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太大路貨？除了技巧，我們還聊聊荷爾蒙 | 症在寫作

來自專欄葉偉民寫作內參19 人贊了文章

「寫作診室」的徵集表單公布後，來了不少問題，都相當有價值。今天選了其中兩個問題回復，它們的共同癥結是：文字太大路貨，或寫作動力不足，怎麼辦？徵集表格長期有效，歡迎點擊葉偉民的寫作診室進入，並留下你的問題。

@小橙子

看別人寫的文章立意別緻、辭藻新穎，抒發感情擲地有力，比喻精彩絕倫、情節跌宕起伏，而我寫的呢？別人給面子叫通俗易懂，其實是土裡土氣，渾身上下都是濃濃的陳詞濫調。

例如，別人寫「眼睛像風吹過的早稻田，時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閃又暗了下去了」，我寫眼睛只會這樣：「眼睛大大的，忽閃忽閃，像天上的星星」。

葉偉民老師寫「我的父親」這個題材（《父親的66號公路》），可以和互聯網思維搭界，藉此寫出時代大背景的小人物的故事，以小見大。而我從來不敢涉足類似的人物主題，寫出來只會毀了別人的形象。

還有比這更慘的么？

我也嘗試解決過這個問題，努力去多讀多寫，記不住的就多看幾遍多抄幾遍。情況在慢慢變好，但總是不滿意，總覺得缺少下筆有神的感覺，每次接到寫作任務都要頭痛幾天。

我希望能從結構到辭藻運用、從人物描寫到故事講述等多方面，得到予詳細指導。

@Maggie（為什麼寫來寫去還在寫？）

看到電腦就煩。每一年每一天都是這樣。站到電腦面前就不想工作。然後開始刷淘寶，上微信，玩遊戲，拖到晚上凌晨都沒有寫稿。趴在床上，拿著ipad，語音寫稿。同時控制工作量不超負荷。當我對ipad語音寫稿又厭煩了之後怎麼辦？

技巧千萬，不如慾望一二，在寫作的唐古拉山口

在當上作家前，村上春樹有一個神啟的瞬間。那是1978年4月一個晴朗的午後，村上去神宮球場看「養樂多燕子隊」比賽，他是其多年的球迷。這個未來作家半躺在一塊草地上，喝著啤酒，心曠神怡。

當球員希爾頓將球擊到左場外，形成二壘打，整個球場迴響著他清脆響亮的一擊。本該歡呼的村上卻毫無徵兆地冒出一個念頭：「對了，沒準我也能寫小說。」

多年以後，作家這樣形容當年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慢慢地從天空飄然落下，而我攤開雙手牢牢接住了它。它何以機緣湊巧落到我的掌心裡，我對此一無所知。當時就不甚明白，如今仍莫名所以。理由暫且不論，總之它就這麼發生了。」

回去後，村上在他家廚房破舊陰暗的桌子上寫下了《且聽風吟》。自此，世界上少了一個酒吧老闆，多了一個作家。

之所以說這個故事，因為我相信寫作歸根結底是靈魂的差使，不然你無法解釋世上樂事無數，卻有人為之枯坐一隅。寫作是一種回報巨大的延遲滿足。竭盡智慧、邏輯、見識和詞語，一刀一斧鑿進紛繁世事的錶殼，以窺真理一二。這既是漫長的煎熬，也是對個人思維極限的衝刺。就像唐古拉山口，過了一路風光，直抵拉薩，過不了就要下去吸氧。

之所以將兩個表象不一的問題放在一起回答，因為它們的根源在我看來是相似的——寫作的慾望不足，作品更多是職務或非內心因素的驅使，優秀的作者大多是被文字下了「降頭」的。

村上就在那個名將揮棒的瞬間被莫名俘獲。如果仍覺玄乎，我還有別的案例。李海鵬在《佛祖在一號線》里說過一件事：「有一回記者採訪『花花太歲』丹尼斯?羅德曼，大意說，你瞅瞅你長得跟被卡車碾過幾百遍似的，憑什麼那個搶到最多籃板球的人就是你呢？他回答說，『因為我拚命想搶到那個該死的球！』看到這話我就想，嘿，這才叫真正的成功秘訣呀。」

是的，我說的正是「死磕」。每寫一篇文章就是一場死磕，和每個事實，每個段落，每個句子，每個字詞死磕，有兩種狀態是最佳的，一是磕出荷爾蒙，二是不玩了。最糟糕的是「不想又不得不」的狀態，這是絕大多數寫作者痛苦的來源。

此外，我覺得二位對「寫得好」的閾值可能有錯位的認識，往往你認為自己已經儘力、絕難前進一寸，恰恰只是別人的馬拉松熱身。賈島的」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也不是矯情，是真的這麼玩命。

當然，精神不是萬能的，我再細化成一些具體建議。

1、帶著荷爾蒙看書。好書真的能讓你年華再現、心跳加速。面對好書，你的腦神經應該獻上所有膝蓋，精彩處，你嘴裡還可以蹦一些帶勁的詞兒（粗話也無妨），方言普通話隨意，怎麼爽怎麼來。不做文摘式筆記和填鴨式朗誦，只記住那些讓你動心的、扎心的、有腺素分泌的地方。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適合自己的就好。那種湊數的，讀字如數豆的閱讀，放下為好，純屬浪費時間。

2、死磕。從死磕每一個句子、每一個句式開始。所謂「寫得好」，歸根結底是準確、簡潔、節制，有意境，「表達癮者」還會追求平仄音律，句式的清奇等。要改變，就從死磕每一句開始，放棄那些你不假思索的表達，讓句子特別，再特別一點。可能初期你的寫作速度會因此顯著降低，甚至痛苦不已，但疼處，正是蛻變開始的地方。

例如，你為自己的「報告腔」苦惱，寫東西總是逃不脫「艱苦奮鬥、眾志成城、堅持到底」等大路貨詞。這個時候你想改變，就要「死磕」了，得使勁想點不一樣的東西，想一想一個有著基本情趣和審美的人，是如何「更優美、聰明地好好說話」。

對此，前人就有過很好的示範。例如你想表達「世界再操蛋，我也不自棄」，有羅曼羅蘭式的——「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後還依然熱愛生活。」還有老嬉皮風的，如《七宗罪》里老乾探的獨白——「海明威說，這個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們為它奮鬥。我只同意後半句。」

看著很簡單對不對？但要做到就老費勁了。我們生活在一個語言審丑的年代，好詞偶得，壞詞倒成了舒適區。把「毒」排出去，恢復常識，這個困境我們得認，即使脫幾層皮也要去改變。

3、如果不能改變環境，就換個。環境的影響是無孔不入的。低水平的重複、平庸而好的同伴是你進步最大的敵人。你必須主動破繭，像鮭魚尋獲溫暖的洋流一樣。當然，不能機械地理解這個「換」，不是簡單地換工作，除非你以寫字為生。真正意思是尋得一批志同道合、實力相當的同道，或一個能讓自己進步的創作平台。

4、養成良好的寫作習慣。包括建立資料庫、周期性的寫作練習和創作、建自媒體和粉絲互動，從反饋中獲取靈感和動力，或去回答一些專業問題，在組織答案中梳理自己的知識……

@Maggie的問題里還涉及拖延症，我也有，相信很多寫作者也不例外。你可以去TED上看一期分享，主題是「拖延症患者的腦子裡，住著一隻及時行樂的猴」。被猴統治的你，要想辦法將它鎖進籠子。我的方法是「驅魔」。當懶鬼附體的時候，大喝一聲「麻痹，老子要寫東西。」然後就爬向書桌，挺靈的。星爺在《回魂夜》里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咋呼驅鬼蠻有效。

以上都是些笨辦法，但事實確實如此。不要迷信和羨慕天賦，更不要妄自菲薄。那些你看起來靈光頻閃的腦袋，大多非天生，積累矣。也就是他們在有意無意間，做對了某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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