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祝見聞錄：老排工講述年輕時放排的驚悚見聞（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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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客們發獃了好一陣兒才回過神來，雖說都是刀口上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排客們最不缺的就是膽子大的，但有幾個年紀輕剛來放排的排工居然被嚇哭了。

幾個年紀比較大的，經驗豐富的排工們顯然是以前見過這種景象，沒有驚慌失措，只是茫然地望著江水，絕望地搖搖頭。

俞滿嗲有些害怕，問一個年紀較長的排工，剛才那是什麼？

老排工咬了咬嘴唇，說，這就是水猴子。

俞滿嗲有些不甘心，拿起竹竿來在水裡狠命翻動，可除了陣陣漣漪，水裡什麼都沒有了。

老排工擺擺手，制止了俞滿嗲，說，沒用的了，我們以前都試過，一被抓下去就沒救了。

俞滿嗲心裡很難過，幾分鐘前還活生生在眼前的一個工友，就這麼消失了，水面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月光讓這寧靜又顯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俞滿嗲跟老排工說，水猴子還會出來么？

老排工抬頭看看月亮，又低下頭說，我也不知道。

俞滿嗲沒別的辦法，只好自己走到木排最前面，拿出鼓槌，「咚、咚、咚」地敲起大鼓來，在他當年所了解的知識中，這是唯一可能驅走水猴子的方式。

經過了剛才那一幕，大家都無心睡覺，雖然俞滿嗲的鼓聲讓寧靜的江水變得嘈雜起來，可沒有一個人去制止他。

俞滿嗲困極了，就在鼓旁打個盹兒，噩夢中驚醒了，發現手裡還緊握著鼓槌，強打起精神，繼續敲鼓，木排就伴隨著稀稀拉拉的鼓聲安全航行到了江西，賣掉木排之後，許多年輕的排工都說，不想再放排了，打算回家種地去，窮是窮了點，可沒危險。

沒了排頭，也沒有人再去「鼓舞軍心」，更沒有人阻止他們的離開。

俞滿嗲有些不甘心，他追了上去，勸那些年輕排工再等等。

有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使勁甩開了俞滿嗲的手，恨恨地說道，掙這麼多錢有什麼用！有命花嗎！

俞滿嗲說，我可以打鼓……

小夥子更不耐煩了，說道，你那個破鼓，一天敲得人覺都睡不好，你能連著敲個把月嗎？你一停下來碰見水猴子了怎麼辦！

俞滿嗲詞窮了，他不知如何才能留下這群年輕的排工，現在越來越少年輕人願意跟著放排了，太辛苦。

可自己這麼多年下來只會放排，想要去學別的手藝也晚了，眼看一個排隊就要這麼散了，他不服氣。

但他能做什麼呢？他不會排頭的那些術法，要等他去找師父學會，這個排隊早就沒人幹了。

俞滿嗲一個人在岸邊坐著，發了一夜的呆。

排客們從來不肯服軟，連打群架動刀子都不怕，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小小一個水猴子，就能讓排客們嚇成這樣，俞滿嗲想不通。

天亮以後，俞滿嗲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決定先跟著排隊一起回到老家再說。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俞滿嗲回到碼頭，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老排頭。

老排頭退休那年，他剛加入放排的行列，跟著新的王排頭去老排頭家拜師，他清楚記得老排頭家的大宅子，鋪滿青石板的院子，當年就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賺很多錢，也蓋一棟這樣的宅子，要是排隊散了，他的夢想也就破滅了，不行！俞滿嗲用力搖搖頭，甩去了額頭上的汗珠，狠狠咬咬牙，俞滿嗲朝老排頭家走去。

依舊是那棟大宅，老排頭已經快七十歲了，正一個人抱著小茶壺，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喝茶。

俞滿嗲進了院子，低著頭朝老人鞠了個躬，拱手道，老排頭，我來看您啦。

老排頭聽見了，仰起身子來看了一眼，說，你是哪個呦？

俞滿嗲說，您老人家可能不認得我了，我就跟王排頭來過屋裡一次，就是他拜師那一年。

老排頭點點頭，說，喔，曉得，曉得咯，你是王排頭排上的嘛。

俞滿嗲也點點頭，說，對，對，他是我們排頭。

老排頭說，你們生意還好哇？來來來，坐下喝茶。

俞滿嗲沒有挪步，還是站在原地，說，這次過來這邊，是有事要麻煩您老人家。

老排頭哈哈一笑，捋捋自己的鬍鬚，說，老倌我老啦，不中用啦，還有什麼能幫得上的嘛。

俞滿嗲說，我們排上，撞見水猴子了……我們一個姓鄭的排客直接就被拽到江里去了，救都來不及救，直接沒影子了的。

老排頭又點點頭，說，嗯，水猴子哇，也沒多大的事，可我已經上岸了，不好再管碼頭的事了的，你讓王排頭去做嘛。

俞滿嗲不由分說，「撲通」一聲跪在老排頭面前，說，王排頭他母親病重，家裡託人帶口信來，他當天就回去了的，我們現在沒有排頭了。

老排頭瞪大了眼睛，說，你先起來嘛，坐過來說。

俞滿嗲搖搖頭，繼續說，當場好幾個人都嚇哭了的，那些後生伢子上岸以後就走了，說是不放排了，有命掙錢沒命花，這樣下去排隊就要散了。

老排頭想了想，說，這樣就有點麻煩了噢。

冷不防，俞滿嗲一個頭「咚」地磕在石板地上，哀求道，老排頭，只有您能幫得上我們了，求求您救救我們這個排隊。

老排頭若有所思，捋了捋鬍鬚，喃喃地說，你先起來吧，我想想怎麼搞。

俞滿嗲見老排頭願意幫忙，高興地又給老人磕了個頭，站了起來。

老排頭說，我年紀也大了，放排我是沒那個力氣了噢，再說了，我也上岸了，就不能再動手做排上的事了。

俞滿嗲以為老排頭要反悔，有些著急地說，您老人家答應了的，可反不得口了。

老排頭點點頭，笑著說，你去買一條長長的紙來，我幫你。

俞滿嗲滿頭霧水，但還是按吩咐去買了，找了好幾個造紙的鋪子，才找到一張細長的紙來，那是人家用邊角廢料做的，纏在竹竿上，根本沒打算賣，也不知俞滿嗲買去要做什麼。

俞滿嗲把紙交給老排頭，老排頭喊俞滿嗲一起去碼頭。

路上，只見老排頭就一直在撕這張紙，讓本來就很細長的紙變成更細的紙條，還不時用指甲挖幾個孔。

走到了碼頭，紙條也撕好了，這時俞滿嗲才發現，紙條被撕成了長長的鏈子形狀。

老排頭站在碼頭上，將紙鏈的一頭拴在水草上，抓著另一頭開始念念有詞。

念了一會兒，老排頭說，你去買只叫雞來。

叫雞便是大公雞了，碼頭上本來就有諸多販夫走卒，賣什麼的都有，俞滿嗲很快就提著大公雞回來。

老排頭單手抓著公雞的冠子，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只一擰，雞頭就掉下來了，接著老排頭抓著雞脖子往手上的紙鏈滴雞血。

奇怪的是，那雞血順著紙鏈一直流到水裡。

不一會兒，雞血流幹了，老排頭把死雞和雞頭都扔進了水裡。

接著，就看水變得渾濁，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水底活動，但也看不清。

老排頭咬咬牙，把手裡的紙鏈猛地往水裡一丟。

水面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來，像燒開了的水似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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