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羅河三角洲 拉希德——停在18世紀的奧斯曼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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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羅河流到開羅城北就變成了兩條河，達米埃塔河在東，拉希德河在西。兩條河分別入海，不再交匯。拉希德河快要匯入地中海前就要經過一座小城，拉希德。當然，對於西方人來說，羅塞塔（Rosetta）這個名字可能更耳熟些。

從亞歷山大到拉希德，乘小巴車一個小時。車站走到城中心也不過一刻鐘的樣子，順道我也要去找一個奧斯曼時期的土耳其浴室。一路上儘是些手工作坊，門口堆滿了雞籠。當地人會去砍下椰棗樹的葉子，再把較粗的莖劈成小木條，製作成雞籠。順著谷歌地圖找到浴室，大門緊閉，巷子里有一群孩子在踢野球，問他們這兒有人管嗎？回答當然是沒有的了。我扒著窗戶朝浴室裡面看，還能看出個大概的樣子。

雞籠就著浴室外牆壘了挺高，家禽的叫聲明顯暗示著這裡現在也成了養雞場。我又是捶胸又是頓足，事實證明，這種痛心疾首的狀態只能歸結於我的初來乍到。在埃及的土地上，最不缺的可能就是和時間沾邊的東西。呆的時間長了，自然就能習慣，文物本來就是可以用的嘛。

真正吸引我的，是拉希德的中世紀。從馬木留克人到奧斯曼帝國，拉希德一直都是阿拉伯人土耳其人統治時期埃及的第一大港口城市。這一時期，埃及是東西方貿易的中轉站，印度的香料中國的瓷器先被帶到這裡，接著才被水手帶到熱亞那，威尼斯。中世紀拉希德港的繁華可想一般，而相比之下，同時代的亞歷山大港卻備受冷落。直到拿破崙的到來，情況才完全扭轉，殖民者鍾愛亞歷山大，將她裝扮成了歐洲的模樣，至於拉希德，時間便停止在了18世紀。

直到今天，拉希德城市的中心依舊保存著約20棟奧斯曼時期的商人住宅。這類房屋大都四四方方，三層上下，也都有著「馬希拉比亞」樣式的窗戶以及三角洲地區獨特的紅黑馬賽克外牆。其中最大的一棟住宅如今被開闢成了拉希德的博物館，我和朋友兩人一邊吃力地閱讀著阿拉伯文的解釋標牌，一邊還要和沒完沒了的當地人合影。恰逢周末，一些當地人，便全家出動，到博物館溜達。小地方太久沒有見到外國人了，再加上埃及人那天生的血液輕盈（這大概是阿拉伯世界公認的地域標籤），我琢磨柜子里的阿拉伯彎刀，阿拉伯人琢磨我。裝作聽不懂阿語，聽不懂英語，裝聾裝啞，好不容易才能得個清靜。

博物館門口的小店，一人挖一個冰淇淋球，朋友說：5埃磅一個球，還是拉絲的冰淇淋，這待遇…。循著巷子，隨便找一家餐廳，沒有菜單，更沒有什麼外文服務。點菜是躲不掉的口語測試，「夥計！那個…有雞嗎? 對!!! 雞。烤噠？…行吧，來半隻….肉…嗯…烤牛肉！好啊!先來一盤。還有蔬菜沙拉，餅….都有是吧! 行行行，都要!」和店員的對話，翻譯過來，大體就是這樣。簡單粗暴至極，指著門口窗子上掛著的各種東西，一通比劃，聽得懂的聽不懂的都要就是了。現在回想起來，吃遍上下埃及，我唯獨想念的就是拉希德的烤牛肉。牛腰眼肉加上一點點切碎的蒜和辣椒，烤成全熟，撒上一點芝麻菜葉……一盤肉少說也有兩斤。

為尋找餐後甜點就跑到了隔壁的集市。那是個傳統的中東集市，香料鋪，蔬菜攤，肉店，大餅車…吆喝聲四起，買賣不絕，沒人在乎憑空多出來的兩個亞洲面孔。拉希德的集市當然也有她的獨特味道，作為一個回教國家，埃及人顯然更加擅長烹制牛羊肉，當然雞肉也不在話下。但是即使是臨海的亞歷山大，也很少能見到魚蝦。而在拉希德，集市則不一樣，整車鮮活的羅非魚，就擺在街邊，現殺現烤。遍地都是濺出的水和腥臭的魚鱗，支起的烤架就放在奧斯曼時期商人的住宅旁….

1799年，拿破崙的士兵在修復一座尼羅河口邊的城堡時，挖出了一塊石碑。隨後的故事便是:這塊書寫有古埃及聖書文，通俗文以及古希臘文三種語言的石碑被法國人帶回開羅，隨後法國人敗給了英國人，石碑作為戰敗條約亞歷山大里亞協定中的最重要文物被轉交給了英國，至今都存放在大英博物館，而石碑的拓片被帶回法國，一個叫商博良的天才語言家，靠著拓片對照著上面的三種文字破譯出了古埃及的象形文字。1882年9月22日，他在巴黎科學院會議上宣讀了《關於聖書體文字拼音問題致達西爾先生的信》，這一天，一個全新的學科——埃及學誕生。歐洲人把拉希德叫做羅塞塔，所以石碑就叫做羅塞塔石碑。

羅塞塔石碑的出土地就在拉希德城北五公里河口處的凱特貝城堡。城堡不大，造型和一座普通的清真寺類似，建於馬木留克時期，中規中矩。從名字來看，八成是蘇丹凱特貝所建，他的陵墓清真寺現在被印在了一埃磅的紙鈔上，以此來紀念這位埃及中世紀的基建狂魔。

城堡看門的警察大叔既賣票又檢票,隨即還指著別在腰裡的左輪說你們別亂跑呀，這裡壞人可多啦…大叔帶著我倆簡單地逛了一圈，指著那些空空的屋子「這是當時的指揮所…這是射擊點…」,「這是石碑出土地地方，就在這下面」，一塊石碑的仿品就擱在那裡。爬到城堡的頂上，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大叔點上煙，放起了他的油膩情歌，一個人陶醉去了。日已漸西，清真寺禱告的宣禮聲從河對岸傳來。拉希德河上漂著各色漁船，河邊是成群玩水的野孩子…潮濕的海風吹來，不遠處村莊消失的地方，尼羅河就匯入了地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