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時經歷了一場禍事,多虧一株奇樹

我出生時經歷了一場禍事,多虧一株奇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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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時經歷了一場禍事。從小體弱多病,算命的說我是斷龍命格,註定早夭,多虧家裡人千方百計求來一罐藥油,每天為我塗抹全身。

據說那罐藥油來歷不凡,取自一種奇樹。

那種樹形體奇特,樹榦盤互交錯,如同女子赤身裸體,妖嬈嫵媚。搖擺時,還會發出種種嬌喘歡愉的聲音。

有人說這種樹甚至會像人一樣誕生出孩子,但誰也沒有親眼見過,直到……

那是兩年前,我二十歲生日那天,一個叔叔特地飛過來給我慶生。叔叔姓陸,我後來一直稱他為陸叔。

陸叔沉默寡言,沒事經常一個人坐在角落,默默地把玩一串蛇骨吊墜。聽家裡人說早年陸叔不是這樣的,只是後來經過一場大難,才性情大變,直到現在也沒有婚娶。

宴上喝多了酒,陸叔說明了來意,原來他這次要帶我去恩施土家那塊,尋找一種奇樹,就是開頭說的那種樹。

陸叔跟我說,這種樹被稱為女體樹,上面有時會結出一種果子。據說吃下去能讓閹人回陽,斷肢再續,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

古代那些宦官太監,掌權之後都曾派人遠下重洋。名義上是為皇帝尋求不死葯,其實是為了找到這種樹,幻想讓自己斷根回陽,從而改朝換代,成為天下之主。

我當時覺得這只是野史上的無稽之談。陸叔搖搖頭,目光微微閃爍,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真實見到過這種樹,並且取下枝丫做成一罐藥油,就是我小時候用的那罐。

陸叔祖上傳下來一手熬煉藥油的手段,這我是在宴上親耳聽見的。至於小時候那罐藥油,我現在已經記不清楚長什麼樣子了。

只記得那種藥油散發著一股馥郁香氣,打開後經久不散,就像女人身上的體香一樣。每次抹完都要昏昏睡去,醒來渾身充滿揮之不去的精力。

當下我滿懷心事地收拾好行李,跟他一起坐飛機來到恩施,準備按照陸叔所說,去恩施尋找那種奇樹。

出發之前我問陸叔,「為什麼還要去尋找那種奇樹?」

他良久沒有回我,只是扭頭看著窗外雲霞萬里,過了好久才幽幽道:「為你再續二十年陽壽。」

雲龍河地縫,位於恩施苗族土家族自治州內。這裡河谷坍塌成懸壁,高入雲天,飛瀑倒瀉墜淵池,幽深奇絕。

據說這裡本來是一道暗河,在地下沉睡了兩三千萬年,直到地殼變動,平原地裂,才得以重現天日。

陸叔背著一個一人來高的旅行包,看起來準備充分,帶我來到了這裡。

可能是舊地重遊,他一路沉默。我只能看著腳下幽深奇絕的景象,心中暗自猜測,難道那種女體樹就生長在這道地縫的某個角落?

只是,我瞅了瞅身邊絡繹不絕的遊客。這地方,要是真有什麼女體樹,只怕早就被開發出來了吧……

我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詢問陸叔,那種神秘的女體樹到底生長在哪裡?

陸叔目光遙遙看著地縫,言簡意賅道:「暗河。」

暗河?

我心中一驚,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在心中產生。

難道陸叔的意思是,女體樹生長在暗河之中,而我們這次來雲龍河地縫,只是為了藉助地縫進入一條暗河?!

陸叔看著我點點頭,似乎明白我的想法。

我一向認為自己膽子夠大了,還是不由為這一趟的目的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可是暗河啊,被稱為人類禁區的存在。與外界隔絕,一般是流通於地底溶洞中,在地底流經一段距離後又流出地表。有些大的暗河往往可以橫貫十幾公里,甚至在地底交織成水系、湖泊、瀑布。

想一想,在幽深的地底,有一條巨大的水系,掏蝕而出溶洞。在幽深的溶洞中奔涌貫通,不知從哪裡而來又要到哪裡去,幽深奇絕,充滿未知……

只是,我轉念想到自己出生時經歷的那場禍事,還有陸叔口中那株續我二十年陽壽的女體樹。不知為什麼,總感覺這兩者之間有種莫名其妙的聯繫。或許這一趟,可以解開我心中隱藏多年的謎團。

一旁陸叔似乎為了緩解我的不安,一邊帶著我沿著地縫繼續行走,一邊緩緩開口:「那是1995年了,中法組成聯合探險隊,尋找一條失蹤的巨龍——世界第一暗河『龍橋暗河』。他們利用各種高科技手段,諸如紅外測距儀、衛星定位,花了十餘年的時間,五次尋找……」

一段隱秘的往事,就這樣在陸叔的言語中,輕輕在我眼前拉開一點帷幕。

那支探險隊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當時對外界宣稱是尋找暗河出口。他們在這個過程中還發現了雲龍河地縫,一個據說是龍橋暗河水系支流的地方……

但其實探險隊的真正目的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就是為了尋找那種傳說中的植株,紮根在地縫暗河裡的——女體樹!

也是那株可以延續我二十年壽命的傳奇之樹。

我沉浸在陸叔的故事中,或許是想到自己,不由因這段往事更加心神動蕩,道:「他們最後找到了嗎?」

陸叔搖搖頭:「可以說找到了,又可以說沒找到。」

他語氣莫名道:「十餘年的尋找,只是找到一些奇詭的線索,還是沒有發現那種名為女體樹的植株。」

我道:「那些線索是什麼?」

陸叔沉默了一下:「一尊青銅鼎。」

我又驚又疑,幽深莫測的暗河之中怎麼會有一尊青銅鼎?難道是當年地殼變動,將銅鼎淹沒在地底暗河之中?

還有這段隱秘的往事陸叔怎麼會知道?難道他也是當年探險隊的一員?

陸叔緩緩道:「探險隊探測到的那尊青銅鼎巨大無比,沉在暗河之中,根本無法打撈上來,上面的銘文因為水流的腐蝕也難以辨認。這場歷時十餘年的探查,最後就這樣宣告失敗了。」

我深吸一口氣,認真回想著陸叔給我描述的這段隱秘,突然想起什麼:「陸叔,那當年你熬煉的那罐女體樹藥油,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你找到了女體樹?」

陸叔道:「嗯。」

我好奇道:「陸叔,你當年怎麼找到的女體樹?」

陸叔淡淡道:「當年那個探險隊里有一位專家,跟你二叔是舊識。後來喊上你二叔和我,我們三個人找到了一條捷徑……」

我驚道:「就這麼簡單?」

陸叔點點頭,隨後似乎自己也感覺這樣說太過敷衍,又沉聲道:「有時候方向比努力更加重要。」

我:「……」

一陣沉默,陸叔似乎好久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喝了一瓶水,帶著我沿著地縫繼續前行。

他背著的旅行包看起來巨大無比,身手倒是十分靈活,熟絡地帶著我躲過各種路障檢查,逐漸遠離了正常的觀景路線。又復行十數里,我們漸漸來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

從這裡望下去,雲龍河的水流越發湍急,河邊的沙石被打磨得晶瑩圓滑,在陽光下流轉著五色光輝。兩岸重巒疊嶂,只聞風聲,不見人影,是一個未開發的區域。

我看著周圍瑰麗的風景,只感覺世間之奇偉瑰怪,常在於險遠而人跡罕至之地。如果不是陸叔帶路,我是萬萬找不到這裡的。

陸叔腳步不停,徑直來到一片雜草亂石之中,撥開上面的掩蓋,一口丈許大小的豎井赫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凝神望去,那口豎井的邊緣滿是枯葉青苔,內側岩壁摸起來沒有任何打磨過的痕迹,竟然是個天生的豎井,望下去黑乎乎一片,也不知通向哪裡。

站在邊緣,能聽到裡面隱隱傳來水流的晃動聲,經過岩壁的回蕩,幽深空曠,慎人心弦。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奇異的衝動,似乎在這個豎井下面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喚我。讓我忍不住想投身其中。

我按捺住心中的衝動,想起之前陸叔跟我說的,暗河與地表聯通處有一百零八口豎井,不由開口道:「陸叔,這口豎井難道就是通往那條暗河,女體樹生長之地的捷徑嗎?」

陸叔點點頭:「二十年前我跟你二叔,還有那位專家就是從這裡下去的。」

他看著我的表情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沒有任何問題。」

真的沒有問題嗎?我狐疑地看著那口幽深的豎井。只是涉及到女體樹,涉及到我出生時的隱秘,無論底下有什麼,這趟地底暗河之旅都是勢在必行。

陸叔原地繞著豎井走了幾圈,似乎在觀察什麼,又解下身後那個巨大的旅行包,開始往外面掏東西。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從裡面取出各種潛水用的專業工具,護目鏡、潛水衣、閉式循環呼吸器、水下可視探測器……最後甚至還拿出幾個氧氣瓶,綁得結結實實。

陸叔看著一地的裝備,似乎又想起什麼,回頭道:「周舟,你會潛水嗎?」

我艱難收回落在那堆潛水裝備上的視線,小聲道:「略懂。」

陸叔放心地點點頭:「那就好。」

我忍住心中的驚濤駭浪,這一手玩的可是岩洞潛水啊,潛的還是地下暗河。不說這種潛水方式的危險性,不是專業訓練過的人員根本連試都不敢試。

更何況是那些看上去就相當複雜的水下裝備,短短時間內如何學會正確使用,遇到故障後又該怎樣緊急處理,暗河之中會遇到什麼樣的情況,這些都是我來之前完全沒有想過的。

只是,我看著那口豎井,心思變幻間,咬著牙深吸一口氣,這一趟無論前面等待我的是什麼,我都要一探究竟,或許還能看到那一切謎團的根源……

陸叔拿出一個罐子,伸手遞給我:「腳魚膏。」

我聽到名字好奇地接過來。這種藥膏我以前聽二叔說過。古代那些深海採珠人就將這種藥膏塗抹在身上,抵擋極寒與水壓,潛入深海尋找那些巨蚌,沒想到陸叔手裡還有這種存貨。

當下我按照陸叔的吩咐,先脫光衣服,在身上抹上那種腳魚膏,連臉部、頭髮也沒有放過。

這種藥膏似乎像一種油質物,抹在身上滑膩膩的,有一種溫熱的感覺,似乎還有淡淡的熒光在表面流轉,只是陽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

然後再穿上一套潛水服,在潛水服外面又塗抹上一層腳魚膏。如是兩次後,那一罐看起來滿噹噹的藥膏也消耗一空。

陸叔為我檢查過潛水衣的密閉性後,為我綁上一套水下呼吸裝置,還有兩罐氧氣瓶,教導我如何使用後,又叮囑道:「氧氣可以維持兩個小時,繩索用來固定你我。」

我看著陸叔手中那長不過五米的繩索,問道:「陸叔,我們不準備什麼輔助繩索嗎?我看電影里人家都是走一步在岩壁上釘一下……」

陸叔詫異道:「還有這種事?」

我道:「嗯。」

陸叔沉思道:「可能我們不專業吧。」

我:「……」

按照陸叔的說法,進入豎井後,我們會直接進入到一暗流中。有腳魚膏和各種防護措施足夠抵抗暗流的恐怖壓力,而暗流的助力會將我們一路帶到女體樹生長地。到時只用拉緊我和陸叔之間的繩索,剩下的事情都可以交給他。

或許是陸叔平時沉默寡言,無形中給人一種很靠譜的感覺,也或許是地底暗河裡那株女體樹牽連到我出生時的隱秘。我心中對暗河未知的恐懼全被一種探秘的興奮所替代、充斥。

那種像女子一樣妖嬈嫵媚,可以續我二十年之陽壽的奇樹,到底是什麼樣子?她們的生長地,又是一副怎樣的景象?

世間之大,還有什麼瑰麗偉奇的風景,是我所沒見過的?

一切準備就緒,我和陸叔一前一後進入到豎井之中。隨著「砰砰」兩聲,身上一冷,我知道我們已經進入到那條神秘的地下暗河之中!

我戴著護目鏡睜開眼,只感覺周圍水質幽暗莫測,彷彿置身幽暗密布的深淵。上下左右前後都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在那黑暗之中蟄伏著什麼樣的未知生物。

不過還好,視線中,還能看到不遠處陸叔的身影。

他身上那層腳魚膏散發著淡淡的橙黃色光芒,指引著他的位置。

陸叔微微回頭,向我揮手示意,我咬住氧氣管在這冰冷的地下暗河之中和他相向而游。

似乎遊動了十幾分鐘,也好像有個把小時那麼長,在這黑暗的地底暗河中,時間空間這些概念都被扭曲。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吸力,從我全身上下籠罩而來,我身不由己地被吸入其中!

是那條暗流!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扭曲、黑暗,最後一抹橙黃色光芒似乎也被吞噬殆盡。我只能閉上雙眼,盡量順著那條暗流席捲的方向保護好自己,不知道這條暗流會在何時將我送到女體樹的生長之地。

好在陸叔給的那罐腳魚膏確實不凡,我並沒有感覺到那股暗流的多少水壓,那可是足以將人身體頃刻間撕扯成碎片的恐怖水壓。

就這樣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我心中突然一動,突然湧起一種淚流滿面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孤獨的人在長途跋涉後回到家鄉,又好像嬰兒在母親子宮中那種滿足感、歸屬感。

我勉強睜開眼,眼前的一幕,讓我渾身巨震!

幽暗漆黑的暗河中,一座瑰麗、偉岸、難以名狀的巨城,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巨城宏大,四方各有一座高聳的燈塔。上面發出幽幽的暗紅色光芒,點亮這一方暗河,讓我可以勉強看清這座巨城的輪廓。

城池通體似乎是青銅鑄就,看起來滄桑古老,一直蔓延到視線極遠處。城牆、兵台、街道、銅鼎、樓閣,應有盡有,甚至在城牆外面還有一座高約三丈的巨碑。在這條無人來臨的暗河之中,這座不知來歷的巨城看起來格外詭異悚人。

到底是誰打造了這座巨城?又是經歷了什麼,這座巨城沉沒在這無人的暗河之中?

我心神震撼地看著這座巨城,不知為什麼,眼角卻突然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

視線掠過那座巨碑,上面鐫刻著八個古樸的篆文,也不知道是什麼文字,但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這些文字傳遞的意思,它們寫的是:「暗河枯竭,死城現世!」

還沒等我繼續看下去,暗流急轉,將我狠狠挾裹著。只是頃刻間就遠遁而去,那座巨城永遠淹沒在身後幽深的暗河之中……

心情激蕩中,我忍不住昏厥過去,視線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

好冷。

無處不在的寒意像針一樣刺入我的身體裡面,讓我忍不住像嬰兒一樣蜷縮著身體。

不應該啊,明明已經塗抹了腳魚膏,為什麼還會這麼冷?渾渾噩噩中,我的腦海里縈繞著這個念頭,還有一股深沉的失落感。

「那座巨城呢,或者說應該叫死城,我還能見到它嗎?」

耳邊似乎響起許多女人的聲音,像是千百個女人在不遠處低語嬌喘,歡聲笑語。聲音挑撥著人的心弦,讓人心神蕩漾。

我勉強睜開眼,觸目所及,是一個巨大的地底溶洞。我正趴在一片泥濘上面,身邊不遠處是平靜如鏡的洞穴水面。

這是一個隱藏在地底暗河中的洞穴。

我目光恍惚地順著聲音來源望過去。那裡影影綽綽,似乎有無數嫵媚妖嬈的女人,赤身裸體,正在遙遙看著我。她們每一個都言笑晏晏,看起來柔情似水。

洞穴中一片旖旎春光,讓人面紅耳赤,又忍不住抬起眼多貪戀這幾分春色。

我忍不住朝著她們赤裸的下體望下去,在她們盈盈一握的小腿下,赫然是樹木一樣的紋理,分叉錯節,紮根在泥濘之上!

女體樹!!!

傳說中的女體樹!!!

我渾身一震,想起什麼,掙扎著就要爬起來。

可就在這時,眼前的旖旎春光頃刻間畫風急轉。那些如女人一般赤身裸體的女體樹突然神色大變,似乎看到什麼恐怖的景象,枝臂搖擺間發出女人歇斯底里的聲音。那如同墜入深淵般的絕望,讓人入耳就渾身發涼。

眼前似乎湧出大火,熊熊燃燒著,將觸目可及的所有女體樹全部席捲其中。那些女體樹發出瀕死的哀號,在火焰中等待著毀滅的結局!

她們恐懼的面孔,如女人一般嫵媚的酮體,在無情的大火中,燃燒著,毀滅著,化成片片飛灰。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在心中瘋狂大喊,恍惚中,眼前似乎不是女體樹,而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們就在我眼前活生生地被燒死,而我卻無能為力。

一種巨大的痛苦糾纏著我的五臟六腑,就像精美的瓷器在我眼前被毀壞殆盡,讓我也忍不住大聲痛哭起來。

為這種世間難見的美在我眼前凋謝殆盡,而痛哭。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起:「你看到的只是幻象。」

我噙著淚,抬起頭,是陸叔。

他不知何時站在我身邊,站在這個洞穴淤泥上面,目光難解地看著遠方。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遠處此起彼伏的殘骸,一幕幕讓人心底發寒的慘狀。

「陸叔,這是怎麼回事……」

陸叔沉默了一下,語氣中壓抑不住一股寒意:「有人先我們一步來到了這裡,燒掉了所有的女體樹。」

他頓了頓,聲音寂寥:「世間從此再無女體樹了。」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咬著牙,看著眼前慘絕人寰的景象,一字一句道,「這世上還有誰知道女體樹的蹤跡?」

陸叔沉默,只是臉色陰沉得彷彿能滴出水來。

我心中一驚,突然感到一股通體寒戰的冷意。之前陸叔跟我說過,當年他和我二叔,還有探險隊的那個專家一起來過這裡。

不可能是陸叔,也不可能是我二叔,那麼只有一個人了。

那個當年探險隊的專家,和他們一起並肩尋找女體樹的同伴,為什麼會這樣做?毀滅這些女體樹對他有什麼好處?

這件事的背後,到底藏著什麼陰謀?

陸叔一言不發,徑直向遠處那些女體樹的殘骸走去。

我強自起身,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入目的都是種種斷肢殘骸,這些女體樹即便是死去了,看起來也像是人類一般。那些斷裂的軀體,就像是一具具女人被燒毀的屍體。越是深入,看到的殘骸越多,一股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竄入全身,讓我止不住渾身顫抖。

就在這時,一旁的灰燼殘骸中突然傳來一陣簌簌的聲音。我和陸叔同時扭頭望去,只看見一隻已經快被燒成焦炭般的手,艱難地探了出來。

「難道還有倖存的女體樹?」

我心中一喜,連忙沖了過去,小心地扒開殘骸。殘骸下面,一株殘存的女體樹正在艱難地睜著眼。

她的下半身已經完全被燒成焦炭,整個身軀也只有右邊手臂處能看到一片人類的膚色,還勉強保持著生機。

我輕輕地把她抱在懷中,她的瞳孔是那種如同碧空一般的透徹,美好而不真實。我顫抖著雙手,盡量不傷害到她,但我能感覺到她的生機在一點點流逝。

她溫柔地看了我一眼,又將目光艱難地投向陸叔,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什麼。

陸叔遲疑了一下,蹲下身子,輕聲道:「二十年前,你折下的那幾條枝丫,我已經熬成藥油,用在這個孩子身上了。」

我聞言猛地抬頭,難道二十年前陸叔採摘的那株女體樹,就是現在我懷中的這株?

懷中的那株女體樹似乎非常開心,她眨眨眼睛,眼神中泛出一絲亮光,隨即又黯淡下去,嘴唇動了幾下。

陸叔深吸一口氣,看向我:「她說她很開心,能在臨死之前見到你。」

「見到我嗎?」我心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疼了一下,嘴唇顫抖著不知道說什麼。她賜予我生命延續的機會,我卻只能見證她走向死亡。

陸叔側耳聽著,不知道女體樹和他說了什麼。我看著他臉色突然大變,似乎聽到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那株女體樹勉強舉出手臂,伸向陸叔。

陸叔猶豫了下,將她的手牽著,按在那株女體樹腰腹間。

我看著那株女體樹點點頭,碧空色的瞳孔中突然泛出瑩瑩水光,身軀也微微顫抖,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不由著急道:「陸叔,她說了什麼?」

陸叔臉色陰晴變化了幾次,最後沉著臉道:「她說她的孩子被那群人帶走了。希望我們能找到那個孩子,幫她撫育、照顧。」

「孩子?」

陸叔深吸一口氣:「那是個女孩,像人類中的孩子一樣。」

「女孩?難道說……」我一陣失神,突然想到那個傳說,難道這株女體樹像人一樣誕生了一個孩子,還是一個女孩?

這個女孩被什麼人帶走了?是那些毀滅女體樹的人嗎?

懷中的女體樹突然劇烈掙扎了下,嘴唇微微動了幾下。陸叔沉默地聽她說完,垂下眼皮,只是不斷抽搐的臉表明他的內心也極為不平靜。

過了好久,陸叔抬起頭,目光看向我,一字一句道:「以我殘軀,可熬命油,延壽三載,以為回報!」

話音剛落,我渾身大震,目光難以置信地看著懷中那株已經快不成人形的女體樹。她如同人類一般靈性的碧綠色雙眼,最後看了我一眼,嘴角艱難地牽扯出一絲笑意。

就像之前在幻象中看到的那樣,笑意盈盈。

然後緩緩合上雙眸。

我鼻子一酸,看著這株女體樹就這樣在我懷中沒了生息。我突然很想哭,二十年前她賜予我延壽二十載,讓我可以看到這個不夠完美但足夠絢爛的世界。二十年後,她臨死之前,還要把自己的殘軀熬成藥油,為我續命三年。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我只能緊緊地、小心地抱著她。在這個地底洞穴,在這個曾經的女體樹們的生長地,現在已經淪為人間煉獄的地方。

「周舟,如果可以,我現在就要取材熬油了。」

陸叔的聲音輕輕傳來,他的聲音很小,似乎很怕打擾到我懷中的女體樹,「如果時間耽擱太長,會影響藥油的效果。」

我猛地抬頭,看著陸叔,他轉身向遠處走去,似乎要去取東西。

「陸叔,你怎麼下得去手?」

「你怎麼忍心下得去手?」

我咬牙切齒,聲音忍不住越來越大,似乎這樣才能宣洩心中那不知從哪而來的怒火。是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還是痛恨陸叔的不近人情,或是痛恨那些殘忍殺害了女體樹的人?

「到底是誰做出的這種事,是不是當初你和二叔的那個專家朋友?這件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陸叔腳步踉蹌了一下,頓住身子,扭回頭。

他目光直直地看著我:「周舟,我知道你心善,見不得別人受苦。女體樹對你來說感情不一樣,我能理解,你不忍心取用她留下的軀體,我能理解。」

「可你呢,你有沒有想過沒有女體樹,你要如何延續生命?」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出生後經歷的大禍是為什麼?你的斷龍命格,還有你父母的下落?」

陸叔頓了一下,繼續道,「就算這些你都不在意了,你連命都不要了,那你就不想查出今天這事的真兇?找到那個女體樹的孩子?那個被擄走的女孩?」

我啞口無聲。

陸叔目光平靜地看著我:「這世上,總有一些事你不得不去做。」

我張了張口,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也做不了。

我只能抬起頭,目光怔怔看著頭頂的洞穴。恍惚中,視線似乎穿過層層岩石,層層掩蓋,看到了一個邪惡的所在。

在那裡,有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女孩,扎著倆大大的馬尾,正一臉天真地看著我。在她的褲角下面,有一雙如同所有人類小女孩一樣的,可愛的腳丫。

我輕著聲,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我說:

「我會找到你們,不論你們是誰,不論你們在哪裡。」

我一定會,找到你們。

女體樹,至此完結。

覺得可以的就點個贊支持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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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系列的故事在公眾號寫了有幾篇了,玉胎劫,地母洞,三面佛,無心人,蛟龍胎,女體樹...,這幾天會斷斷續續發在專欄里,包括之前沒完結的也會寫完

等不及的朋友可以先關注下我的公眾號,閱讀更多的奇詭故事

公眾號:不再說

「所以請你們離開時,能留下個去處,太多太多隱士,以無言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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