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我媳婦是從人販子那買來的

我媳婦是從人販子那買來的

文∕尚京

艷陽高照,晴空萬里。世間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我卻是陷入了虎狼之地。

長風一層一層抽過我的臉,割的皮肉生疼火辣。腳下石頭巨多,摔的膝蓋發疼。後面的一群人已追我半小時了,我雖跑得肺疼,可就是不停。追我的那些人里被我甩的只剩下力壯一點的小夥子。這次,我一定要跑出去。

我來這地方三個月,跑了三次。前兩次都是不知出口,亂跑,早早就給他們截了回去。這次我自覺摸准了路況,已經跑出來大半日了。可是這個鬼地方處處是山,山山相似,我被包圍在其中。艷陽高照的七月,風卻抽在臉上生疼。山裡怪風怒吼,明明白日,卻像黑夜一樣詭異寂靜。我只顧跑路,竟不知身後何時跟了一群人。他們也太小看我這雙腿,我一個加速就甩他們一大截。可是……我突然被裝進了麻袋裡,我的心,再次悲涼起來!

搖搖晃晃半日功夫,我被扔在地上。我聽見婆婆急急怒喊:你們扔人干哈,扔的干哈,不能好好放下嗎?一把拉開麻袋將我抱在懷裡!

睜眼一看,我已經被族人圍得嚴嚴實實,每人手裡都拿著家什。族長發話:你這女娃死性不改啊,前兩次都是你男人死活不讓打你,一再保證你不會再有下次。要我說這沒挨過鞭子的女人,就是不長記性。給我上鞭子!族長一聲長嘯。婆婆用力護緊我聲嘶力竭:誰敢?誰敢?這是我家的媳婦,我在這,誰敢?村長大吼:歷來買來的女人,若敢跑,必將鞭刑,這是族上的規矩!誰敢破?

馮良從人群里擠進來,一把將我擋在身後小聲說:你別怕,我才收工回來,咱老娘在這,族長不敢拿你怎樣?我沒理他,閉上眼睛。於我而言,跑不出去,不如一死,還怕受刑?!

我巴不得讓族長打死我,一了百了!

時間僵持在族長和婆婆的四目相對中。族長先開口服軟:馮良娘,雖說您受人尊敬,我也對您禮讓三分,可您這兒媳婦也不是第一次了,好歹也讓她受點皮肉之苦長長記性吧?

我家的媳婦還是我來管吧,族長就給我個面子,讓我帶回家收拾她去。婆婆頭也不抬,聲音卻鏗鏘有力不容反駁。

我是人販子賣到這的。我腦子很亂。這幾個月發生的事件件如惡夢。

我提著行李包,徘徊招聘廣告前,過來一個男人,中等個,白凈,帶一眼鏡問:姑娘你需要工作嗎?我聽待遇不錯,就答應與他同去看看,坐上了他們公司的麵包車。車上有一個和我一般大的女孩,還有其它三個年齡稍大的男人,都是同去廠里看活的。

車子顛簸了一天一夜還沒到廠里,我的心隱隱不安起來。果然,天剛有點起色,車上的幾個男人,就黑著臉二話不說蒙了我和同車女孩的眼睛,還綁了我們的手。原來,他們是人販子,車上的這幾個男人都是同夥。

同車的女孩嚎啕嘶叫,瘋狂掙扎,一個瘦子出手就是兩拳頭。荒郊野外,萬籟死寂,再狂烈的嘶吼都會被空曠吞沒,無力回天。

許是山路汽車難行,我們給從麵包車上拽下來,推搡上一輛農用毛驢拉車上。蒙著眼睛,滴米未進,我疲乏無力,只覺自己掉進了深淵,身體沒日沒夜的下沉,似睡非睡。

等我再次醒來,我竟在馮良家的屋子裡。馮良笑嘻嘻地看著我。婆婆端來一碗挂面放我手裡,輕輕說:閨女,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指著馮良又說,這是你男人,我是你娘。

當晚,婆婆便指使馮良和我睡一屋。

我是販賣來的媳婦,可是婆婆竟在我來她家的第三天,給我和馮良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吃酒席的人直誇我有福,說我是他們村第一個頂紅蓋頭的女娃。後來,我才知道,他們這地方山窮水盡,不通水電,常年乾旱,不產麥子,只產葵花和大豆,且產量相當低。半年用大豆葵花去縣裡兌換一次日用品,來回毛驢拉車,往返一次需半月有餘。常年吃不到麵食,普通的白面饃饃都是稀罕物,是給非常金貴的人吃的。可是我到他家來從來吃的都是白面饃饃啊!

這個地方,出了家門,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山。馮良說他們干農活時要從山上爬上去,鑽過林子,才開始勞作。爬山一個多時辰,鑽林子一個多時辰,來迴路上就五個時辰。所以早上天不亮就山門,看不見五指才回家。中午都是帶著黃面饃饃對付,各種困窘情況的因素,世代都是傾家蕩產的買媳婦,沒有姑娘心甘情願嫁到這裡。

為了延續血脈,族人同心協力,誰家買來的媳婦跑了,只要有一人看見,便舉族追捕。在這人的概念里,捉拿逃跑的媳婦全族有責。為了讓這些買來的女人安穩的延續血脈,祖制規定,逃跑的女人捉拿回來必要鞭刑。打殘打傷無所謂,只要不影響生娃。歷來被鞭刑過的女人都乖乖就範。對族人來說此法是對付這些折騰的女人最有效之方法。

同時祖制也有規定,但凡肯留下延續血脈,尤其生了兒子的女人,到了中年是要受全族人的尊敬愛戴。每年族長都要攜全族老小給這樣的女人三拜磕頭,叩謝於她。自然族長對這樣的女人更要禮讓三分,言語舉止不可冒犯、敬重有加。而我婆婆就是這樣的女人,她自然敢護著我。

而全族像我婆婆這樣的女人竟才不到三位。因多數女人在數次的逃跑之中被打出了一身疾病,或生了孩子,或沒生孩子之後大都命喪黃泉。也有鬱鬱寡歡倏然而逝的。雖然他們村常年販買女人,但是能熬至我婆婆這般卻寥寥無幾。加之馮良他爹早早離世,我婆婆一人養大孩子更是功不可沒,雖說婆婆養的是自己兒子,但在族人的概念里,是孕育了他們共同的骨血。更是敬上加敬!且婆婆以一己之力將家裡的日子過成了全族最好的。

我跑了三次,都被逮了,婆婆次次護我。不管族長如何示威,我婆婆始終一句話:我家的媳婦,我來管。就是打,也是我領回家關門打。婆婆是受三拜叩首之人,誰也不敢難為她。

可是每次婆婆領我回家,都把家裡最好吃的拿來哄著我、安撫我,半句責難都沒有。和我同時販來的女孩也跑過一次,被她家男人親自上鞭子打了個半死。

我是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這次帶我回家,婆婆說:閨女,你別跑了,你跑不掉,這個地方有很多小道,外人不知。你每次都會遇到突然冒出來的人,他們都是抄小道截你的。再說,這山外有山,你就算跑出去也早沒命了,而且你看見沒這全族人都盯著你吶,你跑都是白費力氣。只要一人看見,你就逃不掉。閨女,我知道你不願意待在我們這地,可是你來了啊,你成了我家的媳婦,我和馮良就會好好待你。等你生下孩子,我一定給你家裡寄信,讓你家人來看你,我知道想念家人的滋味。

是的,我已經有孕三個月了。可我不想生下這孩子,我跑路摔倒,不但想跑掉,還想把這孩子給摔死。

是的,我確實想跑,但也確實跑不掉,就算跑掉,帶著肚子里這一塊越長越大的肉,何去何從?我一個人處理不了這樣的事,若給父母知道,一定給我打死嘍!任何年代我這都是有辱門風,定會連累父母被人指手劃腳,顏面掃地。何況是那封閉的七十年代。

這次之後,我便放棄了逃跑的念頭。

我肚子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臭,時常對馮良又打又罵,他身上常常淤青。其實我是鬱結,夜夜惡夢,夢見自己掉進黑淵怎麼走都走不出來。短短數月,我瘦的面目全非。有次我又犯病,逮著馮良的胳膊一嘴下去不鬆口,他的一塊血肉直接含我嘴裡了。

馮良疼的連自個嘴唇都咬破了,卻不出聲、不反抗。末了,還趕快端水讓我漱口。婆婆找了點棉布給馮良包紮,小聲安慰:你忍著點,她心情不好,你看她來咱家瘦成哈樣了,多讓人心疼啊。我們不疼她,誰疼她啊!我聽見了,張大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這段時間我所有的恐懼、憤怒都噴發在這一聲聲的撕心裂肺里。婆婆和馮良用全部的愛在治癒著我。此刻,我相信,他們待我的成分里不單單只有我肚子里的這個孩子。

兒子出生了,早產一個月。婆婆早早就打發馮良去縣城置辦了該用的物品。雖然困窘重重,可他們盡最大的努力供養著我。

有了孩子的日子竟轉瞬即逝,一晃我在馮家已是一年有餘。

一日,婆婆拿著紙筆過來說:閨女,我答應過你,等你生了孩子就讓你寄信給家裡人。

我接過紙筆,紅了眼圈。我的好婆婆,在這個地方,來了便是一輩子,誰會管你想念家人,幫你寄信傳思念。都怕思念傳了出去,人還能久留嗎?

我一人待在屋裡半日也寫不出一個字,我年邁的父母,兩年沒了我的音信,定然夜夜不能眠,定然日日胡思又時時祈禱著。我要寫什麼,怎樣寫,才不至於讓他們悲驚難奈,慌亂失措。

信寫好了,可寄出去要在三個月之後,因為馮良農忙,縣城實在遙遠,一時去不了。

終於,婆婆說信寄出去了。我能想到雙親捧著信時又驚又悲,老淚縱橫的樣子。

整整一年多了,我的信如石沉大海,毫無迴音。連不會走路的兒子都滿院子撒歡了。

終一日,婆婆緊張地告訴我,家裡來信了。我一把搶了過來,薄薄的信封,我卻手抖的左右不能撕開。

我於某年某月某日在某縣車站等你,速來接我,落筆是父親的名字。我算日子,與父親等候的時期都過了十二天了,瞬間淚流滿面。婆婆放下信,立馬去收拾乾糧,招呼馮良立刻套上毛驢車帶我出發。

我們翻過眼前座座大山,又走過碩大荒野,最後卻是沙漠。黃沙瀰漫,天空灰濛一片。這樣的鬼地方會送信件?馮良說是托族人帶回來的。還說只要有人去縣城,咱娘就託人家查看。是的,我的婆婆,我的男人,三年了他們待我疼愛有加。三年了,我在他家沒斷過一頓白饃饃,沒做過飯,沒洗過衣物。他們待我實在太好。

晝夜不歇已行了兩日路程,夜裡就在驢車上小睡一會。第三日終抵達縣城,說是縣城卻看似連個小鎮的規模都不到。車站口我一眼就看見東張西望的老父親。定是我數年音信全無,讓老父擔憂成疾,頭髮已然花白。加之半月風餐露宿,雙眼更是布滿血絲,嘴唇乾燥爆裂。

父親見到我,別過頭去,哽咽著半日不能言語,情緒久久不能平復。父親不知道我能不能收到他的信,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來,能不能來?十幾個晚上不敢住旅店,怕我來了找不到他,夜夜車站露宿,日日焦等。那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又遇到這樣的處境,是拿命在等人啊!

三日後,我們返回馮家,路上遇到了吃人的龍捲風,三人都是黃沙裹身。

一個禮拜後,父親帶我回娘家。一同回去的還有馮良和孩子。送別時婆婆幾度欲言又止,哽咽沉默。婆婆聰慧,自然知道今日結果,可還是變著法疼我,盡最大心意招待父親。她若不願我走,就是我和父親拼了性命怕也走不出她的地盤。婆婆心知肚明,我此去定不復返,還堅持送我們去縣城,為我和孩子雙雙添置了行頭。婆婆說讓馮良送你和孩子回去吧,也好多陪陪你們,他沒出過遠門,也見識見識。

馮良果然沒出過遠門,一路上像個孩子一樣驚呼不停,見啥都稀奇,比我三歲的兒子還大驚小怪。

三年不長不短,鄉貌依舊。可是老母,卻因我,精神樣貌遠不如從前。但我到底還活著,母親說無論怎樣,已是最好!是啊,這幾年,全家都疑我是否還在人世?如今人活著,還回來了,不就是最好嗎?

馮良看到成片的麥子,豐滿的玉米棒,頓頓能吃上的白饃饃,豐富多樣的餐食,晴朗的天空,平坦的大路,敞亮的房子,還有他沒見過的農用機械,嘴裡只有一句話:這才是人待的地方!

一個月後,父親開門見山與馮良談話:我閨女遇到你們娘倆,不幸中的萬幸,你們待她實在不薄,你娘倆都是好人。但你們那地一片焦苦,出門就是黃沙,地是裂的,水是黃的,實在不是人生活的地方,也實在離我們十萬八千里,我定不會讓閨女跟你回去了。若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審批一塊地基,蓋一座院子,我家良田多可分你們幾成,你可接你老娘來,我好歹也是一支書,可以解決你們的入戶問題。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同意,三日後,馮良起身告辭。

我回到父母身邊已經兩年了。他們勸我再嫁,我拒絕,因我心裡還有馮良。我是他用不正當手段得來的女人,但他待我的心從來不假。那三年的耳鬢廝磨,我早已對他傾了心房,可我實在沒有勇氣跟他再度復返。我多麼希望他留下來,可是我真的沒有這個資格。

兒子突然有一天說,腿疼,我以為是孩子調皮,未放心上。可是一日,兒子摔了一跤,就站不起來了。檢查,骨頭壞死。病因,查不清楚。半年過去了,砸了兩萬毫無起色,全家整日愁眉苦臉。這時,馮良突然回來了,說他想孩子就回來看看。兩日後,又不由分說辭別回家。是啊,醫生說這病屬疑難雜症,耗錢。馮良那有錢啊,再說這孩子也不該他負責。

我背著兒子隔三差五的上醫院,見醫生,片子拍了一沓又一沓,終不見希望。

馮良的再次到來和他的離去一樣突然,不過這次是和婆婆一起回來了。

是的,馮良就是馮良,從來只默默做事。他回家給婆婆講了孩子的情況,娘倆當即決定,變賣家產薄田為孩子治病。婆婆說孩子最重要,啥祖制啥規矩也擋不了他們的決定。而且還帶來了最有希望的消息:途中與人閑聊,竟得一祖傳中醫地址,此人妙手回春,已治癒很多此類病人。

我和馮良不敢耽誤,背起孩子即刻出發,所幸只有六百公里的車程,一日就找到老中醫的私人醫院。這世上還真有仙風道骨的長須老人,看完B超片,竟說無需住院,拿葯回去吃即可。我不信,堅持要住院,老人又說半年後過來複查,就把我們打發了。最讓人差異的是總共花費不到三千元。

神醫的葯確實不同凡響,短短兩月,兒子的腿就有了力量,竟可以扶牆前行,全家大驚,更是畢恭畢敬,按時按點用藥,不敢有絲毫鬆懈。果然,四個月的時候竟能自行活動了。之後,健康如初。

我母親信奉玄學,寧說這孩子的病來的離奇,去的突然。之前花了那麼多錢都毫無起色,馮良出手,三千元孩子就好了。說這孩子是要讓我們一家人團聚啊!

是啊,我們蓋起了新房子,婆婆能幹,居然承包了百畝良田,乾的風生水起,嘴裡常說著:多方便啊,要多少水澆多少水,地多帶勁啊,喝得飽,長得好。

我和馮良開門店做起了生意,生活節節攀高。

我何其有幸,能遇到婆婆和馮良。

記得他娘倆傾家蕩產為兒子治病時,我告訴他們:不值得,因這孩子根本就不是馮良的種。

朋友帶我去喝酒,酒醒之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家旅館,衣服沒了,床單上有斑斑血跡,我竟被人強暴了。我十六歲就輟學外出,在一老阿姨家本分做工,從不外出。半年前,結識一姑娘小蓮,她穿著時髦,聽我來城裡兩年還不分南北,就常約我出去玩,帶我見識了很多新鮮事。就是她帶我出來喝酒,可她現在消失的無影無蹤。在這個地方,發生了這樣的事,我驚慌失措,無處安置。

一個月後,我發現自己例假異常,偷偷檢查,果然,我日日擔心的事發生了,我懷孕了,可這是誰的種,我都不知道!

我不敢讓老阿姨知道,因她是熟人介紹,若知我小小年紀就出了這樣的事,怕是全村都要沸沸揚揚。父母是要打死我呀!我便拿著行李偷偷跑了,看到工廠的招聘廣告,想著先進廠再做打算,結果卻遇上了人販子。

其實當我得知賣給人當媳婦時,我是有絲絲慶幸的。所以當婆婆第一次指使馮良和我同屋時,我沒有像其它女孩一樣死命抵抗,我很順從。

我婆婆就是我婆婆,馮良就是馮良。

知道了孩子不是他家種,娘倆並未如我意想般吃驚憤怒。婆婆說:我早知道,你與其它姑娘都不同,第一次同屋並不拒絕。我問過馮良,你的情況,便覺得異樣,等孩子早產一月,我們就更加心知肚明。我想你定是受了傷害的孩子,我們得好好心疼你。

婆婆又說:生在我家炕上的娃,就是我家的種。

我抱住他娘倆:你們真好!她低說:不好,當年你寫給家人的信我還偷偷壓了一年。

娘,我早知道,也不曾怪過你。

前幾日,馮良在我耳畔私語:咱生意越來越好,咱娘也當起了有錢的地主婆。咱也買了車,你又給咱家添了娃,我想隆重的再娶你一回……

婆婆在院子里喊:看好倆娃,我要去駕校學車。

不是啊老娘,駕校您就去了兩次,第一次車子直接上樹,第二次手剎一把就給您「咔咔」斷了。您還敢去啊……

推薦閱讀:

駁《我為什麼不支持人販子一律死刑》一文
遠離人販子,你一定要教會孩子這些事!
「人販子該殺」的接力,你接不接?

TAG:人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