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攝影師的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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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大概是個精細又貴重的物品，總是被塞進包里軟綿綿的狹小空間。

也不得不在眼睛上戴著鏡頭罩。

不過即便要在一片漆黑的狹小空間里顛來顛去，我也很開心。

因為你把我的鏡頭罩打開之後，我的視覺會變得五顏六色。

你好像總是能找到不同的風景，然後帶著我一同前往。

你會按著我身上的按鈕和撥桿，讓我把那些景色記錄下來。

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覺得所有人的視界都是一樣的，畢竟都注視著同一個世界。

風景也沒什麼大不了，在同一個地點遊覽的遊客難道還能看到兩個景色？

不過，有的人用我拍出了平常的照片，有的人用我拍出了糟糕的照片，你卻總是用我拍出讓人眼前一亮的照片。

大部分人不會操作我身上複雜的按鍵，生澀地按下快門，我卻不得不把毫無藝術感的畫面如實記錄。

而你卻意外地很了解我，信手拈來的操作，我很樂意把曝光準確、構圖穩定的照片像藝術品一樣保存。

我覺得能和你看到同一片景色是最快樂的事。

有時我睜開眼，進入鏡頭的是離自己很遠的地面；有時我睜開眼，和你看到的是離自己很近的天空；有時我睜開眼，拍攝下來的是在地面被層層遮擋的地平線。

我好奇你是怎麼爬上這些險峻的位置的，但我知道這一定不容易。

因為在看到景色之前，被悶在包里的時間很長。

我不像你一樣可以對看到的景色發出感嘆，身為工具的我無法表達自己。

不過能打開快門記錄光線就足夠了。

有時我睜開眼，又不是那些嘆為觀止的景色了，而是一兩個人以不同的表情和姿勢站在我面前。

你指導他們擺出合適的姿勢，然後調整相機角度拍攝下來。

每個人的很多不同的姿勢和表情都被你記錄了下來，通過這些照片彷彿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心情。

人類之間交流，除了語言，大部分的感覺也是這樣傳達的吧？

據說只是看著對方的表情和眼神，就能知道他的故事。

那我也許已經認識了很多人了。

還有的時候我睜開眼，看到的是那種類似於人類的很平常的視角。我看到過街上行色匆匆的白領，守著破舊的房屋的老人，登上丘陵頂端的牧民，在草地上奔跑的孩子。

起初我不明白記錄這種再也平常不過的影像有什麼用意，不過之後便理解了其中的迷人之處。

正因為每個人的視界是不一樣的，這些在所有人眼中都一樣的日常照片才異常珍貴。

儘管我不太看得懂這些照片，不過我隱約覺得這才是我身為將視覺記錄下了的工具的價值。

我的工作只有不停地跟著攝影師的目光看，記錄，看，記錄。

很普通，對於擁有視覺的人來說太普通了。

不過正因為它普通，才會有出於真實的珍貴。

我不像人類一樣可以用一輩子的眼睛，我的鏡頭可能發霉，我的快門也有壽命。甚至於長時間使用感測器，畫質都會下降。

但感謝你讓我在這十五萬次眨眼中看到真正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