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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的哲學

【內容提要】本文根據21世紀以「和平與發展」作為時代精神,則21世紀的新哲學不應是「斗的哲學」,而應是「和的哲學」,初步從生成論、方法論、人生論與境界論分別探討了中國儒家哲學所具有的歷史悠久的博大精深的「和的哲學」的優秀傳統,可以作為構建世界未來的「和的哲學」的重要資源。並認為創造世界未來的「和的哲學」,乃世界各國哲學以及有識之士的共同的神聖使命。

【關鍵詞】世界未來哲學 和的哲學 中國儒家和哲學的傳統

和的哲學」體現了21世紀的時代精神,應成為世界未來的新哲學

哲學,應反映時代精神,體現時代精神;又應成為推動時代前進的一種重大的動力,為時代的發展做出自己獨特的貢獻。

我們現在正生活於21世紀伊始之時,來日方長,前途吉凶未卜。但是,我們衷心希望并力爭21世紀能走在正常的、健康的、光明的即和平的、發展的大道上,能造福於人類,讓人們的生活明天更美好。

21世紀來自於20世紀。20世紀的歷史經驗與教訓,都是非常深刻的。在20世紀里,很不幸地爆發了兩次史無前例的世界大戰,以及戰後的冷戰,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災難!萬幸的是,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們終於戰勝了戰爭,贏得了和平,雖然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因此,「要和平,不要戰爭」,就成了20世紀遺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財富。

所以,「要和平,不要戰爭」,也就成了21世紀的新的時代呼喚與新的時代精神。聯合國以「和平與發展」為宗旨,就是對21世紀時代精神的反映。我國對內以構建和諧社會與對外以推動和諧世界建設為奮鬥目標,也充分體現了21世紀的時代精神。我國和聯合國以明晰的理念、巨大的誠意、不懈的精神、積極的行動為保衛和發展世界和平做出了,並將繼續不斷地做出應有的貢獻。

那些所謂的「文明衝突」論、所謂的「單邊行動、先發制人」的主張、恐怖主義等形形色色的理念與行為,都與21世紀熱愛和平的時代精神相違背的。其哲學理論基礎,則都不是和平的哲學,而是鬥爭的哲學。

西方的「斗的哲學」與21世紀的時代精神相背離

鬥爭哲學在西方,自有其淵源,可以上溯到古希臘。古希臘哲學辯證法的奠基人赫拉克利特,其生卒不詳。根據第歐根尼拉爾修的《著名哲學家的生活和學說》一書的記載,赫拉克利特的鼎盛年約在第69屆奧林比亞競技會期間,即公元前504——501年。如按孔子所說的「三十而立「來上推30年,則赫拉克利特約生於公元前530年。據說他活了60歲,則約卒於公元前470年。我國孔子生於公元前551年,卒於公元前479年,享年72歲。他們兩位大體上是同時代人,孔子稍早些。用今天的話語來說,他倆同是人類軸心時代的大師。他們的思想與學說,對人類文明的發展,影響極其深遠。

赫拉克利特明確提出了「一切都是鬥爭產生的」觀點。他說道:「互相排斥的東西結合在一起,不同的音調造成最美的和諧;一切都是鬥爭產生的。」(《著作殘篇[D10]》)他雖然也沒有抹煞「和諧」,而且還和中國儒家傳統哲學一樣承認「和諧」是由「異」、由「他、他」、由「互相排斥的東西結合在一起」而形成的。但是,歸根結底,他則主張連同「和諧」在內的「一切都是鬥爭產生的」。這與儒家哲學的「和諧」觀,則大相徑庭了。儒家哲學是主張「和生萬物」並以和諧去化解矛盾及其鬥爭的。詳見本文後面的論述。赫拉克里特還多次強調了他的這個理念。所以,他又說道:「應當知道,戰爭是普遍的,正義就是鬥爭,一切都是通過鬥爭和必然性而產生的。」(《著作殘篇[D80]》)他在這裡不但重申了「一切都是通過斗而產生的」理念,並且把這個理念上升到了「必然性」的高度,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裡透露了他要把這個理念甚至還和「戰爭」相聯繫的信息。

由於戰爭是鬥爭的一種最高形式。既然承認「一切都是由鬥爭產生的」,當然也就可以進一步承認「一切也都是由戰爭產生的」。果然,赫拉克里特就毫不含糊地說道:「戰爭是萬物之父,也是萬物之王。」他還舉例加以證明:「它使一些人成為神,使一些人成為人,使一些人成為奴隸,使一些人成為自由人。」(《著作殘篇》[D53])人們在階級社會裡分成不同的階級和階層,主要是由於經濟,而不是戰爭。赫拉克利特把戰爭絕對化、神聖化。這種說法,難免不「助紂為虐」吧?難怪西方不斷出現殖民主義者、帝國主義者和戰爭狂人以及頻繁發生世界大戰!

可見,赫拉克里特是「鬥爭哲學」,甚至也是「戰爭哲學」的「始作俑者」。

在人性論的問題上,我國儒家以「性善」論為主,而西方哲學多以「性惡」論為基調。

在宗教觀上,西方有的宗教的教義認為人的罪惡是與生俱來的,即所謂的「原罪」說。其實,這也是「性惡」論的主張。

這意味著,既然「惡」或者「罪惡」,乃是人的本性或者本質,那末人的本性就不能以「善」去待一切了,而只能以「惡」去待一切了。換言之,只能以「斗」去待一切了。這就與上述古希臘哲學關於「一切都是鬥爭產生的」論斷是不謀而合的。

後來,又把達爾文關於「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生物進化論擴大化,推廣到了社會領域,認為同樣是人類生存的社會法則。

再加上,西方長期具有「一分為二」、割裂主客觀的思維定式,成了人們行為的範式。

由上述可見,西方的「鬥爭哲學」,是建立在人性論、思維方式、自然科學與宗教觀等的廣泛基礎之上的,根基是很頑固的。

西方傳統的「鬥爭哲學」,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列寧說道:「相互排斥的對立面的鬥爭是絕對的。」(《談談辯證法問題》)毛澤東也說道:「矛盾的鬥爭性是絕對的。」(《矛盾論》)他們都以「絕對」來詮釋「鬥爭性」,就意味著把「鬥爭哲學」「最大化」了。實踐中所犯的階級鬥爭擴大化的理論根源就在這裡。

「鬥爭性」,以及「鬥爭哲學」,在事物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過程中,並非是完全沒有必要的,甚至有時還是很重要的,如在社會革命或戰爭時期。但一般而論,特別是在和平發展時期,則應以「和的哲學」為主。

中國哲學,尤其是儒家哲學,有著悠久而博大精深的「和的哲學」的優秀傳統。

儒家悠久而博大精深的「和的哲學」傳統,是世界未來哲學的重要資源

我國儒家哲學關於「和的哲學」的內涵,十分豐富而精湛。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在生成論方面,明確提出世界萬物都是由「和」而生的。這個理念濫觴於比孔子以及世界軸心時代還早二、三百年的儒家先驅史伯。他的生卒年雖不詳,但根據《國語》的記載,他的活動以及說這話的時段在公元前781——前771年,作為西周末代天子周幽王的大夫之時則是明確無疑的。一天,他和鄭桓公討論國家前途命運這個重大問題時,他預見西周必然要滅亡,深刻總結出昏君周幽王亡國的教訓,提出了「今王……去和而取同。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的精湛的論斷。史伯這句話對「和能生成萬物」,表達得十分明白。但是,他卻特地還使用了「實」,即「確實」這個副詞,來加以強調說:「和確實可以生成萬物。」

為什麼「和」確實可以生成萬物呢?史伯回答說道:「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生)之。以同裨同,盡乃棄矣。」(《國語鄭語》)這樣的回答,雖極其簡短,但內涵卻極其豐富。其要義有三:其一,「和」之所以確實可以生成萬物,首先就在於「和」能夠而且必須具有「異」,即「他、他」,決不能沒有不同的「異」,而只有相同的自我;其二,「這個他」與不同的「那個他」彼此必須在互動中達到「平」的狀態,只有他們彼此一定達到了「平衡」的狀態,才可以而且一定會不斷地產生出新事物。史伯還列舉出「故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以及其他的許多例子來加以證明;其三,與「和」正相反的「同」,卻是排斥「異」的,而只能是用相同的東西補益相同的東西,即用同一個東西去簡單的相加或者重複而已。於是,就只能是用盡了,便沒有了。簡單的雷同,是決不能產生任何新事物的。史伯的「和實生物」說對中國哲學與文化的發展影響極其深遠。

儒家的群經之首的《周易》,認為萬物是由天地,即乾坤,即陰陽,相互配合而共同化生出來的。它說:「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周易乾彖》)又說道:「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天。」(《周易坤彖》)又說道:「乾,陽物也;坤,陰物也。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以體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周易繫辭下傳第六章》)又說道:「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也。」(《周易繫辭上傳第五章》)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提出「太和」的重要理念:「保合太和,乃利貞。」(《周易乾彖》)「保合」,保持和融合。「太和」,高度的和諧。按朱熹所說:「太和,陰陽會合之中和之氣也。」(《周易本義卷一》)則「太和」,即指陰陽二氣在互動中,達到的和諧狀態。「貞」,就是「正」,即指生生不已的自然規律。所以,這句用來解釋「乾卦」的「元、享、利、貞」中的「貞」字,便表明了作者主張保持和融合了陰陽平衡的「太和」之氣,就有利於遵循陰陽變化的正道,就能實現陰陽二氣相互交沖所形成的「和氣」去化生萬物的作用。可見,這實是對史伯的「和實生物」說的繼承,但又有很大的發展,即以「陰、陽二氣」新詮了、深化了「他、他」,把抽象化的「他、他」具體化為「陰陽」。並以陰陽二氣的「沖和」、「平衡」新詮了、深化了以他「平」他中的「平」以及謂之「和」的「和」之內涵;又把「和」提升到了「太和」的最高度。史伯說的是「和實生物」。《周易》說的實際上就是「太和生物」了。

由陰陽二氣運動至和諧狀態時化生出萬物的思想,《周易》多處說到。《周易咸彖》說道:「天地感而萬物化生。」三國魏王弼註:「二氣相與乃化生也。」北宋周敦頤《太極圖說》:「二氣交感,化生萬物。」這些文本及詮釋,都意在肯定萬物之所以化生,就是由於陰陽二氣在運動過程中發生相互衝突達到和諧狀態時即可。

《周易》的「保合太和,乃利貞」對史伯的「和實生物」的新解,在老子《道德經》中可以得到佐證。老子作為中國哲學史上體系最早最完備的大哲學家,對萬物由何而生的形上學的根本問題,也作了具有道家特色的回答。他說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就明確回答了萬物是由道而生的。在一般情況下,我們只見於此。但是,我們一定還要往下看。因為,後面更精采。「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道德經四十二章》)這意思就是說:「萬物是由陰陽二氣,在相衝的互動中,達到了和諧的狀態時,就產生了。」這後一句,難道不是對前一句「道生萬物」的精闢的詮解嗎?這樣的新解與《周易》、史伯都是相通的。

儒家經典之一的《中庸》一書,也以「和」回答了萬物何以產生的這個形上的根本問題。但它卻創造性地把「和」與「中」結合起來了。它說道:「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這就是說萬物的生長和發育以及天地的定位,都是依靠於「致中和」。為什麼?因為,「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者也。」(《中庸第一章》)這意思是說,「中」是天下最大的根本;「和」是天下共行的普遍準則。因而達到了中和,天地便各在其位而運行不息,萬物便各得其所生長發育了。其實,「中」與「和」在本質上,乃一而二,二而一。西漢董仲舒就有這個意思。他認為「中」並不是《中庸》指「情未發」之時,而是指「情已發之時應保持無過無不及之狀態」。他說:「喜怒止於中,憂懼反之正。」(《循天之道》)南宋陳淳就說得很簡明扼要:「那恰好處,無過無不及,便是中。此中即所謂和也。」(《北溪字義中和》)可見,「中」與「和」的本義,是可以相通的。

上述儒家關於「和生」的思想,在民間影響很大。如廣大老百姓都耳熟能詳的「家和萬事興」、「和氣生財」等流傳甚廣的箴言就是有力的證明。

第二,在方法論方面,明確提出了「和」的辯證法,而西方哲學含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內,則提出了「斗」的辯證法。

新儒學的哲學家馮友蘭先生晚年著重研究了這個問題,心得殊多。主要有以下幾點:

(1)馮先生認為客觀辯證法有「和」與「斗」的兩種不同的詮釋。他說道:「客觀的辯證法只有一個,但人們對於客觀辯證法的認識,可以因條件的不同而有差別。照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思想,矛盾鬥爭是絕對的,無條件的;『統一』是相對的,有條件的。這是把矛盾鬥爭放在第一位。中國古典哲學沒有這樣說,而是把統一放在第一位。理論上的這點差別,在實踐上有重大意義。」

馮先生把「統一」說成就是「和」。他說道:「客觀辯證法的兩個對立面矛盾統一的局面,就是一個『和』。兩個對立面矛盾鬥爭,當然不是『同』,而是『異』;但卻同處於一個統一體中,這又是『和』。」

(2)馮先生認為北宋儒家的哲學家張載所提出的「仇必和而解」,就是客觀辯證法。他說道:「在中國古典哲學中,張載把辯證法的規律歸納為四句話:『有像斯有對,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正蒙太和篇》)」他又說道:「張載說『仇必和而解』,這個『和』字,不是隨便下的。『和』是張載哲學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範疇,《正蒙》第一篇的題目就是《太和》,開頭就說:『太和所謂道,中涵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縕絪、相盪、勝負、屈伸之始。』所謂『和』並不是沒有矛盾鬥爭,而是充滿了矛盾鬥爭。所謂『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就是矛盾;所謂『縕絪、相盪、勝負、屈伸』,就是鬥爭。張載認為,一個社會的正常狀態是『和』,宇宙的正常狀態也是『和』。這個『和』,稱為『太和』。」可見,儒家的「和的哲學」,講和諧,並不意味著就是否認矛盾鬥爭,反之不但承認有矛盾鬥爭,甚至還承認充滿了矛盾鬥爭。這是和西方的「斗的哲學」相同之處。但是,二者又有相異之處:西方的「斗的哲學」主張用「鬥爭」,甚至「戰爭」去消滅矛盾;儒家的「和的哲學」則主張用和的誠意與和的方法去化解矛盾。

(3)馮先生認為「仇必和而解」的客觀辯證法是現代歷史發展的方向。他說道:「『仇必和而解』是客觀的辯證法。不管人們的意願如何,現代的社會,特別是國際社會,是照著這個客觀辯證法發展的。」他舉出了國際聯盟和聯合國的兩個例子。他說道:「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就出現了國際聯盟。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國際聯盟失敗,跟著就出現了聯合國。聯合國比國際聯盟組織更加完善。雖然其成績距人們所期望的還很遠,但在國際社會中,已成為一支道義的力量,影響越來越大。不過在人們的意識形態方面,它還沒有佔據一定的地位。」誠然,所謂的「文明衝突」、「單邊行動,先發制人」、崇拜武力、恐怖主義、戰爭狂等,不是還頑固地影響著人們的意識形態嗎?

(4)馮先生認為,「仇必和而解」的客觀辯證法是世界哲學的未來。他說道:「上文說過,現代歷史是向著『仇必和而解』這個方向發展的,但歷史發展過程是曲折的,所需要的時間,必須以世紀計。聯合國可能失敗。如果它失敗了,必將還有那樣的國際組織跟著出來。人是最聰明、最有理性的動物,不會永遠走『仇必仇到底』那樣的道路。這就是中國哲學的傳統和世界哲學的未來。」馮先生在這裡,明確表示「和的哲學」是「中國哲學的傳統和世界哲學的未來。」

第三,在價值論方面,明確提出了「和」為最高的價值。

以孔子的高足有子所說的「和為貴」的名言最具代表性。孔子之前,歷史上,特別是西周鼎盛時期,以「禮樂」治國,「天下有道」。但是,孔子之時,「禮崩樂壞」、「天下無道」。於是,孔子以「仁」,也以「和」等來損益「禮」。如「克己復禮為仁。」(《論語顏淵》)特別是,「禮之用,和為貴。」以「和」作為「禮」的眾多作用中最為寶貴的一種作用。並以歷史的成功的經驗來加以證明:「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從前的聖明君王治國平天下時,無論處理大事還是小事,都採用了「和為貴」這條行之有效的原則和方法,這是最有意義、最有價值、最美好的。但是,若有行不通的地方,那也不能只是為和而和,而要以「禮」這個原則來加以節制。否則,也是不行的。「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論語學而》)之所以又要用「禮」來節制補充『和』,還是為了實現「和」的價值的最大化,充分發揮「和為貴」的作用。

所以,荀子說道:「農夫朴力而寡能,則上不失天時,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廢。」(《荀子王霸篇》)荀子在這裡把「人和」作為與「天時」和「地利」合為農夫從事農業活動,可以「百事不廢」,獲得成功的三個要素之一。這就體現了「和為貴」的精神。

孟子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孫丑下》)他和荀子一樣,也是把「人和」與「天時」和「地利」作為行動成功的三個原則與方法。但是,孟子又不同於荀子,對三者作了分析對比,認為「人和」最為重要,最有價值,這就極大地張揚了「和為貴」的精神價值。所以,大家也就更推崇孟子的說法,孟子的說法也就更廣為流傳。

第四,在人生論與境界論方面,明確提出了「天人合一」、「大同」社會與「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境界,其實也就是「和」、「太和」的最高境界。

儒家哲學為了追求人與天的和諧,提出了「天人合一」的理想。《周易乾卦文言》說道:「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前四句是讚美大人的道德與行為符合自然規律和社會規律,實現了主觀與客觀的高度和諧統一。接著的兩句,張岱年先生特意做出了新解。他說:「這裡『先天』、『後天』不是後來哲學中所謂先天後天的意思。這裡所謂先天指引導自然,所謂後天指適應自然。在自然變化尚未發生之前先加以引導、開發,在自然變化既發生之後又注意適應。這也就是裁成輔相(指《易傳泰卦大象》:「天地交,泰。後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引者注。)之意。這裁成輔相論可以說是一種天人協調論,一方面要適應自然,一方面又要加以引導開發,使人類與自然界相互協調起來。」大人既然能做到天人協調,則天都不會違反,更何況人呢!更何況鬼神呢!這是儒家哲學上「天人合一」思想的源頭。可見,人在「天人合一」中並非不起作用。反之,人在、只有在「天人合一」中,才可以「贊天地化育,與天地參矣。」,充分發揮出主觀能動性。

孟子說道:「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孟子盡心上》)在孟子看來,人的善性是天賦的,因而認識了善性,便能認識天。所以,他要求通過「盡心」、「知性」、「知天」的途徑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中庸》繼承與發展了孟子這一「天人合一」的思想。說道:「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中庸二十二章》)發展之處主要在於以「唯天下至誠」為前提。這是因為「誠」是《中庸》中的一個最基本的理念。《中庸》認為「誠」是「天道」與「人道」的統一與本質以及源頭。「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中庸二十章》)。這「誠」具有能不斷化育萬物的特點。「唯天下至誠為能化」。(《中庸二十三章》)「故至誠無息」。(《中庸二十六章》)反之,如果做不到「至誠」,那就會失去一切。「不誠無物」。(《中庸二十五章》)一言以蔽,《中庸》認為只要做到了「至誠」,就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具體到人類社會,儒家哲學主張不同的人群之間要和諧,不同的國家之間也要和諧,全天下都要和諧。

儒家所極力推崇的堯帝,由於具有遠大的理想和大德,又採取了英明的措施,於是他在當其時就締造了一個和諧的世界,全體人民都能和諧相處。「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尚書虞夏書堯典》)其中的「協和萬邦」就成為流芳千古的名言。

孔子為了教育學生和教化人民應以和諧為追求的目標。他提出了「仁」的理念。「仁」這個概念的內涵雖極其豐富,但其最核心最本質的含義就是「愛人」。(《論語顏淵》)他又說:「節用而愛人。」還說「泛愛眾。」(均引自《學而》)孔子「仁者,愛人」的新概念,早已深入人心,成了全世界愛好和平的人們的共識。隨著時間的推移,必將成為全人類的一份最珍貴的遺產。孔子又早就衷心希望「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論語顏淵》),即世界各國都能成為兄弟之邦。

儒家又一經典《禮記》一書對於和諧社會的構建,提出了「小康」與「大同」的兩種藍圖。「小康」,可謂和諧社會的初級階段;「大同」,則是和諧社會的高級階段。「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禮記禮運》)作為人類的一種理想社會的思想與學說,雖然還只是一個大綱而已,但是熱切響往人類理想的和諧社會的精神與實質,則是充溢於字裡行間,激發起人們無限的嚮往。

儒家的又一經典《大學》一書,則明確提出了「修、齊、治、平」的人類和諧發展之路。「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這是對孔子關於「以禮治國」、「以德治國」、「仁者愛人」、「泛愛眾」、「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的思想的繼承和發展。為此,《大學》明確認為「修身」是人人有責的,概莫能外的。「自天子以至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大學第一章》)這就是說,構建和諧家庭、和諧社會與和諧世界,是人人都具有的神聖的職責。

張載所說的「為萬世開太平」的名言,實是對古代儒家和諧思想的繼承和發展。發展之處在於他根據自己所處的時代以及對歷史的總結,在「為萬世開太平」之前加了「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為往聖繼絕學」(《正蒙太和》)三句話。這四句的內在關聯,可將前三句話視為前提,後一句話視為結論。(限於篇幅,難以詳論。)「為萬世開太平」這句話其實就是「大同」社會和「平天下」的另一種說法。如果把張載這句話用今天的話語翻譯出來,那就是「保衛世界持久和平」與「構建和諧世界」。

拙作寫畢半個月後,實然看到了英國《金融時報》於9月3日刊文介紹了美國外交學會的沃爾特魯塞爾米德在新出版的一部鴻篇巨著中,關於盎格魯——亞美利加體系及其走向的論述。作者認為,我們生活的世界是由盎格魯——亞美利加體系創造的。該體系起源於17世紀荷蘭,18到19世紀在英國得到了發展,在20世紀由美國傳承。這個體系的三個特徵之一是由商業和軍事實力共同組成。這個體系的獨特文化也包括文明卻好鬥;充滿理想卻冷酷無情的特點。這個體系對敵人而言是殘酷、膚淺且偽善。在過去三個世紀里,這一體系把世界置於大國的統治下,並帶來了由市場主導的資本主義制度以及工業和科技革命。作者聲稱,該體系摧毀、擊敗、改變了其他文明。伊斯蘭文明、印度文明、甚至中國的文明,這些最偉大的文明都被徹底打敗。

這個體系在21世紀會走向何方?對正在進行的美國大選會帶來何種影響?作者認為,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目前世界大部分國家包括中國和印度都被納入市場經濟體系以及市場經濟帶來的全球化浪潮中,但結果,美國經濟開始衰退。第二,在未來25年,美國仍是世界最強大的國家。它還將擁有全球軍事主導權,繼續維持其世界霸主地位。第三,奧巴馬和麥凱恩都秉承盎格魯——亞美利加體系的傳統。不過他們也代表了這一傳統中的不同方面:衝突的本能以及合作的本能。布希政府信奉前一種觀點。麥凱恩也是一名鬥士。總統大選可能也是新一輪盎格魯——亞美利加體系全球霸權的特性。問題在於美國人民究竟會傾向於衝突還是尋求合作的領導人。這一選擇將改變我們這個時代,云云。作者的意圖昭然若揭,一方面念念不忘於這個體系過去300年的「宏偉篇章」;又一方面寄希望於這個體系能在21世紀延續下去,儘管前途難以預料,不得不產生一些擔憂。但是,我們則衷心希望美國人民能做出明智的選擇:放棄衝突,尋求合作的選擇。

米德的觀點恰好證明了未來世界的走向「和平與發展」與「和諧世界」之路的必要性與艱巨性。也證明了以「和的哲學」作為「世界未來哲學」,是有著迫切的現實意義與重大的歷史意義的。

綜上所述,世界的未來哲學應是「和的哲學」,而不是「斗的哲學」。中國儒家關於和的哲學,當可成為構建世界未來的和的新哲學的一種重要資源。為此,我們則更應大力弘揚儒家和的哲學的優秀傳統。拙作旨在拋磚引玉。所以,我們衷心希望,世界各國哲學以及有識之士,大家都來齊心協力地為構建出人類共有的、世界公認的新的和的哲學而共同努力吧。(作者:錢耕森 來源:2008馬克思主義儒學高層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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