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現實 | 所謂驅魔，究竟科不科學？

來自專欄電影·現實

好萊塢一直對驅魔電影情有獨鍾。它利用公眾對驅魔和被惡魔附身的迷戀，一次次地拍攝了那些「基於真實故事」改編的驅魔電影，來滿足觀眾們對靈異事件無止盡的好奇心。

上世紀7、80年代，《驅魔人》、《凶兆》將「驅魔」元素髮揚光大，驅魔電影自那之後層出不窮，如《招魂》系列、《最後一次驅魔》、《驅魔》、《心中的惡魔》、《儀式》等影片相繼出現，雖然這些電影因為質量、創意和恐怖程度有所區別，但驅魔片無疑已經成為了一種獨立的恐怖片類型。

這其中的《驅魔人》堪稱為恐怖影史里程碑的電影，對當時的社會產生了巨大的文化影響，還常年霸佔著如今各類恐怖片榜單的前三名。看過影片的觀眾，一定會忘不了片中少女360度旋轉的頭部，倒爬蠍行下樓梯和驅魔儀式的鏡頭。這些畫面如同頑固的病毒，恐怕在多年以後，都會讓人心生寒意。

《驅魔人》中的小女孩倒爬蠍行下樓梯

《驅魔人》的故事改編自威廉·皮特·布拉蒂於1971年出版的同名暢銷小說，布拉蒂曾說，他的靈感來自於他在1949年他在《華盛頓郵報》上讀到的一則新聞。那年1月，美國馬里蘭州發生了一起著名的驅魔事件，一位年輕的女士多羅希在卧室中離奇死亡，她的死狀恐怖。不就以後，一連串詭異的事件開始不斷發生在他的侄子約翰身上。

約翰卧室里的床墊經常莫名其妙地劇烈抖動，食物和刀叉在房間里突然飛舞。與此同時，約翰的心情也開始變得暴躁不安，甚至做出了自殘的行為，身體開始出現紅色的記號，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語言。當約翰的父母試圖與作怪的不明物接觸時，它自稱是多羅希阿姨。

於是父母請來了一位天主教的神父，用聖水和十字架來為他驅逐惡魔。然而，約翰的狀況竟變得越來越糟，他的五官開始扭曲，牙齒開始脫落，整個軀體浮腫且血肉模糊，儼然一副死屍的模樣。

3月，聖路易斯的大主教指示神父比爾·鮑登為約翰進行正式的驅魔儀式，儀式每晚都進行數次。儘管如此，約翰仍不見好轉。直到4月18日，鮑登神父使用了一種特製的項鏈再次為約翰驅魔，衰弱的約翰長舒一口氣，終於恢復了正常。後來，鮑登神父將這些事迹寫在了日記中，將日記和他的親筆信寄給了作家威廉·皮特·布拉蒂。同一年，《驅魔人》在美國上映，男孩約翰的角色換成了女孩。

類似這樣的驅魔故事，不管是真實的還是杜撰的，大多都被搬上了大銀幕。觀眾們享受影片中這些恐怖故事帶來的刺激，可刺激是一時的，片中被大加修飾的魔鬼、惡靈現象，實則充斥著大量偽科學的成分。

我們在歐美電影中看到的驅魔儀式，基本都來源於天主教。直到現在，天主教也從未放下過手頭的「驅魔教育」。根據BBC在4月份的一篇報道，梵蒂岡召集了來自50個國家的250名牧師齊聚羅馬，學習如何辨別魔鬼附身，並聽取其他神父的陳述，更多地了解驅魔背後的一些儀式和程序。聽起來神乎其技的驅魔儀式為何能延續至今呢？這其中有一段漫長的歷史。

數千年前，人類一直相信惡魔就存在於我們的世界。無論是地獄、惡魔、鬼魂、食屍鬼，還是其他各種各樣的壞東西，人類的腦海中總有這樣一種想法：這個世界一定隱藏著一個更邪惡的領域，它與我們世俗世界交織在一起，用它的邪惡力量引誘我們去做壞事。據我們所知，當時的人類將他們所有的不良行為歸咎於惡魔之類的影響。

關於惡魔擁有的書面描述，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的蘇美爾人，他們認為「疾病的惡魔」是所有精神和身體疾病的原因。由於當時他們對疾病和人體的知識了解有限，諸如傳染病或精神分裂症等疾病無法找到合適的醫學解釋。因此，他們轉向宗教尋求答案。他們的信仰告訴他們，上帝會帶來幸福，所以只有和上帝站在對立面的不潔之物才會帶來不幸。

蘇美爾人治癒「疾病附身」的方法，往往是邀請巫師執行的，使用的道具和普通醫生的無異，也就是繃帶和藥膏，這是目前有記載的最早的驅魔方法。這對那些真正患有疾病的人沒有什麼幫助，對當時的人來說，惡魔附身人體仍然是對疾病發生的主要解釋。在公元前3500年，宗教祭司開始用宗教誦經和祈禱的方式來驅邪。許多這樣的儀式包括：

1. 通過虔誠的宣誓，讓惡靈離開人的軀體
2. 牧師以更高權力的名義，例如耶穌，命令惡靈離開，甚至飛濺聖水驅逐惡魔。

當然，不同的宗教會用不同的方法和技術來執行儀式。

古埃及人也相信惡魔之說，這些殘忍或充滿敵意的惡魔在埃及文化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埃及的考古遺迹顯示，它們的文化中有不同的類別或類型的惡魔，無論是被發現的咒語、處方還是辟邪裝置都進一步表明，這些「惡魔」在古埃及是多麼的普遍。

古希臘人有諸如崇拜酒神迪奧尼索司的團體，他們會通過過量的酒和性儀式「自願地誘導」酒神的佔有，這種行為近乎瘋狂。女祭司通常是古希臘人聯繫其他世俗的媒介，常被當作是與希臘諸神溝通的靈媒。這種儀式在希臘變得如此普遍，以至於當這個傳統流傳到古羅馬人手中時，他們很快就拋棄了這種看似「縱慾過度」的儀式。

也是從羅馬人開始，他們最早將精神疾病與「惡魔附身」做出了區分。希臘名醫希波克拉底首先提出，瘋癲是由四種身體體液的不平衡造成的。打個比方，按希波克拉底的說法，抑鬱是由過量的黑膽汁引起的，可以通過特定的飲食、瀉藥甚至放血療法來治癒。

羅馬的內科醫生阿斯克勒庇德斯和哲學家西塞羅並不這麼認為，他們主張諸如抑鬱症之類的精神疾病並非像希波克拉底所說的那樣，而是由人的自身情緒引起的(憤怒、恐懼、悲傷等)。只可惜阿斯克勒庇德斯後來的影響力有所減弱，一位更有威信的醫生塞爾蘇斯，再次宣稱瘋癲是神的懲罰，而不僅僅是身體的疾病。

幾百年後，基督教開始興起。聖經中不僅講述了惡魔的存在，還將惡魔附身當作一種失落靈魂尋找身體安身之處的方式(如馬太福音12:43,45和路加福音11:24-26有所描述)。書中甚至還有關於耶穌驅逐惡魔的描述，這被許多宗教實踐所接受，來作為對各種超自然現象的解釋。

如果教徒的某些行為沒有得到滿足或遵循，教會能夠用這種信念來控制集會，並以詛咒相威脅。這些信仰被廣泛傳播，遍及許多國家，並影響宗教戰爭和政治衝突等等。例如在塞勒姆女巫審判案中，就有人提出有些被貼上「女巫」或「魔鬼附身」的人，只是精神受創問題而已。最後，這些提出異議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他們往往會以「背叛上帝」之名而被殺害。

後來也有許多的文獻也表明，那些被處死的人不是巫師或惡魔附體，大多是由於他們患有精神疾病，或擁有不同於常人的個人特徵(如殘疾或有了社會不能接受的行為，如婚前性行為)而被社會中大多數群體排斥。也有人指出，在過去，人們實際上是在假裝擁有惡魔的癥狀。有的人裝腔作勢是為了尋求注意力，有的人則是為了操縱他人，只能說原因各不相同，

許多世紀以來，精神疾病一直被誤解，人們常常通過宗教來尋求解釋。這導致一些家庭將精神疾病以簡單的惡魔附身作為解釋，以為可以通過驅魔迅速逆轉病情。不幸的是，潛在的精神疾病癥狀通常在驅魔後仍然存在，所以被打上「附身」標籤的人不得不一邊經歷精神上的病痛，還要經受多場驅魔儀式的折磨。

回頭看看電影《驅魔》的原型安納利斯·米歇爾。1952年，安納利斯在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家庭出生，在老師眼裡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學生，周圍的同學朋友都很喜歡她。可是在安納利斯16歲那年，正在認真聽課的她，突然失去意識。在此之後，安納利斯經常在半夜突然醒來，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重重地壓著自己，她既不能動，也不能發出聲音。

在半夜，她還會聽見床底下有人在敲地板。最令母親感到詫異的是，就連安納利斯的妹妹也說自己聽見了。病情越發惡化，安納利斯開始吃蒼蠅和蜘蛛，把死鳥的頭給咬下來，在房間尖叫好幾個小時。有一次她的母親見到安納利斯，死死地盯著房間里的聖母像，眼神駭人。在經歷了67次驅魔之後，安納利斯最終在23歲時去世。

安納利斯故事和上文提到的「約翰驅魔事件」都不常見，許多人在得知這兩起事件後，安納利斯的墓地也成為了非官方的聖地，吸引了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參觀者。人們紛紛去教堂進行懺悔、禱告，據調查，當時有42%的美國人相信靈魂附體的存在。

事實上，盲目相信惡魔附身和驅魔儀式的信仰，阻止了那些真正患有精神或生理疾病的人接受他們需要的治療。雖然安納利斯和約翰驅魔故事沒有在當年找到合理的解釋，但如果這兩者在科學較為發達的現在，說不定都能用科學的手段找到事發原因和解決之道。然而，人類一直都有個毛病，每當試圖解釋無法解釋的事情時，往往會拋出一個最簡單的答案，可是真正正確的結論往往來得並不那麼容易。

如今先進的科學技術已經發現了很多關於人類大腦以及造成精神疾病的原因，但仍有一些人對整個科學持批評態度。因為科學無法證明不存在的東西是不存在的，但許多「惡魔附身」理論的支持者，利用科學的這點「無能」反過來證明惡魔的存在。這種扭曲的邏輯進一步助長了諸如惡魔附身之類的誤解，並延緩了科學研究。無論如何，歷史和科學都沒有證據表明惡魔附身的存在，或證明驅魔儀式真的有效。

傳說，還只是傳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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