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明伊斯蘭史2.3

7 人贊了文章

突厥各族

突厥人捲入伊斯蘭歷史充滿了驚奇，幾乎所有一切都令人愉快。第一個驚奇之處是他們一直都參與伊斯蘭歷史。在伊斯蘭教創立之前，突厥人建立了諸多帝國（約552年-840年，在歐亞大草原西部地區，各帝國直至10世紀都存在）。一路走來，這些突厥人接受了很多宗教，包括摩尼教、佛教、基督教聶斯托利派和猶太教，還保留了薩滿教傳統習俗。此外，突厥人不像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他們不是近東的土著，他們最初的家園在蒙古。突厥人是歐亞大草原的游牧民族，在定居文明邊緣遊盪，從東向西馳騁，偶爾建立自己的國家。比如，回鶻突厥帝國（744-840年）和中國關係密切，以馬匹交換絲綢（價格有利於突厥人），有時還和中國的皇族和親。就像早期的匈奴人和後期的蒙古人，他們的最終目標都是中華文明；如果上天眷顧，突厥人很有可能會加入中國的定居世界而不是近東地區。所以，他們最初進入伊斯蘭世界是被迫的，九世紀二十年代，他們被當做軍事奴隸進入伊斯蘭世界。

需要著重指出的是，儘管有種族和語言的維繫，「突厥人」是諸多聯繫鬆散的族群：即使今天也相互關聯，但是實質相互獨立，突厥各民族廣布亞洲，從土耳其到俄國南部、伊朗、中亞到中國西部或稱為「東突厥斯坦」的地區。如果說突厥人首次進入伊斯蘭世界是作為年輕奴隸士兵，那麼，以後就是自由進入了，9世紀晚期，他們被商人和蘇菲派領袖勸說（他們肯定說薩滿教類似伊斯蘭教）皈依伊斯蘭教。對喀喇汗王朝（992-1212年立國）而言，這是在特蘭索赫尼亞建立的突厥帝國，是伊斯蘭世界進入了突厥領地。而在其他多數情況下，是突厥人進入了伊斯蘭世界。

第二個驚奇之處是突厥奴隸士兵（ghulams）起初非常忠於哈里發而且沒有政治野心，但是於9世紀迅速地在阿拔斯朝廷取得了統治地位，並且最終建立了自己的國家，從西部的馬穆魯克王朝（他們是阿尤布王朝的奴隸士兵）到東部的伽色尼王朝（薩曼王朝的奴隸士兵）和德里蘇丹國（古爾王朝的奴隸士兵）。這些突厥人作為軍事力量進入伊斯蘭世界，通過結合外交、戰略、統一意識形態以及強大的實力這一過時的方式，逐漸侵奪了權力和顯赫的地位，這些極具政治意味。塞爾柱王朝、奧斯曼帝國、莫卧兒王朝和薩非王朝都屬於這一類。九世紀，哈里發馬蒙和穆塔希姆開始把突厥人引入伊斯蘭土地時，他們從未想到最後擁有哈利發寶座的人竟然是突厥（自由民），哈里發於1924年被奧斯曼帝國廢除。

這樣，超過千年，大多數穆斯林都處於突厥人統治或保護之下。毫不奇怪，突厥用語和行政慣例在伊斯蘭歷史中留下了印跡，特別是古代和現代早期。實際上，現代阿拉伯語的「圖章」damgha這個詞語是古突厥語辭彙（最初讀作『tamgha』），在前伊斯蘭時期是「部落徽章」的意思，在蒙古時代意思是「商業稅」。這件偶然發生的辭彙傳播路徑，從古蒙古到現代阿拉伯世界，恰當地說明了突厥人的行為在歷史上造成的深遠影響。

第三個驚奇之處（對歷史而言而非對現在的我們而言）是突厥人常常選擇傳播和發展波斯文學，而不是突厥文學。他們的確創作了本民族的文學作品：最早的突厥文獻從8世紀開始，持續到11世紀，一直都有人在創作伊斯蘭突厥著作，廣為人知的有兩部——1068年的諸王子鏡鑒和1077年的阿拉伯語突厥語詞典。儘管如此，突厥人仍然非常依仗波斯文學，有個例證，一條諺語記載在11世紀的字典中，諺語是這麼說的：「就像沒有頭就戴不成帽子一樣，沒有伊朗人就沒有突厥人」。西突厥語（奧斯曼地區）和東突厥語（察哈台語）文學開始在突厥人的朝廷創作出來，這兩種文學開始於14世紀，15世紀數量增多。所以，儘管莫卧兒朝廷的上等文化是波斯文化，但是巴布爾的回憶錄仍然是用察哈台語寫成的。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突厥文學的奠基人之一，阿里·希爾·納瓦伊（卒於1501年）寫過一篇辯論文章，論述突厥語優於波斯語，但是裡面有近三分之二的辭彙是波斯語。

還有兩個令人驚奇之處都在文化領域。其實，與伊斯蘭常常聯繫起來的「新月和星星」的標誌來源於古突厥（而不是來源於阿拉伯或波斯），同時，突厥人的飲食習慣確實哺育了伊斯蘭（和其他）文明。酸奶、葡萄葉肉棕(dolma)、烤肉串、沙瓦瑪和蜜糖果仁千層酥、還有其他有名的食物都起源於突厥人（但是土耳其咖啡不是）。據說1683年，奧斯曼人圍攻維也納失敗，城裡的麵包師烘焙出了牛角麵包以示慶祝，如果傳說確實，那麼至少也要把羊角麵包間接歸功於突厥人。

最後一個驚奇之處是像突厥這樣的民族，雖然一直以來軍事上很強盛，但是對其他文化和宗教卻極其寬容和開放。也許可以歸因於突厥人沿著歐亞大草原的路線遷徙的時候，他們見慣了很多異族文化，這是其他游牧民族沒見過的。（與此對照的是，阿拉伯人隨季節遷徙，他們和北部、南部和東部的民族接觸——西部是紅海——這些民族基本上是定居的阿拉伯人。）因為這個原因，突厥人一直以來都願意把其他文化的組成部分吸納進自己的文化中，採用其他民族的letters[1]（字母、文化）就是明證——我這裡不僅僅指這個詞的比喻義，他們把波斯文化當成上等文化；還指該詞的本義，他們研究了很多套字母系統，最後像其他穆斯林民族一樣，接受了阿拉伯書寫方式。值得注意的是，突厥人隨環境而改變的能力使他們在20世紀採用了拉丁字母，而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則沒這麼做。不僅僅土耳其的突厥人使用了拉丁字母，而且烏茲別克、土庫曼和亞塞拜然的突厥人也使用了拉丁字母。從某種意義來說，突厥人有兩個長處：捕捉勝利趨勢以及靈活地使自己的社會適應這個趨勢。他們皈依伊斯蘭教，尊奉波斯語為文學語言，使用火藥（和他們本民族的傳統格格不入），實現現代化，這些都可以證明他們的特長。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可能會聲稱對自己的傳統非常自豪，不會因為外界的壓力而放棄傳統，但是突厥人會反駁說採用流行文化（這裡是指現代化），並隨流行文化而變，他們也在保持傳統的本真。

結論

從9世紀開始，穆斯林法理學家就把伊斯蘭世界比作伊斯蘭的「房子」或「住所」（dar al-islam）。儘管沒有史料進一步說明這個比喻，但是我試圖進一步闡述一下。依我之見，造房子的土地首先是由阿拉伯人「獲得」的，他們還提供了建房的圖紙並打好了地基。建房的磚頭和工匠大部分是波斯人提供的，伊斯蘭歷史的大多數時間，從9世紀到19世紀，房主是突厥人（他們也貢獻了菜單和門墊）。什葉派穆斯林一直認為房子地基不牢，現在，房子已經分成了大小不等的個人公寓。從18世紀開始，房子的內部裝飾已經由西方風格主導，有些公寓里，西方風格和傳統裝飾發生衝突，顯得很醜陋。伊斯蘭主義者會說公寓樓不過是破舊的汽車旅館客房，急需維修，他們的解決辦法就是希望推倒整棟建築，重建一所房子。這個進一步闡釋的比喻試圖說明：伊斯蘭歷史的各民族如何相互影響共同創造了些東西，其中他們各有自己的重要利益，也各有貢獻，儘管各種形式不一。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