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戀愛的時代

我周圍有幾個80後的小朋友，說起來也20多歲了，有的還在上大學，有的已經參加工作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還沒有談過戀愛，或者也曾接觸過幾個異性，但是還沒有真正愛上過誰。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

在我像他們這個年齡的時候，男25歲以上，女23歲以上結婚就算晚婚了。從談戀愛到結婚通常需要兩年時間，有的人戀愛歷程會更長一些。也許那個時代的人比較單純吧，即使生活比較簡樸，娛樂比較貧乏，可是年輕人對談戀愛還是津津樂道，鍥而不捨的。據說當年上海外灘是談戀愛的好地方，下午早早地小一些的孩子們就去外灘佔位置，等到晚上他們的哥哥姐姐們下了班，打扮好了，再正式「登場」。那時候青年人還沒到30歲，就被冠上「大齡青年」的「稱號」，父母、朋友、親戚、師傅、工會、婦聯等好心人和組織都在為這些大齡青年熱情奔波。那個時候，問一個青年「你談戀愛了嗎？」就跟問「你吃過了嗎？」一樣頻繁。我曾經接待過幾個來中國旅遊的美國女孩，當我聽說她們都快30歲了，我隨口說一句「You are on the shelf！」（你們都嫁不出去了！），她們聽了捧腹大笑，說我的思想太陳舊了，可那的確是中國當時的現狀。

現在的時代變了。就像青春期變得越來越短，人們從不懂事的少年一下子就變成萬事皆通的成人一樣，人們的「戀愛期」也縮短了，甚至消失了。情竇初開的男女們睜開眼睛剛要尋找伴侶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們已經都變成了「剩男剩女」。戀愛對他們來說已經變成一種時代的奢侈品，令他們不會戀愛，不想戀愛，不敢戀愛了。

戀愛距離我們越來越遠是有多種原因的。我們社會的正式教育里沒有教人如何戀愛這門課，或者更廣泛地說教人如何與異性交往的技巧。獨生子女一代的崛起，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人的家庭結構和人際關係。獨生子女在家裡倍受寵愛，在社會上喜歡以我為中心，因此也就不太會對別人寬容、諒解、體貼、關懷，而這些品質正是通過戀愛找到人生伴侶的基本條件。很多年輕人也希望跟異性接觸，但是接觸一段時間就發現對方太自私，沒有什麼共同語言，繼續維持下去沒什麼意思。其實這種尷尬是雙方造成的，但人們卻傾向從對方找原因。

不會戀愛，這和中國家長的教育方法有很多關係。在中國家長的腦子裡，好孩子是不能早戀的，誰早戀誰就學習成績下降，更有甚者就會學壞。因此家長把孩子看得甚嚴，接送孩子上下學，盤查孩子的交友，偷聽孩子的電話，偷看孩子的日記等等，生怕孩子「學壞」了。等到真的發現孩子早戀了，家長必定要威脅訓斥（好聽的說法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實在不行就撒潑打滾，上吊自殺，非逼得孩子就範不可。這樣一來孩子的學習是好了，可是「戀愛技能」卻萎縮了。等到他們從名牌大學畢業，工作中事業有成，該回過頭「激活」戀愛機制的時候，他們已經不知道如何啟動他們的「晚戀」了。於是他們的父母著急上火了，打著牌子到處給他們的兒子女兒尋找戀愛對象。

不想戀愛，這是因為現在比戀愛更有誘惑力的東西太多了。幾十年前的年輕人沒什麼事情可作，所以動物的本性，食色顯得格外突出。可是現在年輕人要乾的事情太多了，上網、炒股、經商、會友、收藏、深造等等，實在是抽不出時間談戀愛。過去為了一次約會，可能要在雪地里等上幾個小時，現在的年輕人沒有那個耐性，也吃不了那個苦，遇上颳風下雨可以打電話、網上聊天，幹嘛非得見面呢？或許，「戀愛」在很多人的必須要做的事情的排行榜上永遠排在後幾位，想做的事情幹完了，如果有富裕時間再考慮戀愛吧，可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於是戀愛之事就只好一拖再拖了。

不敢戀愛，那是因為現在戀愛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一無所有的人結婚叫「裸婚」，那麼一無所有的人談戀愛就該叫「裸戀」了吧？沒工作，沒文憑，沒房子，沒汽車，沒老子（有權勢有財力的爹媽），你憑什麼跟人家談戀愛呀？現在講究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硬指標，而那些理想、志向、愛好、才能、聰明，以及情投意合、善解人意、賢惠善良、正直樸實等「軟體」，如果沒有硬指標做後盾，那就等於是海市蜃樓，畫餅充饑。於是，戀愛成了鑽石王老五、成功人士、白領階層、精英們的專利，而無錢無勢的人只能行苟且之事，或者草率「扯證」，倆鋪蓋卷搬到一起完事，對「戀愛」只能是望洋興嘆了。除了物質基礎之外，感情投資也是不容忽視的。現在很多人闖蕩江湖，居無定所，還不知道今後葉落何處，因此也就不敢輕易把感情荒廢在異鄉某個不願意與他殊途同歸的人身上。

但願我以上說的都是痴人說夢，狂人囈語吧，實際生活當中情況應該沒那麼糟糕吧？那就算我杞人憂天，自尋煩惱吧。我忽然腦子裡閃現出鳳飛飛唱的一段歌詞：「想愛就去愛，要愛儘管愛；別問愛從那裡來，風從哪裡來。」願所有追求愛情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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