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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利塵肺病礦工凄慘的生活

  因為打工經濟植下的隱患,塵肺病死亡潮在陝西南部一個偏僻的小鎮爆發,一年之內有10餘名礦工死亡,背後是數百名感染者。這個小鎮在山西金礦勞務中佔有特殊地位,它的塵肺病爆發揭開了山西礦業塵肺病危機的帷幕

  10月12日,出院回家的當天晚上,林志學的肺呼出了最後一口氣,沒能再吸入。他近乎平靜地閉上了眼睛,沒有儀器監測他肺中的嘶嘶聲。

  半個月以來,林志學倚在廣佛鎮醫院的病床上,一個氧氣瓶的容量,限定了他半個月的存活長度。由於躺著肺里憋悶,林志學不得不時時坐起來,儘管他沒有坐起來的力氣。在夜裡,他沒有一分鐘能夠入睡。

  弟弟林志兵沒有得到這份幸運或折磨,一周前,他在這間羅家院子的土屋裡去世,死因是和林志學一樣的塵肺,以及並發的肺結核。由於沒有成家留後人,他也沒有享受哥哥得到的一夜喪鼓。

  10月7日,是鄒春勝圓墳的日子,鄒是廣佛鎮鬧陽坪村六組村民,半個月前在自家閣樓上停止呼吸。

  兩個月之前,廣佛鎮塘坊村村民丁國輝在縣醫院死去,死時不到四十歲。

  三個月之前,廣佛鎮松河村村民劉仕兵因對病情絕望,在西安醫院裡上弔死亡。

  兩年以來,廣佛鎮有十幾位村民先後如此死去,病因是一個:塵肺。死亡的頻率從今年急驟加速。

  在死者背後,是數百位塵肺病患者。僅在原松河鄉分出的松河和鬧陽坪兩個村,報得出名姓的塵肺病患者已有一百幾十人,多數是二期以上的中重度患者。村民說,林家兄弟身後的近期候補者,可以坐滿兩席。

  一旦病情發展到二期,當事人就喪失了一切勞動能力。在缺乏有效治療手段、經濟能力缺乏和維權無門的困境之下,重症患者的唯一前景是等待死亡。

  這些人在患病之前,都曾有一個相同的身份:炮工。多數人病情的發現,是在山西或者甘肅的礦井中。

  山西礦業因為「血煤」受人詬病,「塵礦」的陰影卻長期潛伏。龐大的山西礦業塵肺病工人群體尚未受關注,它很可能成為礦難之後山西礦業的二次危機。

  陝籍礦工是山西省礦工群體中的佼佼者。大巴山深處的廣佛鎮,由於特殊的淵源,在繁峙礦難發生前後,佔據山西金礦勞務的特殊地位。這個無名小鎮上發生的塵肺死亡潮,可能正在掀開山西礦業塵肺病危機的帷幕。

艱難的死亡

  謝有前的胸口上方有一個洞。

  這是四十多天以前在縣醫院抽氣胸留下的。由於呼吸困難引發的長期咳嗽咳破了肺葉,氣體積在胸腔中,需要打洞插管子抽出,這也是縣醫院治療的主要內容。

  去年下年,謝有前在陝西銅川礦務局醫院洗了肺,洗肺之後「眼睛都是紅的」。坐在觀察室里,他想到了留下遺言。洗肺之後感覺舒暢了兩個月,但隨之肺部變得敏感,帶來了感冒和長期咳嗽,造成了他今天胸腔上的洞口。

  因為不能再干任何勞動,他回到了山上的土屋裡。尋常的幾步上坡路,就會讓他感到肺里的氣不夠用。

  但他相比起來仍舊是幸運的。和他一塊去銅川洗肺的柯老幺(大名柯尊玉,廣佛鎮羅家院子村民)今年5月已經死去。柯尊玉在和哥哥合住的親戚家一間土屋裡過世,死前的十天他不能從床上下來,夜裡常常說心裡難受,發燒,要喝水,一晚上要喝一熱水瓶。死後剩下一大包從村醫處開回來的葯,被哥哥扔進了河裡。

  對於塵肺病,眼下洗肺是唯一積極的治療手段。廣佛鎮很多病人到銅川去洗過肺。但是對於二期晚期以後的病人來說,洗肺無效且易導致死亡。羅家院子村的王祖成,是塵肺病並髮結核加上肺氣腫,銅川醫院拒絕為其洗肺,只能回到平利縣住院,縣醫院也拒收,說沒有治療設備,只好回到廣佛鎮住院,託了熟人才住進去。鎮醫院只能為其消炎,沒有抽氣的設備,又建議他去縣醫院或者西安。

  記者在縣醫院病床上見到了三位塵肺病人,其中兩位來自廣佛鎮松河村,他們的日常治療也只是消炎治感冒,以及病情加重後的吸氧。在這個醫院中,家住鬧陽坪村5組的塵肺病人李元國,今年5月在醫院廁所里吐血身亡,鮮血積滿了便槽。該院住院醫生承認,他們只是消炎,沒有治療塵肺病的能力。

  病人發展到吸氧階段,完全只能靠氧氣瓶維持生命,醫院一般是在適當的時候,告訴家屬拔管送病人回家,等待死亡。林志學即是在妻子從廣東趕回後拔管回家死去的。

  林志學是在山西金礦里發病的,此前,他在山西繁峙縣幹了10餘年炮工。炮工負責打鑽和爆破,屬於技術活,工資比普通工人高出一倍。但打鑽時濃烈的粉塵卻埋下了禍害。根據多位塵肺病礦工的描述,在「打幹眼」(無水鑽探)的情況下,粉塵濃密到礦工看不到自己腳的程度。狹窄的巷道,使粉塵長期聚積難以消散。而礦工們沒有任何防護設備,連口罩也沒有配備,偶爾捂一條濕毛巾。這樣濃密的粉塵,甚至可以在幾個月內造成不可逆轉的塵肺。而這些發病的礦工,卻大都在煤礦和金礦上累積幹了多年。

  近兩年來,塵肺病露頭之後,多數礦井改用了打水眼,但是在一些私採的礦洞,由於抽水的條件不足,打幹眼的情形仍舊存在。廣佛鎮馮家梁村1組的村民顧安銀,4年以來在馮家梁煤礦10井當炮工,一直是打幹眼,鑽機一響一米內見不到人,終究導致他患上塵肺。

  對於不是炮工的工人來說,同樣可能感染上塵肺病。松河村民李從有是山西繁峙縣金礦的出渣工。工頭由於趕時間,要求渣工們在放炮後煙塵未散時進入工作面,塵灰和有毒的炮煙一起損害了他的肺,使他感染上了塵肺並髮結核。

  由於對塵肺病一無所知,多數礦工都是在感到長期乏力、感冒不愈的情形下查出病情的。很多人最初被診斷為肺炎、胸膜炎、結核等,一邊治療一邊仍下井勞動,一旦確診都到了不可逆轉的階段。

  由於多數礦工害怕因查出塵肺失去工作,不願意檢查,各地礦方也沒有進行排查,眼下確診塵肺的人數,只是總數的一小部分。以進行了排查的廣佛鎮馮家梁煤礦為例,全煤礦50位炮工中,22人確診有塵肺病,其餘多數人均檢查出肺部紋理增生。這些炮工多數以前也曾經在外地下礦。

  由於煤層常含有水分,煤礦的情況要好於金礦。就一位業內人士稱,只要多年下井的礦工,90%以上會有不同程度的塵肺,更大的塵肺病爆發和死亡潮還沒有到來。

生死貧困

  一間破舊的土屋,隱藏在廣佛鎮李家壩村街道的樓房深處,大門虛掩,黎遠香獨自卧病在床。不打開裡屋的門,會誤以為這裡已無住人。

  今年32歲的黎遠香體弱多病,眼下已經持續感冒3天。卧床的她仍然要自己強撐下地買菜,為放小學回來的小孩做飯。三年前,她的丈夫付作能在這張床上因塵肺去世了。

  付作能是松河村民, 14歲出門打工,在山西繁峙縣金礦幹了多年炮工。2007年在東北的鐵礦發現塵肺病。發病之後,付作能先後在北京、安康、廣佛鎮住院,還按照廣告四處訂葯,到死亡之時,已經花去了四——五萬元,「以前攢的錢都花光了」。付作能失去勞動力之後,為了照顧他治病,原在外地打工的黎遠香也失去了工作。

  黎遠香和付作能是懷著對愛情和明天的期待「裸婚」的,小孩上學後他們在學校附近租房住。付作能去世之後,哥嫂可憐黎遠香母子無處棲身,湊錢借給黎遠香買了這座只值一萬多元的爛房子住,黎遠香因此欠下了外債。沒有收入和長期患病,使她頭上的債務不斷在增多,低保的待遇也未到手。多病和孩子的拖累,使黎遠香至今沒有再找伴侶,以前供養的老人也被迫由付的兄弟負擔。

  付作能這樣的治療花費,在廣佛鎮塵肺病人中是普遍的。松河村民李從林的兒子李仁平四年前因塵肺病去世,此前曾輾轉北京、上海、西安、湖北十堰、安康、平利中醫院和廣佛醫院治病,其中在安康人民醫院17天的治療花費3萬多。去世之時,李仁平自己積攢的近8萬元花銷凈盡,李叢林又四處借貸了近5萬元,「借債一直到今年才還清。」

  多數塵肺病人沒有這樣的經濟能力,但他們的治療花費一般也在數萬元,其中洗肺的成本一次即在萬元以上。礦工劉仕兵有四個孩子,最大的只有10餘歲,尚需供養老人。治病花去數萬元之後,他由於不願連累家人,在醫院廁所里上吊自盡。劉仕兵死後,原住的土房子轉給了親戚,僅餘一間,妻子帶著四個孩子在廣佛鎮上做布鞋賣維生,老人自己爬生活。林志學兄弟的接踵去世,則使得這個有多位老人和殘疾人的家庭失去了起碼的維持能力,兩人的喪事由村裡負責操持。

  在大陸塵肺病日漸爆發的現實下,雖然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卻因為礦工的「病急亂投醫」逐漸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市場。數位廣佛鎮塵肺礦工都提到曾在北京的某家民營醫院接受治療,且曾根據媒體上的廣告購買藥物,卻無甚效果。不管是在官方或者民營醫院治療,費用都很高昂。

  對於那些仍在生存的塵肺病人來說,他們身受著失去勞動能力、無法掙錢養家和高額醫療費的雙重夾逼。廣佛鎮馮家梁村的諶啟東,2009年在廣佛鎮街附近買了房子,卻由於治療塵肺病不得不賣掉,妻子為維持生活到縣磚廠打工燒磚。最近由於無處借債,他放棄了治療,住在縣磚廠的職工宿舍里,病勢日漸沉重。他們的家屬,則處於延續親人性命和陷入債務深淵的艱難抉擇之中。

  由於這些塵肺病人均處壯年,是當地的主要勞動力,以前亦是勞務收入的主要來源,他們的患病不僅造成一個個家庭的返貧,還直接干擾了當地的扶貧和經濟發展規劃。死去的塵肺病人李元國,父母為其花費近5萬元。家住滑坡地帶的李家,已被列入地質災害整治搬遷規劃,卻因經濟困境而難以挪動。蔡孝義擔心,塵肺病人如果廣泛爆發,村裡的扶貧搬遷即受沉重影響。政府補助林家起新房的計劃,即由於林志學兄弟的連續患病擱淺。

  對於這些礦工來說,由於沒有別的技能,即使已經確診塵肺病,只要還能幹活,不少人仍然選擇繼續下井,直到最後被礦方拒絕。而他們的下一代,仍舊遠赴山西甘肅河北等地下礦,或在本地的煤礦就業。平利縣人事勞動社保局副局長王建春說,這些礦工發現塵肺後,甚至在工種上的選擇餘地亦不多。鄒春勝的墳圓好後,他的兩個成年的孩子當天就出門下礦,他的妻子此前在山西一所金礦里做飯,由於家中無收入,考慮不久之後再去。

維權梗阻

  4年前,李仁平在山西繁峙縣的金礦上發現塵肺病後,去找工頭要求賠償,差點遭到一頓毆打。工頭說,你掙了錢還想賴礦上,考慮到你在礦山幹得久,老闆又是鄉親,才放過你。

  絕大多數礦工在查出塵肺病之後,都沒有想到去找礦老闆賠償。林志學的妻子文清香說,丈夫能在礦上干,是老闆的照顧,不好提賠償的事。林志學的岳母稱,村支書蔡孝義協調礦老闆拿了幾千塊錢。蔡孝義說,由於在山西包礦的幾個老闆是本村人,他以個人情面說服他們為林家捐助了一些錢,並不是賠償的性質。

  謝有前的想法則是,自己在不少礦上都干過,說不清是在哪裡得上的,不好去找最後下礦的老闆。這代表了多數礦工的想法,在多年的打工生涯中,他們在眾多礦井和礦老闆手下輾轉。礦老闆們也抱有這種想法。一位紫金礦業山西金礦的股東說,雖然他很同情該礦查出塵肺病的礦工,但並不能認定礦工是在眼下的紫金礦業得的病。

  但事實上,礦工們等於自行放棄了法定的權利。大陸《職業病防治法》第53條規定,工人沒有辦理工傷保險的,發現工傷由最後用人單位承擔責任。

  實際上,就算礦工們認識到了這條法定的權利,他們的維權仍舊面臨多重障礙。其中最困難的是勞動關係認定和塵肺病鑒定。雖然眼下縣以上各級醫院均有檢查出塵肺病的設備,權威的鑒定卻需要經由用人單位申請在指定的醫院進行。

  馮家梁村八組村民陳忠興,去年在地處繁峙縣的紫金礦業下屬金礦檢查出塵肺病,他試圖向礦方索賠,並在繁峙當地聘請了律師。礦方口頭承認他在礦上打工的事實,卻不肯出示勞動關係證明,因此陳忠興得不到繁峙縣勞動局的介入仲裁,亦無法經官方檢驗確診其塵肺病。在山西打官司花掉上萬元之後,陳忠興難以為繼。

  諶贊凱被視為廣佛鎮塵肺礦工維權第一人。為了確認勞動關係,他幾乎走完了一整套程序。諶贊凱早年曾在山西打工,2009年他在馮家梁煤礦做炮工,年底在縣醫院檢查出塵肺病。2010年9月份,他找到了煤礦老闆汪民富要求補償,汪稱諶不可能是在他礦上得的塵肺,可以打官司。諶贊凱了解了有關法律後,找到縣勞動局,勞動局稱需要安康市疾控中心的診斷證明。諶去安康市疾控中心確診,中心稱要用人單位開證明。諶返回找勞動局申請仲裁認定勞動關係,勞動仲裁委員會開過庭卻不做結論。45天仲裁期限過後,諶贊凱向法院起訴。2010年舊曆年底遞訴狀,到2011年六月份,諶贊凱拿到了民事判決書,判定勞動關係成立。

  當月21日,諶贊凱拿著法院的判決再赴安康市疾控中心,中心受理了檢驗申請,一個月滿後出具了工傷鑒定,諶贊凱為「煤工肺塵二期,肺功能輕度損傷」。諶持此鑒定回縣找勞動局申請工傷鑒定,得到了受理,7月22日下發了認定工傷決定書。但諶贊凱仍需要去安康市勞動局做勞動能力鑒定,這份鑒定至今仍未出具。拿到鑒定之後,諶贊凱仍需找勞動局進行最終的勞動仲裁,確定煤礦的補償標準。

  諶贊凱感嘆,這樣漫長的維權過程,體力、時間和金錢缺一不可,他為「打官司」已花去近萬元,只期待自己不要倒在維權路上。有關部門的每一次裁決,都撐滿了法律時限。礦工們選擇放棄維權,一個主要因素也是沒有精力、時間和能力。「一得病,只顧著治病,哪有功夫去打官司」。重度塵肺病人賀軍的妻子說。一些礦老闆往往是當地巨富,擔任縣、市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這使得礦工在選擇維權道路時多了一層疑忌,有關部門對法律時限的窮盡似乎又印證了這一點。王建春也承認,礦工在維權中要想證明勞動關係和獲得工傷鑒定面臨實際困難。為此他們將進行整改,在本縣煤礦中全面補簽勞動合同。

  即使是確鑿無誤的勞動關係,也不意味著能順利得到補償。呂友林三兄弟在呂家灣煤礦上幹了5年,去年查出了塵肺,卻由於煤礦在最近轉手而無人負責,為了迫使原礦老闆出面,呂友林等人堵住了煤礦道路,被派出所拘留3天。10號井的顧安銀等人簽有勞動合同,但因為沒有市疾控中心的塵肺病鑒定,被勞動局和經貿局互相推脫,不得不坐在經貿局不走。

  由於找到礦方的塵肺病人越來越多,馮家梁煤礦為防患於未然,於今年7月份組織了塵肺病排查,對於眼下查出輕微塵肺病或肺部紋理增生的,要求與礦方簽訂保密協議,若以後發病,礦方免責,否則不能繼續上班。這份協議被部分礦工接受,但被多數人拒絕,礦工陳忠海患有輕度塵肺,考慮之下他拒絕了簽約,原因是「如果將來國家有補償政策,我豈不是被老闆裝進去了?」

  實際上,即使是部分礦老闆,也患有塵肺。當初他們也有過或長或短的下井經歷。一名承包金礦的老闆坦承,他本人一年前檢查出塵肺病,而他的叔叔也死於此症。由於經濟條件好,數名老闆去過秦皇島或者銅川醫院進行洗肺治療。但對於塵肺礦工的維權要求,他們憂心忡忡。《職業病防治法》53條尤其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們頭上,使他們陷入了既要面對發病礦工索賠,又不敢排查現有礦工,同時又擔心這些人在將來某天發病索賠的危險。他們的唯一方式只能是迴避以及在礦工維權路上重重設限。

  一位熟知內情的山西金礦從業人士說,礦老闆並不是煤礦、金礦開採中最大的獲利者,經過了數輪整頓,他們的包礦成本高昂,財富沒有外界傳說中那樣豐厚。礦業利潤的最大頭被國家拿走。尤其是中小包工頭,他們實際上難以單方面應對塵肺病的爆發。一位小溪溝煤礦的包頭,檢查出了塵肺,卻顧不得治,又過山西去包礦。

  紫金礦業山西省金礦曾經做出過單筆塵肺病補償,金額23萬元,諶贊凱、陳忠興等人正是從這個例子上得到了鼓勵。但一旦面對大批的索賠者,礦老闆們顯然實力不足。

  這位人士認為,僅靠「第三方責任」強制解決不了問題,國家應該出面組織由財政、國有大礦、承包者以及社會捐助組成的多方基金,來應付爆發的塵肺病危機。實際上,這種例子已在甘肅古浪等地出現。對於礦老闆們來說,如果必須直面塵肺索賠危機,這是他們最能接受的方式。

興盛危機

  塵肺病起於礦業大省山西,卻在大山深處的廣佛鎮集中爆發不是偶然。

  陝西是勞務輸出大省,90年代以來,在山西礦井的數十萬勞工中,陝籍礦工是其主力。在繁峙礦難以前的山西礦業「戰國時代」,陝西礦工憑著吃苦和抱團,在與雲貴籍礦工的爭奪中逐漸取得優勢,佔據了在山西金礦勞務領域的主導地位,多數充當較有技術含量的炮工或管理者。陝西籍工頭在勞工金字塔中佔據頂端地位,並轉化為後來的礦老闆。

  廣佛鎮下轄的原松河鄉,是2002年繁峙礦難之前繁峙第一包工頭金國宗的家鄉。業內人士回憶,當時繁峙縣義興寨黑口子云集,礦工總數達到3萬多人,陝籍礦工超過一萬人,而金國宗是這些礦工的總工頭。繁峙礦難的媒體報道中,曾隱約提及金國宗的角色。金國宗最著名的事迹是帶領陝籍工人趕走了雲南工頭趙匡胤(音)和他的雲南人馬,奪取了繁峙縣另一座金礦。

  金國宗發達的過程中,松河鄉親們多跟隨他出門打工,這直觀地解釋了眼下塵肺病爆發在松河最為嚴重的原因。記者接觸的多位塵肺病患者,都是當初跟著金國宗的人馬出門下礦的。

  繁峙礦難引發國家整頓之後,陝籍礦工流散四方,遍及山西、甘肅、河北的煤礦和金礦。金國宗及其手下的工頭隨著私人入股政策放開轉化成礦老闆,隨著越來越嚴格的山西礦業整頓轉戰甘肅或陝西家鄉,帶動礦工的流徙,使得廣佛鎮的另一部分塵肺病工人是在本地礦井中發病。

  塵肺病爆發之際,縣域經濟思路亦面臨檢討。平利縣當年鼓勵打工經濟,扶持老闆外出包礦,在快速致富的同時埋下了隱患。近年縣域經濟的發展和城鎮化建設,並沒有改變當地「打工、包礦經濟」的核心模式。一個礦工成功的道路是變為礦老闆,而礦老闆虧損後也可能轉身為礦工,這成為當地認同的事業模式。

  在打工經濟的繁盛背後,已經付出了眾多生命代價。松河鄉老人甘啟萬曾統計,松河的礦難死亡者至06年已超過130餘人。由於礦難使家屬得到補償,這些人命的代價被掩蔽在繁榮的背後。而如今,塵肺病的死亡和貧困陰影,成為這種發展需要兌現的更大代價。

  一個耐人尋味的現象是,對於塵肺病爆發的危機,平利縣政府尚未有所掌握,分管勞動的常務副縣長邱志華稱,對此現象他尚不知情,沒有接到下面的彙報。得到記者通報之後,縣政府召開了緊急會議,布置全縣檢查和整改。對於幫助礦工出省維權,人事勞動社保局局長王績雙做了積極表態。但事實上,由於這些出省的礦工多半是在本地礦老闆承包的井下幹活,政府亦投鼠忌器。

  王建春坦承面臨兩難處境:塵肺病危機必需應對,但一旦公開,礦老闆無力面對眾多索賠的塵肺工人,責任必將落到政府頭上,而一個小縣的財政必將無力承受。「外松內緊」的摸底,是眼下一種權宜的選擇。

附:廣佛鎮塵肺病患者死亡名單(部分)

  人名 死亡時間 死亡年齡 住地

  李仁平 2007年 29 廣佛鎮松河村

  付作能 2008年 34 廣佛鎮鬧陽坪村

  趙長陸 2009年 不詳 廣佛鎮正街,從松河遷來

  李宗友 2010.12.27 48 廣佛鎮正街

  甘啟全 2011.1.29 不詳 廣佛鎮松河村

  劉仕兵 2011年 不夠40歲 廣佛鎮松河村

  柯尊玉2011.4.17 40 廣佛鎮羅家院子村6組

  李元國 2011.4.20 34 廣佛鎮鬧陽坪村5組

  陳慶友 2011年 6月 48歲 廣佛鎮香河村五組

  丁國暉 2011.8 不到40歲 廣佛鎮塘防村

  鄒春勝 2011.9.25 57 廣佛鎮鬧陽坪村6組

  林志兵 2011.10.4 39 廣佛鎮羅家院子村2組

  林志學 2011.10.12 41 廣佛鎮羅家院子村2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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