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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香椿樹下

[散文]香椿樹下 樓主:國際水歌 時間:2005-07-30 01:11:00 點擊:57 回復:4 舉報 回復 收藏 更多 樓主 家鄉有種樹,叫做香椿樹,樹上不結果子,只有樹葉好看,並且可以作為佐料食用。     在我六七歲時,每到夏天七八月時候,菜園裡南瓜熟了,母親便到菜園採集一些南瓜開的花回來,我便去找幾個伴,跑到一棵香椿樹下央求他們上樹摘幾片葉子下來,因為我不會爬樹。父母不讓爬,說是危險,而每當看到別的小夥伴們在樹上蕩來蕩去就很羨慕。所以有時就生父母的氣,恨他們不讓我爬樹,不讓我下水游泳,還不讓我和別的夥伴去玩,說是容易被人欺負。於是我的童年便成了孤獨的代名詞,一張灰色的畫,一首晦澀的詩。更多的時候,變成了時光流逝後並無結果的香椿樹。     香椿樹葉可以和麵粉糊在一起,然後和南瓜花攤成一塊糍粑形狀的食品,熱乎乎的,進口便使嘴裡盈滿了特別的香氣。每當我說好吃好吃,母親臉上便露出了笑容,于是之後經常去弄這樣的美味來,獻給我這個「小皇帝」,然而我總沒有覺得吃厭過,但是也沒有多快樂過,畢竟吃的樂趣並不能代替上樹、下水和朋友間的遊戲。     除了吃有時可以讓我想起香椿樹外,有時一陣風吹來我也會不禁想起這樣的一幅畫:一株年久的香椿樹下,一間黑舊的瓦房,瓦房的一邊是兩件茅屋,面北向看,左邊的一家是一位資格相當老的小學教師住著,右面的是我爺爺家。經常有風從香椿樹葉間吹過,葉子落在瓦房上,有時也會落在仰面觀看的我的臉上。     瓦房的主人是個老實的中年人,患有支氣管炎後來惡化成了喉癌。他似乎有女人,要不就不會有女兒,但是我總沒在他家見過那個女人。也許我曾聽過村裡人說過他家的事,可是我一點也記不得了。他家裡有個女兒,叫做春花,常常和我三姐在一塊玩,而那時我經常跟著三姐玩,所以我和她也在一起玩鬧過。她的樣子我已經記的不是很清楚,大概穿著花色衣服,那時候的審美觀似乎沒有養成,除了認為當時教我們小學一年級的那個女班主任是個美女,其他的都說不出來。所以我想春花應該不是很漂亮,要不我會記住的。夏天下午無事可做,所以我便跑到爺爺家門前,要麼抱著爺爺的頭睡覺——他的眉毛很濃,睡覺時我總要摸著他的眉毛才能睡著,嘴裡舌頭還不斷地吮。回去便抱著爸爸這樣睡,這個毛病直到很大時才改掉,每想於此,便很想哭。畢竟現在和父親和母親都已然完全隔閡起來。我想,這或許是童年時代唯一能讓我陶醉的事情吧。爺爺有時帶我上街玩,不過要走很長的路,他好像也背過我,路上我總要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並且也叫爺爺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哪怕握到疼了,我也不會說出來。我就是這樣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便缺乏安全感,也許和父母的經常爭吵打鬧有關吧。在《冬天又來了》中我也提到過,每當他們吵架我和年紀較小的三姐便躲在衣櫃的角落裡,安慰著說,不怕,不怕,然而彼此都在發抖。當時若大姐在家,她便朝他們叫:你們天天吵,天天吵,將小寶、二子和三子都嚇到了!然後自己又在哭。後來大姐不在了,二姐便在他們爭吵的時候站出來說話,那時候我和三姐已經不再害怕,各自在原來的地方坐著,做原先的事情。小時的爭吵,在我那顆童稚的心裡留下的印象,早已經潛入了心裡,所以每當同學之間有了爭吵我都會很快地閃開。坐在一邊實在不能像旁人那樣享受其中的美妙。     大了一些時候,大約小學二、三年級吧,或者還沒有上過學,母親有好幾次拋下我和父親,想出去打工不再回來,兩次去了蕪湖,一次去了上海,到了大姐打工的地方。第一次走的時候,母親毅然決然地走出家門,父親坐在堂屋生氣,也不去追。後拉被親戚勸動了便抱起我去追。追上了,便要我去喊她回來。當時的場景記得不太清楚了。在記憶當中曾拖了一個女人的腿不讓她離開,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母親的腿。後來她走了沒有,我不知道,只從後來很多次母親抱怨說我拖她後腿的情況來看,估計沒走成;而且肯定的是,我扮演了很多次這樣拖後腿的角色。現在想來,去大姐那可能只是為了嚇嚇父親。每次母親回來,我總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然後就聽見那個陌生的青年女人叫我過去,抱起我。那時在別人的家裡,所以她沒哭,還一邊笑我,說這孩子怎麼又變得這麼害羞了?     之後母親便會很長時間安心下來,做著粗重的家務忍受歲月和並不了解她的丈夫的「折磨」——兩個人相互的冷漠便是最大的折磨,當然這折磨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繁重的農活讓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吵架,只是在農閑時才能吵上幾嘴。     有時我常常一個人來到春花家門前,因為她家門前不僅有香椿樹還有另一種樹,那種樹上結的果子可以當彩色筆使用。小時候在不知道蠟筆和彩色筆前,我們玩的最多的便是那種果子。後來知道了有蠟筆的存在,便央求父親很多天,終於盼來了一支支玲瓏小巧的多色蠟筆,後來同樣的盼望來了彩色筆,就這樣,在盼望與得到的過程中我漸漸地長大了。春花也喜歡用樹上結的果子畫畫,然後我和姐姐們便和她比試誰畫的好。這樣的日子,在當時看來似乎只是很平淡很平常的時光,現在卻想珍藏起來,然而已經不能了。     也許是在九月的一個下午吧,春花的父親因為喉癌而疼痛不已,最後沒辦法喝下一瓶農藥自殺,很成功,不像別的村裡人經常要喝幾次才能死。他們要麼被人發現而強行洗胃,要麼喝的是假農藥。而春花的父親則老練的多,躲在家裡插上門閂再喝,死後別人才從他以前幾次痛苦的表情來推測,也許是喉癌犯了。     我的記憶很奇怪,對於春花一家的事情只能記到這裡,之後的事情怎麼也想不起來。從那以後我也沒見過春花,也很少到她家門前。有年一個鄉間雜技團到了我們村裡來,那些吞火、睡玻璃、肚上挨鐵鎚的小青年們晚上便睡在春花家,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喝酒,都是興高采烈的,儘管有個傢伙吞了釘子後吐不出來躺在地上,也還是笑著的。     又過了幾年,沒準這事情發生在春花父親死之前,香椿樹下那位老資格的教師死了,村裡人都叫他「老書獃子」。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他父親死的時候在小學當老師,二兒子是個獃子。那天二兒子身上拴上了根很粗的草繩,跪在棺材前,大兒子張羅別的事情。那天下著雨,泥濘的路悲愴的哭聲,熱鬧的人群,渾身暖和的我,都在記憶里睡著,現在醒來。不記得是誰將我從那個老書呆的棺材這頭橫著舉過那頭,據說這樣可以消病免災。那時我似乎穿著灰黑的小棉襖。熱鬧的哭聲和笑聲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我並不討厭熱鬧和喧囂,心底甚至期望著,和那次經歷有關么?不知道,人生很奇妙,我身上的謎語太多,自己都懶得去解開。     老書獃子的二兒子從此在我的印象中消失,也許不是法律中的失蹤,但確實我從沒有見過他。大兒子後來被學校裁員裁掉,之後去了另一個小學去敲鈴。前年回去時聽說那個小學已經不再使用人工敲鈴,換成電鈴,於是老書獃子的大兒子成了燒水幫雜的夥計。他還在我的記憶里活著。     頭腦里時間飛快地流淌,到了初中三年級下半年。那時我已經在住校,周五的晚上回來要錢,因為沒有伙食費了。正好趕上父親的一句話——看看你爺爺吧,他快去了。我「哦」了一聲,然後隨著父親來到那間香椿樹下的房子,只是茅屋變成了樓房,為了「小老爺」,也就是我的三叔結婚之用,他已經30多歲,尚未娶親,因為沒錢。看見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他的眼睛閉著,喉嚨里不斷傳來咕咕的聲響——那是痰堵在喉嚨里。村裡的醫生說,他快不行了,腦血栓突然發作。看著他,計算了一下,我竟然有十多年沒和再親近過,因為他偏袒二叔得罪了我爸媽,父親很快便不在意這件事,母親卻忘不了,經常在姐姐和我面前抱怨,詛咒,結果很多年過去,仇恨在我心裡形成,母親竟也稍稍可以放下我卻不能。每當叫我去看看老人們,我總是一臉的不屑。而對於那個我曾抱著他的頭睡覺的老人,更加不能原諒。我想人或許都有自私的一面,如果自己付出的愛得不到回報,總會用什麼借口留下恨的種子吧。我就覺得他那樣對待父親便是對我的全然蔑視,於是我便漸漸地忘卻了他——這是最大最痛快的報復。只是對誰報復,我自己也弄不清。     爺爺死了後,晚上我便跪在一個鐵桶前燒著草紙,世人認為死人大多數是容易寬恕活人的,以為一兩張便宜的面值不菲的冥幣便可以讓死人安息;然而惡鬼復仇的傳說則是這種把戲無法掩飾的失誤。我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可以推測的是,我的笑要多於我的痛。畢竟死人是毫不用力便可以戰勝的。     現在我想,當時我是個有著可怕念頭的小孩。對死人我都沒有放過恨。然而這種恨卻是死去的人間接種在我的心裡,不知是不是該責備我。因為人們總是說「入土為安」、「蓋棺定論」及「一了百了」等等,然而對於一個記性好的人來說,忘卻並不容易。這樣也可以說明,世人大多數是善忘的。     那天走出放著棺材的房子,抬頭看了看香椿樹,很老的一株樹,枝葉繁茂得有悖常理,或許它即將被它所養育的枝葉給耗光心血吧。有幾條大的分枝已經乾枯,在風中輕輕搖擺,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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