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抗議出現全球新浪潮？

這篇文章來自約翰霍普金斯社會學系的Beverly J. Silver及其合作者。2003年，Silver的著作《勞工的力量：1870年以來的工人運動與全球化》問世。這本著作與著有《漫長的20世紀》的約翰霍普金斯社會學系已故教授阿里吉頗有淵源。阿里吉曾介紹說，

「《漫長的20世紀》最初想同Silver合著，並且分為三個部分，其中第一部分是霸權，第二部分本來要寫資本，第三部分本來要寫勞工。當發現金融化範例後，我的平衡被徹底打破，《漫長的20世紀》基本上成為一本有關金融資本自14世紀以來資本主義歷史發展中的作用的著作。Silver因此擔負起了有關勞工的研究，其著作《勞工的力量》於2003年問世。」

過去30年，很多社會科學研究認為勞工運動陷入危機，「階級」對於社會運動已經不重要了。然而，2010年之後世界各地勞工運動和社會運動的高漲，對過去30年的看法產生了質疑。2011年可能是繼1789/1917/1848/1968/1989之後「全球性反抗」的轉折之年。文章利用1851－2016年長時期的勞工運動和社會運動數據，試圖回答兩個問題：

1. 「階級」特別是「工人階級」對理解當前社會運動的動態變化還有用嗎？

對這一問題，有人認為沒用了。例如，Guy Standing認為「從事不穩定工作的人（precariat）」是當前社會運動的主要力量，而這些人並不是工人階級。與此不同，Silver認為「工人階級」對理解當前社會運動仍然重要。Silver把工人階級的形成看作一個在不同地域以不平衡的方式展開的歷史過程。在世界範圍內，資本積累一面在「創造」，另一面在「毀滅」；與之對應，工人階級一面被塑造（making）或被再塑造（remaking），另一面在被瓦解（unmaking）。因此，當前世界範圍內的工人運動也分為三類：

一是正在形成的新工人階級的鬥爭，例如中國、印度和孟加拉國的工人階級

二是正在被瓦解的老工人階級的鬥爭，例如福特主義和福利國家制度下形成的工人階級

三是那些已經無產化卻被資本「撇開」，既沒有被塑造也沒有被瓦解的工人階級的鬥爭，例如突尼西亞和歐洲從事不穩定工作的人

2. 當前社會運動的高漲是一個歷史性的轉折嗎？

持續數年的全球性社會運動通常與全球資本主義的危機相聯繫，也與世界霸權的崩潰和過渡相聯繫。1776-1815年的社會運動浪潮標誌著荷蘭向英國霸權的過渡，20世紀前半期的社會運動浪潮標誌著英國向美國霸權的過渡。那麼，當今社會運動的高漲是否正在塑造從美國霸權向某種世界秩序的過渡？

為了獲取有關社會運動的數據，作者選擇從有關社會運動事件的新聞報道中獲取數據。這要求新聞報道資料庫涵蓋較長的歷史時期、涵蓋全球範圍、涵蓋各種形式的社會運動、能夠識別不同形式的勞工運動、並且能夠甄別新聞報道與社會運動事件是否有關。經過比較和前期實驗，作者選擇《紐約時報》和《衛報》作為新聞報道來源，檢索獲得約54萬篇文章，形成全球社會抗議資料庫（Global Social Protest Database）。

上圖是1851-2016年世界範圍內有關社會抗議的報道數量的變化。根據Shorter and Tilly(1974)採用的標準，如果某年的事件數量比之前五年事件數量的均值多50%以上，則定義該年為「浪潮年份（wave years）」。按此標準，1860/1868-71/1885/1890/1897-99/1905/1911/1919-20/1936/1946-48/2011都是「浪潮年份」。如果再增加一個標準，即該年的事件數量必須高於1851-2016整個時期的均值，那麼1911/1919-20/1936/1946-48/2011都是「浪潮年份」。

上圖對比了1851-2016年社會運動和勞工運動的變化，勞工運動是社會運動的一部分。可見，20世紀早期勞工運動對全部社會運動的貢獻明顯，但2011年的浪潮中，勞工運動的貢獻卻很小。作者認為，這有可能是因為勞工運動的重要性下降了，但也有可能是因為許多勞工運動在新聞報道中沒有被識別出來。畢竟，許多新聞報道並沒有關於事件參與者階級、身份的信息。

根據更詳細的數據，作者觀察到以下結果：

許多國家同時發生大規模的社會運動或勞工運動是不常見的

霸權崩潰集中在許多國家同時發生大規模社會運動或勞工運動的時期

2010-2016年社會運動或勞工運動所發生的地域範圍比1851-2016年的平均水平更為廣泛，也比英國霸權崩潰時期更為廣泛

1851-2016年，在霸權崩潰階段中，社會運動或勞工運動處於上升趨勢之中，呈現爆炸式增長，而在霸權穩定階段中，社會運動或勞工運動則處於穩定和下降趨勢之中

2010年至今，在經歷大規模社會運動的國家中，勞工運動都是社會運動的一個組成部分

過去20年，第一種類型的鬥爭，即正在形成的新工人階級的鬥爭，是在經濟快速發展的國家主要的鬥爭形式；第二種類型的鬥爭，即那些爭取曾經的權利並處在被瓦解狀態的老工人階級的鬥爭，是經歷工業衰落、就業衰落的國家主要的鬥爭形式；第三種類型的鬥爭，即被資本「撇開」的工人階級的鬥爭，集中在落後國家——在那裡已經出現高度的無產化，但資本吸收的勞動很少

在全部勞工運動中，第三種類型的勞工鬥爭呈現上升的趨勢

Karatasli, S.S., Kumral, S. & Silver, B., 2018. A New Global Tide of Rising Social Protest? The Early Twenty-first Century in World Historical Perspective. Working Paper, 2018, pp.1–23.

（來源：政兒八經追論文。責任編輯：邱銘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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