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沒有海
08-14
可可西里沒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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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檬二
1遇見謝明宇的時候正是盛夏。偌大的廣場上寥寥幾人,遠處的噴泉水柱折射出明亮的光線,而我踩著白色的高跟涼鞋,手中捏著一把傳單站在六月的烈日下,汗如雨下。謝明宇就在這個時候走過來。「你好,給我一張傳單吧。」
他是第一個過來主動要傳單的,在這炎熱的夏季,出於一個路人的好心。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站在他面前臉上汗水模糊的我,在看見他伸出的手時,突然放聲大哭。謝明宇說,當時真的是手足無措,以為是自己太唐突,嚇到了我,可是轉念一想,自己長得這麼帥,不應該啊。我笑得前仰後合,差點踹翻了旁邊的椅子。旁邊的人眼神訝異地看向我,我的眼中是謝明宇明亮的臉。彼時是我們認識的第二個星期,可是卻像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他知道了我叫蘇曼,瑪麗蘇的名字,卻有一顆浪跡江湖打翻塵世的不安分的心。而這也是我們成為朋友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謝明宇說他想去可可西里,因為人生除了夢想,還有詩和遠方。我將手裡的小龍蝦啃得嘎嘎作響。「趕潮流騎行么?回來小白臉成功轉型小黑臉。」謝明宇看著我,「蘇曼,我就欣賞你這點幽默感。」
我望著他俊朗的臉龐,意外地沒有笑,手裡的龍蝦放了下來,一臉嚴肅的表情讓謝明宇好奇地轉過身,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關河在他的身後,牽著一個清秀的女生說說笑笑,渾身上下散發著戀愛的腐臭味。「你認識?」「不。」簡短地回了一個字,我繼續低頭啃自己的龍蝦,我本打算就這樣忽視他,兩人誰也犯不著誰,可是卻偏偏不如願。「蘇曼,好巧。」關河站在我的面前,眉宇間還是以前的那股溫柔,我低頭專心地吃蝦,將他的話語晾在了一邊。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謝明宇很明智地站起來,順手拉過了滿臉是蝦殼的我。「小曼,這是你同學嗎?」小曼?我差點被噎死。抬起手滿不在乎地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巴,看著面前嘴角微揚的關河,我拉住了身邊謝明宇修長的手。「渣男。」關河的笑意僵在了嘴邊。
2我告訴謝明宇,遇見他的那天,我正失戀,和關河分手。「為什麼?」「如你所見,他劈腿。」我靠在身邊暗黑的牆壁邊,用一個略顯憂傷的姿勢,旁邊慘淡的路燈光打在我的側臉上,一定讓我現在看起來顯得很脆弱無助。果然,謝明宇皺起好看的眉頭。「原來你那天大哭的原因不是因為在大熱天里,高跟鞋磨破了腳,而是因為他。」我點點頭,正準備再說點什麼,謝明宇的手機卻適時地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給了我一個眼神後,走到一邊去接電話。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靠在牆上,仰頭看著都市的天空,沒有星星,整個城市被巨大的黑暗所包裹,壓抑了所有想要破殼而出的慾望。謝明宇走過來,「我得走了,葉靈找我。」
葉靈是謝明宇的女朋友,他很愛她,背著她穿個半個城市來找我,對謝明宇這種國際好男友來說,他覺得自己總有點對不起她。於是他在原地躊躇了會兒,說:「蘇曼,要不,我把你介紹給我女朋友認識?」我點點頭。「好。」謝明宇說葉靈特別喜歡吃辣,於是我決定和他們約在步行街一家有名的重慶火鍋店。大熱天的來吃火鍋,也只有蘇曼你這種腦子缺根筋的人才想得出來。這是謝明宇的原話,對此我不置可否地投以一個鄙視的微笑。葉靈在一旁挽著謝明宇的胳膊,笑得溫柔至極。「人家一片好心,你怎麼說話的。」謝明宇聳聳肩,一副示弱的模樣,我將一塊快燒糊的土豆片拖進自己的碗里,看著對面妝容精緻的葉靈半晌,而後沖謝明宇微微一笑。「不錯啊,追到這麼好看的女朋友。」謝明宇給了我一個得意的表情,葉靈嘴邊的笑意更深。土豆片太燙,我咬在嘴裡來不及咽,滑到喉嚨里又辣又燙,掙扎了一會兒,撓著桌子眼淚都給咳出來了。
一雙手柔軟地撫上我的背,同時一杯冰可樂遞到了面前,我抬頭,葉靈和善的眉目映入眼帘,眼神溫度恰到好處,正應了謝明宇口中的「體貼入微」。我接過可樂,咳嗽著說了聲「謝謝」。就這樣認識了。葉靈比想像中好相處,人漂亮又不高傲,而且也不像一般的女生善妒小氣。偶爾我和謝明宇拿著筷子聊到以後要去哪裡哪裡,兩人慷慨激昂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在旁人看來肯定特別傻,可葉靈就在一邊默默看著,漂亮的眼睛笑得彎彎,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中途有一次我說得興起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葉靈舀了一勺滾燙的湯,筷子一伸,那些湯盡數潑到了她白皙的手臂上。謝明宇驚慌失措的模樣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他反覆地拉著葉靈的手,又是安慰又是敷冰塊。葉靈一直搖頭,說沒事,雖然她疼得眉頭都緊緊皺了起來。只有我捏著筷子愣在了原地。3葉靈燙傷事件,我表示很過意不去,但是謝明宇沒有怪我,葉靈更沒有。「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喜歡她了?」謝明宇靠在一邊的椅子上,眼神放空若有所思的模樣,「她是我見過最單純善良的女孩子。」
我點點頭,手指在鍵盤上移動,最後停在了一張圖上。照片里的天空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藍,幾朵白色的雲朵飄在遠方,站在茫茫藍天下的僧人面目慈祥,看起來無欲無求。我從來沒想過玩世不恭的謝明宇會如此嚮往這麼寧靜的樂土,或許在本質上,他和我殊途同歸,都是希望脫去紅塵的人。我將照片給謝明宇看,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可可西里。「你不是一直想去這裡嗎?我跟你一起。」謝明宇沉默了會兒。「葉靈也說過一樣的話。」聞言,我識相地不再說話,謝明宇微微一笑,繼續靠在椅子上,輕輕說了一句。「有些地方,其實只想自己去。」「那是因為沒遇見志同道合的人。」我繼續瀏覽圖片,不理會謝明宇驚訝的表情,接著說道,「例如我。」
謝明宇很不給面子地大笑。晚上時候,我們跑到學校附近的一個小飯館下館子。我極力推薦他們家的酸菜魚,謝明宇很沒用地一直說辣,於是我又叫上了幾瓶啤酒。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謝明宇竟然是一杯倒的酒量,於是在喝完半瓶啤酒後,他光榮地趴倒在了桌子上。我在旁邊笑著推他,半天不見他有反應,我的笑也就慢慢停了下來,我放下酒杯,低頭看著他英俊的側臉,感受著他緩慢的呼吸,有那麼一瞬間,感覺時光在慢慢停止。葉靈的電話就在這時候響起來,謝明宇已經不省人事,我看著來電顯示上「靈靈」兩個字,按下了接聽鍵。葉靈來接謝明宇的時候很匆忙,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在謝明宇耳邊溫柔地呼喚了幾聲,但是謝明宇依舊昏昏沉沉,沒有一絲清醒的跡象。她只得努力架起他,單薄的身軀搖搖晃晃,我要上前去幫她,卻被她輕輕地推開了。葉靈看著我,嘴邊沒有一絲笑意。「你應該知道吧,如果不是因為明宇,我壓根就不會和你這樣的女生有交集。」我站在夜晚習習的風中,沒有說話。
我當然知道,第一次見葉靈,從她低調卻精緻的妝容,溫柔卻沒有溫度的眼神,和那勺故意澆到自己手上的湯,我就明確地知道她並非謝明宇口中的「善良單純」的女子。有時候,永遠只有女生才了解女生。將謝明宇塞到計程車里,葉靈並沒有馬上離開,她理了理裙子的褶皺處,用比夜色更涼的眼神看著我。「我希望你能離他遠一點。」多麼俗套的台詞,電視劇里經常出現的正牌女友向第三者叫囂的話語。按照劇情發展,我應該是冷冷一笑,說一句「你做夢吧」。可是站在葉靈面前的我,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好。」4那天晚上回去之後,我生病了,高燒不止,折騰了兩天才稍微好點。一個人坐在食堂的時候,我一邊吃飯,一邊盯著手機。關河將一碗雞湯放在我的面前,對上我的眼神時,他聳了聳肩。「學校旁邊的飯店買來的。」末了他的語氣溫柔下來,「聽說你生病了。」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端起面前的湯,毫不客氣地一飲而盡。窗外是盛夏灼目的陽光,我眯著眼看著路邊寬大的梧桐樹葉,時光透過縫隙點點灑下來,那些溫暖的日子似乎又開始露出輪廓。關於我,和關河。那時候關河還不是現在眉目糾結的男生,而我,更不是現在的蘇曼。「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對他說我是渣男,辜負了你。」關河的語氣很輕鬆,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末了他又接上一句,「可惜啊,我連辜負的機會都沒有。」語氣里多少有落寞,我不說話,只是悶悶地吃著碗里的飯。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來,卻不是謝明宇的消息,頓時就有些泄氣。我臉上的表情被關河盡收眼底,他沉默了會兒,然後說道:「蘇曼,你就不能停手嗎?」我手中的動作頓時就頓住了,看著關河略顯憂傷的眸子,我微微一笑。「不能。」謝明宇的電話來得很及時,這是在那晚之後,他第一次聯繫我。不管關河憂傷的表情,我拿過電話走到一旁,沒等我開口,謝明宇的聲音就傳過來。「蘇曼,一起去西藏吧。」謝明宇突然提出和我一起去可可西里,我不明白,可是他說去,我就去。我們並沒有騎行,而是選擇了火車。買好票的時候,我看著面前謝明宇有些恍惚的臉,微微笑了。「我們學校門口新開了一家小龍蝦店,聽說老闆很熱情,要不要去試試?」「你又想把我灌醉?」「就你這酒量,還用我灌?」聞言,謝明宇有些心虛,他摸摸鼻子,隨後跟著我走了出去。在我吃飯的時候,關河的信息一條接一條,我最後索性關機。謝明宇有些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誰啊?」我將一塊蝦殼剝掉,隨便應了一聲:「關河那個渣男。」謝明宇不說話了,直到我們這頓飯吃完,他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等我們走出飯館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們誰也沒說去哪裡,只是默契地順著街道慢慢行走。路邊燈光四起,照在謝明宇那張英俊的臉上,恍恍惚惚猶如隔世。記憶排山倒海湧上來,我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澀澀發疼。「這裡是我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謝明宇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拉回了我的思緒。中央廣場的噴泉在夜晚流露出彩色的光暈,旁邊的流浪歌手大聲哼唱著不知名的歌曲,我站在原地,思緒回到我們在這裡相遇的情景,我覺得有足夠的話想要和謝明宇說。可是葉靈就在這裡出現了。「明宇,我想和你去可可西里。」街邊燈光四起,葉靈笑靨如花。謝明宇站在流光溢彩的廣場噴泉邊,沉默地牽起了我的手。「分手吧。」我回過頭,看見的是謝明宇決絕堅毅的臉龐。5火車顛簸了幾個日夜,我就睡在謝明宇的對面,半夜時候看著他拿著手機糾結的眉眼,輕聲開口:「謝明宇,你說我們像不像在經歷一場逃亡?」轟轟烈烈,又各自掙扎。謝明宇放下手機,抬起有些疲倦的雙眼,沒有回答我的話,反問:「蘇曼,你為什麼想去可可西里?」我躺在窄小的床上,一時有些語塞,伴隨著火車的搖晃聲,有雨點撲在緊閉的窗戶上,下雨了。我側身露出一個微笑,「因為之前聽過一首歌,貌似唱著『陪我去可可西里看一看海』,我覺得,可可西里應該是個很美的地方。」「是嗎?」謝明宇失笑,昏暗的光線中,我能看到他眯起的眼睛,閃爍著細碎的光芒。他大概是不知道的,我並不是想去可可西里,他去哪裡,我就想去哪裡。可可西里位於青海省,意為「青色的山樑」,這裡其實並沒有海,只有高原反應。我不像謝明宇體格健康,對當地的氣候很不能適應,吸了兩次氧之後,謝明宇帶著我找了一家旅館,讓我歇息。我躺在床上,很是抱歉,「你好像帶了個拖油瓶。」謝明宇聳聳肩,「你算是不錯了,之前帶著葉靈去……」提及葉靈,謝明宇一下子意識到什麼,他的笑容僵在臉上,面色很快沉寂下來。我猶豫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搭在謝明宇的手背上,「我被關河背叛的時候,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可是之後發現,人生這麼長,沒他關河我難道就不活了么?」我看著謝明宇的眼睛,繼續道,「謝明宇,葉靈配不上你。」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地抽出來,站起身走向桌邊,「我給你倒杯水。」我輕輕「嗯」了一聲,縮回被中的手捏成拳頭,再打開的時候,已是滿手心的汗。謝明宇走的時候,將我杯中的水重新加滿放在床頭,他看著我,「蘇曼,你好像有些不一樣了。」6半夜時候,我胃裡依舊是翻江倒海想吐,難受得難以入睡。而在這時,我聽到走廊傳來低低的交談聲,是謝明宇。心裡有根弦瞬間就綳了起來,我起床穿上拖鞋,幾步走到門邊,輕輕將房門打開一條細小的縫隙,偷偷看了一眼。謝明宇站在廊道的盡頭,左手拿著手機在打電話,右手的食指上夾著一支煙。我從來不知道,他也抽煙。透過空氣,謝明宇的聲音低低傳來。「你別來找我,我想靜靜。「嗯,分手了……不是因為蘇曼,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蘇曼!「你別哭行不行,你特么能不能別哭……」……謝明宇站在原地,不停地踱步,最後不知說了句什麼,匆匆掛斷了電話,拿起右手已經快燃盡的煙狠狠吸了一口,疲憊的臉龐上帶著深深的焦躁。我關上房門,身體順著房門緩緩滑落,腦海里一直迴響著剛剛他的那句話——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蘇曼。想哭,但是卻流不出淚,將頭埋在雙膝上,我望著褐色的地板,記憶翻江倒海。我第一次見到謝明宇時淚流滿面,並不是因為剛剛失戀,而是因為我跨越時間和距離,拚命讓自己與他的世界有交集,在那一刻,終於有了回應。高中的我,敏感,自卑,性格孤僻。那一年似乎整個青春期的激素都聚集到了臉上,原本白凈的臉一時間慘不忍睹,只能將劉海留到長得過分,厚重得像是一床被子掛在額頭。「蘇曼,我簡直快不記得你長什麼樣了。」那個時候,關河總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時試圖掀起我的頭髮,都被我張牙舞爪地制止了。每天坐在角落裡,除了睡覺,就是玩手機,也因此,在學校的貼吧里看見了謝明宇。俊朗的少年站在藍色的海水邊,臉上的笑容令人想到三月的日光。我忍不住點進了他的頭像,看完了他的所有資料和動態。比我大一屆,英俊,陽光,喜歡旅行,因為經常放自己的旅遊照片在貼吧和大家分享,在學校里很有名氣。這樣的男生,自然是有很多女生喜歡的。我沒有那些漂亮女生的勇氣,能在大庭廣眾下向他塞情書,但是我看過很多書,會寫很多矯情的句子。我在他的每一條動態下面留長長的言,用盡辭藻去詮釋他所處的地方,假裝自己特立獨行,有著豐富的內心。再然後,他開始回復我。在那個夏天,我最快樂的事情便是抱著手機躺在床上,默默等待著他的回應。在他的字裡行間,我感覺到在他的印象中,我應該是個溫柔明媚的女生,有著俏皮的眼神與美好笑容。他說,想見我。可是我沒有勇氣見他。拒絕謝明宇的那天,我在宿舍哭了一個上午,而後揪著自己的劉海,沉沉睡去。期間關河不停打電話給我,經不住他的死纏爛打,我翻身下床,紅著眼睛出現在了他面前。關河拎著午餐,伸手將我厚重的劉海撩起來,看著我紅腫的雙眼,突然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這不是挺好看的么。」我意識到什麼,趕緊推開他,驚慌失措地將劉海重新放下來。關河站在原地,看著我手足無措地將自己恢復到原本的模樣,似是有些不解,「既然那麼喜歡他,為什麼不去見他呢?」我有些難過,「我現在不好看。」聽到這話,關河似是有些好笑,他聳聳肩,「那等你變好看了再去找他唄,蘇曼,時間還很長,你難道現在就要放棄你自己么?」我抬起頭看著他,忽然就止住了悲傷。關河的話,彷彿是在絕境中的一抹光,讓我死灰一般的心絕處逢生,有了新的期待。後來,我終於變成了謝明宇口中的女子,頭髮黑亮,披在肩頭,臉龐白凈,露出飽滿的額頭。可是他有了女朋友。7高中時那一個暑假的消息往來,似乎是我一個人死抱著遙遠的期待,而謝明宇早就忘記有個女生,曾與他在深夜裡談論遠方的夢想和雲彩。這場可可西里之行,對我而言像是一場遲來的允諾。我背著包跟在謝明宇身後,問他為什麼要和葉靈分開。「你知道么?」謝明宇喘著氣,回過頭望著我,由於昨夜沒有休息好,他的眼裡布滿深紅的血絲,「原來有時候我們真的不能憑外表去評判一個人,葉靈……我以為她是心地單純的女生,可是她有著出乎我意料的過去。」我點點頭,故作輕鬆,「電視里說什麼真愛就是不在乎對方的過去,謝明宇,你真的很愛葉靈嗎?」謝明宇站在原地,面對我的疑問有些沉默,我以為他會說「不愛」,我的內心也是如此期許,可是他有些茫然地低下了頭,「我不知道。」多麼敷衍的回答,我對著他笑了笑,心中答案分明。可可西里寬廣遼闊,這裡的氂牛比人多,旅遊麵包車搖搖晃晃地開過來,下來一群帶著相機的人群。謝明宇坐在一旁,目光望著這片陌生的土地,卻沒有笑容。我忽然想起了那年夏天的照片,少年站在沙灘邊,海浪席捲他的腳踝,他站在水中露出精壯的胳膊,笑起來的模樣,比三月天的日光還要耀眼。謝明宇不快樂。晚上回到旅社的時候,我接到了關河的電話。「我問了葉靈,你和謝明宇去了可可西里?」我靠在牆上,有些不耐煩。不知為什麼,我對關河永遠沒有耐心,或許是因為他知曉我過去的一切,又或許是我在他面前無需隱藏。關河沒有動怒,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他輕輕開口:「葉靈很痛苦。」我有些好笑,「關我什麼事?」關河沉默了一會兒,「我去高中的貼吧看了,蘇曼,你這次真的過分了。」聽到關河責怪我,我站直身體,眼淚突然就出來了,「是,我過分!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心地善良的女生,你現在才發現,呵,晚了!」關河在那邊,似是有些疲憊,「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曼,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希望他開心么?就像我……看你不開心的樣子,我也很難過。」我止住哭聲,捏著手機只聽見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聲,然後,掛斷了電話。8謝明宇明顯消瘦了很多,坐在異鄉的旅社裡,他嚼著乾麵包,盤腿坐在窗前,眼神專註地看著手機。我在旁邊坐了好長時間,腦海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了關河的話。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希望他開心么?我突然覺得煩躁。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打開房門,看見旅社老闆端著一盤烤肉。這是當地的一種風味烤肉串,來此旅遊的遊客基本都會嘗一嘗,當地人稱作「肋巴」。我關上門,將烤肉放在一旁。「據說失戀的時候,美食和旅行是最好的葯。」謝明宇猶豫了一會兒,而後終於放下手中的乾麵包,坐下來開始和我吃東西,一邊吃,一邊聊天。「我特么真的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你知道么,之前我也聽說過她一些不好,但是我不相信,可是這一切竟然是真的……」原來不僅酒喝多了會吐露心事,烤肉吃多了也會。我坐在一旁,安靜地嚼著口中的食物,越聽他絮絮叨叨,心中的壓抑感來得越重,我不想承認這其實是負罪感。到最後,我終於抬起頭看著神情痛苦的謝明宇,「你知道除了美食和旅行,還有什麼能快速消除失戀的痛苦嗎?」謝明宇愣了愣,在這安靜的幾秒,我用盡畢生的勇氣,閉上眼將臉龐湊近謝明宇。「一場異地的狂歡。」這是我孤注一擲的賭博,賭上了所有的自尊與後路,可是我輸了。謝明宇低下頭,伸手牢牢擋住了我的身體,他側過臉,半張臉埋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我只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聽見聲音。我突然有些後悔,剛剛應該讓老闆拿些酒過來,這樣,我們就有了「酒後失德」的借口,而不至於彼此僵硬著身體,除了安靜只剩尷尬。而更詭異的是,在這一刻,我竟然又想起了關河的那句話。我慢慢坐回位置,開口打破了沉默:「你開心嗎?」謝明宇微微轉起頭,有些詫異地看著我,「蘇曼,你怎麼了?」我沒有怎麼,我只是想得到一個答案,手機握在掌心沾滿了汗,我看著謝明宇的眼睛,「關河說,葉靈很傷心。」謝明宇的瞳孔有些放大,然後轉過頭,開始翻著口袋找煙,但是只摸到一個光禿禿的打火機。「你現在是不是很想找她?」謝明宇開始有些焦躁,「蘇曼,你究竟怎麼了?」我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機舉到了他的面前。頁面停留在高中貼吧的那一面,我的ID他再熟悉不過,因為這個號,揭露了葉靈的諸多過去,有真的,也有假的。——她初中就被她繼父強暴了。——難怪高中一直不檢點,跟學校門口的混混整天在一起。——聽說她拉著學校的女生去做皮肉交易。——她大腿有很多被煙燙的痕迹。——她是不是整容了?現在形象完全不一樣了。……謝明宇正是看到了這一切,才與葉靈有了如今的局面。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於是我轉過頭,看著桌邊被翻起的書頁,「我喜歡你……」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那句告白在腦海里繞了千百回,會在這種境地下說出來。原本還算寬敞的房間突然有些逼仄,我鼻子一酸,拿著手機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酸乏,不停地顫抖。良久,謝明宇開口了:「你真的是瘋了。」原本掛在眼眶的眼淚,在他話音落地之際,開始落在臉頰。我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儘力不讓自己發出哭泣的聲音。最後謝明宇離開的時候,我抬起頭看向他,「那個夏天,你想和我見面的時候,如果我答應了,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謝明宇站在門邊,右手放在門把上,有微微的動容,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但是現在葉靈需要我。」門應聲合上,帶走了他最後一絲氣息。空蕩蕩的房間里,我跌坐在地上,在腦海一片混沌的時候,我似乎是機械般地拿起手機,一頁一頁地刪掉了我的貼吧動態,連帶著這些年的暗戀與不甘,變成了一片空白。關河說得對,喜歡一個人,不應該讓他痛苦。9當初與謝明宇一起來到可可西里的時候,我想過千萬種結果,但是唯獨沒有猜到如今的狀況。好轉的高原反應,在謝明宇走後的那天晚上又嚴重起來,我躺在床上,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漆黑,腦袋昏昏沉沉,卻異常清醒。我想了很多事,過去的,以及現在,腦海裏海邊的那個俊朗少年,就像風乾的紙片,慢慢支離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關河眯著眼睛,彎起來的眉角。我似乎很久,沒有看過他乾淨純粹的微笑了。臨走的時候,我獨自一人背著行李退房,好心的老闆用並不標準的普通話問我,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我只是微笑,將水塞進包里,獨自走向了門外。路邊有頭戴方帽的老人拿著自己編織的手鏈,向我極力推銷,嘴邊嘟囔著我聽不懂的方言。旁邊有人解釋,她是說,帶上這個手鏈,會有好運降臨的。好運?她是看出我如今凄慘的境地么?我無奈地掏錢買了一串,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慢慢戴上了手腕。可可西里沒有我追尋的愛情,也沒有海,只有乾燥的天氣。我很快喝光了一瓶水,喘著粗氣終於在不遠處看見旅遊麵包車。擠在一群興奮的遊客中,我踉蹌著撞到不少人,一邊道歉,一邊低著頭繼續向前擠。因為身體欠佳,我暈頭漲腦中,又踩到一位遊客的鞋子。我趕緊低頭,連連道歉,連「Sorry」都出來了,對面的人還是半天都沒反應。我緩緩抬起頭,卻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關河黑了,原本白皙的皮膚染上一層健康的銅色,嘴唇因為乾燥而有些開裂。他伸出手扶住我的胳膊,言語卻並不客氣:「蘇曼,你沒有做惡人的潛質。」我怔怔看著他,原本硬撐起的堅強突然如被扎破的氣球,搖搖晃晃著宣布倒地,我感到鼻子隱隱發酸,似是要哭,「你怎麼來了?」關河柔軟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輕輕道:「想陪你一起來可可西里,看海。」他明明知道,可可西里沒有海。手中五顏六色的手鏈搭在手背,我站在原地,看著關河關切的眼神,露出了這些天第一個釋然的笑意。有人陪我走過整個青春,我卻一直在追尋著一個虛妄的影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疲憊,但是,關河,現在我想停下來,不知道是否為時已晚?註:轉載需作者授權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檬二我有故事,懸賞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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