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斯巴達?《AC:奧德賽》的斯巴達漫遊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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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最後的防線
「沒有想到,這遊戲和《起源》居然如此相像。」
在這屆E3上,一位親身體驗了《刺客信條:奧德賽》的同事發出了上述感慨:從色調、畫風到人物的服飾,這部作品都和《起源》非常接近,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次換皮。這種情況在遊戲界並不罕見。由於AAA大作所費不貲,大廠總希望以有限的成本推出更多的作品。而在《奧德賽》中,開發者不僅可以直接沿用《起源》的系統,甚至連3D建模和開發素材都可以照搬。正是因此,《奧德賽》自公布以來便爭議不斷。
這種缺陷,需要另一些元素才能彌補:比如題材。從這個角度,我們也許不難理解育碧為何會選擇斯巴達:它興衰沉浮的故事,它獨特的傳統,它的尚武精神,在歷史上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一切都將為《奧德賽》贏回玩家的青睞。
的確,斯巴達可以說是人類文明史上一個罕見的例子,它位於希臘最南部,在這裡,伯羅奔尼撒半島像一頭公牛一樣朝著地中海咆哮而去。具體到斯巴達所在的位置,它東、南兩面臨海,北方矗立著灰暗可怕的大山,在西面是五座高聳的山峰,即使在炎炎夏日,它們也時常覆蓋著積雪——這些地勢為防守方賦予了有利條件:即便大兵壓境,一座城池也可以以來這些自然屏障安穩地度過危機。
令斯巴達人驕傲的,不僅有雄偉的山巒和大海,還有英勇無畏的戰士,這些戰士無一例外,有著克己和堅忍的優秀品質。在過去幾千年,他們的形象感染了整個西方世界,甚至在21世紀也是如此。在好萊塢電影《300》中出現了他們高度藝術化的形象;在遊戲《戰神》中一位來自這座城邦的戰士血洗了奧林匹斯山;甚至科幻作品也不例外,遊戲《光環》塑造了一群凌駕於常人的超級士兵,他們和數千年前的人們有著一個共同的名字——「斯巴達戰士」。
然而,斯巴達人的真實故事遠比符號化的形象更複雜。事實上,他們就像冰山,永遠只把一小部分露在海面上,而它的本體卻潛藏在水下,讓我們認識之船不斷受到撞擊。也正是因此,面對林林總總的、以斯巴達人中心的作品,人們仍依舊會不斷拋出2000多年前、波斯國王薛西斯提出的問題:「斯巴達人,他們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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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荷馬史詩》存在可信的部分,那麼,斯巴達的歷史或許可以追溯到特洛伊戰爭。其中,引發戰爭的美女海倫就是斯巴達的王后,她和特洛伊王子的私奔最終引發了一場涉及全希臘世界的國際戰爭。雖然這一切更多有附會和傳說的成分,但無可否認,斯巴達的歷史確實比正史的記載更為久遠。考古發現表明,公元前1500年,斯巴達已是一個重要的人類定居地:2015年,在希臘城市的不遠處,考古學家們發現了一座當年宮殿的遺址,它暗示著一個城邦政權已經建立。然而,就在這座宮殿羅成大約100年後,也就是公元前1400年左右,一場持續了三個世紀的乾旱降臨了希臘,在隨之而來的戰亂中,這座宮殿也被付之一炬。
隨後,斯巴達的歷史一度墮入了黑暗,有多少人繼續生活在這個地方?其它人又何去何從?對此,我們一無所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場動蕩之後,城邦變成了鄉村。因為在公元前1000年的早期鐵器時代,新的斯巴達城恰恰由附近的四座村莊——利姆奈(Limnai)、皮塔納(Pitana)、米索亞(Mesoa)和居諾蘇拉(Cynosoura)——共同成立。從某種意義上說,斯巴達人的本質是一群農民,一名歷史學家寫道:「甚至『斯巴達』這個名字也和農業有關,它在古希臘語中有『播種』的意思。」
儘管斯巴達後來成了一個軍事化城邦,但最初讓它聞名於世的卻是耐用的陶器。不僅如此,這時的斯巴達人還熱衷於詩歌——至少在殘篇中,它們的內容並不像後來那樣冰冷無情。作為斯巴達詩人中的佼佼者,阿爾克曼(Alcman)將他的仰慕獻給了一名叫「阿姬朵(Agido)」的少女,其中這樣寫道:「來自神明的懲罰/有一種最為痛苦/這就是每天/我都因為她的歌聲輾轉反側。」然而,情況在發生變化,這些詩篇很快和手工藝品一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接下來的100多年,一場劇變將席捲斯巴達,讓它的建築不再繁瑣精巧,讓它的男男女女變成冰冷的戰爭機器。是什麼導致了這樣的劇變?答案也許同樣在於土地本身。
事實上,這片土地上的統治者已經並非當年的原住民,這也為它的社會增加了更多可塑性。就在前面提到那場大旱災之後,這片土地便被來自北方的新移民佔領:他們是一些後來被稱為「多里安人」的游牧部落,在前12世紀,他們像旋風一樣掃過希臘,並將沿途的城市和鄉村付之一炬。儘管他們並非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但仍然對腳下這片土地的歷史倍感自豪。不僅如此,他們甚至開始為自己編造家系,以便證明自己才是當之無愧的統治者。
很快,他們便將祖先追溯到了宙斯的兒子——赫拉克勒斯身上,從這個角度看,他們對希臘的征服就不再是一次入侵,相反,他們只是一群遠走他鄉的神明後代,在幾經波折之後、又回到了祖先們居住的地方。
在有謊言作為立足基礎之後,他們開始站穩腳跟,並向周圍不斷開拓。在公元前700年前後,也就是詩人阿克爾曼生活的年代,斯巴達人已在擴張之路上小有所成。他們先頭部隊越過了西部的高山,並抵達了位於麥西尼亞(Messenia)的富饒河谷地帶。不過,這片土地已被他人捷足先登。
事實上,當地人也是多里安人的後裔,而且不願向來勢洶洶的入侵者屈服。斯巴達人的軍隊於是年復一年出動,襲擊當地的城鎮和農莊,麥西尼亞人則頑強抵抗,當後者最終繳械投降時,這場較量已持續了超過五代人。
對勝利者來說,這場漫長的戰爭不僅讓他們佔領了肥沃的土地,還催生了一種奇特的心態。斯巴達人相信,作為赫拉克勒斯的直系後代,這次勝利正是神明垂青他們的結果——久而久之,每個斯巴達人都變得迷信且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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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戰爭還衝擊了斯巴達人的社會。雖然他們的財富不斷增加,但隨著資源愈發集中到上層手中,普通民眾的生活反而愈發無以為繼了。但另一方面,為斯巴達贏得這場戰爭的,又不是開銷驚人的騎兵,而是從普通公民組成的重裝步兵方陣。斯巴達人在一首戰歌中唱道:「團結一致,保持陣型,絕不放棄,永不言退。」——它描述的就是後者的作戰模式。
戰場上,當數千名戰士手持重盾和長矛齊步前進時,其鋒刃所經之處將無堅不摧。但這種方陣也有一個缺陷——維持它需要嚴格的紀律和高昂的士氣。正是因此,下層社會的貧困也成了一座長鳴的警鐘:如果有人心懷不滿、鬥志消沉,或是沒錢打造合格的裝備,整個方陣很快便會潰散,勝利也將與斯巴達失之交臂。
有識之士很快行動起來,一場社會改革徐徐揭幕,這次改革由一位叫呂庫古(Lycurgus)的老兵領導——他雷厲風行的精神令人高山仰止。據說,在完成立法後,呂庫古要去聖地詢問預言家,他制定的法律究竟如何。在走之前,他特地跟國民立下誓約,在回來以前,立下的法律絕對不能變更。到聖地之後,預言家告訴他,他的法律非常完美——聽到這句話,呂庫古立刻選擇了自殺,這樣一來,斯巴達人就將永世遵守他立下的法律。
呂庫古立下的法律,就和他本人一樣公正嚴格,但也殘忍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就像每名步兵需要時刻在方陣中各就各位一樣,每個斯巴達人也都需要在自己的崗位上堅守一生。其中,斯巴達公民將永遠成為統治者和士兵,至於所有的「低賤」工作則被安排給了被征服地區的居民。他們一部分被稱為庇里阿西人(perioikoi),主要從事商業和手工業,是斯巴達境內的二等公民;而另一部分——「希洛人」則是農奴,他們終生要像牲口一樣在皮鞭下勞作。
新秩序換來了和平和強盛,但也讓斯巴達展現出了咄咄逼人的一面。到公元前6世紀早期,平定了西部的肥沃土地後,斯巴達開始把矛頭轉向北方,尤其是帖該亞(Tegea)周圍的肥沃土地。從公元前7世紀中期開始,他們的戰士不斷跨過邊界,零星的襲擾最終升級為全面入侵。在戰前,斯巴達人特地請示了神諭,神諭確定地告訴他們——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在帖該亞平原上跳起舞來」。
這條消息讓斯巴達人信心滿滿,他們甚至還帶上了為奴隸準備的鐐銬。然而,神諭卻誤導了他們:帖該亞人以少勝多——斯巴達人之所以會在敵人的土地上跳舞,不過是作為戰俘給勝利者取樂。
對斯巴達人來說,這是一次真正的失敗——從中他們也清楚地意識到,明火執仗的入侵有時只能燃起對方的鬥志而已。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需要更狡猾的策略——比如威逼利誘,令周圍的弱小城邦依附於斯巴達,並加入其主導的聯盟:從名義上,它們會獲得斯巴達的「保護」,但又與後者治下的二等公民毫無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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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入侵帖該亞令斯巴達損失慘重,但這卻並未動搖他們對體制的信心,在隨後的100年中,他們變本加厲地強化了它,並將社會改造成了一部戰爭機器——這也和其它城邦的做法形成了鮮明對比。在當年希臘的很多地區,所謂「軍事訓練」不過是富有階層的一項副業,但斯巴達則不同,他們的每個男性公民不僅時刻準備著戰爭,而且還以戰爭為榮。當斯巴達士兵穿過塵土飛揚的戰場前進時,他們的腳步整齊劃一,讓大地都在震動;只要號令一下,方陣中的每個人都會整齊地壓低矛頭,以排山倒海的氣魄衝鋒。在其它城邦的士兵們看來,這一景象簡直令人聞風喪膽,也正是因此,後來一位希臘作者會評論說:「同斯巴達人作戰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一系列的變革也讓斯巴達成了一個大型兵營。和崇尚藝術的其它希臘人不同,在斯巴達,無論是住宅和神廟,你根本看不到一絲華美的裝飾;因為斯巴達人不在意這些,在他們看來,只有勇士的功績才能真正不朽,至於華美的建築物則是一種多餘。
正是因此,斯巴達人將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準備戰鬥上——他們生來就要接受不近人情的考驗。從誕生的第一天,斯巴達的嬰兒們就要經過長老們的挑選,如果他們畸形或者過於羸弱,他們會被立刻被丟下懸崖,並受到永世不能超生的詛咒。而山崖下的累累屍骸也始終提醒著斯巴達的父母,他們必須將精力傾注到活下來的孩子身上去。
但這並不意味著,斯巴達人將在溺愛中度過童年,相反,等待他們的只是無盡的測試和考驗。正如一位歷史作者後來的描述:「斯巴達人的孩子沒有襁褓期,也從不會在蹣跚學步時得到疼愛:給他們食物,他們就要吃下去,不能挑三揀四;他們不能怕黑,不能過於依賴大人,每個人從小都會被當成成年人對待。」
當斯巴達人的男孩長到7歲時,他就要離開家庭,和其它同齡人生活在一起。從此時開始,他所擁有的唯一自我觀念不再是父親和母親的孩子,就是成為方陣隊伍中的一名普通戰士。他們的指導教師極為嚴苛,經常將這些男孩子像牲畜一樣對待。事實上,這些教師的最主要任務就是讓男孩們學會冷漠和殘忍,也只有如此,他才不會在戰場上退縮:這些男孩經常得不到充足的口糧,教師就逼迫他們去田野里偷竊,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將學會隱藏自己的蹤跡;他們也無法挑選自己的衣裝,無論炎熱的夏日還是酷寒的冬天,斯巴達少年都身著相同的服裝——一件束腰短衣,其餘任何衣物都不穿,甚至包括鞋。
他們的交談也受到嚴格的限制,這為的是培養一種簡潔的說話風格,這會讓他們的性格不矯揉造作。在男孩們接受訓練的過程中,人們還不斷鼓勵他們參加角力,這樣長輩們就能夠更好地判斷他們的性格及其勇氣,從而分析當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如何。甚至連女孩也捲入其中:在年長公民的命令下,男孩會奉命脫光來到她們面前,任由她們讚揚或者嘲諷——按照斯巴達人的傳統,真正的男人必須坦坦蕩蕩,不該有任何隱私。
當一個男孩到12歲時,他必須認識到一件事情,他已經可以參與男人們的社交活動——這種社交活動又是相當曖昧的。在古希臘人的傳統中,同性戀並不是一種值得羞恥的事情:他們認為,既然「愛」是適用於所有人的,那麼,男人就不僅可以愛女人,也可以愛男人。不僅如此,由於同性之愛脫離了純粹的性愛,屬於更高的精神層次,它在當時還備受希臘人的推崇。
在希臘各地,同性戀蔚然成風,但只有在斯巴達,政府對此做了強制規定,甚至將其當成了「公民美德」的一部分。在12歲後,每個男孩都要選擇一個同性戀伴侶——對象往往是比他們大很多的中年男性。
這種做法表明了一點:在斯巴達,城邦權力會染指一切,秘密和隱私不存在於個人。無可否認,許多年輕人將遭受身體和精神上的傷害,但另一方面,這層關係也會成為他們躋身上層社會的台階。這是因為他們的中年同性伴侶不僅得到了社會的尊重,而且還掌握著權力,他們會更傾向於提拔和自己親近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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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流逝,年輕人的考驗也將愈發嚴峻。18歲時,合格的斯巴達少年將加入一個被稱為「克里普提」的小分隊,並只帶著一把匕首被丟棄到深山之中。同時,為了證明自己是合格的戰士,他們還需要時刻準備好殺人。他們的目標不只有隨處出沒野獸,還有那些最精明強幹的希洛人。斯巴達人一直認為:強壯和智慧不是希洛人該有的品質,它們只會給主子帶來麻煩,殺死了他們,就等於從源頭上杜絕了叛亂。
雖然整個過程會讓參與者拋棄所有的憐憫,但它卻充當了斯巴達長治久安的秘密——事實上,在斯巴達,殺死奴隸更像是一份自白書和投名狀,表明年輕人願意無條件拋棄一切,全身心地融入到整個社會秩序中。對三名最優秀的合格者,他們將被冠以「希帕格瑞忒斯(hippagretes)」的頭銜,他們的未來將平步青雲。其中每個人都能提名100名同伴,並組成斯巴達國王的衛士,其餘則會成為普通步兵。
差不多在這個歲數,斯巴達男子也可以組建家庭。他將與一個與自己大體門當戶對的女孩結婚——就像他本人生來被培養為戰士一樣,這個女孩也需要接受各種各樣的磨礪。
另外,和當時希臘其它地區的情況不同,斯巴達人的女人讀書識字、拋頭露面,言談舉止和男人一樣咄咄逼人。另外,她們還經常進行體育鍛煉,為便於運動,她們經常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裸體。但斯巴達人對這種做法不以為然,對於任何質疑和嘲笑,他們會嚴厲地反駁道:「裸體是人類最樸實的美,它根本不不值得感到羞恥。」另外,這種做法還有優生學上的考慮,因為斯巴達人相信,健美的身軀可以讓女性生出更完美的士兵。
但他們組建的家庭最初只是名義上的,一名20多歲的斯巴達人可能已經久經考驗、在前線負傷無數次,但仍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民」,也沒有相應的權利——他們要想與自己的妻子會面,只能匆匆溜出軍營待一段時間,不僅如此,他們還沒有財產權,從武器裝備和貼身衣物都屬於城邦,這一切直到30歲後才會有所變化——他們才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公民,並有資格參與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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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巴達的政治體制同樣特立獨行,它和雅典人的絕對民主或是東方的強大王權截然容易。他們採用了一種雙王體制,但其中隨處表現出了權力的制約和平衡。作為國家元首,斯巴達的兩個國王同時執政,他們擁有同等的權力——如果一名國王率兵出征,另一個可以留守國內,這種安排也非常適應斯巴達頻繁的戰爭。
但和東方的國王不同,斯巴達的國王更像是某種特殊的「人民公僕」。他們的王權被選舉出來的監察官會議(Board of Ephors)制約,每個監察官任期為一年,都由公民選舉產生:每個月,國王與檢察官都要交換一份誓言,國王發誓依法行事,檢察官則保證國王的地位不受侵犯;但假如國王觸犯法律,監察官甚至可以對其實施逮捕。另一項制約王權的是長老會議(Gerousia),其中的28位長老都是60歲以上的公民,他們在城邦內擁有最高的地位和榮譽:長老會議負責審理一切案件,並提出各種法令,這些法令將得到公民大會的集體表決,並最終付諸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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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讓斯巴達社會變成了一個矛盾的集合體,正如當年一位希臘作者的記錄,在這裡你能找到「絕對的自由和絕對的奴役」:他們的政體強調民主和制衡,但公民對秩序又有著無條件的服從;他們趾高氣昂地壓榨希洛人,但自己也像受虐狂一樣成為制度的犧牲品。這種體制令斯巴達人在面對外部世界時,產生了一種驕傲又自卑的複雜心態——雖然他們是一個陸上國家,但心態卻和一個島國別無二致:他們總是小心翼翼地珍惜著自己的一切。
也許正是這種原因,讓斯巴達人站在了抵抗波斯入侵的第一線。波斯帝國起源於今天的伊朗地區,通過不斷的勵精圖治、擴張征服,它逐漸上升為首屈一指的世界帝國。在鼎盛時期,它的疆域堪稱前所未有,橫跨了西亞和非洲。但對熱愛擴張的波斯國王來說,天下仍有許多土地有待佔領:愛琴海沿岸、希臘人世代居住的土地就是如此。
當波斯的勢力延伸到小亞細亞西海岸時,當地的希臘人立刻向斯巴達人求援。但斯巴達人表示了拒絕,不過,他們卻向當時的波斯國王居魯士發出威脅,警告他不要對希臘的城邦懷有非分之想,否則等待他的一定是斯巴達軍隊的懲戒——對於波斯人來說,這種威脅看上去更像是某個小國的胡言亂語,並因此相當不以為意。
在居魯士死後,他的繼承者繼續推行擴張政策,他們不僅蕩平了小亞細亞的希臘人反叛,還將矛頭直指歐洲。其第一次入侵發生在前492年,但不久之後便在馬拉松戰役中被擊敗,但波斯人並沒有善罷甘休,在公元前480年,薛西斯國王發動了一次聲勢更浩大的進攻,其投入的部隊是上次的20倍左右。這些波斯大軍遮天蔽日,其中一路從海上乘船前進,另一路則橫渡了今天博斯普魯斯海峽,聞風投降的希臘人不計其數,但更多城邦決定為保衛家園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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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希臘最強大的城邦之一,斯巴達被推舉為反波斯聯盟的首領,而整個聯盟的決策者就是他們的國王李奧尼達。為抵擋住波斯人,他決定在溫泉關設下防禦。溫泉關位於海邊,同時也處在波斯大軍的必經之路上。在動身前,李奧尼達特地請示了神諭,但神諭的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斯巴達不該出動大軍,否則就會觸怒神明。
李奧尼達被迫採取一個折衷方案:只帶領300名衛士趕赴前線,但由於每名衛士都可以帶領若干希洛人和庇里阿西人作為輔助兵,再加上其它城邦的援助——在溫泉關,最終投入戰鬥的希臘人達到了7000人以上。但即使如此,他們與波斯大軍相比依舊是九牛一毛:他們唯一可以依賴的是溫泉關的有利地勢。
任何組織防禦的將軍都應對溫泉關的地形感到滿意:作為防禦陣地,它幾乎完美無缺。之所以說「幾乎」,是因為它確實存在一個細微瑕疵,這個瑕疵出在南邊的山脈上,在山巒之間有一條隱秘的小徑通向溫泉關的側背。
公元前480年8月,波斯大軍開始攻擊希臘人的陣線,最初他們派出的是米底人。希羅多德寫道:「米底人向希臘人衝去,但被殺得成片倒下,其他人前赴後繼、毫不退縮,他們蒙受的損失非常可怕。現在,事情已經非常清楚,對波斯國王來說尤其如此,雖然他部下眾多,但沒有多少是真正的戰士……」
在遭受重創的米底人撤退之後,薛西斯派出了名為「不死軍」的精銳部隊,這支部隊由10000人組成,其中一人死亡或者退役,就會馬上補充進一人,從而一直保持著這一數字。這些武士裝備精良,是整個波斯軍隊的精華所在,只有在最危急的時候才會出戰。但是即便他們,也在銅牆面前敗下陣來。他們在狹窄的陸上作戰,人數上的優勢無法發揮,而希臘人的戰術又遠比他們優越。波斯人不敢進攻的時候,斯巴達人就常常佯裝逃走。波斯人呼嘯著揮動武器追趕上來,斯巴達人就忽然回身,揮出長矛,把他們刺死在地。
波斯軍隊的慘重損失令薛西斯異常震怒,但此時情況忽然出現了轉機:一名希臘叛徒把波斯大軍引向了山中的小路,這讓希臘守軍頓時腹背受敵。在這種情況下,斯巴達國王李奧尼達命令大部隊撤退,而自己則帶領剩下的斯巴達人殿後,據說在最後的戰鬥中,他們向波斯大軍發動了決死攻擊,甚至一度殺進了薛西斯的營帳,無數的波斯人命喪他們的矛頭之下,但隨著時間流逝,斯巴達人漸漸精疲力盡,國王李奧尼達也在戰鬥中陣亡,最終為保衛溫泉關而全部死去。
但這次戰鬥卻展示了希臘人的抵抗意志,並激勵了更多人為保衛家園投入前線。在佔領溫泉關之後,波斯軍隊向南前進,一度兵臨雅典城下,並且威脅到了其它地區。然而,希臘海軍在薩拉米斯戰役中的勝利改變了一切,它也充當了整個戰爭的轉折點,薛西斯被迫拋下一支大軍逃回國內,第二年,這支殘軍也被以斯巴達人領導的聯軍殲滅。不過,雖然波斯的威脅暫時遠去了,但希臘城邦之間也爆發了嚴重內訌,作為其中最強大的兩個城邦,雅典和斯巴達的矛盾勢同水火,這種緊張局勢隨後幾十年不斷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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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465/464年,猛烈的地震襲擊了斯巴達,不堪重壓的希洛人趁機起義。情況非常嚴峻,斯巴達甚至被迫向周邊城邦求援。其中雅典人也接到了請求:由於當時其掌權者主張和斯巴達保持友善,於是便答應派出軍隊。但斯巴達人卻開始擔心:這些援軍會在境內傳播民主思想,並引誘更多的希洛人假如到起義中。於是,當雅典人抵達時,他們便匆匆將這支援軍打發了回去,在雅典內部,這被視為奇恥大辱。此後,反對斯巴達的一派開始逐漸得勢。
幾年之後,這種對立終於演變為全面戰爭,它始於公元前457年的塔納格拉戰役(Tanagra),隨後,兩個城邦的爭霸戰斷斷續續持續了50多年之久。
有時候,雅典似乎佔據上風,憑藉輕步兵的靈活,以及集結優勢兵力,他們曾一度令斯巴達重步兵無可奈何。比如公元前425年的斯法克蒂里亞戰役,在這場戰役中,雅典人以輕步兵游擊戰術擊敗了敵人,甚至還有292名斯巴達公民戰士投降。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寫道:「這次事件讓所有希臘人大吃一驚,因為他們一直認為,沒有任何人能憑藉武力或飢餓讓斯巴達人放下武器。」
但在更多時候,陷入困境的是雅典,比如公元前430年,面對斯巴達人的攻擊,雅典軍民只能退往一段長牆工事背後自保。隨後的一場瘟疫更是讓雅典人元氣大傷,在眾多被奪去性命的人當中,就有他們最傑出的領導人伯里克利。不僅如此,隨著時間流逝,原先令雅典引以為傲的制海權,也漸漸落入了斯巴達人手中。
之前,雅典的艦隊一直是斯巴達人的心腹大患,他們經常從海上派兵登陸,襲擾斯巴達人的勢力範圍;幾次海戰中,雅典人也是大獲全勝。但當一名叫萊山德(Lysander)的人被任命為斯巴達海軍司令時,情況發生了變化。為打造一支強大的艦隊,他甚至不惜尋求波斯人支援。
當時,一名叫小居魯士(Cyrus the Younger)的波斯王子被任命為小亞細亞總督,他對萊山德的計劃很感興趣,因為這有利於波斯人重新插手希臘世界。
對此,歷史學家色諾芬寫道:「萊山德被引到了王子面前,王子說,他立刻會撥付500塔蘭特的黃金(1塔蘭特相當於26公斤),如果數目不夠,他會用自己的錢,這些是他的父親賜給他的;如果還不夠,他願意打碎他的寶座——這寶座是由黃金和白銀鑄成的。」
在波斯的經濟支持下,萊山德建立了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海軍,在前405年,他憑藉計策殲滅了雅典艦隊,進而切斷了後者來自黑海沿岸的糧食供應。
雅典現在被迫按照斯巴達的條件接受和平。他們被迫拆除城牆,將活動限制在指定區域,同時,雅典人還被迫放棄民主體制,將統治權交給斯巴達指定的30人委員會,他們後來被稱為「三十僭主」。此時,斯巴達已經如日中天,沒有誰敢直接挑戰它的權威,但一系列事件和誤判又直接讓斯巴達人從愛琴海的霸主迅速淪為了二流城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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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擊敗雅典後不久,斯巴達人便開始向提供援助的波斯人反戈一擊,並向小亞細亞發動了一場勞師喪眾的戰役。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斯巴達人被迫在幾條戰線上同時作戰:在公元前378年,雅典組建了第二次海上聯盟,它直接動搖了斯巴達對愛琴海的主宰地位。不過,真正導致其衰落的卻並不是雅典,而是一座叫底比斯的城市:公元前371年,在留克特拉(Leuctra)發生了一場關鍵戰役。一名歷史學家這樣描述當時的情形:
「雖然在漫長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中,底比斯一直是斯巴達的盟友,但當斯巴達勝利之後,他們立刻開始向之前的盟友施加暴政。」
在這種情況下,底比斯成了其它城邦抵抗斯巴達的希望所在,而斯巴達人也很快察覺到了這一異動:在前371年、與雅典簽訂和平協定後,斯巴達便開始專心對付這個心腹之患。
這一切導致了留克特拉戰役的爆發。但由於錯誤部署,斯巴達軍隊從一開始就埋下了失敗的種子:由於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斯巴達軍隊將騎兵部署在了方陣前方,但他們的騎兵素質很差,根本無法和以騎術見長的底比斯騎兵抗衡。在交戰之後不久,這些騎兵就被擊退,並被趕向他們自己的方陣。同時,底比斯人還採用了一種全新的戰術,將重兵集中在了自己左翼,排成了令人吃驚的50列縱深,在他們衝擊之下,斯巴達軍隊陣腳大亂。
一場屠殺就這樣開始了。一位歷史作者寫道:「作為斯巴達人的國王,克列歐姆布羅托斯(Cleombrotus)就像是一位王者一樣帶領部下拼殺,但很快被擊倒,其它位於方陣前列的斯巴達人也紛紛死去。隨後,這些群龍無首的斯巴達人被擊退、潰敗,甚至是倉皇逃命。」在斯巴達投入的一萬名士兵(其中包括了盟友部隊)中,有至少大約4000人陣亡,其中還包括了400名全權公民——這在斯巴達歷史上堪稱史無前例。
底比斯人乘勝追擊,大舉進入斯巴達人的勢力範圍。在這次失敗之後,後者無法再像過去一樣從盟友和依附城邦手中收取大量的「保護費」,在軍事力量衰落的同時,他們再也無法控制大批奴隸——這導致了一場源自根本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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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里,斯巴達持續衰落,並且被反覆置於不同政治勢力的影響和威脅下,其中就包括了馬其頓帝國和後繼的政治勢力、亞該亞同盟(一個希臘城市組成的鬆散邦聯)以及後來的羅馬。在這個衰落時期,斯巴達人被迫頭一次修建了城牆——而之前他們一直認定,斯巴達根本不需要城牆,因為他們武力強大,城牆是一種多餘。
在公元前250-公元前220年之間,曾經有兩位斯巴達國王試圖改革。這些改革的內容包括取消債務,重新分配土地,允許外國人或非公民擁有公民身份等。雖然這些改革讓斯巴達的國力有所恢復,但卻引發了外界的警惕和干涉,這最終導致改革的成果付之東流。後來,隨著羅馬的崛起,無論斯巴達本身,還是它希臘對手,都成了羅馬帝國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儘管光榮早已遠去,但斯巴達人並沒有忘記他們的歷史。在公元2世紀,希臘作家保薩尼亞斯訪問了斯巴達,其中一個巨大的市場引起了他的注意。保薩尼亞斯後來寫道:「市場最引人矚目的地方是『波斯門廊』,它是從波斯戰爭中獲得的戰利品鑄成的。在過去,斯巴達人一直在改變它的形狀,直到像今天一樣高大而壯麗……在劇場對面有兩座墳墓,其中一座是保薩尼阿斯的,他帶領希臘聯軍在普拉提亞戰役中徹底擊敗了波斯人;另一座墳墓則是國王李奧尼達的,每年斯巴達人都會在這裡發表演講,並舉辦在其它地方看不到的體育競技。這裡還有許許多多石板,上面銘刻著在溫泉關犧牲的烈士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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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巴達城邦一直持續存在到中世紀,甚至可以說,在今天,它都沒有真正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今天,現代城鎮斯巴達就坐落在古代城鎮的遺址上,它的人口大約有35000。
但和雅典等城市的遺址不同,今天斯巴達卻沒有多少紀念物可供追尋。事實上,當你踏上這片土地,最多只能看到三片殘垣——它們是兩座神廟和一片羅馬劇場的遺址。而這一點,甚至在2000多年前便已經被希臘歷史作家修昔底德預言過:
「假如某天斯巴達將變得荒蕪……我想隨著時間的流逝,後人會很難相信,這個地方真曾像記錄中描繪的那樣強盛。」
不過,修昔底德只說對了一半。雖然斯巴達的廢墟可能不如雅典、奧林匹亞或其他一些希臘遺址那樣壯觀,但斯巴達人的故事和傳說仍在延續。現代人無論看電影、玩電子遊戲還是學習古代歷史,都知道這座城邦——儘管其中也被融匯進了許多新元素,但當被問及那個問題:「斯巴達人,他們究竟是誰」時,每個人都會給出一個自信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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