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寫作與無望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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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 | 微我無酒

我覺得「無望」是個好詞。

沒有希望，不抱期望，它未必就是負面的語彙，反而獨得一種翩然世外的輕盈之美。

這個世界上最重的東西，大概就是慾望了。房子、車子、票子，新時代的三大件壓得人喘不過氣，早上擠在人滿為患的地鐵里無法移動、每天出賣八個小時生命工作還不得不頻頻加班，這多半便是在背負著生存和物質的慾望負重前行。

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享樂的慾望、出人頭地的慾望、社會認同的慾望，它們如此強大，佔據了社會的主流地位，成為了大多數人的追逐目標。為了實現這些慾望而努力，便是大家口中的「正經事」。

我當然不能豁免，也時常扛著這些慾望上路，漠然看著它們一點一點蠶食掉其他生活的可能性，默然看著小時候自認不尋常的自己漸漸歸於人海。我對此僅能做的有限的、近乎以卵擊石的抵抗，不過就是發獃、獨自旅行和寫作。只有這些時刻，才能感知到自己是活著的。

今天是我開通簡書平台的第5天。我搬運了19篇舊文，共35064個字，進了3次首頁備選，收穫了4個粉絲，28個喜歡，其中四五個喜歡還是自己點的。

抱著瞻仰學習的心態，我點開了首頁文章。沒錯，它們就像它們應該呈現的樣子，大多數文章都嚴絲合縫地忠實踐行了傳播學、影響力、大眾心理學的原理。讀者想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想要時事熱點作為談資，就復盤整個事件提供八卦消息；想要出名和成功，就賣給他們成功捷徑人生哲學；想要歲月靜好風和日麗，就平淡風景里硬拗出幾分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浪漫；如我一般有人好奇首頁文章的標準，就有同學熱情洋溢地分享如何設計一篇合乎規範的文章……

我當然也知道：

• 文章不能太長，超過2千字就沒人看了；
• 要多發好看的圖，俊男美女美食風景才是重點，誰要看你長篇大論滔滔不絕；
• 盡量輕鬆，避免深刻；
• 標題要語不驚人死不休，騙人點進來就贏了一半；
• 深度文難寫，收益也遠不如快餐速食文；
• 沒有乾貨不要緊，還可以煽情呀！

怎樣設計一篇爆款文章？既然有標準，就會有成功的模板，只需反覆練習，終有一日能掌握這項技能。它沒有很好也沒有不好，只是萬千謀生手段中的一個，符合大環境和資本導向的產物。但我不知道要怎樣稱它為「寫作」。

之前做紙媒記者的時候，每天用僵硬的新華體寫他人的故事，感覺自己是一台人形文字處理機。萬事萬物流經我，散亂的線索、印象、言語、風景，都被整理成一個方便讀者快速攝取信息的罐頭文章，故事的枝枝蔓蔓畏手畏腳瑟縮地委頓在報紙上一個小方塊里。我不會稱之為寫作，那不過和工業化大生產一樣，是做文字流水線的工人。

而寫作是什麼？是自由自在地表達，是靜下來與自己的潛意識對話，是對過往經歷的思考總結，是轉著圈地撒歡兒跳舞，是上天入地恣意飛行。只有被這樣定義的寫作，才有一個理想的形狀。

寫作是孤獨地直面自我，坦誠地交代真實的記憶、感觸和夢境。它的讀者是真正能產生共鳴的人，是那些穿越時空有緣於字裡行間相遇的人，雖然素昧平生，卻真真切切有過幾分鐘心意相通。而不是刻意製造熱鬧空洞的大眾狂歡，拿著話筒跳上舞台正中，大聲傳頌自己也不太明了的人生道理，虛幻的溫暖過後，散場時一片空茫。

一個如我這般才智平庸，大概終生都要在無知和淺薄的折磨中反覆掙扎的病人，也偏執地想要堅持嚴肅寫作，反大眾需要而行又寫不出驚天好句，大概真的只能用無望來作結了。

那也無妨，權且當做我的寫作之路已死，一路無人喝彩，無人相伴已經劇透，前方漫漫長路幾萬萬公里黑暗綿延的荒涼墟土，只能一個人孤獨地走過去，不會有光亮，不會有盡頭。

這樣的路還要走嗎？視寫作如昏沉生活中珍貴的、「有心跳」的時刻的我們，擁有其他選擇嗎？沒有希望也惟有走下去啊，那就放它自由，為它卸下名利慾望的重擔，許它以死亡的輕盈，之後才有自在的生。

」無望「其實還有另一個生僻的釋義。《呂氏春秋·下賢》有言：「神覆宇宙而無望。」 無望，無界畔也。

我不再對寫作心存冀望了，我將擁有整個宇宙的無邊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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