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玉雕絕技作品的價值
海派玉器,關鍵在於「海」。所謂「海」,「海納百川」的是揚幫、蘇派玉藝之精髓,用料盡思,使技極巧。當人們說起海派玉器,第一個浮現在人們眼前的是「海派」玉雕的繼承、發展和創新,湧現著一批代表當代玉雕水平的領軍人物,隨之想到的便是這些「海派」代表人物層出不窮的個性作品,而其中的玉雕「絕品」更是讓人難忘。其實,一件「絕品」作品與每個玉雕藝術家的擁有的「絕技」是分不開的,無論從用料、設計及工藝各方面來看,「絕技」在各方面的形成難度極大。怎樣讓一塊色白料正、地潤質純的「無瑕之玉」才配得上雕琢?怎樣應形借勢、因料設計,形成區別一個琢玉人「看玉」功力高低的標尺?怎樣判斷「明裂」的走勢和預知「暗筋」的部位?最後的「治玉」,往往需要雕刻者的體力、耐力和腦力,大膽、心細和手巧的種種結婚……想想,成為一個玉石雕刻者真的很難,成就一個擁有「絕技」的玉雕藝術家其實更難。
今天,我們請來「海派」玉雕中人物、器皿、花鳥和擺件創作中富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有關「絕技」的作品的傳承、創作和產生,各述己見,暢懷交流,給玉雕藝術的喜愛、收藏和投資者些許了解、啟發和感受。
一件具有「絕技」的作品給人的感覺是以繼承傳統為主,還是創新為主?
王平:坦率說每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絕技」的作品也是有限的。創新不是用全部精力天馬行空地想像,玉雕工藝的基礎在傳統,在與對傳統理解的是否透徹,是否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在理解的狀態下自然會有創新。我一直跟下面的工人講:「一,如果以一種虔誠的心態雕刻觀音,那麼你的心就能靜下去,你覺得觀音菩薩能夠感受到你的虔誠,能夠保佑你。二,現在做的作品不管是創新還是傳統,對於目前社會的評價不必太過在意,因為每一個現世都是浮躁的,包括這炒作或各種黑暗的目的,當百年之後再回頭來評價現在的作品,我希望自己的作品在審美上能夠成為主流,我現在就是在以那時的眼光為自己尋找創作的框架。
宋鳴放:當然,「絕技」的取得都不可能是不勞而獲的,一份耕耘一份收穫,說的就是努力的價值。記得,剛進爐瓶車間我是從「三腳爐」學起的,因為它是玉雕器皿件中基礎的基礎,造型看似簡單,但器皿的元素、結構和工藝都包含其中,開料、設計、整形、雕刻、了面等工藝都有涉及。當時自己是小學徒,即使或多或少接觸了這些步驟,但都只是皮毛,我就利用下班時間,觀看師傅設計的完成稿,研究師傅雕刻的產品,分析師傅工藝的用途。一件三腳爐作品,究竟怎麼樣才算好?它的好具備哪幾個方面?上海同其他地方的風格區別?是作品主題重要?還是工藝表現方式重要?……帶著不斷產生的問題,我努力詢問,努力學習,努力實踐,最後我的作品在每次評分時都能得到很高的分數。進上海玉石雕刻廠的第二年,我提前一年滿師了,開始了自己真正的獨立製作產品。
張煥慶:我的作品以花鳥居多,人物件、動物件偶爾也做。挑空、鏤空、立體的手法是自己常用的工藝,所指的「絕技」也是如此。我喜歡真實的感覺,製作上就會偏向寫實,但做人物件時往往追求誇張,比如正在創作的全套「十八羅漢」就是這種風格。其實,自己作品風格的轉變來自於兼容,這個過程又往往是長期的,不是某一天某一時突然形成的。上海玉石雕刻廠講究的是玲瓏剔透,製作中追求的是來龍去脈要挑凈剔清,在這裡自己學到的是一手過硬的功夫;現在的市場以把玩的理念傳遞著圓潤飽滿,作品以不扎手為好。以前的作品擺件為多,所以在藝術追求外露,一昧的顯工顯藝;今天的作品以手把玩賞為主,追求的是收斂美,需要保重保質前提下的工藝表現。在創作中,我對於材料並不介意,不管是和田玉、俄羅斯料、青海料、碧玉、墨玉及翡翠,我認為,因料施藝應該是形成每個雕刻者「絕技」的最起碼的能力。
萬德旭:自己作品的題材上相對豐富,人物件、花鳥件、動物件都做,印章、雜件和器皿件也做,其中的人物件佔到了總量的百分之六、七十。題材的多少,品種的多少,數量的多少,往往是根據市場的需求而不斷調整。品種上,現在以手把件居多,擺件會越來越少;風格上,還是以簡潔大氣的雅園(資料、團購、論壇)風格為主,玲瓏剔透的風格會影響白玉的價值。其實,說起題材雜的問題,還是因為受到原料的局限,今天的原料不像過去那樣有著很大的篩選和切割空間,玉雕的特點就是隨形創意,隨料設計,依料施技。無論什麼內容、題材、工藝和趣味,離開了材料的先天條件就無從說起,如果這塊材料不適合做器皿件,那就只能切開做手把件或玉牌。這是玉雕的局限,也是玉雕的特色,「絕技」逼著創作者適應這種局限和特色,適應市場和需求。
目前為止,有沒有創作出滿意的「絕技」作品?
王平:「絕技」應該是個標準,這要從兩方面看待,對於我做過的作品,就像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一碗水端平,我都喜歡,因為是我用心去做的。就我個人的標準來講,做到現在,沒有一件是做到位的,這是內心的話,至於哪些具體的方面沒有做到位,這個自己也還不甚明確,做到位的最初的先決條件是自身的修養提高,當自身的修養提高,過去做的東西全部都是差的,但是一旦你再提高的話,前面又是差的,所以「絕技」這個標準是在不斷提高的。同一題材做兩遍或是做多遍,想要出新意,非常難得,就是說每個人如果能夠改變自己的劣根性,這就高人一招了。
宋鳴放:讓我至今印象深刻的是製作 「犀牛尊」的過程,也應該是「絕技」的使用過程。「犀牛尊」作品借鑒了上海博物館青銅犀牛尊的造型,並根據玉雕的特點和材料的特性適當進行了改良,使得這件黃玉作品成為玉雕界的首創。為了設計,我多次去上海博物館臨摹青銅犀牛尊,在觀察中發現原型尊上有三個孔,思前想後覺得其功能可能與溫酒有關,就決定在玉雕設計中增加三個酒杯,這樣既使得作品有了傳統的繼承,又有了新的創新;既有了藝術的豐富性,又具備了實用功能。同時,設計上以一條曲龍將三個酒杯蓋連接一起的方案,看似獨立卻又緊密相連,使得尊身在保持厚實風格的前提下顯得極為靈巧。後來這件「犀牛尊」作品在輕工部舉辦的評選活動中獲得了優秀作品獎,對自己從事玉石雕刻工作有了信心。
張煥慶:我的作品追求寫實,主要特點就是比較真實、生動和立體,「絕技」需要有良好的繪畫基礎和紮實的工藝基礎,對表現的物體有結構、運動和組織的能力。以鳥為例,每一種鳥都有很具體的真實形象,鴛鴦、鷺鶿、翠鳥等,你必須對它的身體有正確的了解,並且想像到它轉身、回頭、起飛、吃食等動態,並且運用工具精確的表現出來。而營造這種生動的立體世界,往往是我的特長,作品做得准且表現豐富,推得深而立體感強,雖然有點費料,卻更能顯功顯力。反觀市場上大量的作品以勾線或淺浮雕為主,保了玉重卻丟掉了藝術。我們做的立體雕工藝,在整個行業內已經運用得不多了,雕刻技法上吃功夫,製作周期又很長,而高成本高技藝的結果讓自己的作品區別於他人,更使得我們有了個性,有了口碑,更有了市場。
萬德旭:我一直覺得,天然的玉石會說話,它的形狀、造型、皮色和質地會告訴你它的特性,通常只要一塊玉料拿在手中,自己就會突然明白該做什麼。決定的條件一方面是經驗,另一方面就是自己的擅長所決定。而玉雕創作的前提是必須符合玉的特性和需求,過則不是玉雕的語言了。我想過改變,大的創新不成熟,小的創新我也做,分寸的掌握主要還是看玉料的特點和市場的需求,將來自己會在藝術性上的探索更多些。
有時,一塊玉料切著切著,就會發覺先前的設計思路走偏了,重新捋順後的新思路冒了出來,做到一半感覺就十分好看了。也就是說創「絕技」不是預先憑空設計好的,應該是順勢而為的。
您們認為滿意的「絕技」作品需要具備的是什麼?
王平:「絕技」作品,我認為總體上是一種平靜的、柔和的感覺,絕對不能有火氣,這應該跟玉的文化有關係。玉本身就是使人安靜的,陶冶情操的,你的作品很誇張,很激憤,不應當用玉來表達,鋼鐵或許更合適。當生活很苦悶的時候,當心累了以後,拿著玉雕作品在手中把玩,讓你心更靜,玉的特性決定了玉的功能,我的作品共性就是不管做人物件還是做別的題材都是給人一種很靜的感覺,在觀賞把玩的一瞬間彷彿時間停止,時光凝滯。
我一直講一塊玉材應該被雕琢成人物件還是花草件,玉石本身已經做好決定,是雕刻者看得到看不到的問題。如果有時我拿到一塊玉料確實不知道應該做什麼題材,是因為自己的內在修養還不夠;有時我在買玉料的時候已經想好要做什麼,那麼這種玉料一旦買下來我動手的速度可能更快,如果想不出的時候,可能在旁邊擺著,半年甚至一年,每天拿起來思索把玩一番,但總歸有一天能頓悟出這塊玉料最適合的形,這兩種情況都有形成「絕技」作品的可能。
宋鳴放:創作器皿件對雕刻者的要求極高,首先應該注重的是因材施藝。經過多年的磨練,我比較善於識料、用料,對各種玉料的性能、質地和硬度往往能做出準確的判斷,希望運用最恰當的題材和器形表現出玉石最美的一面。通常,自己根據玉石的天然形狀、色澤、紋路和質地,因料制宜,因材施藝,儘可能的把料中臟劣部分去掉,取其最精粹的部分設計器形。我的創作立足傳統,追求的是端莊穩重和優美華貴的風格,期盼能夠淋漓盡致的展現出玉石之溫、純、柔、雅;我的態度是汲古而不泥古,作品總想流露些返璞歸真的優雅,體現出那種「渾然天成,妙手偶得」的神韻。在造型方面,自己強調器型比例的絕對對稱性,製作前常會在玉石上設定一條中心線,左右上下對稱而不差分毫,絕不允許出現失衡的效果。對於爐瓶的紋飾我並不注重,儘可能採用素麵的表現方式,展現出玉石最純粹、最本質的天然美,這樣,才有可能創作出「絕技」的器皿件作品。
其實,每次創作我都注重設計和製作過程的一氣呵成,之前的設計圖往往會反反覆復修正,直至完全沒有瑕疵才動手雕琢。
張煥慶:自己是學「天然瓶」出身的,近些年來,「天然瓶」受限於大塊白玉材料的稀缺,已經基本絕跡於市場。於是,自己轉而創作原本屬於配角的花鳥雕刻,我借鑒全新技法,融合自己對玉雕的理念和思想,變化自己的作品題材,豐富自己的構圖,創新自己的風格。自己追求作品的玲瓏高雅,不抽象,亦非誇張;自己追求圖像的寫實,貼近自然,慢慢的得到了收藏家的認可,和別人不一樣,才是「絕技」作品的基礎。
其實,在忙碌的玉雕藝術創作中,我不會忘記市場競爭的本質,從選料、構思、設計到勾畫草圖、粗坯整形均堅持親力親為。有次問一位客戶對自己花鳥雕件的反響時,他的評價對我觸動很大:「你這裡的東西同其他地方是兩樣的。」細細探究,這個「兩樣的」評語似乎包含了玉雕的規律,它既存在著作品的特色,又包含了市場的需求。而「兩樣的」作品的完成,是材料、題材和工藝選擇的獨特性和藝術家個性結合的產物,是敏感的市場反饋和快速的藝術變換才能完成的,我想,創作更多更好的「絕技」作品是個目標,我願意努力實現這個目標。
萬德旭:我一直有製作好、創新好每一件作品的想法,創作「絕技」作品也是自己希望的,也就是為什麼我總覺得自己的前一件作品沒有下一件好的原因。我對玉雕的題材沒有特別的偏向,往往是根據每塊石頭的形狀特點和皮子色彩來決定,創作中盡量發揮好自己的水平。做玉,對我來說是一種發自心底的喜歡,因為我對玉雕的情感更深。
新年已至,有什麼新的計劃和新的作品?
王平:我認為現在的工藝水平都差不多,無論是我的前輩還是後輩,所掌握的技法都相差無幾,真正要較量的是技法、工藝以外的東西。創作「絕技」作品,要不斷地拓寬創作思路,不斷誕生新的創作想法。我個人的性情相對來講是比較理性的,但是從事藝術工作的人一定需要保持激情,這種激情會讓我從國畫、木竹雕刻、壽山石雕等其他有歷史含量的藝術中吸取可以借鑒的藝術元素。
宋鳴放:海派爐瓶造型嚴謹,雕琢細膩,大氣且古雅,精緻生動。自己作品延續了這種風格,簡單的說就是規矩不呆板,乾淨不浮華,蘊藏著一種內斂卻充滿動感、簡潔而富有精細之美。不過,隨著玉石原料的逐漸稀缺和當代人審美觀的改變,爐瓶創作、觀念和市場的與時俱進是刻不容緩的。近幾年,我嘗試創作一些富有趣味的爐瓶類把玩件,比如茶壺,獲得了一些體會。
中國茶和中國壺是深厚傳統文化的代表,它的實用性和欣賞性使得文化有了普遍性,紫砂壺擁有這麼廣大的收藏和投資群體,客觀上證明了它的價值。其實,白玉和茶壺的結合同樣如此,相對爐瓶製作而言,茶壺用料較小,玉材選擇範圍較廣,同具器皿的用途、造型、工藝和審美要求,客觀上縮短了人們接受玉壺的可能性,也延續了壺藝收藏投資的產品線。在創作中,我接受紫砂壺的造型樣式,從中選擇最適合玉雕特質的壺形,並加強在壺上的爐瓶工藝應用,在壺身的高矮胖瘦、壺口的大小方圓,手把的長短粗細上精心設計,反覆協調,最後完成的素活作品,大氣、溫潤、高雅、有趣,讓人有感,使人有悟。
張煥慶:我依然追求玉雕的傳統性,每件作品都有著真實的物體、精緻的工藝、易懂的口彩和吉祥的寓意,這樣的定位是不斷摸索的結果。其實,玉雕的實質就是傳統,就是美好意願的適時表達,如何運用新思路去表現好傳統的題材,這才是海派玉雕最大的特色。
講到價值,前提是市場,如果作品是做給自己的,怎麼做都可以;如果作品是做給別人的,那麼考慮的是市場的接受,市場接受了、喜歡了、收藏了,這樣我才可能有價值。現在我每做一件作品,第一考慮它的功能,玩家拿在手上是否有好玩的歡愉之意;第二考慮它的屬性,藏家在把玩中感覺到避邪納福的訴求;第三考慮它的工藝,賞者通過合適、到位和精緻的技藝表現,感到物有所值;第四考慮它的想像,當作品滿足了買家的實用功能後,它的內含、審美、意境就是藝術的任務。當以上四點都達到了,「絕技」作品的材質、工藝、藝術、經濟價值就已突顯無疑,這也是我願意努力體現的藝術價值。
萬德旭:我的玉雕創作,發展的方向肯定是「精」和「尖」。因為白玉材料的稀缺性和不可再生,使得它的市場價格一而再再而三的翻番,客觀上逼得雕刻者只有製作出精品才能佔有市場。自己從事玉雕行業這麼多年,積累的創作感受、市場經驗和思想沉澱比較多,這種不斷學習、不停進步的過程,讓我明白了生產「精」和「尖」作品的迫切性。比如,同樣的一件作品,圈內人研究的肯定是材質的好壞和價格的高低,或者是工藝的精粗;而自己首先會在作品中尋找哪裡有敗筆,哪裡有失誤,然後琢磨如何在自己的製作中避免。其實,今天的市場已經容不得半點的敗筆出現,格外謹慎往往是雕刻者的創作「精」和「尖」作品,也就是「絕技」創作的必要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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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王平
王平的形式是簡潔的,簡在能充分體現白玉豐滿融和的特質上加以強化,並非在一般的工藝製作上下功夫,而是有取捨地使用線在軌導體面時的作用,使渾然的體形充滿動感和繁簡的寫意,人物動態則隨形而轉,虛實合度,斤兩斟酌,有一種惜墨如金的感覺。(蕭海春)
關於宋鳴放
玉壺的造型之生動、線條之飽滿、氣度之大方讓人愛不釋手。在傳統結合現代、繁華結合簡潔、厚朴結合清純、清供結合實用的紫砂和白玉中尋找個性呢,深諳玉器之道的宋鳴放似乎找到了突破口。(陸華)
關於張煥慶
張煥慶的玉雕藝術風格是不張揚、有回味;線條流暢、刻畫精細;有節奏、有跳躍、更有思想、有內涵;寫實中不失靈動和美感。他的作品在傳承中注重創新,追求玉質的柔和表現。(錢振峰)
關於萬德旭
萬德旭在玉雕創作中,以刀代筆、靈活應用。無論淺、中浮雕和淺、中、透雕都是表達他思想、審美、情趣的工具。我們知道,一件成功的藝術品是玉雕藝術家用心用力用生命交換的,是對材料尊重的結果,也是對藝術負責的結果,這也是萬德旭所堅持和實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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