙，這次一看拓拔珪親自來攻，嚇的屁滾尿流，連出戰都不敢，用起了鴕鳥戰術，下令緊閉城池，堅守不出，坐等著魏軍的到來。不久魏軍攻陷常山，殺出井陘關在河北大平原四下出擊，縱橫馳騁，河北各城市守軍紛紛投降或逃跑。冀州全境只留下了中山、鄴城、信都(河北冀縣)三座大城市歸後燕所有，其餘地盤全部投降了北魏。本來可以依靠縱深的大後方和北魏周旋的後燕就這樣被懦弱的慕容寶扔掉了半壁江山，國土被北魏分成了遼東和山東兩塊，還有河北中間這三座城。

勝利來得如此之快，連拓拔珪自己都沒想到，他立刻命令東平公拓拔儀率領五萬騎兵攻鄴城，冠軍將軍王建、左將軍李栗攻信都。自己親帥大軍進攻中山。後燕最厲害的將領之一高陽王慕容隆親自守在城南，帥部下力戰，從早到晚，殺傷了數千人，魏兵不得已，只好退軍。拓拔珪對諸將說：「中山城十分堅固，慕容寶也不敢主動出擊。我攻的急就部隊傷亡大，攻的緩就耗費糧草，不如先取鄴城、信都，然後再圖謀攻取中山。」這時候，北魏出了內亂：北魏的別部大人沒根十分驍勇，魏王拓拔珪十分討厭他。沒根害怕被殺，便率領親兵數十人降燕，慕容寶大開空頭支票，任命他為鎮東大將軍，封雁門公。沒根請求回去偷襲魏，慕容寶拿不出重兵，只給了百餘騎兵。沒根效仿北魏號令，半夜摸進魏營，到中軍，拓拔珪才發覺，只好狼狽逃走；沒根因為所率領兵少，不能擊敗大部隊，只能多砍些首級再回軍。

於是拓拔珪不願再在這個地方耗下去，便回兵攻打信都。信都守將就是當年單挑殺死前秦名將毛當的慕容鳳。歸依慕容垂後慕容鳳身經二百五十七場惡戰，能力不下後燕任何小輩，慕容垂深為讚賞。拓拔珪分兵進攻河北諸鎮時，大批守將棄城而逃，惟有時任冀州刺史的慕容鳳死不撤退，鬥了王建七十多天，讓對方無計可施。可惜慕容寶不給他發救兵，加上拓拔珪主力到來，已是強弩之末的慕容鳳不得已，放棄信都投奔中山，在路上遇到拓拔珪大部隊，慕容鳳慘烈戰死，信都失守。

拿下信都後，拓拔珪就掉轉矛頭，命令拓拔儀準備進攻鄴城。鎮守鄴城的正是後燕最能打的慕容德。慕容德聽從別駕韓卓的建議，知道出城硬拼撈不到好處，於是就阻止了慕容青的出擊請求，抓緊整頓城防，並向以前慕容家的同僚姚萇的兒子後秦姚興處求援。

可是姚興和他爹一樣比較實際，認準了誰也不幫，慕容德可就犯了難。一計不成，慕容德就從魏軍內部入手，魏軍中賀賴盧自以為是魏王珪的舅舅，不受東平公拓拔儀節度，與是和拓拔儀有矛盾。拓拔儀的司馬丁建暗地裡被慕容德買通，從而離間他們，射書入城中報告情況。一天，有大風沙，賴盧營中起火，丁建對拓拔儀說：「賀賴盧燒營是想兵變呀。」拓拔儀就當了真，引兵逃跑。賀賴盧聽說後，稀里糊塗也跟著退軍。丁建帥部眾向慕容德投降，而且說拓拔儀軍隊疲憊可以擊破。慕容德遣桂陽王慕容鎮、南安王慕容青帥騎七千追擊，大破魏軍。

就在鄴城轉危為安的時候，在都城中山，卻發生了一場變故。慕容寶派人向拓拔珪求和，願意送回拓拔觚，並割讓常山以西給北魏。慕容隆聽說慕容寶向北魏求和，就進殿對慕容寶慷慨陳詞：「如今坐守孤城，頹勢難挽，微臣等願以死決戰，而陛下卻屢次制止，這是坐等滅亡的做法。而且受圍多日，指望敵人主動撤退，現在敵我實力相差這麼大，敵人必定不會撤退。如今外有強敵，內有奸賊，微臣手下將士共蒙恥辱，今日出戰，如上天保佑擊敗敵人，說明我命不該絕，如果老天不保佑，希望陛下照顧好我的母親！」說完也不向慕容寶告辭，大步流星回到軍營，披上戰甲帶兵出戰。一直在幕後出餿主意的慕容麟看見慕容隆大怒出宮，也十分生氣，就派出親兵搶先把住城門，貼出告示宣布擅開城門者死。慕容隆等無法出門，自然暴跳如雷，逐漸起了殺慕容麟之心。慕容麟也知道慕容隆不懷好意，就私會禁軍統帥慕容精要求他殺死慕容寶立自己為帝，被慕容精嚴詞拒絕。慕容麟惱羞成怒，殺死慕容精，帶部下開城當強盜去了。

經此一亂，燕軍大為消耗，慕容寶只好放棄中山，打算逃回遼東龍城，據守祖宗故地。中山剩餘的燕兵堅持了大半年，最終被魏軍攻克。慕容麟在離亂之中，還不忘過了幾天皇帝癮，但是家國皆破，沒流竄多久就在亂軍中被殺掉了。慕容寶逃回遼東的途中，他的長子慕容會又和他父子相殘。慕容會也是一員勇將，甚得祖父慕容垂的喜愛，但慕容寶卻立了小兒子慕容策為太子，慕容會向老子發起進攻，兵敗被殺。而慕容寶也被他的親家殺死，他的另一個兒子慕容盛殺死岳父，報了殺父之仇，自立為後燕主，在位三年，也被手下殺死。慕容保的幼弟慕容熙即位。其他的一些慕容王公在龍城建立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北燕，不久便被大將高雲篡了位，連國姓都改了。

中山失守，鄴城被徹底孤立。慕容德也堅持不住了，便帶了四萬戶出逃，輾轉奪取了青州（今山東境），建立了南燕帝國。

慕容德死後，其侄慕容超即位，倒霉的南燕成了劉裕北伐的第一個目標。在被圍困大半年後，南燕守軍都無戰心開門投降，慕容超帶領幾十名騎兵逃跑，被劉裕活捉。劉裕親自審問，慕容超一言不發（不愧是慕容家的子孫），觸怒了劉裕，被送到建康斬首，享年僅二十六歲。南燕滅亡。劉裕明白慕容是個什麼樣的家族，為了免除後患，在國破後數千慕容氏的貴族皆被劉裕所殺。在北中國的大舞台上煊赫一時的慕容家族，至此全部謝幕，把舞台讓給了同族的拓拔家族。一個新的時代，南北朝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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